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柏木修是被闹钟吵醒的，他正想抬手关掉手机闹铃，却发现自己正被让二从背后紧紧抱着。

“喂，让二，醒醒。”柏木拍了拍他的手臂，他这才不情不愿地醒来，按掉了闹铃。

“啊，真讨厌。”让二沉着脸贴近柏木，“让我再抱一会儿。”

柏木没有拒绝。男人的怀抱很温暖，赖床也是一件舒服的事。

“起床吗？”柏木翻身看向让二，他的脸上还留有生气的表情，于是柏木再次放软语调，“好啦，起床吧？”

被柏木催促的让二不情不愿地起床洗漱，柏木也趁势换上西装，他不能让自己继续赤身裸体。柏木在让二之后洗漱完毕，接着便跟随他来到酒店餐厅享用自助早餐。柏木面对琳琅满目的菜肴目不暇接，他从不知道早餐还能吃得这么丰盛。

他打定主意多吃些，毕竟在秋月亭，午饭晚饭能否吃饱都成问题。

秋月亭……今天就要回去了。柏木的心沉重起来，一天的快乐果然如同做梦一般，不知不觉就流逝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柏木刻意放缓了进餐速度，为此他甚至喝了两杯咖啡和两杯牛奶，也跑了两趟卫生间。

风间让二能够察觉他的心情，没有多说什么。面对离别，闭口不语是最简单的选项。

最后的最后，柏木不得不坐上风间让二的黑色轿车后座。他脱下西装，换回浴衣，重新成为吉原的娼妓。

“柏木，你在秋月亭查出什么消息后，记得联系我。这部手机就给你了，好好保管。”

“是，我知道了。”柏木认真叠好衬衫，将这套衣服恢复成初见时的模样。让二昨晚为手机充上了电，现在手机电量是百分之百。如果他只在必要时使用的话，电量应该是足够的。

让二的车速平稳，柏木望向车窗外的天空，哪怕太阳高高挂起，他却依然觉得阴郁。

他想离开秋月亭，这是他如今最为迫切的渴望。

“一切小心。”

“我会的。”

没有人提及昨晚的事，他们默契地假装无事发生。

下车后的柏木在车后鞠躬，目送让二离开。他不知道他们还能否相见，但如果还有相见的机会，他希望不在游郭，也不在秋月亭。

回到秋月亭的柏木没有因为消失一天而受到任何惩罚，只是他在询问老板的时候，看见了天价渡夜费的账单。付款人仍旧是风间新太郎，不知道让二用什么方法隐瞒了自己的存在。当夜柏木的工作仍在继续，他虽然痛苦，却能借由记忆中的美好帮助自己度过这段时间。风间让二给他的手机被他收进了上锁的柜子，只要意识到手机的存在，他便能觉得好受一些。

回到吉原地第二天，柏木开始思索究竟是谁将信息透露给了小田贤治。虽然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但这个事件的来龙去脉还没有理清，渡边那里仍旧有攀扯的可能，新太郎也依旧危险。

如今，找到这个隐藏的第二人至关重要。

父亲生病的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他无法对着桂说出口，新太郎也不知道那五百万是用来做什么的。小田贤治是他的常客，没有其他色子可以接触他，况且其他色子更不会知道他的情况。

说到能够接触小田的人……柏木脑海中浮现出了三个人选。那是他房中的一个秃和两个新造。其中一个新造在进入他房中不久就进行了初夜拍卖，那时他的父亲还没有出事，所以他应该可以排除。

那么，嫌疑人就只剩下名叫莲的秃和名叫星的新造。

吃完早餐后，柏木回房燃起炭盆，叫来了莲与星。

“星，你马上要初夜拍卖了是吗？”柏木想了想，决定采用迂回的对策，一点一点地找出线索。

“是的，源先生。我来给您梳头。”

莲与星都是乖巧的孩子，柏木绝不相信他们中有谁故意向小田透露消息。莲端来了木盆，星用盆中热水为他擦洗头发，屋内一下安静下来。

“源先生，您当年的初夜拍卖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觉得害怕？”星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柏木能够体会他的心情，毕竟自己也曾经经历过这一切。

“是的……有一点。”

“星长得很可爱，不用担心。我的初夜拍卖还是自己私下筹的钱，为了让那场拍卖不至于那么难看。”

“这种事……”星似乎有些惊讶。

“这已经算是不成文的规定了。”柏木苦笑了一声，遇到新太郎之前，他确实从未被人好好对待过，“但是星没有这个苦恼吧？应该已经有客人预定你了喔，不然老板是会暗示你这件事的。”柏木不期然想起了那一场初夜拍卖，他在拍卖前出卖身体努力筹钱提高自己的身价，最后却还是被一个老男人拍到了手。接下来的经历他竭力想要遗忘，现在的记忆也确实模糊不清了。

反正男人根本看不出是不是初夜——他唯一记得的只有老板的这句话。

“是，是这样。”星的声音似乎有些羞赧，“可是……一旦想到真的要做这些，我就……源先生，初夜会很难受吗？”虽然秃和新造从进入秋月亭开始，每天都会用不同型号的硅胶阴茎练习自己的技术，可初夜毕竟是第一次实际操作，免不了会紧张。

柏木不愿意让自己的经历给星造成阴影，只是模棱两可地道：“只要碰到好客人就不会觉得痛苦了。”

“就像您遇到风间先生吗？”莲好奇地插入话题。

“或许可以这么说。”柏木低声说了一句，心想这或许是问话的好时机，“星，你知道哪位客人会拍下你的初夜吗？如果知道是哪位客人的话，也比较好做心理准备。”

“是星野先生。”

“和你的名字很配呢。”

“星野先生也这么说，他虽然是桂先生的客人，可是桂先生好像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他也觉得让星野先生拍下我的初夜最好。”

“除了星野先生，还有别的客人也想要参与竞拍吗？”

“没有了……除了星野先生，我和其他的客人都不太熟悉。”星已经用热水为柏木擦洗好了头发，他接过莲递给他的布巾，轻轻为柏木擦干头发。

“那莲呢？明年你就要成为新造，有没有喜欢你的客人？”柏木在心中一沉，如果不是星的话，那就只有莲了。

“有小田先生……”莲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似乎有些犹豫。

“哪位小田先生？”

“小田贤治。”

大概是感觉到了柏木语气的变化，莲瑟缩起来。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名字并不普通，擦拭头发的动作也缓慢下来。

“莲，你来帮我擦头发吧。星，你去休息一下，如果能帮我换一个炭盆就更好了。”

“是。”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炭盆安静地离开和室。室内只剩下柏木与莲二人，气氛也诡异地安静下来。

“莲，这是怎么回事？”小田贤治是柏木的客人，如果他“出轨”了其他的娼妓，哪怕只是秃，也会受到惩罚。柏木不想让他人知晓新太郎现下的困境，他打算先从此入手。

“源先生，不是您想的那样。”莲慌张地解释起来，“小田先生说，您快要被赎身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他想买下我的初夜。”

“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在您轮转的时候，一直都是我去陪您的客人聊天。我经常和小田先生聊天，所以他……”

“他是什么时候说‘喜欢’你的？”

柏木的语气在不知不觉中严厉起来，莲愣了愣，下一刻竟流下眼泪。

“源先生……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柏木看着他，叹了口气，语气放缓：“莲，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你怎么样。但是，现在发生了一些事，我怀疑小田贤治是因为某些原因才会对你说出这些话，我需要你仔细回忆他是否有可疑的地方。”

“真的吗源先生？您、您真的不会惩罚我？”

“当然不会。”柏木看着比自己小十一岁的孩子，仿佛看着年幼的自己。他将莲抱入自己怀中，轻轻拍拍他的背，“想到什么就说，想不到也没有关系。”

虽然莲已是少年，但他向来有些天真的孩子气，眼泪也是说掉就掉。

莲在他的怀里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抹掉眼泪努力回忆：“源先生，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来找您，但是您不在房间里，我找了好久终于在酒楼后门看到了您。我看见您好像递给谁一张卡片，后来和小田先生聊天的时候，我把这件事随口和他说了，然后他……他就说喜欢我……”

柏木心头一凛。

“他说了喜欢你，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说如果我能打听到您和风间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就会买下我的初夜。”

“你打听到了什么？”柏木仔细回想，在把银行卡交给父亲之后他与新太郎只见过一面，小田却似乎来了两三次。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打听出什么？况且连新太郎都不知道他要五百万是为了什么，莲又怎么能知道？

出乎意料的是，莲摇了摇头，“我几乎没有打听出什么。只是有一回风间先生过来了，但是您不在，于是我陪他聊天。他总是问关于您的问题，虽然以前他也这么问，却没有那次的问题多，我想他和您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在我说您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以后，他有一阵都不说话，虽然后面他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和我聊天，但我猜测你们之间闹了矛盾。我只是把我的猜测对小田先生说了。”

莲的直觉也像孩子般精准。

莲年纪不大，要他说出这么多谎话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柏木相信他。但仅仅依靠这些信息，小田贤治竟动手将自己与父亲的关联和交往扒得一干二净。父亲的行踪不难掌握，突然多出的五百万也很引人注意，于是小田让人偷走了那张银行卡作为行贿的证据。柏木弄明白事件的来龙去脉，不由暗叹小田的细致与精准。

“源先生，我……我把这些告诉小田先生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柏木只能暂时安慰他，“只是小田先生现在和一桩案件相关，有一些警察也想知道你刚才说的话。”

“案件？这个案件和风间先生有关吗？”

莲的直觉又找到了答案，柏木向来不会说谎，点头承认了。

“源先生……”

莲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柏木再次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没事，我有认识的人，他会保护你。”

莲这才放下心来。

“啊抱歉源先生，忘记给您擦头发了。”很快莲意识到了什么，他不好意思地从柏木怀中出来，转至柏木身后，为他擦起半干的长发。

小说相关章节：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