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维埃乌萨斯人民共和国的秋天就如同这个泰拉极北国度所盛产的油画名作

一样引人入胜。

　　秋季的白桦林恰是这一抹令人心动的点睛之笔。

　　层层罗叠的落叶早已铺满了阿昌格里斯克州香飘十里的成熟大地，仿佛一卷

囊括了整个西南边陲的金黄色地毯，直通向安徒生童话世界里的辉煌古城堡。

　　小波拉特抬首望了望那几枚飘浮在「空之臭水沟」里的「生锈螺丝钉」，突

然又在其四周拥挤作一团的「牙膏海」中捕捉到了几团难主自身沉浮的粪便。

　　不得不说，乌萨斯阿昌格里斯克州时而多云转阴的秋日天空就是如此变幻莫

测，总能令往来如织的学生、商贾、民工和旅人在面面相觑之余纷纷感到捉摸不

透。

　　略显低矮的多变云层在苦心孤诣地近距离观摩着大户型酒店式公寓住宅楼顶

层的太阳能光伏电池板之时，却不知其本身也无意识地遮挡住了原本能够直射而

下的阳光簇。

　　今天，天上飘荡着很多奇形怪状的云朵。

　　感觉自身似乎受到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催促，小波拉特收起了饱蘸有一声曲终

叹息的笨拙笔触，在飞花之律动的期待下，在微风之呢喃的眷恋中，继续迈开了

迷茫学子为求谱写好一阙生命之心脉的犹疑步伐。

　　许多悠悠然降落至周遭几抹最高处的低沉云絮及时回忆起了悬崖勒马的经验

，最终还是选择隐藏在笼罩了山巅的缠绵雨帘之后，并静静地目视着徒步行走在

逐渐远离斯托诺夫-布隆斯克市郊区的州际公路旁。

　　小波拉特在期末考试的作文里写着，阿昌格里斯克州的阴天就像是一位披上

了几片石灰白轻纱的独居寡妇，而且她还很喜欢用伞柄尖端露出的小半截软刀子

，来逼迫着路旁「欲断魂」的青青子衿在薄雾中偶尔迸发出一两句朦朦胧胧的牢

骚。

　　小波拉特也不喜欢阴雨绵绵的秋天。

　　虽然很难说是为了观赏落叶，但不知为何偏偏同样十分渴望着活力四射之晴

天的乌萨斯中学生倒宁愿这阿昌格里斯克州的秋天能够多容留一些富有情调的云

朵，就好比建立在切尔诺伯格市的红色教育基地收留了那一座座岿然不动、屹立

不倒的入云大石像。

　　在多云的星空之下，总会有淡紫色和桃红色各参半的番红花随著明亮的老人

星与天狼星一道，不言不语地伴其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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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我说，等会儿见到了那个罗什么什么岛的……无论人五人六还是不三不

四……」梅菲斯特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死啦死啦，「我要

是你，进门后甭管对面到底是人还是鬼，铁定先诚恳地服个软，再恳切地道个歉

……」

　　「你就解释说，因感念同胞之谊，不忍相戕，是以特来劝奉。」

　　「与会心切，若有冲撞，诚望海涵。」

　　梅菲斯特还想再多叮咛死啦死啦几句。

　　不料，他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才发现嘴里干燥得仿佛含了口沙子。

　　不得已，悻悻然的萨科塔少佐只好就此打住。

　　浮士德跳崖后不幸摔伤的左臂被包什和四道风这对东西交汇的黄绿庸医给七

手八脚地打上了石膏，正依靠着绷带和树皮悬吊在他脏兮兮的脖子上。

　　绿藻头愣愣地看着斜对面脸色铁青的死啦死啦，估摸着梅菲斯特适才的苦口

婆心应该都喂了狗。

　　没奈何，这架直升机在飞行时所产生的噪音实在是太大了！

　　浮士德估计，哪怕是爱国者来了都得去喂狗。

　　至少，也应该是乌共中央总书记科西切同志亲临才行。

　　若是如此，死啦死啦倒还有望摒弃掉「左耳进，右耳出」。

　　各怀鬼胎的三人很快便在一艘名为「罗德岛号」的移动城邦的主机场区域内

七荤八素地着陆了。

　　一路上，罗德岛制药公司冒着「反共产主义联合阵线」之大不韪而专程外派

的飞行员在这三名来自敌对势力的高级头目面前无比诚挚地炫耀了一回驾驶技术

。

　　就在最后一瞬，微微弯腰捂住腹部的梅菲斯特在内心由衷地感谢着。

　　没承想，这只差点就对「翻空心筋斗」成瘾的大铁鸟居然还肯大发慈悲地赐

予他足以压制住恐高症临场发作的平稳着陆。

　　在内心世界里吐了个昏天暗地的梅菲斯特默默感谢着罗德岛光明正大的仁慈

。

　　说到底，这还是很有必要的。

　　因为梅菲斯特笃定，若是大家再晚着陆个十几秒，他铁定会吐死啦死啦这货

一身！

　　不出意外地，循例负责机场警戒的巡逻小队和执行完毕外勤任务的归岛干员

同机场地勤组一道朝东倒西歪的三人围拢了过来。

　　然而，罗德岛眼前这「一大」和「两小」那比沼泽地里挖出的腐尸也强不了

丝毫的精神面貌着实把气势汹汹的众人给吓了一跳。

　　仅需一个照面，事先预备好的下马威便失去了它始终跟随在地主之谊身后咫

尺处的必要性。

　　另一边，梅菲斯特业已习惯了这幅由死啦死啦一笔一画为他信手妆点的，人

神共厌的悲壮模样。

　　然而，比梅少佐更绝的还要属浮大队长。

　　每次千虑必有先见之明的后者干脆擞下了那件已经破烂到不辨颜色的皮质夹

克衫，并古道热肠地证明了补丁叠补丁的极限完全可以被瘦骨嶙峋的麻杆身材所

抬高一二。

　　「我是整合运动第56师团之察尔帕蒂山区守备队的指挥官！此番特来罗德

岛，有要事亟待相商！」

　　南尚坤恶狠狠地擦了把脸。

　　此时，这个不留余力的额外动作却为他那张素来擦拭得十分干净的丑陋疤脸

平添了几分狼狈不堪的脏乱。

　　犹如冤魂恶鬼索命般莽撞的疤面壮汉成功吓到了旁人，甚至还很可能吓过了

头。

　　但很可惜的是，其中并不包括已渐趋镇定的罗德岛一行。

　　真是的，人家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而且，像这种咋咋呼呼、鬼吼鬼叫的外来怪人在罗德岛肯定不会受到欢迎。

　　俄顷，两个从惊吓所造就的恍惚之中悠然醒转过来的小跟班从后座上抓起了

注定要被冠以狐假虎威之虚名的蹶张弩和肮脏到足以抖落出两斤土坷垃的破旧背

包，然后便马不停蹄地追赶上了大步流星的南尚坤。

　　眨眼间，沉默不语的三人就从甲板顶部的升降入口直冲往罗德岛号核心控制

区下属的作战指挥部。

　　在这一次前景莫测的战时出访中，梅菲斯特没有选择带上那根点缀着骷髅头

骨的金属手杖。

　　现今，全身模糊不清的梅少佐只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地拖着他的一双烂脚，

勉力将自身拖曳在南尚坤身后，不致掉队。

　　这回发生的一切同往常时分的此般场景或多或少有些出入。

　　早生华发的萨科塔少佐没再听到来自眼前那高大莽汉没话找话的「三米之内

」。

　　大家本就消磨殆尽的胆气怕是离阿丽娜所始终担忧着的「强弩之末」不远了

。

　　尽职尽责的岗哨、兢兢业业的巡逻队和汇报工作的外勤均未拦阻风风火火的

三人，甚至未有一句来自言语方面的警告。

　　他们沉默的冷眼无不在预示着三人在接下来头破血流的闯关之中将要吃尽的

苦头，包括某些吃不消也得吃的苦头。

　　罗德岛内部不脏不乱，只是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且四通八达。

　　梅菲斯特趁着脚下生风的空当若有所思。

　　放在平时，这种「东西南北皆入吾彀中」的复杂构造一定能活活困死某些不

长眼的宵小。

　　但今时不同于往日，森严的戒备让扯着这面名为「要事相商」之虎皮大旗的

整合运动三人组一路畅通无阻。

　　别说看指示牌了，邋里邋遢的哥俩甚至都不用问道儿，只管学眼前的死啦死

啦一样闷头往戒备最森严的地方撞就是啦！

　　一路撞到最后，几经周折的梅少佐和浮大队长好歹还是看到了那扇充满着自

动化科技感的厚重密码门，以及「门前大桥下」满满当当的哨卡和守卫。

　　「察尔帕蒂山区守备队队长求见！有要事与罗德岛作战指挥部负责人博士相

商！」

　　南尚坤一言甫毕，却没能收获以往屡试不爽的灵光。

　　谁让今日负责带队执勤的是罗德岛s……w.e.e.p的成员红呢？

　　想想也是，这套忽悠死人不偿命的狗屁话总算是可以省省了。

　　鲁珀族的狼少女只瞧了糜烂不堪的三人一眼，当即就摇了摇头。

　　即刻，几只黑洞洞的铳口便毫无犹豫地瞄准了面不改色的「一大」和哼哧叽

歪的「两小」。

　　差不多把气喘匀了的浮士德先偷觑了对面一眼，然后才出神地瞅着死啦死啦

仿若遮天蔽日一般的背影。

　　绿藻头在心里估摸着，身高超过两米二的恐怖男人大概能帮他们兄弟俩挡下

近八成八的铳弹。

　　「秘密作战会议，与会者提前半小时入场，逾时免入。」

　　软糯好听的少女萌音几乎是面对面地向着三人吹来。

　　但梅菲斯特就是觉得，这抹迎面吹来的清脆和温润里隐约夹杂有一丝急不可

耐的凉意和冷嘲热讽的杀意。

　　尚未哼哧完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一白一绿试图拽住仍想要愣头愣脑往上硬撞的死啦死啦。

　　但这注定是徒劳。

　　「反共产国际协定嘛！不就是他娘的想换个姿势继续剿红剿匪嘛！还机密个

屁呀！」南尚坤刚被往回拉了一下，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扯足了嗓子放声大吼，「

看看我！整合运动的赤贼已经打过来啦！」

　　原本一直死寂的走廊立刻轰然炸了开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赶路太急了，此时梅菲斯特的双脚明显发软。

　　他气喘如牛地定睛看着死啦死啦的后背。

　　就凭死啦死啦眼下这副吊民伐罪的鬼样子，哪怕他吱一声说整合运动的红脑

壳们下一秒就会杀将到距乌萨斯狗皇帝仅一石之遥的地方，门外面这群武装到牙

齿的人头里也多半会涌现出对此深信不疑的存在。

　　幸好，今日值守的人马全是跟着阿米娅、ACE和Scout先后在切尔诺

伯格和龙门见过大阵仗的罗德岛本部直属武装，可谓是除了胆量、气魄和忠诚之

外倒是什么都有可能缺乏。

　　「凯尔希医生有令，进！」

　　苏苏洛那张冰寒彻骨的冷峻小脸毫无征兆地把红身后紧闭着的厚重金属门戛

然凿开了一道缝隙。

　　梅菲斯特也有点弄不清这是他今日的第几次屏息凝神了。

　　萨科塔少佐有心提醒死啦死啦几句，但斐迪亚大队长递来的一个基本无甚深

意的眼神让他不禁沉默了。

　　是啊，此刻哪怕是叶莲娜和柳德米拉都不可能预见南尚坤接下来还会抽什么

风。

　　毫无疑问，就凭眼下这番剑拔弩张的情形，梅菲斯特和浮士德即便说破天穹

也已经不可能顶用了。

　　最起码，梅少佐觉得死啦死啦是绝对不会向罗德岛道歉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跑得太急了，萨科塔小瘦猴才刚平复了急促的喘气节

奏，却又突然察觉到了一阵灌顶般的疲累。

　　尽管早已没有了光圈和翅膀作为累赘，可这场距离不短的「你追我赶」仍旧

让身残志短的梅菲斯特感到格外心力交瘁。

　　于是，身心俱疲的少佐再次毫无犹豫亦毫无选择地接受了大队长同志的「建

议」。

　　苏苏洛在三人进门后略有不满地嗔视了红一眼。

　　但她也只换来了对方的面无表情，再加上一扇径直关闭的高科技金属大门。

　　苏苏洛很快就回到了属于罗德岛己方的人群里，随后风平浪静地泯然于虎视

眈眈的一众精英干员矣。

　　于是，现在轮到皮开肉绽的「一大」带领着鼻青脸肿的「两小」，像是跑出

了杂技团的无毛裂兽一样手足无措地杵在屋里了。

　　梅菲斯特和浮士德对视了一眼，又一次「闻」到了彼此身上那股心照不宣的

冲天后悔。

　　这股强烈的后悔感源自当下俩人所目睹的一切。

　　位于核心控制区的作战指挥部被一幅宏伟且精致的全息立体投影沙盘占据了

大部分空间。

　　无数一眼看去就能让人头大的高科技设备正在屋内有条不紊地运转、工作着

。

　　见状，梅菲斯特在心底不无恶意地期待着这根名为「罗德岛」的弓弦会于日

复一日的「自我绷紧」之中遽然迎来霎时的「自我绷断」。

　　说到底，罗德岛也不可能喜欢上整合运动的思考方向和思考模式。

　　沙盘整体被维拉讷河一分为二。

　　移动城市克拉考与布里宁斯特以及库尔喀勒-南察尔帕蒂山脉中的沃伦岗和

断颈岭皆巨细无遗、一目了然。

　　几架数据补偿无人机在立体投影的动态屏幕上方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并且

孜孜不倦地填补着可有可无的细节，更在勾画着不是重点的重点。

　　梅菲斯特回头看了看。

　　六面嵌在墙体上的巨大等离子液晶显示屏大概是罗德岛的底气所在。

　　滚动而过的海量信息无不在清晰地展示着整合运动被罗德岛「摸得门儿清」

的底裤款式！

　　库尔喀勒山位于察尔帕蒂山脉群的南麓，雄踞维拉讷河的西岸，海拔974

4.09维尺。

　　现在，这座被乌萨斯感染者造反派武装起义军「整合运动」第56师团之察

尔帕蒂山区守备队所驻扎布防的山峦恍如一头恐怖的巨大怪兽，正凶相毕露且张

牙舞爪地俯视着「拉瓦松交通走廊」，而其主峰断颈岭更是濒临维拉讷河峡谷，

并牢牢监视住了乌萨斯通往卡西米尔的唯一一条大型陆上通道。

　　在四皇会战后续的八次「乌卡战争」之中，拥有卡西米尔雄鹰之称的机动防

御大师莫里斯·古斯塔夫·甘末林正是凭借着针对此要冲的游击式扼守，硬是让

抗命鏖战于卡西米尔东线的「莫德林军团」和「喀尔巴奇军团」打出了「磐石」

和「磙子」的双向美称。

　　而今，作为整合运动中因「成事不足，败事欠佳」而遐迩闻名的裨将二人组

，梅菲斯特与浮士德没法不注意到被罗德岛提前标注在阵地沙盘上的作战单位。

　　包括乌萨斯沃罗涅日方面军下辖的第三装甲集团军和空天军第二集团军以及

归属于萨米王国南部战区「赫尔辛堡卫队猎兵团」的志愿民兵在内，一大串令死

啦死啦身旁呆愣的兄弟俩皆感到好一阵眼花缭乱的进攻标识已然精确到了班排级

建制——部分最为精锐的攻坚部队甚至点名到了队长个人。

　　当下，他们正兴师动众地集结在维拉讷河的东岸，并志在必得地眯眼仰视着

那面要死不活地耷拉在对面库尔喀勒山顶上的屎黄色双螺旋小徽记。

　　梅菲斯特向浮士德投去了充满着苦涩与无奈的一记眼神。

　　整合运动用于防御友军的武装力量总计有一个附带满编炮战车中队的整编联

队，外加一整个额外配备了八门十四年式十糎榴弹炮的山炮中队。

　　而在沙盘上，仅有几道极简线条为此进行了一番相较之下略显粗略的勾勒。

　　这表示山头上的察尔帕蒂守备队在罗德岛眼里可以被精辟地概括为「有人在

」三个大字。

　　梅菲斯特忽然从围在沙盘对面的攒动人群之中感知到了缕缕相互交缠且呼应

着的冰冷和凶戾。

　　这冰冷来自身为罗德岛「矿石病治疗与天灾研究」方面的顶尖学者兼前线指

挥官的博士和身为罗德岛医疗项目领头人兼高层管理人员之一的凯尔希。

　　这凶戾来自医科学生苏苏洛、A4行动组的队长夜刀和她的组员、A1行动

预备组的队长芬和她的组员、A4行动预备组的队长玫兰莎和她的组员、A6行

动预备组的队长梓兰和她的组员、被整合运动释放的天灾信使、S.W.E.E

.P的白金、清道夫和狮蝎、使徒三人组，以及其余在场的所有先锋、近卫、狙

击、术士、医疗和重装干员。

　　当然，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的盛况又怎能缺少了乌萨斯的军事顾问团。

　　其中勉强算得上友善的两双「射线」则来自默默混迹于大群医疗干员身后的

芙蓉和炎熔姊妹，而最责难的一双「射线」则来自莫名其妙就被架在沙盘前但恐

怕说什么也没有用的医疗组转正实习员工安赛尔。

　　因此，统共还是有几十双色彩各异、大小不同的「处刑官之眼」在气势汹汹

地瞪视着沙盘另一边的三名「死囚」。

　　除却那三位曾在切尔诺伯格惨遭「乱臣贼子」俘虏过的罗德岛干员，以及早

在内战时期的卡兹戴尔就已经初步见识过「红脑壳」满身臭脾性的华法琳，剩下

所有的眼睛里都在蒸腾着一对又一对凌厉且狠辣的冲天杀气。

　　在这些视线当中，杀气最重的一对还要数罗德岛的博士本人。

　　她站在虚拟沙盘的另一头，打着两束犹如探照灯一般毫无温度的目光，并死

死地锁定住了对面那三位尚处于「情理之外」的不速之客。

　　在死啦死啦这番火中取栗似的可劲儿倒腾之下，弱不禁风的梅少佐觉得他们

仨会得到罗德岛的此等待遇着实是一件不太奇怪、也不算意外的龌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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