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嬰，我走了。」

　　藍忘機對著仍死緊地抱著他在睡覺的魏無羨說道。

　　魏無羨艱難地睜開雙眼，但生理時鐘卻又立刻讓他閉上眼，蹭著藍忘機，含糊說道：「再待一下嘛...」

　　「魏嬰。」

　　「嗯...」

　　「......」

　　見魏無羨又睡了過去，藍忘機實在無法，只能輕輕撥開魏無羨的雙臂，起身離去。

　　「藍湛...」

　　魏無羨伸手到處摸了摸，到處沒摸到人，便瞇著眼艱難地坐起身，發呆了好一陣，才終於睜開雙眼。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照射進清涼的靜室內。已經午時了。這個時間，藍忘機若是沒事，都會回靜室一趟，因為他知道魏無羨這個時間會起床。而今日， 似乎正是藍忘機忙碌的日子。

　　魏無羨伸了伸懶腰，才起身抓起藍忘機替他折好放在一旁的衣服穿上，迷糊地走去梳洗。

　　用過午膳，魏無羨一個人到處晃蕩。

　　魏無羨想著藍忘機這個時間應該正在講學，而跟他比較熟的幾名小輩也在幾日前就出去夜獵，還沒回來。他實在清閒，便打算去找小蘋果玩。

　　秋風緩緩吹拂，魏無羨瞇起雙眼，感受著秋天的氣息，深色外衣隨著迎面吹來的涼風飄揚，在一片淨白的雲深不知處內顯得格外顯眼。

　　很快，穿過眼前那棵樹就是小蘋果與兔子們平時待著的山坡了，然而還沒上坡，魏無羨便在樹後迎面撞上一人。

　　「是誰走路不望路......又是你！魏嬰！」那人一抬頭，看見魏無羨，便豎起雙目。

　　「......藍先生。」魏無羨有些尷尬的開口，「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看藍啟仁見到他後似乎不是很高興，魏無羨抓了抓頭，打算打過招呼便離開，以免藍啟仁愈見他愈是不悅。

　　然而魏無羨都還沒開口，藍啟仁先開口了：「魏嬰，你今日為何在雲深不知處？」

　　「啊？」魏無羨不解，這話說的他好像不應該待在這裡似的。

　　上一次見到藍啟仁，他也沒對魏無羨說什麼，勉強能見他人，而且魏無羨也有自知之明，也不想讓藍忘機難做事，所以應該有乖乖的，什麼都沒做啊。

　　「啊什麼啊？話是這樣回的嗎！」藍啟仁朝魏無羨唸道。

　　魏無羨真的覺得，藍啟仁與他說話真的說不過三句，就要生氣。而藍啟仁則豎著眉，吹著鬍子，再次問道：「我在問你為何沒跟忘機出去？」

　　聞言，魏無羨愣了愣，再次確認：「藍老前輩，你是說，藍湛他...出去了？離開雲深不知處？」

　　「是啊，所以我才在問你為何沒跟他一起離開？」

　　「我...」

　　不得不說，這話真是驚到魏無羨了。他完全不知道藍忘機出去了。他努力回想著，藍忘機前日、昨日、今早有沒有對他說過要出門的事。

　　然而愈想，魏無羨愈確定藍忘機沒有對他說過這件事。

　　而藍啟仁見他沒有回話，也動怒了：「魏嬰，我在跟你說話！連話都不會回，成何體統！」

　　只見魏無羨終於回過神，喃喃說道：「實在對不起，但我實在...我不知道藍湛出去了...」

　　魏無羨覺得自己有點受到打擊。他們倆在一起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形影不離，就算有事出門分開，也一直都會互相告知。

　　聽魏無羨這麼說，且他難得說話吞吞吐吐，哪像平時伶牙俐齒、巧舌如簧，與雅正絲毫扯不上邊的樣子，藍啟仁瞬間氣都消了一半。

　　藍啟仁摸著鬍子，告訴自己靜下心來，魏嬰今日什麼都沒做。然後才沉著氣問道：「忘機沒知會你嗎？」

　　「沒有...」

　　藍忘機確實沒有告訴他。魏無羨可不相信藍忘機會忘記要跟他提這件事，肯定是因為臨時有要事。

　　於是魏無羨朝藍啟仁問道：「藍老前輩，您是臨時交代了什麼要事給藍湛嗎？」

　　然而藍啟仁卻斬釘截鐵地回答：「老夫沒有。忘機前幾日便說了他今日有要事。」

　　聽見這答覆，魏無羨喃喃說道：「這...樣啊...那您知道...藍湛他去哪了嗎？」

　　「不知。老夫只知，今早他便沖沖下山。」藍啟仁回應。

　　「......」

　　看魏無羨低著頭，似乎非常受打擊的模樣，藍啟仁也不好繼續說他。

　　「這樣啊...你也不知......藍先生...我先告辭了...」

　　魏無羨打過招呼，一個人有些恍神地往山坡上去，走著走著，竟被腳邊一隻縮著睡覺的兔子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兔堆中，而混在兔堆中的小蘋果則像是在嘲笑他一般露出鄙視的視線，從鼻孔嗤笑出聲。

　　魏無羨爬起身，搶過小蘋果口中的蘋果：「作為愛寵、作為坐騎，你也太沒良心了！我很難過啊！小蘋果你還笑我！」

　　而被搶過蘋果的小蘋果哪裡會同他一起難過，生氣的衝魏無羨大叫。

　　魏無羨向後退了幾步，躲過牠想要搶走的動作，扔著手中的蘋果，哼道：「你主人難過你也別想快樂啃蘋果！你大叫抗議也沒用！不准尥蹶子！」

　　藍啟仁扶著額，實在忍不下去，他就知道，魏無羨根本不會轉性，根本雅正不了：「......雲深不知處禁止喧嘩！」

　　這次下山實在比藍忘機預計的多花了點時間，他總算是在申時之前趕回了雲深不知處。

　　一回到雲深不知處，他便馬上回到靜室去找魏無羨。

　　瞥過外頭魏無羨經常坐著的長廊，推開靜室的房門，望向無人的桌椅，來到屏風後冰涼的床榻，整個靜室裡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藍忘機又立刻到了小蘋果待著的山坡上，最近也許因為天涼，魏無羨時常窩在兔子群中待著，但到了山丘上，藍忘機仍是沒有找到魏無羨。

　　秋風吹過，揚起了藍忘機整齊散落在身後的烏髮與抹額，任素白淨衣隨風飛揚，他一個人端正的走在雲深不知處的石道上，將手上帶回的深色包袱緊緊抱住，深怕一個不小心被風吹散。

　　到過蘭室，看了看無人的講堂，進了藏書閣，望了望清淨的書房，藍忘機甚至連冷泉附近的草堆都裡找過了，他把魏無羨可能會去的地方都走過了一遍，仍沒有看見魏無羨的身影。一時之間，藍忘機竟然想不出來魏無羨人還會在哪。

　　忽然，他聽見了喚他的聲音：「忘機。」

　　藍忘機回過頭，遠遠地，便看見藍曦臣快步朝他走近。

　　「兄長。」打過招呼，看著藍曦臣的神情，藍忘機問道：「出何事了？」

　　「是啊。你可算回來了。」藍曦臣頓了頓，說道：「魏公子他...」

　　「魏嬰？」藍忘機有些驚訝，他只是出去半日，魏無羨在雲深不知處裡能出什麼事。

　　看藍忘機似乎有些擔心，藍曦臣實在不知怎麼解釋：「魏公子人沒事，但是...總之，你同我來。」

　　藍曦臣帶藍忘機來到的地方，是藍啟仁書房邊的一個小涼亭。

　　遠遠地，藍忘機就聽見了魏無羨的聲音：「嗚嗚嗚，我好難過，藍湛明明從來不會這樣對我的...」

　　聞聲，藍忘機的步伐頓了頓，卻沒有停下腳步，繼續走近。

　　他正想著，自己對魏無羨做了什麼會令他過的事情。本想開口朝魏無羨喚道，但令藍忘機感到意外的是，跟魏無羨一起坐在涼亭的，竟是藍啟仁。

　　「魏嬰，雲深不知處禁酒！不許再喝了！」藍啟仁搶過魏無羨手上的天子笑酒罈。

　　「叔父你別這樣，我真的很受打擊啊...」魏無羨起身想要搶回酒罈，嚶嚶說道。

　　「你喊我什麼！不許這樣喊！」藍啟仁吹著鬍鬚，怒道：「你喝醉了！不許喝了！」

　　「我沒醉！」魏無羨搶不回酒罈，便放棄了，他疲憊地坐回石椅，趴在石桌上，失落的說道：「藍湛為什麼不跟我說就走了...難道他...覺得我煩了...？」

　　見魏無羨沒有繼續搶酒喝，藍啟仁也坐回石椅上，將手中酒罈放在地面那一壇壇空壇之中，端正坐好，順了順鬍鬚，才幽幽道：「忘機不會的。他可是我一手教出來，有耐心的很，哪會這麼容易感到厭煩。」

　　魏無羨看著藍啟仁得意地說著，疑惑道：「可那他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就離開了，還偏偏是今日...」

　　「今日？」

　　「今日是我生辰！」

　　「這...」一時間，藍啟仁也說不出原因。他總算知道魏無羨為何如此介意這件事了。在道侶生辰日瞞著人獨自離開，藍啟仁實在不知怎麼替他的愛徒說話：「這確實是忘機的不是。」

　　見藍啟仁這反應，魏無羨更難過了：「藍湛...你去哪兒了，我好想你呀嗚嗚嗚...」

　　看著魏無羨，藍啟仁忽然想到，當初他們兩人回到雲深不知處後，藍忘機單獨來報告著他與魏無羨已經拜過堂這件事時的表情。那是藍啟仁在藍忘機那從小就幾乎不變的面容上，第一次看見可以說是喜悅的表情。儘管不明顯，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但卻仍是能夠感受到藍忘機有多開心，否則他又怎麼會讓魏無羨進入雲深不知處待著。

　　而藍啟仁同樣也沒見過像現在這樣的魏無羨。在他記憶中的魏無羨不是年少輕狂，就是狂妄自大，傲慢地不把人看在眼裡。雖然一樣很吵，但像現在這樣為了某個人而酒醉煩心，嚶嚶嗚嗚的模樣哪裡是他認識的那個魏無羨。

　　「藍湛啊...什麼時候才回來...」魏無羨趴在桌上，喃喃說道。

　　而藍啟仁早已經放棄讓一個喝醉的人端正坐好了，要不是看魏無羨反常的很難過，他又怎麼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魏無羨在他面前飲酒。

　　藍啟仁正要說什麼，卻是注意到來人，忽然開口：「...太遲了。」

　　「嗯？」魏無羨疑惑地抬首，卻發現藍啟仁並不是在對他說話。

　　「魏嬰。」身後忽然傳來的熟悉嗓音，讓魏無羨睜大眼，回過頭。

　　見魏無羨愣愣地盯著自己，雙頰潮紅，眼神似乎有些迷茫，藍忘機知道方才藍啟仁說魏無羨喝醉了不只是說說而已。

　　藍忘機攤開一直緊抱手裡的包袱，捏起其中一朵絢爛的粉色花朵 ，放上魏無羨耳畔：「魏嬰，讓你久等了。」

　　藍忘機轉向藍啟仁行了一禮：「叔父、兄長，先告辭了。」

　　藍曦臣面帶微笑：「好的。快帶魏公子回去吧。」

　　藍啟仁點了點頭：「忘機啊，給我看好他，別讓他酒醉亂跑。」

　　藍忘機點頭，朝兩人打過招呼，便將手中的包袱整個塞進魏無羨手裡，將人打橫抄起，離開涼亭。

　　「藍湛...」

　　「我在。」

　　「你回來了？」

　　「嗯。」

　　魏無羨乘著醉意，整個人癱軟的靠在藍忘機身上，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包袱。

　　只見朵朵粉色芍藥絢爛盛開在深色包袱巾裡，這強烈的色彩對比映得花朵更是明亮清純，花瓣片片粉嫩小巧，匯聚成一朵卻是優美清憐、奪人眼目。這顏色的芍藥也許與起其他華麗美艷的種種鮮花放在一起並不特別顯眼，但若是仔細觀察，這是一種平靜無波，卻又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寧靜美麗。

　　魏無羨盯著這些芍藥，越看，他越覺得這花實在非常適合藍忘機。

　　忽然，他想起了方才藍忘機一見他便將一朵芍藥花放上了自己耳畔邊，他下意識地伸手碰了碰藍忘機替他安上的花朵，疑惑問道：「藍湛，你今日下山。是為了找這個？」

　　藍忘機邊走，邊回答他：「嗯。」

　　魏無羨奇道：「為什麼忽然想找這花？若是想看，應該叫上我一起啊。幹什麼非丟下我，自己出門。」

　　藍忘機低頭凝視著仍在賭氣的魏無羨，答道：「生辰禮。」

　　聞言，魏無羨頓了頓，嘴張了張，不知該說什麼。一想到藍忘機一大早連忙出門下山，又在日落前上山趕回來，如此奔波，只為了找花送他，一瞬間，方才那些難過都暢然無堵，消失殆盡。

　　「...藍湛！」

　　「我在。」

　　「我好愛你！愛死你了！」

　　魏無羨抬頭吻了藍忘機，隨手拿起一朵最是絢爛大朵的芍藥，放在藍忘機通紅的耳畔，然後又窩回他的胸膛蹭了蹭，緊緊環住他。

　　兩人一同漫步在雲深不知處，秋日漸涼的晚風拂過兩人之間，比起方才獨自一人時更是舒爽，更感愜意。

　　魏無羨感受著環抱自己的溫暖體溫，聞著身旁傳來的淡淡檀香氣，藍忘機身上熟悉的氣息讓魏無羨整個人放鬆了下來，隨著藍忘機走路的頻率與步調，魏無羨覺得腦袋越發感覺昏沉。

　　像是怕他又丟下自己出門去，魏無羨抱著藍忘機，整個人靠在他身上，緊緊貼著他。

　　在魏無羨就快睡著時，藍忘機忽然開口：「魏嬰。」

　　魏無羨撐開沉重的眼皮，蹭著他：「嗯?」

　　「生辰快樂。」

　　聞聲，魏無羨露出笑容，抬頭啄吻了藍忘機的唇角，才靠回那溫暖的身子上。

　　魏無羨從沒想過，他明知藍忘機不會丟下自己，但他只是沒有告知自己就離開雲深不知處，竟會讓他這麼心煩，甚至有些不安。

　　他知道自己早已經沒有藍忘機就不行了。但也許，他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更愛著藍忘機也說不定。

　　聽著藍忘機那沉靜安穩的心跳，魏無羨感到無比安心。

　　他知道他再次醒來後，就能立刻看見他心愛的道侶在他身旁，也許在看書，也許在批筆記，也許什麼都不做，只是深深凝望著他，但無倫如何，肯定仍被他當成抱枕緊緊抱著不放，然後會用低沉卻溫柔的好聽嗓音喚著他的名諱，寵愛的替他披上外衣，怕他著涼。

　　雖然他已經送給自己美麗的芍藥作為禮物，但藍忘機肯定會固執地要好好補償這半日讓他感到寂寞這件事，更加倍地陪在他身邊，更加聽聞他任性的要求。

　　酒醒之後，他一定要故意向藍忘機耍賴撒嬌，弄得藍忘機無奈地喚著他，卻又寵愛的應著他。魏無羨不禁輕笑出聲，想著想著，意識越來越迷糊，最後隨著酒精沉入夢鄉，安穩地在他熟 悉愛戀的環抱中睡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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