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内存容量修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但钟会对自己要求向来严苛，他知道了曹丕的事，答应了帮对方修正曹休，自然就会尽心竭力。恰巧王弼最近也忙完了手头的工作，钟会便邀请他一同参与。两个天才凑在一起，速度惊人，跨时代的难题好像也变得容易了起来，事情进展的相当顺利。

曹休的情欲系统时间被推迟到了一年以后，由于芯片研发需要在他的机型上试练，最近他几乎都泡在钟会的实验室。

作为其主人的曹丕当然希望能一直陪伴在旁，但无奈曹家继承人的这层身份也不是每天吊儿郎当坐着数钱就行，他有诸多事情要忙，只能尽量抽出时间前来探望，但往往不能停留太长的时间。而钟会和王弼更要忙于芯片的数据采集与制作，也不可能时时照顾到曹休。最后，和曹休接触最频繁的竟成了姜维。

姜维的甜品店已经步入了正轨，有了配方和用料，夏侯霸和赵广也可以正常帮忙运营，他只用每周去个两三次即可。钟会因为曹休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仿生人担心他又不好好吃饭，便每日充当着爱心煮夫送豪华便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二人经历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事情，姜维不仅学会了如何和恋人相处，似乎也学会了如何和他周围的人相处。连王弼都跟着享福吃了不少好东西，两人的矛盾也逐渐没有那么不共戴天了。

——为什么这么帮我？

趁着钟会和王弼在一旁制作芯片，曹休忍不住用机械系统给姜维传音。

这十几天的相处，他佯装配合地任由钟会和王弼操作。他们对他的机体进行修改，传送记忆，试图有效淡化他作为伴侣型仿生人的基础设置，这是否有效曹休不清楚，因为姜维每一次都会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帮他进行恢复。他很感激，却不明白姜维这么做图什么。毕竟他之前可并没有从这位同类身上感受到多大的善意。

——不要误会，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也需要新的内置芯片。

姜维没什么感情的回道，帮曹休悄悄做着复原。

——你的内置芯片有问题？为什么不直接和钟教授提？你们是伴侣，他肯定会帮你的。

曹休不解。

——你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姜维冷淡地答道。

曹休不再说话，心里腹诽姜维果然是个不好相处的同类。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兴奋的声音：

“辅嗣，完成了！”

钟会激动得难以自持。他是一个科学家，即便恃才傲物、眼高于顶，但也拥有着最本真的创造精神。王弼同样眼中泛光，在这方面两人都很单纯。

“文烈！我给你先试试！”

钟会兴奋地来到曹休面前，相比于他的热切，身为仿生人的曹休却有些不知所措，他犹豫地问姜维：

——怎么办？

上次偷听到了钟会与曹丕的对话，更换新的内置芯片也就意味着需要接收曹丕脑内关于曹昂的记忆传输，仿生人尚还不懂何为嫉妒，但是本能地排斥着主人与他人的亲密关系。

——没关系，你正常接收。难道你会因为一点童年记忆改变对曹丕的爱？

——当然不是！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放心，士季以为你的感情参数已经修正完成了，他不会再调整你的数据。而且我也会帮你备份。

曹休松了口气，点点头。虽然不好相处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同类的存在让自己很安心。

钟会说干就干，一个电话叫来了一直因为曹休的事而忧心不已曹丕。当机械的大脑被连接上传感器的那一刻，无数鲜活的画面涌入曹休的视线内。

小小的曹丕和现在长得很像，不过脸上更具肉感，有点儿婴儿肥。他从小就很喜欢皱眉，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印在肉嘟嘟的小脸上，像小大人一般，独自忧郁着。但他也会有展露笑颜，表现出符合年龄的童真的时候。而这种时候，旁边往往都站着一个俊朗的青年。他们一起乘马，一起玩闹，小曹丕在青年宽阔的肩膀上成长，这个名为曹昂的男人占据了曹丕几乎所有的童年时光。直至宛城之变，所有的一切都被海浪卷去，荡然无存。

……

“阿丕。”

当曹丕再次睁开眼，传入耳内的是令人怀念的旧称。

“……文烈，你叫我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和曹休别无二致的人。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

“阿丕，你长大了。”

曹休笑着抬起手，摸了摸曹丕的头，那动作和曹丕记忆中一模一样。

眼前的面庞和二十年前故去的人重合，曹丕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他哽咽又迷茫地缓缓吐出三个字：

“……子脩……哥……？”

曹休没有回答他的称谓，只是笑着又道：

“子桓，你做得很好。你是曹家的骄傲。”

短短的两句话，承载着只有曹丕懂得的含义。

这二十年来，他总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他常常会想，如果是大哥的话一定会比他做得更好吧，不论是对于曹魏还是他的父亲来说。大哥说曹家的将来就交给他了，如果他偷走了大哥的人生，却还让对方失望的话，他就真的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了。

而曹休刚刚的话，胜过千言万语。曹丕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大哥肯定了自己，他似乎也终于，可以和自己和解了。

“所以，文烈现在是子脩哥了吗？”

冷静下来后，曹丕把钟会拉到一旁问。

“不是，他只是刚刚接收了有关曹昂的记忆。情绪暂时沉浸在其中，92号只会是92号。人格是不能复制的，你应该知道，子桓哥。”

钟会否认了他的话。本该失落的曹丕不知为何却松了一口气，回头再望去，曹休变回了之前的模样，熟悉的微笑让他感到安心。

“那他现在对我……还有那种情感吗？”

曹丕脸色不太自然地继续发问。

“这个……”

钟会为难地摇摇头：

“之前也说过了，我不敢保证。子桓哥你只能自己测试一下……当然如果没有成功，我会帮你继续想办法的。现在我建议你先带文烈回去好好休息。”

“可是我还有工作……”

曹丕来颍川不单单只是为了曹休，也是为了更好的继承家族的产业，学习处理分部的事宜。马上就要到年中了，经营上的大会小会不断，他实在应接不暇。

“子桓，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

曹休在远处瞥见了曹丕烦恼的神情，猜到了他与钟会的对话。他走了过来，善解人意地说道。

“但是……”

曹丕还是有些不放心。

“唔……芯片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会作为新项目提交，申请专利。不在此之前还需要再试用，我和辅嗣接下来要进行归档…还会在实验室待一段时间……伯约，你帮子桓哥送送文烈可以吗？”

钟会转头对着姜维询问道。

“当然，那我过会儿来接你，士季。”

姜维答应，钟会又看向曹丕。曹丕礼貌地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帮我好好照顾一下文烈。”

姜维点点头，跟在曹休后面，两个仿生人一起离开了钟会的实验室。

“这个仿生人的脾气倒像是变好了不少。”

王弼盯着姜维远去的背影，感叹了一句。

曹丕闻言，问道：

“他以前脾气很不好？”

虽然他对上次姜维制服曹休的事有些火大，但事后想想自己也是太着急了，又听说文烈这次的修整，这个仿生人出了不少力，心里逐渐也就消气了。加之姜维那一手好厨艺，老实说他对对方还挺有好感的。

“岂止是脾气不好，简直就是心理变……”

态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旁边的钟会焦急打断：

“辅嗣！都说了伯约已经改了……”

“希望最好是这样。”

嫁出去的好友泼出去的水，王弼惯例用一个白眼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而不明所以的曹丕则并未放在心上的回自己办公室继续忙碌去了。

曹休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与平时那个温和的青年天差地别。

他回想起刚刚将自己拥入怀中的曹丕，曹昂的记忆此刻就切实的存在于他的脑海中，比起言语更加生动的展示在他的面前。曹休终于明白了曹丕让钟会创造出他的意义，他的主人在透过他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可惜他不是曹昂，从来都不是，也并不打算是。

“收收你的表情。”

姜维看见面前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同类，蜜糖般阳光的瞳色折射出与之并不相符的阴霾，这是被人类称之为嫉妒的情感。恍惚间，他觉得他似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刚刚不是演的很好吗？不要心急，不然会露出破绽的。”

姜维作为栽过跟头的过来人深有体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句话是人间真谛。

“所以，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曹休听了他的话，表情一僵。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妒忌，面色如常地问道。

他很庆幸自己听了姜维的话，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帮他，但如果不是姜维的话，他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傻傻的替代品。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子桓。

“先跟我去店里，看看士季的芯片是否真的研制成功了。”

“好。”

两人来到“会心一击”的时候，赵广正万般无聊地把糖霜洒在甜甜圈的表面。嘴里嘀咕着姜维真不厚道，明明是个仿生人还学资本家压榨员工。

“我难道没有付给你钱吗？还有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姜维的冷酷的话语从上方传来。我们不鼓励背后说仿生人坏话的原因，不是因为这样不好，主要是他们走路真的可以没有声音。

“哈哈哈哈伯约你怎么来了，我知道了，是要来给钟教授带吃的吧，来来来我现烤的甜甜圈……”

当你吐槽老板被当场抓获时除了装傻认怂还有别的选择吗？

“谁要给士季吃你做的东西。”

姜维嫌弃地推开赵广殷勤的手。

“你这逼……不要太过分！那你来干嘛！”

赵广气愤地咬了一口甜甜圈上的巧克力，他做的怎么了？他做的可好吃了！

“给你找了个帮手。”

姜维朝左退开一步，露出身后的曹休。

“曹助理！？”

赵广虽然没见过曹休几次，但对曹丕这个分部总经理不可能印象不深，记忆中对方的身边总是站着这个青年。姜维这么牛？挖角挖到曹魏内部去了？

“别瞎想。你教他做两个葡萄相关的甜品。”

赵广并不知道曹休是仿生人，只当曹休和夏侯霸一样是姜维的朋友，没多说什么，依言照做了。

当外观漂亮的紫色慕斯蛋糕摆到赵广面前的时候，他还挺有当师傅的成就感的。曹休动作麻利，学习能力也很强，教起来就是舒坦。

然而抬眼，却见两人面色凝重地盯着蛋糕一言不发。

“怎、怎么了……？”

“没事，你尝尝。”

姜维将蛋糕推到他的面前。

“哦……”

赵广拿起叉子，两个人死死盯着他，搞得他不由一阵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就是吃个蛋糕吗？他看着曹休做的，里面还能下毒了不成？

赵广畏畏缩缩地刮了一点放进嘴里，绵密的口感混合着葡萄的清香，恰到好处的奶油不至于太腻，又保留了香甜的味道。比他做的还要好吃。

“怎么样？”

曹休紧张地凑上前来。

“很好吃！曹助理你真有天赋诶，要不要来我们店里打工？”

“太好了……”

赵广不吝赞美，让仿生人松了一口气。

姜维看着曹休若有所思，将他带进了后厨，两人一边着手完成着店里客人们新下的订单，一边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悄悄话。徒留心大的赵广啥也不知道地在外边儿因为有了新的帮手而偷乐。

夜晚，当曹丕忙碌了一天精疲力尽地回到别墅的时候，餐桌上摆着三份精致的葡萄甜点。

曹丕看见餐具旁有着姜维店里logo的纸袋，心里一阵温暖，笑着坐了过去：

“文烈，你专门去给我买的吗？”

曹休从厨房里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走出来，道：

“那是我做的，子桓。”

正在挖勺的动作停滞了，曹丕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曹休见状，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用一种请求的语气说道：

“我想最后努力一下，子桓你就尝尝吧，不好吃直接吐出来也没关系。”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曹丕断然是不能再拒绝的了。于是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地答道：

“怎么会吐，我只是不想你给自己太大压力。”

曹丕说着善意的谎言，手却很诚实的颤抖着。

“死就死吧，为了文烈值得。”他这么想着，迅速将紫色的马卡龙送进嘴里，并端着桌上的水杯预备随时开灌。

“……”

一开始入口是薄而酥脆的外皮，紧接着那内层软绵的口感也紧接其后，细腻丝滑的夹心里夹了一颗葡萄味的软糖，但完全没有甜齁的感觉，反而丰富饼干的浓郁口感。

“文烈……你、你怎么会……”

意想不到、出乎意料的好吃。让曹丕惊讶的不止曹休突飞猛进的厨艺，重点是这令人怀念的味道……

曹休也拿起一个马卡龙，咔嚓咬了一口，顺便替曹丕擦了擦嘴角沾着的碎屑。

“嗯，我知道子桓以前最喜欢吃这个了，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让你再尝尝。”

在曹丕小的时候，学校附近有一家味道很好的甜品店。价格虽然不是太亲民，但每一样点心都精致可口，尤其是招牌的法式甜品塔里面的葡萄马卡龙是小曹丕的最爱。曹家肯定是不缺钱的，但那时的曹二公子正值换牙期，比监护人更像监护人的曹大公子当然不可能允许弟弟天天吃甜食，可又敌不过弟弟的撒娇。最后他们约定，每一次曹昂出差回来到家，就要抽出一天的时间陪着曹丕去吃马卡龙。频率大约是一月一次。

于是小曹丕每月最快乐的日子就是去甜品店的那天，因为既可以吃到好吃的马卡龙，又可以见到最疼他的大哥。这马卡龙也因为曹昂的陪伴变得更加香甜美味，成了曹丕最中意的食物。

只不过后来发生了宛城之变，他的大哥永远也不能再陪他去吃马卡龙了。

曹丕在那一段时间封闭了自己，他浑浑噩噩地生活着。每天一日三餐都难以下咽，就更别提什么甜品了。等到他不得不接受大哥已经离去，他还要继续生活的这个事实后，再去到那家店，却发现戏剧性的是由于铺面的租金问题，它已经关门了。

上天对他太残忍了，只是把大哥从他身边夺走还不够，连同拥有他们共同回忆的地方也不留给他。从那天之后，曹丕再也没有吃到过像那时一样美味的马卡龙，而和哥哥的回忆也被尘封在了心底。

此刻眼前的仿生人唤醒了这一切。士季不是说人格不能复制吗，可为什么……

看着他亲自选定的这张和相似却又不同的脸，曹丕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文烈还是子脩哥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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