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

狼的報恩

狼的報恩‧旅途　　

狼的報恩‧月光

狼的報恩‧變形

狼的報恩‧足跡

狼的報恩‧終點

狼的報恩‧番外

狼的報恩‧番外2‧追憶

狼的報恩‧番外三‧過往

　　「為什麼偏偏被狼救了……」

　　走在軍營中，艾黛爾賈特暗中嘆氣。

　　今天她在戰場上差點被敵人背刺時，西邊戰線有名的「灰色惡魔」揮劍救了她。

　　艾黛爾賈特不太想和狼族交流，但「灰色惡魔」救了自己一命，總不能連句謝謝都不說。

　　於是，等到晚飯時間過後，艾黛爾賈特硬著頭皮造訪貝雷絲的帳篷。

　　「艾斯納大人，方便打擾一下嗎？」

　　「請進。」貝雷絲爽快回應。

　　艾黛爾賈特掀開簾帳進去，望著早已卸下武裝、手上不知為何拿著食籃的貝雷絲，鄭重說道：「今天在戰鬥中，謝謝您救了我。」

　　「不客氣。」貝雷絲淡淡應了一聲，面無表情盯著她看。

　　「那麼，我先告辭……」

　　「等一下。」貝雷絲叫住她。「妳還沒吃晚餐吧？一起吃點東西。」

　　「不用了。」艾黛爾賈特當然不願意。

　　「這頓飯，就當作是我救妳的回禮。」貝雷絲拿出了極為強力的理由。

　　「……」艾黛爾賈特摸不清這頭狼的想法。

　　童話故事裡的狼都很壞，小時候她還看到一本奇怪的書寫著灰狼吃掉魔女、生了好多幼崽，但不知為何，魔女被吃了許多次都活得好好的，故事最後還跟灰狼手牽手一起旅行。

　　「……魔女的肉吃了可沒有任何功效。」艾黛爾賈特緊張提醒。

　　「？」貝雷絲迷惑地望著她，不確定這位戴著面具的魔女是不是在說笑，嚴肅回應：「我不吃人，請妳坐下。」

　　隨後，貝雷絲把食籃放到她面前桌上，裡面有兩個三明治，看起來是剛剛才做好的。

　　「烤雞三明治，妳可以吃吧？」

　　「可以。」

　　艾黛爾賈特接過貝雷絲主動遞來的三明治，兩片白麵包裡夾著生菜、烤到色澤金黃的帶皮雞肉和煎雞蛋。

　　艾黛爾賈特離開皇宮生活後，已經很習慣用手拿著食物吃，看貝雷絲拿起三明治大大咬了一口，自己也解開面具下半部，跟著試吃一小口。

　　她這一口咬到的麵包，比軍方配給品柔軟許多，明顯是用新鮮麵粉製作、剛烤好沒多久，艾黛爾賈特在皇宮總是吃剛出爐的麵包，因此一嚐就知道了。

　　「要幫妳切小塊嗎？」

　　貝雷絲拿著吃到一半的三明治問，以為是她嘴巴太小吃不進去。

　　「不用。」

　　接受到她沉穩目光，艾黛爾賈特莫名產生自我證明的衝動，裝模作樣地仰起脖子，再度吃了一口三明治。

　　這次連同內餡一同品嚐，艾黛爾賈特咀嚼兩下，表情微微一怔，隨即加快速度，安靜感受食物在味蕾上綻放的美味。

　　──怎麼會這麼好吃？

　　艾黛爾賈特連忙又咬了一口三明治。

　　餡料她明明都看過，就只有生菜、烤雞肉和煎蛋這三種。

　　但生菜清甜爽脆，烤雞鮮嫩多汁，煎蛋聞起來有雞油香氣，外緣煎得漂亮焦脆，咬到中間流出了蛋黃，搭配麵包夾層裡遇熱熔化的奶油，成了甜鹹適中、口感豐富的美味四重奏。

　　艾黛爾賈特被捲入意料之外的美味風暴，微笑著吃完最後一口，貝雷絲泡了兩杯熱可可過來，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還餓嗎？妳先喝這個墊墊胃，我再去做些別的過來。」

　　貝雷絲拿捏不準艾黛爾賈特的食量，這兩個三明治對自己而言只是飯後點心而已。

　　「不會，不用了。」

　　艾黛爾賈特已經吃得八分飽，又自認還沒對眼前的狼人放下戒心，假裝從容地舉杯啜飲熱可可，結果舌頭被狠狠燙了一下。

　　貝雷絲來不及提醒她吹涼，伸出的右手徒勞無功，只好僵硬地放下手，說：「抱歉。」

　　「道什麼歉？又不是妳燙到我。」

　　艾黛爾賈特面具底下露出困擾表情，貝雷絲似乎一直在關注自己的舉動，不知道她對待其他訪客是不是也這種態度？

　　更困擾的是，艾黛爾賈特並不討厭她關注自己。

　　她想，畢竟貝雷絲是西方戰線的常勝將軍、魔女陣營最有力的支柱，種族根本不重要，除了自己，沒人在意貝雷絲與眾不同的狼耳朵。

　　至於尾巴……

　　艾黛爾賈特偷偷往貝雷絲臀部瞄了一眼，她穿著全套傭兵戰服，用某種方式藏起了尾巴。

　　「謝謝招待。」

　　艾黛爾賈特喝完可可，拿著空杯起身出去，洗乾淨再還給她：「晚安，祝妳好夢。」

　　「晚安。」貝雷絲沒有再挽留她。

　　艾黛爾賈特轉身走回自己帳篷，心思卻遺留在貝雷絲那邊，滿腦子都是今晚的交流互動。

　　隔天開始，貝雷絲天天託人送餐給艾黛爾賈特。

　　對於貝雷絲親手做的餐點，艾黛爾賈特無法拒絕。

　　一開始是抗拒不了美味，後來漸漸變成不想辜負貝雷絲的心意。

　　某天，兩人在練兵場偶遇，嘗試一起練劍，發現彼此默契絕佳，從此約定天天結伴訓練，共同進食的次數也逐日增加。

　　艾黛爾賈特好奇追問貝雷絲當傭兵前是不是廚師，貝雷絲告訴她，為了確保伴侶的生活品質，每個獸人都必須鍛鍊烹飪技能。

　　「妳有伴侶嗎？」艾黛爾賈特順口一問，內心忐忑不安。

　　「沒有。」貝雷絲回答。

　　艾黛爾賈特鬆了口氣，鬼使神差追問：「理想的伴侶呢？」

　　「……」

　　貝雷絲沉思片刻，視線轉向艾黛爾賈特：「有個人，我不知道長相和名字，但我一直很在意她。」

　　「怎麼會在意連長相和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艾黛爾賈特氣急敗壞，沒意識到貝雷絲是在說自己。

　　「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

　　貝雷絲乾脆道破真相，但沒要求看她的臉，畢竟每個人都會有想隱藏的秘密，面具下也許是關係足夠親密才能碰觸的傷口。

　　「…………」

　　艾黛爾賈特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整個人面紅耳赤，害羞到說不出話。

　　她不知所措望著豎直耳朵等待回答的貝雷絲，忽然瞄見貝雷絲背後冒出了狼尾巴。

　　興奮到再也藏不住的毛茸茸大尾巴，大幅度左右搖晃，掀起了帶著好聞氣息的暖風。

　　艾黛爾賈特突然覺得自己成了這頭藍眼灰狼的獵物，而且認為「被吃掉也無妨」──

　　她對自己產生的清晰念頭感到害怕，二話不說奪簾而出，逃回了自己的帳篷。

　　不安穩地睡了一覺，隔天醒來，士兵送來貝雷絲託付轉交的早餐。

　　艾黛爾賈特吃完想找貝雷絲道歉，卻得知西方戰線有魔法師軍團出現騷擾，貝雷絲急忙趕回去了。

　　戰爭期間不能使用通訊水晶，艾黛爾賈特只好寫信。

　　兩人書信往來相當頻繁，眾人以為雙方在交流戰術，其實都是閒話家常。

　　艾黛爾賈特頭一次嚐到了寂寞的滋味，看著羊皮紙上清麗娟秀的字跡，更加深了想跟貝雷絲見面的念頭──她迫不及待要摘下面具、親口告訴貝雷絲自己的全名和身分。

　　兩人分頭鏖戰多日，將敵人趕到中央地帶，聯手一網打盡。

　　艾黛爾賈特終於再次跟貝雷絲見到面，是在敵人最後一座堡壘外，等著士兵破開城門。

　　雙方抓緊時間交流，貝雷絲偷偷跟艾黛爾賈特咬耳朵，問她：「晚點，要不要一起吃飯？」

　　「慶功宴不就會一起吃了嗎？」艾黛爾賈特也在面具下偷偷微笑。

　　「我是說私下聚會，就我跟妳兩個人。」貝雷絲看見她帶笑的眼睛，語氣不自覺放柔。「這個季節的河魚非常肥美，鹽烤一定好吃。」

　　「好啊，我也想吃看看妳親手烤的魚。」

　　艾黛爾賈特喜歡和貝雷絲說話，大敵當前的緊張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自信與安心。

　　戰場上有這個人在，必能跨越任何障礙。

　　「還有……」貝雷絲難得語帶遲疑，「我可不可以在妳脖子上留下『守護印記』？」

　　艾黛爾賈特迷惑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貝雷絲以為她不知道那是什麼，立刻解釋：「這是狼族的秘術，留下印記的話，我就能隨時傳送到妳身邊，比如妳有生命危險的時候……」

　　「我知道，」艾黛爾賈特回答。「但那不是給伴侶的嗎？」

　　「嗯，」貝雷絲點了點頭，臉頰微紅。「我想給妳。」

　　「……」

　　耳邊突然響起進軍的鼓聲，艾黛爾賈特的心跳頻率也隨之加快。

　　她匆匆解開面具下半部，扯開衣領露出脖子，大方道：「隨妳吧。」

　　「謝謝。」貝雷絲倏地低頭湊近她頸間，張嘴咬了一下。

　　艾黛爾賈特感覺脖子又暖又癢，皮膚上浮現一個狼頭圖騰。

　　「這樣我就安心……」

　　貝雷絲話音未落，艾黛爾賈特飛快親了親她的臉頰，趁貝雷絲臉紅呆滯，重新扣好面具。

　　「後面的事，晚點繼續吧。」

　　說完，艾黛爾賈特迅速轉身返回自己的部隊，留下貝雷絲一頭狼站在原地狂搖尾巴。

　　戰鬥很快結束。

　　困在城裡的人類軍隊已是強弩之末，大部分士兵選擇棄武投降，魔女和傭兵們輕而易舉攻入腹地。

　　艾黛爾賈特追蹤到藏起來的指揮官，貝雷絲也緊接著趕到現場。

　　兩人合作擒下那名指揮官，貝雷絲往外走了幾步，正要發射給魔女的信號，狼耳朵忽然豎了起來，聽見人類指揮官嘴裡唸著奇怪的咒語。

　　艾黛爾賈特絲毫沒有聽見，那似乎是犬科動物才聽得見的聲音。

　　貝雷絲立刻回頭奔跑，感應到魔力以不尋常速度凝聚到唸完咒語死去的人類指揮官身上，想也不想地啟動了「守護印記」，將自己瞬間傳送到艾黛爾賈特跟屍體之間，而後──

　　磅！！

　　艾黛爾賈特淋了一身狼血。

　　事情發生得太快，她還沒反應過來，透過面具孔洞怔怔望著擋住爆炸的貝雷絲，看清後者的模樣，整顆心都涼了。

　　艾黛爾賈特本身毫髮無傷，脖子上發光的狼頭圖騰起了守護作用，將所有傷害完整轉移到貝雷絲身上。

　　兩人的靈魂也因此短暫連結，艾黛爾賈特感受到貝雷絲純粹的關懷之情，她全身痛得要命，鮮血流了一地，還在費力地撐起眼皮往艾黛爾賈特這邊看，擔心她是不是也有受傷。

　　醫護兵趕來搶救。

　　艾黛爾賈特渾身是血站到一旁，咬牙忍著淚水，後悔選擇學習咒術，而不是治傷救人的白魔法。

　　不久，靈魂連結毫無預警地中斷了，脖子上的狼頭圖騰也漸漸黯淡消失。

　　艾黛爾賈特不得不直面貝雷絲的離開，再也忍不住悲痛，嗚咽著流下眼淚。

　　死亡……

　　血肉……

　　靈魂……

　　艾黛爾賈特邊哭邊想起一個製作傀儡的禁咒，能把施術者跟傀儡的生命綁在一起，讓後者的力量都為前者所用。

　　她毫不猶豫走回貝雷絲身邊，反過來施展這道禁咒，將自己作為傀儡那一方，透過綁定兩人的靈魂枷鎖，為貝雷絲一點一滴修補破碎的血肉。

　　施咒完成，受到咒力反噬，艾黛爾賈特腦袋開始發暈，接著看見自己的身體從手指開始融化，變成黏糊糊的奇怪形狀。

　　周圍士兵警戒著靠近變成怪物的蒙面魔女。

　　艾黛爾賈特沒時間思考，立刻冰封貝雷絲，拿出母親交給自己保命用的珍貴傳送符，將自己和貝雷絲一起傳送到了杳無人煙的森林裡。

　　……

　　不知過了多久，艾黛爾賈特從昏迷甦醒，發現自己返回了魔女之里的自家房間。

　　母親告訴她，魔女之里的守門人偵測到魔獸森林出現魔力異常，帶隊進去探察，找到一身黑氣站在河邊，淡淡說著「藏好了」就昏過去的艾黛爾賈特。

　　艾黛爾賈特對此毫無印象。

　　她洗漱打理完，下樓坐在餐桌前。

　　母親邊準備食物邊繼續告訴她，她一年前臨時說有急事要出門，突然收拾行李離開，一直讓大家很擔心，怕她是不是衝動跑去前線參戰，不過現在她好端端回了家，外面的戰爭也打完了，總算可以好好放心了。

　　但對艾黛爾賈特而言還是不安居多，她不記得自己在森林做什麼，甚至連昏迷前的事也不知道──她似乎失去了整整一年份的記憶。

　　「我完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

　　艾黛爾賈特肚子很餓，拿起盤子裡的三明治默默吃起來。

　　怎麼吃都覺得好像少了某種味道，但究竟是什麼，她也沒有頭緒。

　　見艾黛爾賈特鬱鬱寡歡，母親轉開話題，說因為戰爭結束，村裡的名醫也要回來了，到時再讓醫生幫忙看看。

　　這時，艾黛爾賈特忽然停止進食。

　　「──我要學習醫術。」

　　她找到了急欲著手進行的目標，加快速度吃掉剩下的三明治。

　　母親好奇問她，為什麼突然想學醫術？

　　「為了……」

　　艾黛爾賈特忘了原本想說的那個名字，思考了一下，慢慢地回答。

　　「為了我有朝一日的旅行。」

小说相关章节：單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