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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塵花」

[db:作者] 2025-08-08 09:33 5hhhhh 8570 ℃

  春末的雨下下來,如絲如縷,落在泛著煙硝味的霧裡,聞起來像血。

  紅紙傘沾水濕了一片,頂著滴答不絕的雨聲,像花一般靜靜開在來往的灰茫人海裡。梅月裡不見陽光,連綿的長雨便是花瓣上的朝露,只是榨了陽光,不似春日裡那般透亮。

  謝憐在傘下一身月白長袍,淡雅灰樸,避雨的目光也像被陰霾濛了一層煙。泡了水的衣角,浸了雨的鞋,吸了濕氣後塌下來的長辮。他不在意,只是在如魚游的人潮裡逆著前行。

  這裡並非全年盛雨。只是年間總有那麼幾個時節,會讓人悶得受不住。若是在春日,自是繁花遍地。眼前不會像這樣下藕斷絲連的雨,而是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滿天落英。南北交界處興開的花是白的,花樹整排整排地開在紅磚鋪成的大街兩側。那些花被吹下來捲成風,一輪一輪勾出幾個交錯的圓,繽紛地佔滿整片天空,小巧地盛開一整朵春天。最後會被漸暖的陽光曬成桃水,融化在眼裡。

  他一直在這裡,見過很多年那樣的春天。一樣在這條街上,一樣在嘈雜的人群裡。

  那時他手上抱著新買的藥草盆栽,縫縫補補的斜背布包裡裝著幾本從舊書攤裡翻出來的破舊藥典。春陽曬得人有些懶散和恍惚,他睜著半瞇的視線,兀自在吵鬧聲中要往回走。他不知道周圍人興奮歡騰的緣由,也並不特別關心,只是踩著地上的紅磚,就要穿過這些紛擾,回到那遺世獨立的小醫館裡。

  這是一個亂世。戰爭頻繁,內亂紛擾,軍閥割據。他有自己的堅持,也有要負的責任。他是一位醫者,縱使有過以自身醫術普濟天下的夢想,卻還是發現在這亂世裡,就算醫術精湛,也有他救不了的人――或者說,他救不了的人,或許更多。

  最初,他的人生更像這樣百花齊放的春天。他有過意氣風發的年少輕狂,登過頂峰,在那裡看過很多美景。然而戰爭無情,愛的人事物皆因此離他而去,才知道活著也能生生掉進低谷。後來好不容易從沒人見過的深淵裡爬起來,蹭破了手腳,流了這麼多血,才發現比起那些懸壺濟世的傻話,安生立命似乎更為實際。於是他開始不去想些有的沒的,只管著收破爛、又四處給人看診,攢了些錢後便在中立區的小村莊裡靜靜地開了間小醫館,彷彿忘了曾經胸懷萬相的自己。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活得更輕鬆些。而現在的他,對目前的生活也的確十分滿足。

  他發現人生不永遠是春天,而是更像長雨連綿不絕的梅月時節,很多時候是陰的。所以就算逢春,也不需要滿開的花,只要有春陽、能照亮一點陰霾,便很足夠。

  謝憐輕輕掂了掂在身旁晃著重量的小包,想到今天天氣甚好,又淘到許多寶貝,很是開心。他現下只想著趕緊回醫館翻翻這些剛入手的書,卻發現自己還是被夾在來往的群眾裡,前進都沒前進多少步。他不解,心道:「今天到底怎麼了?」

  周圍的人群正在熱烈地討論著些什麼,他經過幾個身著洋裝、看起來十分摩登的姑娘時,從她們接頭的耳語裡零零星星聽到了「車隊、少帥、南方軍閥」幾個詞,後來又四處拼拼湊湊,才終於明白了――原來是待會有軍閥會經過這條大街,而這些人就是在等著要看看他們的車隊。不過他一向對時勢不甚關心,不知道他們說的這南方軍閥是何等來頭?也不清楚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想擠著湊這個熱鬧?

  雖然謝憐一直覺得「人多的地方不要去」這句話說得蠻有道理,但他環顧了四周,還真不知道能怎麼辦?在他不注意時,整個人就已經被卡在這兒動彈不得了!看著身旁雀躍興奮的姑娘和老大爺們,謝憐嘆了口氣,甚至開始認真思考是不是厚著臉皮在這裡原地坐下算了。反正更丟臉的事他也不是沒幹過,面子這東西早跟他沾到各種湯藥的醫師袍子一樣髒了――反正洗洗還能用!

  然而,這當他認真打算坐下時,一陣歡騰從街尾炸了開來,瞬時的強風把滿樹吹落的白花和歡呼聲唰地帶到了謝憐眼前,他的視線霎時沾滿了春意的飛花,什麼也看不清,只聽到從遠處漸漸逼近的汽車引擎聲,轟隆隆地被簇擁著前進。身旁的姑娘們好像跳了起來,腳尖在地上一顛一顛,一個個都不停喊著「少帥大人、少帥大人」,那一雙雙高跟鞋敲在地上,配著女孩家的尖銳叫喚,搞得他都要喘不過氣來。或許是因為被白花籠住了視線,也或者是因為被吵鬧的風堵住了呼吸,不知怎的,竟然有些莫名地心慌起來――少帥大人?那究竟是誰?

  他明明比周圍的人都要高些了,卻還是在不經意間學著身邊一圈圈的女孩們踮起了腳尖,不經意地把自己給擠進了期待的群眾裡。眼前的花風一陣陣吹亂人心,春日斑斕的陽光像長了枝條般攀上腦海,在自認無欲無求卻又盤根錯節的思緒裡悠轉,最後鬼使神差地橇開他心尖,在那裡油然生出了一陣陣止不住的好奇。

  人是可以好奇的。就算要避世,就算不關心紅塵俗事,好奇也是很自然的。大概他會這麼想。或者,他根本沒發現,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兌破了捲滿花的風,擠進群眾的中心了。他彷彿和那些湊熱鬧的人一無兩樣,在人群裡也變得不太顯眼了。

  比肩摩擦的衣袖,四處紛飛的談話聲,前面擠著的脖頸,能從中看見街景的縫隙。他抱緊盆栽的手指併得越來越緊,另一隻手悄悄地扣上了布包的背帶。車隊的聲音越來越近,周遭的人也越顯嘈雜,但他只是自己靜靜站著,彷彿已經在那兒等了好多年。等什麼?他不知道。等誰?沒有頭緒。一切都沒有答案,但他被那陣花帶到了這裡,卻又好像那麼自然。

  眼前的花好不容易散了,剩下徐徐吹著大街的風,落下的花在地上旋著舞。過了正午的陽光照得街上都是溫暖的光亮,打頭陣的黑頭車在進入人行區後放慢了速度,在此起彼落的歡聲中緩緩駛了過來。謝憐站得遠遠的,視線卻緊緊跟著車行慢了下來,他不自覺地微微側頭,在餘光裡瞥見跟在後頭的第二台車。

  高調、隨性、跋扈。這是謝憐心裡瞬間冒出的三個詞。

  這是一輛敞篷車。黑色的車頭往後延伸,立起一小堵玻璃窗。窗後的座位墊得高高的,像方便上頭坐著的人毫無顧慮,仰視前路;整體車身寬廣,就像那萬人做夢都想踏平的萬里江山。她高調但不張揚、隨性卻不散漫、跋扈卻不失優雅,華麗中不帶繁複。都說見車如見人,謝憐不禁好奇起這車上載的,究竟是何等人物?

  那車繼續迎面駛來,沿路沐浴在一身擁戴裡,載著萬人空巷的歡聲靠近。「少帥」「花少」「副官」「引副」等不熟悉的詞彙在談話聲中此起彼落,於是謝憐也從周遭的反應裡隱約察覺,這車大約便是萬眾期盼的那輛了。那車慢慢前進,他的視線也跟著走――

  敞篷車終於來到了面前。陽光照在那小玻璃窗上,反射出焰日,刺得謝憐瞇了瞇眼。他伸手想揉散被照暈的目光,卻不知怎的,在殘存的視野裡穿過那透明的牆,看見了坐在車裡的男人。或者更應該說,少年。

  ……是真的。

  謝憐看靜了眼,所有喧囂都溶在了暖和的空氣裡,他聽不到別人說話,再也聽不到別人說什麼了,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時空彷彿靜止在那車和自己視線交錯的瞬間,他張大的眼裡映著他所猜想的一切。

  高調、隨性、跋扈。

 

  那車上坐著的,正是一位這樣的少年。他身著整理得筆挺的軍裝,外頭隨便披了件成套的披風。那顏色襯得他膚白,身上那些皮件、銀扣……卻又莫名地給他添足了正氣。任誰來看,都能知道這是一位軍官,或許有些不可一世的那種。

  謝憐站得太遠,其實看不清太多。只見他單手撐著下頜,一個舒服的姿勢靠著車窗,不知道在望向哪兒,眾人的呼聲也彷彿遠得都聽不見。那烏黑的長髮及腰,此刻卻隨意散在了風中。少年的右眼被一只黑色眼罩給遮住,卻擋不住另一邊眼眸裡藏的光,閃著少年人才有的得意,連距離都無法消弭他的氣盛。而那眉宇間更是藏不住無人能敵的自信,根本不像這年紀能流露的鋒芒――

  好矛盾,卻又渾然天成。不知為何,還莫名其妙地有些熟悉。謝憐日後想起這天,都還時常這麼覺得。他的一切都是這麼直接,卻讓人感覺不只是這樣――原來這世上,還有如他這般的少年。

  這是個慢得不可思議的一瞬間,謝憐遠遠地看著,卻忽然覺得喉頭有些乾澀。他咽了咽口水,在恍惚的凝滯裡看著那台車又一瞬間恢復了原來的速度,從自己面前駛了過去。揚長離去時激起了一片落在春陽裡的塵光,花又飛了滿天。

  那車上坐的人卻是稍稍回過頭,修長明晰的指節伸出窗外便在空中捻住了一瓣花。謝憐在逆著風的餘光裡彷彿看到他輕輕地把食指湊近唇邊,吻上那純白的小圓。

  謝憐看傻了。他靜靜站在原地,發現自己扣著盆栽的指心印紅了,才跟著一旁的腳步聲往回走。

  走到一半,又回頭看了看。風停了,花落了,群眾的歡呼聲散了,車隊也早就離去了。彷彿一切都是當日的偶然,卻又像是當然。他立在群花鋪成的絨毯裡,再次發現自己晃了神。

  他見過很多年那樣的春天,卻第一次感覺自己像這些落入凡地的花——原以為自己能一心避世,卻還是在一個眼神裡落入紅塵。

  「少帥大人――!」

  立在雨中的謝憐忽地回了神,聽到這聲呼喚後激動地揚目,抱著一捲捲書紙的肩晃了一下,乏軟的雨便大珠小珠順著傘骨滾了下來。他側過頭,才發現根本沒人喊這麼一聲。

  啊,自己在想什麼呢。

  他微微提唇笑了笑,像是在挖苦分神的自己。隨後才又提起濕了的鞋底往醫館的方向走回去。

  初夏的雨悶著空氣,像是把所有味道都塞在同個袋子裡一般,裡頭有沾濕的草味、淹了水的泥土味、連日潮濕的霉味,偶爾還有那麼一點點酸澀的青梅氣味。不知是否因為為醫,他的五感有時還挺敏感的。謝憐仔細聞著這些混雜的味,緩步小心地走在雨裡,想到過不久又可以找些梅子,放黃了之後釀成酒。雖然他不是特別能喝酒的人,喝多了會發瘋,就是做些有季節感的事情,小小的風雅,做好了還能分給左鄰右舍。

  想著想著,他已經走到了大街的盡頭,晃著紅傘便拐進了回醫館的小巷裡。大街通常從後半就略顯人少,到了這些小巷子裡,就更是人煙未見了。

  眼前還是下著纏綿的雨,一絲絲連成線,在視線裡不停下墜。這條小巷子兩側皆是民宅,卻不聞人聲。謝憐又想起之前聽人說,這幾戶的人家出了遠門,長年不在。當他要繼續拐彎時,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在原地吸了吸鼻子――這雨裡,當真混著血腥和火藥味。

  他當即便開始循著味道要找到這異象的源頭,在小巷裡到處動著鼻子。若是換作別人可能就這麼算了,但是謝憐身為醫者,第一個反應卻是「會不會有人受傷了?」這幾乎是他的反射動作,在有人遇到危險時,就應該上前去幫忙。於是他兜兜轉轉,不知拐了幾個巷子,的確發現這味道越來越濃郁了。他向著最有可能的方向走,終於在一條無名的小巷口看到了雨中的一灘紅。於是他撐著傘,馬上就衝了上去。

  他在那泊血前停住了腳步。往下看時,發現那是個少年,摀著自己滲著血的腹部,倒在雨裡。他明明身著整理得筆挺的軍裝,卻已經被染成鮮血的顏色,淋濕在了青梅味的雨裡。外頭披的披風也隨著少年攤在雨裡,彷彿成了一具彎曲的屍體,沒有生機。青藍色的雨,如楓紅般的鮮血。他身上的皮件、銀扣……的確是該給軍裝添上幾分威嚴的配飾,此刻卻像生鏽了般擦不亮。任誰來看,都能知道這少年該是一位軍官,平常不知如何,此刻卻像是瀕死一般倒在長雨裡。

  謝憐心下一震。他蹲了下來,朝少年白淨的面頰稍稍顫抖地伸出手,忐忑地想確認什麼。少年的長髮被雨打得濡濕,絲絲條條黏在了他的頰邊。謝憐輕輕地把它們撥開,露出了少年緊閉的眼和毫無血色的唇。黑色眼罩、輕吻過春日白花的微笑。他還記得,那不是春日的夢,這少年就是他。

  謝憐的指尖停在了雨裡,彷彿是在遲疑些什麼。下一秒卻又立刻站了起來,東西都不顧了,一把就抱起了少年往巷口跑去。

  身後,那朵被丟下的紅紙傘還靜靜地開在染了血的雨中。白日裡的雨滴一點點落下來,像是那春日裡曾見過的繁花,又循著硝煙味,再次回到了身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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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大家好,我是三子~負責了這次軍花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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