星夜变奏曲7

失坠的星辰试图返航，漫天繁星也在接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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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的暗影下，涌动的暗潮裹挟着一切。

藏马在黑暗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声息地独自呆着，一整天除了早餐吃了一点之后其他时间都没有去用餐。虽说妖怪很多天都不进食也不影响活动，但是后来跟着人界生活的藏马习惯了一日三餐的黄泉，还是产生了心疼的感觉。

另一边那个可疑的干部在营地里呆了一天后，似乎假借什么理由，离开营地。离开营地一定距离后，他突然提高行动速度一路狂奔，一直到一个较远的地方才停下，那地方没有其他人活动的声音。

没过多久，就出现了陌生的，不是本团的人的脚步声。

他们是按约定在外面碰头的！

黄泉一下子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暂时集中过来监听他们。

那个陌生的声音发话了：“好久不见了，你没变瘦…还好…你既然想来我们老大这里做事，直接投奔过来不就好了？”

“我实力不行，就这么投奔过去估计也是冷板凳队员！你气色也还行…”这可疑的干部回话到，话里透出颇为熟稔的味道，连寒暄都很随意的样子，但是两人对话中透露出来意思，却着实震住了黄泉！

“那你现在找我来，有什么对你有利的进展需要我配合？你干嘛要这么麻烦啊，不如直接让我去和老大说一下多注意提拔你啊。反正和你都是啥关系了啊。”

“那可不行！这么快动用你这隐藏的靠山太不划算了！你现在在你们那边的地位可不要因为我受了影响，万一这次我的谋划不成，仓促投奔你们，以后就真要靠你罩着了。”

这可疑的干部话语中对来人的回护之意简直不能更浓厚！而且，他在谋划什么？！

“怎么？这么想脱离你现在的老大了？他不是你自己当初选择的吗？”

“当初我找不到你，他又是我理想的首领类型，所以很早就在他手下干了，不过近来他变了…可能不是我的理想型领袖了…”

“那个传说中的极恶盗贼妖狐藏马？他变怎么样了？之前他带领你们那么弱鸡的一群手下打的那一仗不是凭借强大的魔界植物和精妙的布局让战场陷入地狱一样恐怖的景象，这在我们这一带的盗贼团里都出名了吗。”

“他…以前非常严明公正冷静，确实是我的理想类型，继续下去肯定能把团队再带上一个新台阶的，而且似乎也很看好我，经常把我带在边上教…”这干部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但是自从他招了一个有潜力的新人后，就变了。他对那个新人明显带得更用心，而且新人犯错了还会偏袒他！一个以严明的纪律和法度发家的团体，根本经不起这种偏倚。”

原来自己对团队里的老干部来讲，一直都还只算是“新人”啊…

“哦？不多教导你却教导那个新人更多？他喜欢那个新人？”

陌生来者的这个问句让黄泉的核突然加快了跳动速度。

“不是，他大概是出了当人家爹的瘾头，但他根本没发现自己对那个新人的在乎已经超过正常范围了。不过麻烦的是，那个新人很迷恋他，虽然现在压抑着没让他知道，但是要是哪天暴露了，以他现在这种状态来讲，有很大可能就会接受那个新人的感情，到时候情况恐怕会更失控！”

这种既让自己失望又勾起自己希望的话是要闹哪样啊？！黄泉开始后悔起自己后来的温吞攻势了。

不过没想到自己以为压抑得很好没有被任何人知道的禁忌的感情，居然在其他同侪眼里是如此地清晰，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看出来了…

“这新人勇气真可嘉啊！居然敢对极恶盗贼妖狐藏马动这种脑筋！”

“这你别说，我还觉得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别看妖狐总是冷冰冰的，其实长得可是非常漂亮的…不过团里几乎都是粗人，也没人注意到那个新人的暗恋和妖狐的长相就是了…”

“我觉得他那凶残的万年冰山样子反正不如你可爱！不过我们老大在纪律和管理这些方面不是也不怎么样吗？你怎么又愿意来了？”

“你！！要不是喜欢你这么久了，一直想找你，不久前才刚知道你在那里，我干嘛想去你那里啊？！”

“…这样啊…我也怪想你的…”声音消失在唇舌交接的湿润的摩擦声中和两人的喘息声里。不过似乎两人还挺克制的，吻一会就分开了。

“对了你怎么就没想让我过去你那里？”

“…这边的整体战斗力太差，你那边更强更稳定更有潜力啊！而且你在你那里混得比我在这边混得好啊，当然找你做靠山啊～”

这个干部的核的跳动瞬间有点乱，像是言不由衷地说谎的样子。不过黄泉略一想，大致也猜得到：这个干部也算是团队中难得长得比较清秀的样子，但是不论身段还是容貌其实比起藏马是差远了，他前面都自然而然地夸了藏马的长相，多半也是怕自己恋人已熟知男风，见到藏马之后长期相处了可能就见异思迁了，不如完全避开这些可能性。——这样周密的思维，不愧是藏马曾经定向教导培养多年的部下。

“…哦…那么你说的会有的进展是什么？你还没说啊…”

“刚刚说的那个新人，他脑子不是很灵光，老犯错不是吗。这次他又犯错了，而且这次作战妖狐藏马策划统筹了很久，结果被他搅了，现在整个团体对他的不满达到了顶峰，妖狐再怎么偏袒他，也要考虑这个大局了。我琢磨着可以趁机把他除掉或者不再出现在我们团中！”他似乎回忆起了自己今天的那番进言，不禁有点得意地哼笑出声，然后继续道出自己的计划，“失去了这个在乎牵挂的晚辈，妖狐再冷静也肯定会陷入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之中，后续犯错概率自然就会增大！而且失去这个团队第二强者，只有他一个的实力肯定会比强强联手起来小得很多！到时候如果时机成熟了，我就给你和今天一样的信号，但是你不用来这里等我了，你就找机会说服你们老大联合其他势力尽快过来抢地盘，说服不了你就直接找其他团队中有点交情的人联手，那么面对你们的联手突然发起的攻势，团队有很大可能就会撑不下去，会解散掉…”

“哦？这个极恶盗贼不会带着团队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吗？”

“不会，这个妖狐别看他对外抢地盘时穷凶极恶，其实对我们这些部下还是可以的，他不吝于对团队成员的培养，自然不会轻易让大家当炮灰的。他以智谋和凶残出名，这都是因为他不舍得部下去送死呢。你们也不用赶尽杀绝，给他些承诺他多半会解散团队的，这样你们团队的损失也小，你还可以直接对我们团队里的成员发出邀请，接收现成的兵力，这样我顺势过去的时候比较自然，你们老大不会觉得我是两面三刀的善变之人，你也可以多一份功绩，争取在那里更进一步！”

…………

——可恶！原来藏马所说的被其他势力联手针对导致团队分崩离析，原因竟是这种荒唐的私情所引起的！光明磊落的智计奇谋，却难敌阴私小人的步步算计！就因为首领不再器重于他就能这样干净利落地抹杀藏马此前的培养和看重！藏马的各种优点反而成为这些算计方便展开的优势所在？！而这样两面三刀忘恩负义的小人，不论在什么样的境况下都还不忘装模作样惺惺作态地演一通戏？！

这个瞬间黄泉的愤怒差点冲破自己的克制限度，他硬是捏紧拳头，才控制住自己冲去出手刃始作俑者的冲动。连指甲掐进肉里，拳头出血了都没有引起自己的注意。

——藏马他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从不敢分心考虑私情，也因此不了解一些极端的感情带来的各种变数。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自己已经成为他心中一个特别的存在，影响了他的理智和判断。而藏马自己又没有解读出对他的那份在乎，就误以为对他的一切处理都是不考虑感情的理性判断。这种情感和理智割裂太远的状况，才导致了藏马心理上极大的痛苦。

又甜又苦的心情占据了黄泉的思绪。如果自己能更早一些成长起来，让藏马不至于陷入这种困局之中，也许两人之间就不用经过千年的分离和那么多波折就能走到一起，那该有多好？

然而一切已无可挽回，这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在他无法干预的情况下走向了一个他所不希望的惨烈结果。

这绝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在黄泉的怀里，藏马的妖气开始溃散，身体里逸出银色的光点，身形都开始虚化，银色的发丝从头发尾部开始渐渐变成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不！！首领你怎么了？！首领你快醒醒！！”

首领在消失，这是梦要醒来了吗？！

黄泉宛如落水绝望的人抱住救命的浮木那样，用尽一切力气紧紧拥住怀里开始消失的身影。

怀里的身躯渐渐变小，银色长发化作的光点飘在两个人的身体周围。

但是身躯的重量减小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不再继续减轻了。身边的光点渐渐消散在空气中，黄泉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怀里，鲜红的颜色渐渐代替了消失的银色，染上了头发，怀里的妖狐不见了，就这么眨几下眼睛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红色头发的纤细的人类少年！

妖气是熟悉的属于妖狐的妖气，但是已经减弱了很多。关键还是两者长得完全不同！

这是什么情况？！

已经完全懵了的黄泉松开了刚才紧紧抱着藏马的双手，倒回床上的纤细少年依然对外界毫无知觉地沉睡着。但是在刚才的紧紧拥抱中已经散乱的浴巾，现在有大半已经从少年光裸的躯体上滑落。

非礼勿视！不管情况怎样，看下去对首领都太不忠了，黄泉赶紧闭眼想去拉被子来盖住陌生少年的身体。

然后他发现了超级不对劲的事情——任他如何闭紧自己的眼皮，他还是能“看”到床上的景象！

这种从未经历过的情况顿时让他陷入了慌乱，他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子盖住人之后就如火烧屁股一般地逃下床。

离开那个尴尬的地方之后，他才稍微冷静了一点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用手一摸脸上，眼睛确实紧闭着，但是依然可以毫无障碍地“看”到房间里的一切。他又尝试做一下睁眼这个动作，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双眼张不起来！眼皮仿佛被什么黏住了一样，似乎有千斤的重量压着它们。

也就是说，好像自己的眼睛和视觉是分开的！

这是什么情况？！

被这一连串未知的情况冲击得找不着北的黄泉抓着脑袋想理清一下思路，然后触手可及的…好像…头上多了些什么？！

现在自己到底变什么样了？！首领还是喊我的名字，应该变化没有特别巨大吧…？似乎藏马此前对他的态度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然后他循着记忆，在浴室的洗手台前找到镜子。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清晰无比的人影：一个紧闭双眼的面容清俊又显得成熟稳重的青年，轮廓和自己的差不多，但是脱去了稚气和戾气之后，脸部轮廓的线条也更流畅一些。一头黑色的长发增加了一丝神秘气息，他的额头两边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弯角，但是长度和弧度都有点区别。脑袋上侧面的地方有两对略带弧度差不多他手掌长度的弯角，从位置上看，似乎一对是自己以前的小犄角长大的，一对是后面新长的。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让他充满好奇和兴味地转来转去，然后他注意到自己脑后还有一根比之前这些都更长更粗大的稍微弯曲的角。

在脸庞边上是三对尖尖的耳朵，呈放射状生在着。在一边的额头上，贴着一个很小很精巧的看不懂的设备，他在伸手摆弄摸索这个小东西时，发现自己能“看”到的景象也开始晃动，看来自己的“视觉”和这个设备有关！于是黄泉赶紧收手，不再鼓捣那里。

整体来讲，黄泉对梦里的自己还是满意的，看起来就比以前沉稳霸气，和首领站一起的话，也简直般配到不行！

想到首领，他猛然想起藏马说过的关于要重视信息、学会收集信息的教诲。现在这个梦境这么离奇，首领也突然大变活人地消失了，是不是多收集一些信息，努力分析一下就能知道首领去哪里了？

边思考边离开浴室的黄泉，被墙壁上那个巨大的窗户吸引了视线。他走到窗户前面，回忆着藏马当时调整窗户的手法，找到隐藏在墙壁上的按钮，开始凭记忆操作了起来。

先是提高透光度，然后窗外的建筑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和时不时撕裂夜空的闪电就映入眼帘。

他一边感叹着这副景象既光怪陆离又意外地和谐壮观，一边继续鼓捣着。

然后随着一扇窗户向边上滑开，突然间一阵轰鸣的噪音涌进耳朵！巨大的声浪震得他瞬间两眼发黑。

他赶紧把这扇窗户关回去，还好这次没有出错，很快耳边又恢复了宁静，但是脑海中的声波造成的震荡还没法子马上平复。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听到这么多这么震耳欲聋的声音？！捂住耳朵思考的黄泉摸到了两边成排的耳朵——是耳朵变多了的缘故吗？这里的窗户是特制的吗？要是堵几只耳朵起来呢？这和自己的妖力有没有关系呢？

他开始边思考边尝试调用自己的妖力，结果他发现妖力运转之下，脑海里的震荡马上就平复了。

那么带着妖力接收声音呢？

黄泉保持着将妖力运转在耳部的状态，深呼吸一口，屏住呼吸，开窗。

这一次发现，虽然声音还是很多很响亮很嘈杂，但是自己的意识里可以分辨出声音的来处和距离。随着妖力在不同只耳朵上运行，可以达成将某些方向某些距离的声音控制在不干扰自己感觉的大小上，然后着重追踪某个方向某个距离的声音。

黄泉很快就沉迷上了这种新奇的获取信息的方式。不过几只耳朵轮流听了一大圈后，他发觉听到的东西大多是他听不懂的词语。

“你说黄泉大人和藏马大人他们今晚会不会想吃宵夜啊？”

忽然听到提到他们名字的声音，似乎就从自己呆的这座建筑的楼下房间里传出来的！也许这里会得到点有用的信息！

黄泉将注意力集中到这处的对话上。

“可能会吧，昨晚黄泉大人让我送宵夜上去了。”

“哎！他有放你进去吗？”

“黄泉大人哪肯在藏马大人来的时候让我们进去啊？当然是在门口就拿走东西啦！”

“哦哦哦有没有开门啊？”

“你别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想问啥！我从门缝里只能看到床铺上的是妖狐的银色头发！”

“哎呀他昨天刚到这里就被大人架回房间了，然后再也没出来过了，恐怕也只有妖狐的形态才能承受得住大人的思念吧…这次他间隔了很久才来，大人肯定会弄得很过火的…”

“少爷出远门游学去了，他们也没啥好节制的啦…”

“其实我更喜欢他的人类形态，红发碧眼的人类美少年，看起来可温柔可温暖了！”

“我看是因为他的人类形态是这里妖力最低的，而你是第二低的吧？”

“咳！其实这都是他在人界养成的压制习惯吧，现在他就是变回妖狐的状态，表现出的妖力也只有不到他实际力量的十分之一哦～”

“不过黄泉大人说过，现在他表现出来的妖力，已经和以前极恶盗贼时的妖狐差不多了…”

………

对话的是两个女妖，从她们的对话来分析，床上突然出现的那个红色头发的少年，也是首领？

黄泉关好窗户，回到床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床上沉睡的娇小身躯。

和蔷薇花的色彩差不多的红色头发，头发的掩映下是一张精致的睡颜，脸部的轮廓是精巧秀美的鹅蛋形，鼻子比妖狐时更小巧一点，纤长浓密的睫毛已经随着合上的眼皮盖住其下形状似乎更圆一点的眼睛…

首领，怎么变得有点可爱？然后， 他看着这个陌生的睡颜，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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