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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たきちさ」十四,1

[db:作者] 2025-08-08 15:45 5hhhhh 5350 ℃

主役|錦木千束、井之上瀧奈

1

中午,一樓的中庭被大批學生圍了起來,人群的喧鬧聲像是深淵傳出的回音一樣在教學樓裡不斷迴響,惹得教學樓的廊道也被吸了過去,狹長的走道擠滿了人。

井之上抱著她那三天前才拿到的教科書,她除了得把昨天的作業補上,還得把餐盒交給前幾天和她一同轉入學的風雲人物。

不過路很不好走,學生推來推去,還有人在鼓譟些什麼,然後一坨人又馬上往窗面擠了過去,井之上來不及站穩腳步就被推到了特等席。

她本來想推開這群人,不過很快放棄了,井之上要找的那個人就在中庭中央,笑得沒心沒肺,就好像整件事情和她沒有關係,她只是正好經過來湊熱鬧的。

井之上看了一會兒底下的情況,下面有人舉著牌子高喊宣語,每說幾句就轉頭和那個擺明是幕後黑手的人交談,然後繼續聲嘶力竭,井之上只看了幾秒就沒在理會,她把目光轉到中庭東側的花圃,另一個熟悉的面孔滿臉不悅地看著這齣鬧劇。

於是井之上決定撥開人群,找上和自己處境半斤八兩的同伴。

她走到一樓時,就被人攔在中庭出口前的大廳。來者蓄著長發,身高比井之上更嬌小一點,她打聽過對方的背景,父親似乎從事東京的建設開發,母親則是開發計畫的法務,但井之上認得這張面孔不是因為父輩響噹噹的背景,而是兩天前席捲學院的告白風波。

「妳和錦木同學到底是什麼關係?」

井之上瞥了她一眼,就直接走開了,對方拉住她,她反手把人轉了去,等到對方察覺過來井之上已經繞走了。

中庭的人比樓上還擁擠,井之上舉步維艱,終於走到自己印像中熟人的位置。對方靠在廊柱,不滿的神情幾乎讓旁邊的人都不敢靠近,但井之上無視了閱讀空氣的慣習,直接上前搭話。

「這是怎麼回事?」

「你怎麼不問問自己的搭檔?」對方只瞥了井之上一眼,挑釁地回,「楠木小姐可不是讓她過來搞這種事的,還浪費我的時間。」

「我剛遇到了那個人,前幾天和千束告白的那孩子。」

「是嗎?那又怎樣。」

「和她有關嗎?是她鼓吹要弄這件事的嗎?」

「誰知道,但這種大麻煩也只有千束自己想弄才會弄出來吧。」

井之上覺得有道理,她重新看回風暴中心,海報上面赫然標著戀愛自由四字。周遭人群有些人大聲贊同、有的人不置可否,也有人把心力花在評論轉學生大鬧學院的亂象,井之上環顧一圈找到了說話的當事人,然後走到對方眼前一句話也沒說,對方就紅著臉和他道歉了。

「你和他半斤八兩。唯一的區別是你正常一點,而他不僅自己不正常還想讓別人跟他一樣不正常。」在她走回去的時候,前同僚淡淡地評價。

井之上原本想幫對方說點好話,但他很快發現自己的大義凜然放到這件事情上顯得很彆扭、索性不說了。

「風希會和楠木小姐報告這件事嗎?」

「就算不報告也會被知道吧,怎麼,你要包庇他嗎?」

井之上搖搖頭,「但我需要你包庇我。」

說完,他就走出人群,大庭廣眾下把在正中間的錦木拉走,中庭一開始陷入死寂,然後爆出歡呼。

2

錦木在延空木事件結束後正式下崗,DA難得網開一面,同意在她生命的最後三週卸下職務,臨行前,楠木把錦木和幫忙過來辦理退離手續的井之上喊去指揮官室,問他接下來的打算。

錦木說他打算花點時間看看這座城市,他總需要知道自己拯救過的城市現在長得如何才能安心離開。

「那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我不是說了嗎?」

「不是這種事,有什麼想做但從來沒做過的。」

錦木這才閉上嘴,思考了一陣子,期間還看了眼井之上,最後說他想上學。

直到真正入學,井之上也沒搞懂錦木為什麼想上學,但他的搭檔顯然為楠木的信守承諾非常滿意,儘管剛開始,這位位高權重的指揮官露出難以言喻的抽搐神情,但錦木乘勝追擊,還擬了張清單,指定要和誰一塊兒作新同學。

井之上自不用說,但剛得知噩耗的風希巴不得跳起來把錦木千束的頭髮都拔了。

她們的手續辦得飛快,以交流學習的名義到DA私下往來的私立女子學院就讀,舉凡身分到先前的學歷全由DA一手包辦,三人的入學只花了一天就完成所有程序。

入學前一天,井之上就問過錦木為什麼非得選上學,現役高中的課程早在DA學過一輪,沒必要特地費時間把學過的東西再讀一遍。但他的友人只意味深長地看著井之上,說學校有太多他們本來不知道的事。但風希統稱為神經病最後的發神經。

於是他們就稀里糊塗地送進同樣位處深山的學院,很顯然受錦木的突發奇想禍害不只被挾帶的二人,入學第一天,學院學生瀰漫著微妙的氛圍,由於年齡關係,錦木雖然能和風希同班,但井之上卻得獨自待在低年級,他站在講台旁,迎上面前一雙雙好奇的目光,平靜地自我介紹、打招呼、在黑板上留下姓名字樣三件套,就按教師的安排入座。

上學的感覺和DA內部並沒有太大區別,但井之上確實有點懷念,他已經好段時間沒有進修學識,更沒時間安分地坐在教室內聽課,因此井之上的第一天過得不差,嶄新的教科書他翻得里朝天,煞有其事地註上不少筆記,有些人來和他搭話,他也能藉著先前在咖啡廳打工的經驗和人說上幾句,儘管不多,但也沒出大差。

中午就按錦木希望的那樣拿出自備的便當,順道給早上沒拿走便當的錦木送去。走到半途,就撞見一臉嚴肅的風希,對方說他實在受不了錦木一進到教室就與所有人都交好的模樣,彷彿都是上輩子穿同一條褲衩的,說到一半又噤了聲,表情奇怪地看著井之上,噥噥了幾句就走掉了。井之上沒搞明白從前隊長的心思,只當是他們一如繼往的拌嘴。他把東西送到二年級門口,馬上就看見錦木在人群中心,圍著他的人都揚著笑容,和咖啡廳招待的情景如出一轍,但井之上心裡卻莫名不怎麼滋味。他託人把錦木從人堆拉出來,於是整屋子的視線全落到他們身上,錦木的笑容比剛才更張揚,像是整張臉都被填滿似的,井之上心裡的毛球一下就熨平了。

「要不要一起吃?」

「不和同學一起嗎?」

「我是想和瀧奈一起上學。」

「那風希怎麼辦,他跑了。」

「很生氣的跑走嗎?」

「很生氣的跑走。」

「那就對了。」錦木竊笑起來。

井之上拗不過他,只能說要錦木等他一會兒,他回教室拿便當,但錦木不肯,硬要跟回低年級教室。

他們順利把騷動延續到井之上的教室,錦木巧舌如簧,馬上和周遭的同學借來把位置,一屁股坐得安心穩當。

「這樣沒關係嗎?」

「和什麼有關係?」

「這所學校似乎不太能這樣。」

錦木思考了一會兒,「是這樣嗎?不太清楚。」

「千束,你到底想要什麼?」

「什麼什麼?」

「不要裝傻。」

眼前的人把章魚香腸塞進嘴裡,壓著聲音,「我是想做一般學生能做的事,上課、社團、和同齡人說些沒什麼意義的話,和談戀愛。」最後幾個字她說得很用力,像是井之上上午在課本上畫的重點線。她抽回身,一副理直氣壯,「楠木小姐不可能不知道,還是把我送來這裡,都這時候了,她還是想整我。沒辦法,我只能自己體會想體會的了。」

井之上聽著,嘆了口氣。

不過後來證明,楠木顯然低估了他的行動力,以及使命必達的決心,錦木許願想體會到的基本上全體會到了。

因為隔日下午,就有人向錦木千束告白了。

3

下午課程比上午有趣得多,私立學院的體育課意外尋常,井之上上的那堂是排球,他聽完規則和得分機制,上手得很快,打到後來體育老師向他拋橄欖枝,問能不能做排球社短期隊員,磨礪一下社員的技術。但井之上不想浪費時間,拒絕掉了。

期間值得談論的只有課堂最後,班裡排球社的首發隊員暗自與井之上較勁,他長得高大,攻擊俐落不拖泥帶水,更重要的是,他擊來的球又沉又疼,井之上知道同隊的其他人要不是不想接,就是硬接會出事,他索性承擔了對付對方的責任,只要球輪到對方,井之上所在的隊伍就會很有默契地交給他處理。

不過半個球場全讓井之上負責確實不合常理,井之上趕不過去,親眼看到球直往另一個隊友眼前去,隊友只堪堪應付球不落地,卻把位置打偏了,井之上看到球往側邊的走道飛,而那盡頭正有一個二年級生,她只得放棄競爭,猛往二年級生的方向撲。

最後的結果是球沒砸到二年級生身上,而是落在早一步擋住的井之上,沉沉的悶聲砸得她有點頭暈,但相比實戰,這點痛也算不上什麼。

不過倒是讓眼前的二年級生大驚失色,慰問要不要送井之上去醫務室,而同儕們也靠了過來,井之上有點不太自在地拒絕,說明她沒出什麼大事,並且護送那名二年級生早點遠離球場。

但事實證明,就算球沒砸出問題,自己飛撲過去而撞到牆的手臂大有問題,當天晚上,井之上只能一邊聽錦木嘮叨,一邊老實接受對方給自己抹藥。

後來她才知道,當時保護的二年級生是錦木的同班同學,同時是第二天向對方告白的當事人。

那天錦木回宿舍回得特別晚,井之上向DA匯報完今天的情況後,錦木才姍姍來遲,由於井之上早就知道稍早的告白事件,猜想對方的晚歸和她心心念念的校園生活脫不了關係,因此井之上沒有多問,只是讓對方早點盥洗休息。

再後來就鬧出了拉橫幅抗議的事件,詳情井之上只聽個大概,大意是錦木和另一名當事人被下了警告,錦木心有不滿就鼓吹起戀愛自由,事情這才一發不可收拾。

風希雖然頭痛但是也沒插手,井之上猜這裡面有楠木的意思,否則學院里大半學生與教職員與政商相關,很難任由錦木一介學生胡來。

但井之上早已是半隻腳踏出組織的人,他按自己的心情把人拖了出去,無視四周的驚呼和高漲地情緒,直直拖到教學樓的隔間。

「這才第三天。」

「瀧奈生氣了?」

井之上有種他才要醞釀什麼東西就被錦木堵回去的感覺,他看著對方收起笑容,彷彿很認真地詢問他的疑惑。

「我是說,還有兩週的時間,不用這麼著急。」井之上不懂自己幹嘛支支吾吾。

「可是這很重要。如果不這樣的話就沒法體會到了。總不能等到最後一天再慢慢悠悠吧。」

“最後”兩個字馬上讓井之上噤了聲,錦木似乎也察覺自己說錯話,馬上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了,你有看到風希嗎?要是被他看到剛剛那幕,楠木小姐就算不拿我怎麼辦,也會要你寫反省書。」

錦木的口氣像是這事至關重要,這讓井之上有種彆扭感,他想說別管什麼狗屁反省書了,就像他也想說別管這所學校的校規了,這些事怎樣都無所謂。不過他還是沒說,只是一個勁兒抱著胸,錦木這才放棄顧左右而言他,避開井之上的注視,說不管怎樣他還是想這麼做,不過理由沒有其他人想得這麼高尚。

井之上看對方一副做錯事的愧疚表情,剛才的忿忿一下就煙消雲散了,他忍不住反省自己不應該這麼嚴苛,至少在最後的時間他們都有義務留下美好的回憶。

美好回憶。這幾個字突兀地在井之上的思緒陰魂不散,導致井之上接下來的時間開始變得更彆扭,風希說他的精神狀態像是第一次學走路卻不得要領的人,永遠都在同手同腳。

但總而言之,隔天開始,井之上加入了中庭那幫人,並且索性把夜晚的匯報拋了開來,反正他們還有風希,現任首席會把這基本工作做得更好。

但不知道為什麼,錦木反而不開心了。井之上本來以為是他這個不懂戀愛的人硬要湊進來會讓抗議活動失去說服力,但很顯然除了錦木以外的任何人都對井之上的加入張開雙手。

有人提起前陣子井之上在體育館的義行,透露校內有不少人會加入這場活動更多的是為了打聽井之上這個傳奇人物。不過比起這些吹噓,井之上反而更在意他們並不是為錦木而來。

「錦木同學嗎?當然當然,他非常有魅力,不然這個活動也起不了頭,不過大家都知道⋯⋯」眼前的女學生露出為難的表情,像是在承認什麼難以啟齒的事,「她名花有主了。」

井之上後來去查了名花有主的正確意義,確定自己的理解與文部科學省的官方定義相差無幾,才挑了個夜黑風高的周五晚上問起這件事,那時錦木剛洗好澡,整個人暖烘烘的,臉上也被熱氣暈得通紅,井之上盤坐在寢室地板正中央,大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怎、怎麼了?」

「人家說你名花有主了。」

眼前人被噎了下,「你是生氣還是吃醋?」

「我不知道。」

「你這樣我怎麼解釋。」

「你的答案會根據我的回答不一樣嗎?」

「你是什麼鬧小脾氣的女朋友嗎!」

「女⋯⋯!會有女朋友的可不是我。」

「現在又變得酸溜溜的⋯⋯」錦木噥噥著走進寢室,坐到床的一側,「嗯,那我也不知道。」

「這根本算不上回答!你不是想談戀愛嗎,沒有對象怎麼談。」井之上發覺自己的口氣像是在抗議什麼不公,「你至少早一步跟我說,還是說你就沒打算讓我知道?」

「就說我沒有這個意思⋯⋯」錦木又變成那副扭扭捏捏的樣子,在井之上眼裡,他的搭檔好像開始縮小,萎縮成一個小小的玩意兒。 「我只是想要感受一下校園生活。」

井之上抱起胸,「這有什麼關係,你還是能告訴我吧,至少讓我幫幫你。」

「問題是我不知道什麼才是校園生活。」

井之上突然回不上話,眼前的錦木彷彿突然間又放大,膨脹成一戳就破的氣球。

「我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不上喜歡。 」

錦木洩了氣,氣球在房間飛來飛去,井之上想幫她抓住越來越小的那玩意兒。她看著錦木的模樣,就算她也沒談過戀愛,對其他人也實在稱不上有興趣,可井之上知道錦木戀愛了,她把這個邏輯稱之為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會有自己有沒有身處其中的煩惱。

「我幫你吧,你告訴我是誰。」

「你要幫我什麼?」

「幫你追他。所以是誰?」

「你要幫我追他?」

「所以他是誰?」

「我連喜不喜歡都不知道,這樣沒問題嗎?」

井之上忍不住咋嘴,她覺得今天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煩躁,「你喜歡他。」

錦木眼睛一亮,這讓井之上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錦木也是這副表情,而現在這面孔在最後幾天都得給了別人。井之上本來以為錦木會繼續沒完沒了地追問,諸如”你怎麼知道我喜歡他”這種井之上一點也不樂意剖開分析的問題,但對方很爽快地放棄了,彷彿就在等井之上這個答案。

「所以他是誰?」井之上下最後通牒。

「⋯⋯但我說不出口。」

4

井之上覺得很頭痛,他們的校園生活快過了一半,而他與錦木的關係卻跌到谷底,這顯然和他前幾天的決心背道而馳,也許是他的煩惱太過惱人,才會在周六上午和風希聊起這事。

「真是沒有緊張感的一群人,服了你們。」風希明快地咋嘴,滿臉厭惡。 「都最後了還在浪費時間。」

「會不會真的是前幾天和他告白的那個人,她們也才認識一周。」井之上後知後覺大難臨頭,「我怎麼都沒意識到,千束就是為了他才搞這些事的。」

風希翻了個白眼,「他發神經你也哪根筋不對嗎?」

井之上冷靜下來,覺得自己確實想得多了。雖然自從錦木聲稱想上學開始他就搞不懂對方在想什麼,但也不至於變得這樣看不明白。於是他謝過前搭檔,所幸直接找上抗議活動的據點。

可她才剛到,就被人告知錦木退出了。井之上退了出來,正要直接去下一個地方找錦木時就被人拉住,他原本想甩掉,卻發現拉住他的是前幾天在體育館的二年級生,也是和錦木告白的當事人。

「井之上同學。」

「抱歉,我現在沒有時間。你知道千束去哪嗎?」

但對方既沒鬆手,也沒有回應,徑自在人潮絡繹的據點拋下震撼彈。

「我喜歡你。」

5

四周開始變得吵雜,井之上察覺對方拉住自己的力道變輕就輕輕撥了開來,她知道二年級生的神情因為這個舉動整個垮了下來。

「我得去找千束,」他說,井之上現在所能做的只剩放緩語氣,像是循循善誘,「你可以告訴我她可能去哪嗎?」

眼前人指了個方向,然而不等井之上道謝,就背過身跑到人群後方。井之上只能無視周遭越來越多注視,朝所指的方向前進。

她跑了一段,終於在在校區西側的植栽室發現錦木,她想到錦木被告白那天就有植栽室培育的花瓣落在肩上。

「瀧奈?」

「你退出了?」

「嗯,本來就是鬧著玩的。」

「為了體驗校園生活?」

「為了體驗校園生活。」

她們停頓了一下,錦木才繼續開口,「你遇到那個女生了嗎?」

「那個女生?」井之上想了一下,「嗯,她剛剛說喜歡我。」

「是嗎,那太好了。」

「明明前幾天才跟千束你告白。」

「不對,她從一開始就喜歡瀧奈,只是來找我商量的時候被人傳成和我告白。」

「這樣啊。」

「你不在意?」

「不是很重要。」井之上說,「但你還是願意花時間搞抗議?」

錦木笑了起來,看向井之上。

「瀧奈。」

「什麼。」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但大家還是和我一起胡鬧了,學校生活真神奇,大家都知道我做這些事的原因不怎麼高尚,但還是幫認識這麼短暫的我守護秘密。瀧奈,是我不想告訴你那個女生的事,也不想你加入進來,你一進來,我就想退出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不知道,我沒有花太多時間感受校園生活,」說到一半,井之上突然覺得自己既做錯事也說錯話。 「你過得開心嗎?」

「非常開心。」

錦木看著井之上,突然之間,井之上感覺那目光變成她們第一次見面、和昨晚寢室的目光,可又和那些不太一樣。

「千束。」

錦木沒有回應,只是看著他。

「這幾天你不肯告訴我你喜歡誰一直讓我很煩躁,也很氣餒,我覺得就連現在你也不肯讓我幫你,可是我想幫你,又不想知道你喜歡的對象——我覺得你說得對,學校生活真的很神奇,它讓我想了很多和在DA訓練、在咖啡廳工作完全不一樣的事。」

「那真是太好了。」錦木說,「可是瀧奈,我不能告訴我喜歡的那個人我喜歡他,我只剩一周,會浪費他很多很多時間,而且一定不只是這一周。」

井之上一頓,繼續說,「千束,我也是第一次上學,而且和你不一樣,我沒去了解過學生生活該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學校裡談戀愛該是怎麼樣,」直到和錦木剩兩步路的距離,井之上向她伸手,一發現對方想往後退就飛快地抓了住,把錦木往自己的方向拉,「所以我現在做得對嗎?」

「⋯⋯不對,這按校規要懲處的。」錦木收緊雙手,埋首在井之上的頸間。

「那你喜歡的人就糟了。所以他是誰?」

「你要幫我追他嗎?」

「我已經幫你帶他來了。」

6

抗議活動還在繼續,不過錦木和井之上已經沒參與了,她們整個融進學院的背景裡,不再把任何事情往身上攬,但風希說楠木為此傷透腦筋,儘管他們的長官沒有透露半點風聲,但現任首席仍發現本就面如槁木的女人更蒼老了。

「不愧是風希。」

「少巴結我了,你也就這時候會說點好話。」

不過錦木顯然心情更好了,他揶揄風希應該早點追求幸福,難得休假放風,別整天悶頭搞公務,但風希只給了他一拳,儘管依然被錦木給躲掉了。

風希咬牙切齒地給了錦木眼刀,然後才看向井之上,說若是錦木真打算讓他放假,就應該讓井之上承擔他本來的工作,而不是都像圖方便似的把他當作順手捎來的工具人。

錦木哈哈大笑,覺得風希的比喻很精闢,但井之上誠懇地點頭,並重拾自己原本的匯報。

再見到楠木,對方也沒太為難井之上,只簡短地問了幾個問題,主要還是錦木的身體狀況,井之上除了按每早出爐的體檢報告外,也說了幾件數據外的瑣事,但大多不成問題。

「聽說你和千束好上了?」

切斷通話前,長官面無表情地說,這讓井之上有點窘,實際上他們也接受了懲處,在交流結束以前每天放學都得在後院打掃。井之上雖然沒想過能瞞住楠木,卻也沒想對方問得這麼直接。井之上點點頭,就沉默地等待對方回應,但楠木沒多說什麼,只是摸了摸下巴,通話就結束了。

這時錦木也沐浴完出來,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不過是井之上的床。

「沒吹頭髮不要躺床上。」

「瀧奈幫我。」

井之上把狀似史萊姆的錦木扶起,抓過吹風機往那顆白燦燦的頭吹。

吹完之後人也不見走,而是索性整個背靠在井之上身上,井之上沒有抵抗,雙手環著對方,就地往後一仰。

「瀧奈,好軟。」錦木說著就翻過身,整個人像是捉了個抱枕似地扒住井之上,耳朵貼著她的心窩,按得人動都動不了。 「瀧奈會長命百歲。」許久,錦木用預言式的口吻說。

「是嗎。」

錦木抬頭,似乎是察覺井之上的不愉快,於是往上挪了挪,貼了下對方的嘴角。他撐起上半身,看井之上睜大雙眼,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

於是井之上整個翻身,掙脫錦木的束縛,錦木瞠目結舌,井之上便低下身貼著對方的額、眼再到鼻,錦木不自在地笑了起來,說有點癢。

「明明是第一次。」錦木調侃起井之上。

「你給我的那堆電影可都不只這些。」

錦木啞然,然後像是接受現實似地苦笑,她抬手摸了摸井之上的眉,想要摸順緊皺的眉頭,對方神色太鄭重,一點也沒有那些電影主角游刃有餘的模樣。

「瀧奈。」

「什麼。」

「一切過去之後,你願意接收我的心髒嗎?」

8

井之上在食堂遇到風希時,對方也多少融入了校園生活,身旁有幾個籃球隊的成員向他拋出橄欖枝,理由和井之上相同,但得到的答案也相同。

井之上坐到隔壁長桌,風希卻努努嘴,要他過去。

「你們太招搖,害得我也被纏上了。」

井之上聽著,一邊喝了口粥。 「我看過幾次籃球隊的比賽,很有氣勢,風希會很適合的。」

風希轉頭望向井之上,像是想從他的神情找出什麼蛛絲馬跡,直到有一批學生經過他們的長桌才放棄。 「你們現在要幹嘛我管不著,但好歹遮一下。」許久,他說。

井之上有點尷尬地抹了抹脖子,然後才繼續喝粥。直到整頓飯吃完,兩個人誰也沒離座。

「不回去陪他嗎?」

「千束說要我收下他的心臟。」

「是嗎。」

「DA沒有意見嗎?」

「這是諷刺還是擔心?」對方咂嘴,一臉不快,「要收就收吧,他總可以選擇死之後的去處吧。」

井之上沒有應聲,只是看著人潮來回,同齡人們的容貌沒有任何一絲陰霾,他們隨性地走動、閒聊、或坐或立。井之上突然發覺自己離眼前的人們很遠,儘管他從未想過接近。

「為什麼你總是離千束很遠?」

「他不需要我跟前跟後吧。」

井之上喝了口水,沒有回應。

「我和他之間沒什麼好道別的,既然不用道別,就不用珍惜時間相處。」

「可是他最後的時間也希望有你。」

「他是這麼跟你說的?」風希反問,但井之上答不上來,「他只是圖方便而已,你不要把他想得多情意重。」

「也不至於你說的這樣。」

「如果真的不是,他就有義務為自己在這裡搞出的麻煩負責到底,而不是重蹈每一次的覆轍。」風希說著,摸了摸下巴,這讓井之上想起楠木,「瀧奈,我不喜歡他不只是因為他拋下DA的責任去做別的事,而是他的想法太危險了,有段時間,他讓不少人相信自由是追逐自我的可能性,就像現在這樣,卻沒想過並不是所有人都適合他那一套,」

風希繼續說,「有些人——好比如你吧,或許能夠從和他的相處中找到自己,但更多人只會迷失其中,他們以為撥開DA的外殼就能找到自洽的自我,就好像這個東西從一開始就存在,可是他們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自我還是逃離現況。我不能說千束是錯的,但不妨礙我討厭她給我、給那群腦袋不清楚的孩子們造成的麻煩。」

我已經受夠被他耍得團團轉了,至少最後,可以讓我自己選擇。說完,風希就收拾餐盤,離開食堂了。

井之上喝完最後的水,也收拾餐盤離開了。

9

在校最後兩天,他們各自的班級都辦了小小的歡送會,錦木說風希塞給他一個平安符,他覺得很好笑,但答應對方會在火化的時候帶著走。

天黑之後氣溫比想像中來得低,他們縮在植栽室外的台階,井之上看錦木冷得嘴唇發紫,就把圍巾分了一半。

「瀧奈好溫暖。」錦木說著又靠了上來,但沒來得及主導什麼就被井之上按住,貼了貼唇口,「偷襲!太狡猾了!」

井之上無視了錦木的嚷嚷,抬手輕輕貼著對方的胸口,依然毫無動靜的心窩日漸西山,再過不久它的靜止將不再僅僅意味科學技術的進步。

「我會接收你的心臟。」

「瀧奈,謝謝你。」

沉默,錦木感覺貼著自己胸口的手開始顫抖,卻緊緊攢住胸前的製服,他抬手握住井之上的手,指尖的涼意讓錦木下意識地想要捂熱。

最後,井之上整個靠了上來,他沒有哭泣,卻整個碎掉。

「我不知道怎麼跟你道別。」

錦木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抱住對方,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井之上微微推開他,也一併撥開頸間的圍巾,圍巾沒有掉,只是鬆散掛著。隨後頸部被長久的刺痛取代,錦木感覺圍巾在他們的脖子上整個鬆了開來,卻反過來掐死井之上。

疼痛退去,錦木幫井之上擦掉嘴角的紅,說,「太好了,這樣我也有瀧奈給我的平安符。」

10

錦木送進火化場那天,東京艷陽高照,熱得一點也不像是冬天。風景一側是再也沒能站起來的電波塔、另一側是錦木和井之上一同撐起的延空木,在這二者之間,冒著煙的水泥管插進東京的天空,把錦木安全送了上去。

而直到最後,風希都沒有來送錦木一程。但他倒是送來消息,說是交流學習的私立學院撤除對他們的懲處,學生們的活動也落下帷幕了。

井之上坐在公園的長板凳上,看見幾件眼熟的製服從眼角余光略過,其中,有舊識認出他,欠身後就混進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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