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臀全刑 第六回 得遇名师

更新时间：2012-08-18 04:48:03 字数：5954

<br/><br/><br/>　　那是琥儿第一次见到典史，当然，那时他还没担任县衙的典史。那年琥儿八岁，见到典史的地方，是琥儿家中的书房，而典史，是琥儿的父亲请来教琥儿念书的老师。<br/><br/>　　典史请琥儿坐下来，向琥儿自我介绍：「琥儿，我的名字叫向华，今天起就是你的老师，你要不要简单说说你的事，让我认识一下。」<br/><br/>　　琥儿望着向华，嘟起了嘴，并没有开口，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好像根本不想坐在书房里。向华看了琥儿的反应，微微一笑，说：「你爹爹跟我提过，你好像不太爱和老师相处，我是你第三任的老师了，前两任的老师都教不到半年，就被你气走了，是吗？」<br/><br/>　　琥儿嘴唇动了一下，但又忍住了没有说话。向华补捉到了琥儿的反应，说道：「我很好奇，你可以跟我说说是什么原因吗？」顿了一下，又鼓励琥儿：「你只管说，我想，我知道原因后，可以避免做一个你不喜欢的老师。」<br/><br/>　　琥儿想了一下，开了口：「我不需要老师。」<br/><br/>向华提问：「为什么呢？你应该有很多等着要学的东西啊，不是吗？」<br/><br/>　　琥儿答的直接：「那些东西，爹爹都会。」<br/><br/>　　向华「哦」了一声，好像有点明白琥儿的心思了，但仍投给琥儿一个「我不懂」的眼神。<br/><br/>　　琥儿强调：「老师会的东西，爹爹都会，爹爹会的，老师不会。」<br/><br/>　　向华点点头：「所以，你想要你爹爹来教你东西，不要老师教你，是这样吧。」他大概捉住琥儿的心态了，从小没有母亲的琥儿，想多一些和父亲相处，才会气走老师，希望父亲能就此不再找新老师，而亲自教导琥儿。可是琥儿的父亲是军职，留在家中陪琥儿的时间想来不会太多。<br/><br/>　　向华问琥儿：「那么，你觉得什么事是老师不会，而你爹爹会的呢？」<br/><br/>　　琥儿想都不想就列了出来：「射箭、枪法、打拳都是。」在琥儿心中，那些老师好像都是文弱书生。<br/><br/>　　「所以你想学射箭、枪法、打拳？」<br/><br/>　　「嗯嗯，我长大后要和爹爹一样做将军。」<br/><br/>　　向华微微一笑，没有告诉琥儿，女孩子是不能做将军的。他只是问：「那么，如果我也会射箭、枪法、打拳，也教你这些呢？」<br/><br/>　　「你会？」琥儿投给向华一个不信的神色。向华看起来不像爹爹那样魁梧，书生装扮，看起来倒和以前的老师比较像。<br/><br/>　　「你不信，要打赌吗？你想一个你爹爹会的本事来考我，如果我做不到，我就帮你想办法，请你爹爹不要回军营，留下来教会你这个本事。」向华说。<br/><br/>　　琥儿要的就是父亲留下来陪她，向华的提案正合她心意，于是说道：「好啊。」<br/><br/>　　向华笑着说：「先别忙，那如果我做的到，你输了呢？」<br/><br/>　　琥儿侧头想了一下，反问：「那你说怎么办？」<br/><br/>向华回答：「如果你出的题目，我做的到，那就由我来教你这个本事，好不好？」<br/><br/>　　琥儿提出问题：「那我岂不是占了便宜，输了好像也没什么坏事。」<br/><br/>　　向华听了哈哈一笑：「你这小丫头还挺老实的嘛，好，你觉得占了便宜的话，那你输了，我还是教你本事，但是要打十下屁股，这样好不好？」<br/><br/>　　琥儿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胜算较大，就说：「好。」<br/><br/>　　「一言为定，那你选个题目吧，你觉得你爹爹做的到而我做不到的。」<br/><br/>　　琥儿又想了一会，出了题目：「我见过爹爹让人拿着靶子跑来跑去，然后他发箭射中靶心，我不信你会这个。」<br/><br/>　　「好啊，那就这个吧，不过你有弓箭和靶子吗？」<br/><br/>　　「我有弓箭，我去拿来。」<br/><br/>　　琥儿跑离书房，过了一会又回来，手上拿着一副小弓箭。向华看了哈哈一笑，说道：「这是你才能用的玩具吧，太小了。」<br/><br/>　　「可是我只有这个。」<br/><br/>　　向华拿起琥儿书桌上的毛笔：「那这样好了，我用这个。」说着将毛笔倒转过来：「我用笔杆射入靶心，这样好吗？」用重量很轻的毛笔杆要射入靶心，难度上比用弓箭高，琥儿点点头表示同意。<br/><br/>　　接着要解决的是靶子的问题，于是向华找来一块木板和锯子，这个下午他就和琥儿在书房内做了个简单的靶子，靶的下方有个杆子可以握住，靶子上用毛笔画了一个圆圈，琥儿故意把这个圆圈画的只有一吋宽左右，向华看了，只是笑笑。<br/><br/>　　靶子完成之后，向华问：「那谁来拿靶子跑啊？」<br/><br/>　　琥儿指了指自己。<br/><br/>　　向华问：「你不怕我失手射中你？」<br/><br/>　　琥儿回了一句：「你没信心的话，也可以直接认输。」<br/><br/>　　向华一笑：「小丫头还懂的激我啊。好，那咱们到院子里去吧。」<br/><br/>　　于是两人走出书房，来到了院子。向华将靶子交给琥儿，说道：「用你最快的速度移动吧。」<br/><br/>　　琥儿双手拿着靶子，开始在院子内跑了起来，为了不让向华太好射中，琥儿故意忽东忽西的跑着，不让向华太好猜中她的奔跑路线。向华等琥儿跑了一会，说道：「小心了，着。」手一扬，毛笔飞掷而出，琥儿感到毛笔射来，故意想要转个方向，刚要转身就听到「啪」的一声，停下一看，不禁咋舌。毛笔杆不但穿入了木靶上所画的圆心，竟然贯穿了厚约有一吋的木板还突出了一吋来长。琥儿一跤坐倒在地，如果早知道向华掷毛笔的力道如此惊人，她是决计不敢当活靶的。<br/><br/>　　向华笑问：「如何？」<br/><br/>　　「你……真的是教书先生？」<br/><br/>　　「教书先生只是一个身份，我来教你念书，就是教书先生。」<br/><br/>　　两人再回到书房，向华的目的达到了，和琥儿又做靶子又射毛笔的玩了好一阵子，小琥儿看来愿意亲近他了，而且对他的毛笔杆穿木板的暗器功夫非常有兴趣。<br/><br/>　　琥儿兴奋的说：「我输了，你要教我射笔杆儿的本事吗？」<br/><br/>　　向华神色严肃：「可以，但是这个本事不好学哦。比起读书来，学这些东西要吃更多的苦，你可以吃的了苦吗？」<br/><br/>　　琥儿点点头：「我可以，我知道那不容易的。」<br/><br/>　　向华趁势问：「那你应该叫我什么？」<br/><br/>　　琥儿立即回答：「哦，老师，我叫您老师。」琥儿第一次以老师称呼向华。<br/><br/>　　向华却摇了摇手：「不对。」<br/><br/>　　「那……我该称呼您什么？」琥儿想不出来叫老师有什么不对。<br/><br/>　　「如果你要跟我读书习字，叫我老师就可以了，如果你要学射笔杆的本事，你要向我磕八个头，叫我师父。而且一但你叫我师父，凡事就得听我的话，守我的规矩，你愿意吗？」向华说着，轮到向华摆起高姿态了。<br/><br/>　　琥儿想了一下，就在向华面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头，行了拜师礼，口称：「师父。」<br/><br/>　　向华呵呵一笑：「好徒儿，乖琥儿，起来吧。」<br/><br/>　　琥儿站起来，仍然兴奋：「那我要先从什么学起？」<br/><br/>　　向华故意板着脸说：「你啊，要先从打十下屁股开始。」<br/><br/>　　琥儿的表情僵了一下：「呃……师父还记得哦。」<br/><br/>　　「当然，你想曚混过去不成？」<br/><br/>　　琥儿试着讨价还价：「好啦，打就打，但不要太重哦。」<br/><br/>　　「这恐怕就由不得你决定了。」向华说着，手中拿着刚才射笔杆时用的靶子，双手一崩，把靶子下方的握杆折了下来，在手中试挥了一下。<br/><br/>　　琥儿看着向华的动作，不安的说：「那个……好像有点粗耶。」<br/><br/>　　向华斥责：「小丫头意见这么多，站过去，腰弯下，手放膝上，屁股翘高。」<br/><br/>　　看来对于打屁股的事情，向华是认真的，琥儿倒是愿赌服输，乖乖依言做了，心中不禁有些担心，向华射笔杆子的劲道如此可怕，被他打屁股不晓得会不会很疼。<br/><br/>　　向华持木杆在琥儿弓起的臀上重重抽了一记，琥儿吃痛，「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向华停了一下，等琥儿疼痛感稍稍舒缓后，又提起木杆一记打下，边打边说：「好好记着今天这疼，把你官家小姐的骄气收起来，日后你若是不听话嘛，就像这般。」<br/><br/>琥儿忍着痛楚受完了十下，直疼的泪水在眼中打转。向华打完，放下木杆子，神色恢复和蔼，一把拉过琥儿，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塞到琥儿口中，对琥儿说：「这个吞下去，给你活血消肿的，屁股揉一揉，明天才不会淤青。」<br/><br/>　　琥儿吞下了药丸，边揉着发疼的臀部，边问：「那我现在要先学什么？」<br/><br/>　　向华回答：「声律启蒙。」<br/><br/>　　琥儿的表情垮了下来：「那……和射笔杆儿有什么关系？」<br/><br/>向华正色说明：「没有关系，这是你爹爹交代的功课，你做完了，我才教你其它本事。」<br/><br/>　　琥儿嘟起了嘴，向华又补充说：「如果刚刚那十下还没打掉你的骄气，我们可以再来十下。」<br/><br/>　　臀部兀自发疼，琥儿倒也不敢造次，只说：「那个我会了啊，一东韵，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一路背了下去，琥儿倒真的熟悉，口中不停，一下子便把一东韵背完，直到「……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br/><br/>　　向华满意的点点头，跟琥儿讲述了她刚才所背的「三尺剑」、「六钧弓」、「清暑壂」、「广寒宫」等之类的典故，向华故事说的好听，琥儿也就不觉得太无聊，功课完毕，向华便教琥儿从武学入门的马步开始，练习武功。<br/><br/>　　此后每日，琥儿上午便跟随向华读书习字，琥儿是女子，讲完了声律，向华也不教她四书那些考功名用的书本，五经也只挑了比较有趣的诗经教授，再来便是些诗词歌赋及前代文人著名文章之类的学问。到了午后，便教琥儿武术，从简单的拳术到打坐练气、练眼力、练手力、取准头等等一路学了下去。<br/><br/>　　琥儿后来才知，她拜在向华门下实是她的福气。向华年少时，曾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但后来科考不得志，弃文从武，行走江湖，除强扶倾，经过了一番历练，倒成了武学大家。<br/><br/>在偶然的机缘下，琥儿的父亲于承恩救了负伤的向华，两人结交为好友，一次于承恩谈到女儿总是气走教书老师，向华便自告奋勇，到于府教导琥儿，那时，向华便有打算收琥儿为徒，将一身文的武的本事全部传授给琥儿，以报于承恩相救之恩。琥儿心里对这个师父也颇为信服，愿意收起性子，专心的和师父学习学问武功，琥儿聪明又认真，因此，在第一次和向华见面后，琥儿也不曾再挨过向华的打。<br/><br/><br/>　　数年过去，琥儿由八岁的小女孩变成了十四岁的少女，虽然年轻，已隐然是个小美人。那年于承恩受命移防，协助某地剿平盗匪，因此有职务上的调动，必需离开原来的驻地。他的家眷相当简单，于是他带着琥儿、向华及几个仆人，一同前住新的驻地。<br/><br/>　　于承恩对琥儿说，此次的行程会经过叔叔婶婶所住的县，他们正好会在那里待一些日子，于承恩要在当地校对黄册，召集军户，整顿军备人马之后，再前往目的地。经过十余日，于承恩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县内，暂时在驿站住下。依制度，县令统辖一县的户政，安置好行李后，于承恩立刻赶去县衙，准备会同县令处理校对黄册的公事。<br/><br/>琥儿要等父亲公务回来，再一起去拜会婶婶，也没其它事可做，便拉着向华到街上去。琥儿和向华学了六年的功夫，已颇有身手，寻常人也欺侮不了她，但向华心想，初到陌生的地方，总是小心为上，便答应跟着琥儿上街，也有个照料。<br/><br/>两个人漫无目的逛着，来到了县衙前的大街上，远远便见一群人聚在衙门外。<br/><br/>　　琥儿问：「疑！怎么衙门这么热闹啊？」<br/><br/>　　向华回答：「若是遇到审理一些地方百姓们关心的案子，是这样子的。」<br/><br/>　　琥儿拉着向华，说：「那我们也去看看吧。」<br/><br/>　　到了衙门前，两人挤在人群中找了个看的到场面的位子，只见县令居中坐在暖阁上，堂下是两个年轻女子，一个是少妇的打扮，另一个是少女的打扮。那少女跪着，而少妇人趴在石板上，上衣被拉起至腰间，裙子及小裤均被褪下到膝盖，露出了臀部至大腿的肌肤，臀上一道道暗红的杖痕，整个臀部明显的肿胀，显然是刚被杖责了一顿。<br/><br/>　　琥儿看到这一幕，讶异极了，脸上跟着红了起来，她从来不知道，公堂上会这样当众将女子除去裤子打屁股，琥儿朝向华投了一个询问的神色。<br/><br/>　　向华在琥儿身旁低声说明：「一般而言，女子不用亲自到衙门应讯的，除非是奸盗不孝之类，比较重大的罪嫌。如果需要受杖，一般也和男子不同，是不必去衣的，除非是犯了奸罪。」<br/><br/>　　琥儿对于怎么样算是犯了奸罪似懂非懂，不过也知道这是很丢脸的事，接着就听向华说：「这叫『以其不知耻而耻之』。」琥儿正听向华说着，堂上又起了变化。<br/><br/>　　县令惊堂木一拍，对着堂下跪着的少女怒喝：「轮到你了，来人，给我重打四十。」说着洒下了火签。两旁数名衙役上来将那女子压在石板上，按住头脚，解腰带，脱裤子，很利落的让那女子做好受刑姿势，跟着便一板接着一板打了起来。<br/><br/>　　耳中听到的是衙役报数声及女子的哭喊声，眼前看到的是雪白的臀部渐渐的转为令人触目惊心的殷红，琥儿不忍看下去，拉了拉向华的衣角，往街上走去。<br/><br/>　　两人走到照墙旁，琥儿对向华说：「我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不过这样子看起来好残忍，不只是很痛很痛，也会难堪到想死了算了吧。」琥儿这时当然不知道，她自己在三年后会面对比这更加难堪的杖臀全刑。<br/><br/>　　向华还没答话，有个也从衙门走出的书生听了琥儿的话，「嘿」了一声，问：「两位是从外地来的吧！」<br/><br/>　　琥儿点了点头。<br/><br/>　　那人低声对琥儿和向华说：「你们不知道，我们县太爷最爱干这事了。」<br/><br/>　　向华问了一句：「此话怎讲？」<br/><br/>　　那书生说道：「我们县太爷啊，只要在审理案件时，发现有年轻女子犯案，就喜欢东拉西扯，看看是不是能把案情带到是否有奸情上头去，然后传唤这些女孩来问话。寻常平民百姓，又是女子，被传唤上堂吓都吓死了，让县太爷一张嘴说的答不上话来，县太爷就当作是犯人无话可辩，逼着画押定案，然后当堂脱裤子打屁股。也许本来这些女子是犯了一些轻罪，就算审明了判笞刑，也可以用铜钱赎，不必真的得挨打的。但县太爷总是这样一判，原来真犯的罪罚钱，再安上一个奸罪打屁股，百姓也不明就里，只道真是这样。我却是看多了这县太爷审案，哪这样巧，他任内的奸情特别多，也就明白了。」<br/><br/>　　琥儿生气的喊：「这也太过份了吧。」<br/><br/>　　书生忙阻止琥儿：「你小声些，别给听见了。」见琥儿静下来，又说道：「百姓又能怎么样。像刚刚那两位姊妹家里卖药材的，和人有了买卖纠纷才闹到了公堂上，本来是由药铺的伙计代为应讯，后来却变成了买卖纠纷是因姊姊通奸而起。县老爷也不放过妹妹，再审又变成了姊姊的情夫也和妹妹和奸，所以姊妹都判了笞四十。」说着摇摇头，往大街一头去了。<br/><br/><br/><br/>作者按：「声律启蒙」成书是在康熙年间，杖臀全刑的故事虽从未载明背景，但其参考的制度是明朝，故「声律启蒙」只是借用，年代不符，读者诸君，切莫深究。<br/><br/>

杖臀全刑 第七回 遭逢巨变

更新时间：2012-08-18 04:48:17 字数：5613

<br/><br/><br/>　　当夜，琥儿躺在驿站的客房里，想着白天所见，只觉一股愤恨难平。这些年来，她最爱听向华讲他以前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一些故事。忽然心中闪过一个想法：「为什么我不学师父那样，教训一下这个该死的县令？」想到此处，再也睡不着觉，索性起身找了套暗色的衣裤，将长发扎起。<br/><br/>　　轻轻推开窗户，看了一会，便翻身跃下，出了驿站，向县衙奔去。<br/><br/>　　跑了好一阵，来到街上，琥儿放慢脚步，调匀了呼吸。自从和向华学艺以来，琥儿还没有实际使用过武术对敌，心里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来到县衙旁，琥儿拣了一处围墙，拿出一条手巾蒙住了半张脸，施展轻身工夫，翻上了墙头，伏在墙上向衙里张望。<br/><br/>　　全国的衙门房舍都是制式的，面向南开，北边是内衙，琥儿知道县令就住在内衙，闪过巡查的卫兵，悄悄的往内衙靠近。一路闪闪躲躲，轻手轻脚的来到内衙的书房外，琥儿见书房灯光亮着，于是靠在窗下，轻轻沾口水弄破了窗纸，向书房内偷窥。便见县令一人坐在桌前看书，心下大喜，轻轻推开窗户，纵身跃入。<br/><br/>　　县令忽觉有人从窗户进来，正想呼叫，琥儿出手奇快，第一击就扭脱了县令的下巴，让他说不出话来。琥儿捉住了县令的领口，县令想挣扎，琥儿借力将他摔倒在地上，跟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br/><br/>　　县令不知来人是谁，只见有头扎起的长发，身材娇小，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偏偏拳脚出手又快又重，县令只是个文人，遇上练了六年武艺，小有内家修为的琥儿，又是倒在地上，完全没有反击的余地，想要呼救，偏偏下巴被琥儿扭成脱臼，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抱着头挨打。<br/><br/>　　琥儿打了一阵，毕竟没什么临敌经验，县令忽然灵机一动，滚向书桌旁，身子重重在桌脚上一撞，桌上的事物咕咚咚的落了下来，发出了不小的声响。琥儿怔了一下，知道弄出了这么大的声响，马上会有人来，恨恨的在县令背上踼了一脚，低声说道：「你要敢再欺侮妇女，下次撞在我手里就没那么容易善了了。」说完便转身从窗户跃出。<br/><br/>谁知这么一跃出去，刚好遇见闻声前来查看的卫兵，便有人大喝：「什么人？站住别动！」琥儿一慌，忙向墙边奔去，卫兵见状，从后面追赶上来。快到墙下之时，却见另一路也有卫兵包抄了上来。琥儿倒抽了一口凉气，眼见是走不脱了，忽然「呼呼」数声响过，追到近处的卫兵仰天摔倒，琥儿借机一跃上了墙头，跳出县衙外去。<br/><br/>　　才一落地，就觉手腕一繄，被人握住，琥儿大惊，左拳向捉住他的打了过去，那人轻轻一拨，带开了琥儿的拳头，低声说：「跟我来。」竟是向华的声音。琥儿一听，总算松了一口气，让向华拉着她飞快的奔跑，远离大街而去。<br/><br/><br/>　　向华带着琥儿回到了驿站，进了琥儿的房里，点亮了灯。在灯下检视了一下琥儿身上，向华问了一句：「没受伤吧。」琥儿见向华脸色不善，低着头不敢看师父，轻轻的摇了摇头。<br/><br/>　　向华开始教训琥儿：「早知你这么胡闹，当初就不教你武功。」<br/><br/>　　琥儿试着辩解：「我……我只是气不过嘛，那县令真的很过份。」<br/><br/>　　「气不过就到县衙里去打人，我教你的武功是这样用的吗？」<br/><br/>　　「师父也说，学武之人要行侠仗义啊。」琥儿的头更低了<br/><br/>　　「你还有理啊，你如果觉得你对的话，为什么不敢看着我？」<br/><br/>「好嘛，是我错了啦！」琥儿的泪水开始在眼里打转了，向华从没这样凶的跟她说话。<br/><br/>　　「你知不知道殴打朝庭命官是什么罪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今晚失手被擒怎么办？让我去救你出来？你和我不一样，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是官家小姐，难道你想要因为殴打朝庭命官，从此沦落江湖，那你的父亲怎么办？为了你的胡闹，丢官获罪？你念了那么多年的书，都念了什么？你以为这样叫初生之犊不畏虎吗？暴虎冯河，有勇无谋。」向华念个没完，直把琥儿数落的抬不起头来，哭着说道：「对不起啦！我……只是，没想那么多。」<br/><br/>　　「不过你扭脱人下巴的手段，快和准都有了，倒是不含糊，不枉我教你那么多年。」<br/><br/>　　琥儿正无地自容，忽然听了这句话，偷偷瞄了师父一眼，见向华脸色稍和，轻声问了一句：「师父有看到？」<br/><br/>　　「你太小看你父亲的手下了吧，你半夜从驿站出去，以为会没人知道吗？守卫马上就通报了。」向华笑了一下：「我知道了之后，就从后头去追你，你在衙门里的行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br/><br/>琥儿吐了吐舌头：「我怎么完全没发觉。」<br/><br/>　　「跟你跟到被发觉，我还怎么当你师父？」<br/><br/>　　琥儿转念一想，发现了一个问题：「不对啊，这样说来，师父你根本就有机会阻止我的嘛！干嘛等人家做了之后，才把人家骂成这样。」<br/><br/>　　「你年纪不小了，想做什么事情，难道就不会深思熟虑吗？我如果在你跳上衙门围墙时，就把你捉回来，教训你一顿，你听的下去吗？不让你被卫兵追，吓吓你，我刚讲的话，你会服气吗？再说……这样只教训了你，没有教训到县令。」向华解释。听到最后一句话，琥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师父心里根本也是想揍那县令一顿的嘛。<br/><br/>　　向华板起了脸：「可是，我没有说要饶过你哦，你得接受惩罚。」<br/><br/>　　琥儿认命的说：「好嘛，是我不对，我认罚就是了，那要罚什么啊？」<br/><br/>　　「打屁股三十竹板，你要让你爹爹打或我打都行，旅途中先让你欠着，到了目的地再罚。」<br/><br/>　　琥儿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为了别人挨打屁股而出头的下场，是换自己挨板子。<br/><br/><br/>　　琥儿后来并没有挨打，世事变化总是令人始料不及的。<br/><br/>隔天县令设了午宴，为于承恩接风，于承恩本想带琥儿一起去，毕竟这个女儿是他的骄傲，很想介绍给县令认识一下。但考虑到琥儿昨晚在县衙的胡闹，怕万一给县令认出来反惹麻烦，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临行前，还不忘念了琥儿几句。<br/><br/>琥儿只得陪笑：「好啦好啦，我都已经认罚了，爹爹你就别再埋怨我啦。」于承恩才拍拍琥儿的头，交待她乖乖待在驿站，不准乱跑后，前去赴宴。<br/><br/>　　宴席结束后，于承恩回到驿站，却闷闷的坐在厅上，一言不发。<br/><br/>　　琥儿见了，不禁有些担心，莫非昨夜的事，露出了什么马脚，给县令指认出来了。<br/><br/>　　「不是。」于承恩对琥儿和向华说起缘由。这县令收受贿赂，偷改黄册，私自涂消了很多军户，现在县里的预备军户根本不足以应付于承恩要调动的数目。宴后，县令塞了一千两银子给于承恩，要他将就遮掩过去，于承恩当场拂袖而去。<br/><br/>　　向华问：「大哥准备将此事上报？」<br/><br/>　　琥儿也问：「这不就得了吗？爹爹何必不开心。」<br/><br/>　　于承恩说明：「我自然不能受他贿赂，上报是要报的，但此人在兵部很有些后台，听说兵部尚书是他的父执，我们当军人的也开罪不起兵部，此番和县令扯破了脸，也不知是福是祸？在此调不齐军马的事，我已经修好了回报文书给巡抚大人，只是要派人送出文书，县令必然也会有所动作。」<br/><br/>　　向华自告奋勇：「那就交给我来送吧，我保证会交到巡抚手上，就看这贼县令有没有能耐从向某手中抢走东西。」<br/><br/>　　于承恩抱住了向华，拍了拍向华的背：「兄弟，由你来送，我可就放心了，那就烦劳你走一遭，做哥哥的感激不尽。」<br/><br/>　　向华豪气干云的说：「自家兄弟，说这些做什么？」<br/><br/>　　琥儿站了起来：「我和师父去，我也想替爹爹做些事。」<br/><br/>　　于承恩想了一下，自己此行变的有些凶险，让琥儿在向华身边反而比较安全，便答允了琥儿。三人商议定了，于是分成两路，于承恩军务在身，虽然军源不足，仍旧带着能调到的所有人马，按预订行程前往驻地。向华和于琥儿带着于承恩修好的回报文书，去向巡抚复命。<br/><br/>　　向华和琥儿虽然都没有和县令直接照过面，但为了安全起见，向华仍替自己和琥儿做了一些易容打扮，遮去了原本的面貌。向华扮做了一个旅行商人，琥儿则扮做向华的侍女。琥儿意外的发现师父另一项本领，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琥儿一时之间也认不出自己来，若不是两人身有要事，还真想要向华教她这个本事。<br/><br/>　　不知是否易容之故，两人一路倒没遇上什么人前来拦阻，日夜赶了十多天的路，终于来到了巡抚衙门，向华说是于参将传回的军情，要面见巡抚大人报告。巡抚接见了两人，向华将于承恩的文书交上，巡抚看完后，惊叫：「糟了，这可不好。」<br/><br/>　　向华问：「大人发现了什么？」<br/><br/>　　巡抚说道：「前两日，兵部已发出命令，说是盗匪横行的情况严重，让于参将一到驻地，立即对作乱的盗匪出兵，后续的军需物资就是指定由征召军户的县供给，我看这其中恐怕有诈。我本来还在奇怪，这命令来的这样急促，甚至是用飞鸽传书这种不是很正规的方式，直传到前线去，莫非真的是盗匪作乱的情形已控制不住了吗？这样看来，可能是那县令和兵部串通要除去证据，才让于参将在兵源不足的情况下，仓促出兵。」<br/><br/>　　向华提出看法：「这县令这样快就联络上兵部，可能也是使用飞鸽传书的方式吧，难怪我们这样急的赶来，竟还慢了他一步。」<br/><br/>　　琥儿问：「爹爹不会真的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出兵吧？」<br/><br/>　　巡抚望了琥儿一眼：「你是于参将的千金啊，你大概不晓得军令的绝对性，像于参将这样尽忠职守的军官，是不可能违背军令的。」<br/><br/>　　琥儿着急了起来：「那怎么办？能调动在附近的支援军？」<br/><br/>　　巡抚摇了摇头：「本朝军制，领兵和调兵的权力是分开的，没有兵部的文书，我也调不动附近的军力。现在最有用的法子，是我马上上报朝庭，暂停剿匪，让于参将的军队退回驻地，你二人再跑一趟，就当做暂停剿匪的命令已下，先持我的令牌去传令，我会让文书随后就到。」<br/><br/>　　向华想这大概是最好的方式了，便说道：「感谢大人鼎力相助。」<br/><br/>　　巡抚摇了摇手：「于参将是我的爱将，我也不能让他遭奸人所害。」<br/><br/>　　向华对琥儿说：「县令不至于敢不送出后勤物资，但一定会刻意让物资没那么快到前线，你爹爹兵力及物资都不足，很是危险，我们得赶快动身。」<br/><br/>领了巡抚的令牌后，两人便由官道原路回去，在每个驿站换了马匹，一路不停的向于承恩的军队所在处赶去。可惜天不从人愿，当两人把命令传到时，于承恩已身负重伤，爱怜的伸手抚摸着琥儿满是眼泪的脸庞，说道：「对不起，琥儿……爹爹要先走一步了，你以后要听师父的话……别再那么调皮了。」琥儿抱住身体渐渐冷去的于承恩，痛哭不已。<br/><br/>　　后来朝廷对此事做了一番调查，但兵部尚书从中作梗，呈上经修改的军黄册，认为于承恩当日调集的军户数目并无问题，而巡抚提出于承恩当时上报的文书，也因没有其它左证，不足采信，最后全案只当于承恩忠勇殉职了事，发下了一笔抚恤。巡抚感叹自己无力替部下申冤，挂印离去。<br/><br/>　　琥儿和向华当然不愿这样了事，琥儿恨恨的说道：「师父，这次你别阻止我，我去一刀杀了那个县令，从此跟你浪迹天涯便是了。」<br/><br/>　　向华摇了摇头，说道：「你爹爹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何况只有一个县令，也做不了这些恶事，问题在他兵部的后台，你能杀一个地方县令，但兵部尚书是中央官，要暗杀他就没那么容易了。」<br/><br/>　　琥儿没了主意，哭道：「那怎么办？我要怎么替爹爹报仇？我不能让爹爹这样枉死啊。」<br/><br/>　　向华想了一下：「那你听我安排。」<br/><br/>　　于是琥儿遣散了家里的仆人，变卖了家产之后，去投靠就住在那县里的叔叔婶婶，向华早年曾有功名，这时则用琥儿的钱，在县衙捐了一个不入流的典史小官。两人便就近在这县里定居了下来，打算由向华利用出入衙门公务的机会，伺机收集县令篡改军黄册的证据。<br/><br/>　　师徒二人明着并不往来，但夜里向华总会探望琥儿，指点琥儿的武功进度，琥儿也不在人前展露功夫，只在夜里练习向华教授的武艺。琥儿的叔叔是商人，常在外地经商，琥儿白天便帮着婶婶做些女红，也教邻居的小朋友习字念书，暗里等待着机会。这一切琥儿都告诉了婶婶，于大婶见她小小年纪，但为报父仇的心志坚定，也就只告诉邻居说琥儿是来投亲的。<br/><br/>　　这一住三年，那县令经过这一事件后，似乎也变的谨慎，向华多次潜入县令的书房、卧室，始终没有找到什么可以做为证据的事物。这年琥儿已十七岁，更加出落的亭亭玉立，经历这些变故，琥儿的性子变的沈稳许多，在村里街坊眼里，无疑是个乖巧懂事、知书达礼的好女孩。<br/><br/>　　一个春天的夜里，琥儿练完了武功，抬头看坐在院子一角沉思的向华，问：「怎么了？师父今晚好像心不在焉？」<br/><br/>　　向华叹了一口气：「琥儿，你爹爹的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时间愈久，愈难找到证据。」<br/><br/>　　琥儿说：「我知道师父尽力了，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br/><br/>向华问：「琥儿，你现在对于替你爹爹申冤，还有多少决心？」<br/><br/>　　琥儿闻言跪了下来：「师父，你怎么这样问，琥儿一刻也不曾忘记过啊。」<br/><br/>　　向华再问：「是不是为了你爹爹，你什么苦都能吃？」<br/><br/>　　琥儿傲然说道：「当然。」<br/><br/>　　向华又叹了一口气：「我倒希望你没这样执着。」<br/><br/>　　琥儿不解：「什么意思？师父不想帮琥儿了吗？」<br/><br/>　　向华摸了摸琥儿的头：「你起来吧，既然这样，我们是有个机会，我去安排，你等我消息告诉你怎么做。」<br/><br/>　　琥儿兴奋的点了点头。<br/><br/>　　琥儿一等等了好些天，向华却没有来找琥儿，琥儿正自觉得奇怪，忽然来了四名公差，说要传琥儿到衙门问话，琥儿心想：「难道是师父出了什么事，事迹败露了。」跟着公差到了衙门，县令竟问起她是否和张阿牛有奸情来。琥儿对县令愤恨已极，但状况未明，仍耐着性子对答，却被狠狠杖责了一顿，收押在监。<br/><br/>前几日，挨完笞刑的臀部疼痛难当，无故被指为和阿牛和奸，又被原是仇人的知县下令笞打，琥儿心情实在很闷。那一晚，琥儿独自趴在冰冷的牢房里，昏昏沉沉的忽然觉得有人轻轻的摇着自己身子，睁眼一望，竟是向华。<br/><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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