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炳成，要上班了，把私人电话挂了吧，等一下局长要来了。”我隔壁桌的同事催促着。

“再等等”尹炳成移开话筒，放低声音，接着又对着话筒说：“恭喜你们呀，是12月的飞机么？”

之后他听到了答复，才说：“上班了，不聊了。”

前辈肯定又和那两个女孩子当中一个通电话，我不知道他喜欢当中的哪一个。前辈只比我入职早一个月，在工作上就对我吆五喝六的，虽然有点不爽，但是感觉他也把我当朋友，我也谢谢他教会我一些事。我在这个警察局再熬几星期也要走了，以后谁上谁下还说不定呢。

那两个女孩，在去年万圣节的时候我只见过她们一面，但是她们和尹炳成早就认识了。我似乎感到她们并不是在韩国长大的，但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头。

年初，我和尹炳成被调到龙山区，不再负责盗抢类案件了。这两年经济不太好，盗抢事件的犯罪率有点高，离开这个棘手的岗位正好。

这几个月，我和尹炳成所在的小分队，专门负责辖区内流氓、性犯罪事件。似乎尹炳成很痛恨这些事情，于是工作得很卖力，不过这可能得罪了一些小流氓了，他的摩托车有一次停在公园，被人扎了车胎，尹炳成还要我把车推去修车厂换胎。

天开始冷了起来，又准备到年底了。

今天警察局开会，局长对我们说：“首尔每年的万圣节，都有很多大型活动，想必大家都有目共睹吧？今年龙山区会恢复疫情前的大型活动规模，还是会有人山人海。当然，按照惯例，还是选出年轻的警员前往活动现场，维持秩序。”然后局长开始在警员名单里挑人了。

………………

“又是我？！烦死了，我都去了两年了”尹炳成一阵牢骚。

局长说：“我是看好你，你不去维持秩序，对不起你这身肌肉啊喂，小年轻。然后你平时的搭档一起去，你们一共6个人，到时和江南区、冠岳区、广津区 、九老区的警察组成联合小队，在这条路上维持秩序。应急预案都还记得吧？”

听到我也能去，我倒挺开心的，又能看美女帅哥唱歌跳舞，还能偶尔活跃气氛。

又过了平平无奇的几个星期，前辈真是嫉恶如仇，几个星期抓的人比去年一个季度抓的人还多，很快论坛里就出现尹炳成的迷妹。

10月中旬，大街上开始出现贩卖万圣节道具的人了。下班路上，一个小女孩拿着南瓜灯的样子，童真的笑容治愈了我几秒。这几天，接妆的化妆师，还有租售cosplay道具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在论坛和大街小巷上打广告，看来大家都不怎么怕奥密克戎了。

29日下午，我、尹炳成，还有其他同事，已经陆陆续续到岗位上待命了。医生、环卫工也做好了准备。本以为是一场平平无奇的活动，但是后面的事情超出我的预想。

“呸！”一个小流氓朝着尹炳成脚底背啐了一口，然后很不屑地看着尹炳成。尹炳成回过头来，然后正义凛然地说：“你也来玩啊？刚放出来别那么嚣张，你要是再敢乱摸女孩子，小心我再抓你蹲几个星期！”小流氓朝着尹炳成竖中指，一脸嫌弃地走开了。看来小流氓还是没遭到社会的毒打，我无奈地摇摇头。

太阳还没下山，就有人在路边支起椅子，现场化妆了。当然也有不少人现场换衣服。

随着时间过去，巷子上的人开始越来越多了，我看到有很多穿着时尚，妆容靓丽的男男女女，陆陆续续走向酒吧街，紧接着是戴着南瓜头、吸血鬼面具的人，然后是很多cosplayer和脸上化了万圣节妆容的人也来了，当然更多的还是普通游客。看着盛装出行的年轻人们，满街的公主王子，超人恶魔，神仙鬼怪，动漫人物，我一个警察也很难融进这热烈的气氛里。

尹炳成想掏出手机打电话，却被人群挤得收回手，他忍不住吐槽一句：“回家睡觉不好么，出来看人挤人，弄得我没觉睡要陪你们一夜，真是同龄不同命。”

街边的音箱开始播放电音了，震耳欲聋，把在场的氛围感拉满

“老同学！你也在呀？”我顺着声音往左边望去，是高中的女同学，我暂时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了，我看她挽着一个戴面具的小孩子，应该是她的孩子吧，她结婚真早，时间太快了。我愣了一下，也给了个回话。

有个女巫装扮的人撒了一些糖果，有人就捡来吃了。

人越来越多了，人群也越来越嘈杂，熙熙攘攘的人海开始激起浪花。我开始看到外国人的面孔，听到听不懂的语言。一个彪形大汉从我身边走过，差点把我弄摔倒了，我扶着旁边的路灯，彪形大汉也发现了状况，回头说了声sorry，又向前走去。

那两个女孩又来了，她们穿得和去年很不一样，妆容也不一样，但是我通过气质辨别出来是她们，她们挽着手，一前一后。我朝她们喊了一下她们的名字，她们好像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她们甚至从尹炳成的后面走过去，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是刚才路过的警察就是她们的好朋友。

人的速度越来越慢，接下来几个小时，我都只能看到人挤人，热烈的气氛开始变得嘈杂，人声甚至盖过了音乐声。我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已经发生了。我远远看去有几个穿着中国式喜庆礼服的人，想挤进来玩，但是挤不进了，只好离开。远处切换了舞曲，人群瞬间沸腾，纷纷想挤过去看看，我的站位可以看到舞台，但是上面的人跳的什么舞，我已经看不清具体动作了。我想伸手去掏望远镜，才发现望远镜也被挤掉了。

几分钟后我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我感到大事不妙，朝尹炳成喊了句：“你问问里面是不是出事了，前面来了救护车，我对讲机没电了，准备换电池。”，尹炳成说：“我这手机也没信号，人太多了！”

然后几个别的区的同事，跑到我旁边的楼梯口，在用对讲机指挥着“人都在巷子里堆着呢，挤不进去”“架梯子，上天台去看看情况！”

我心想真的出事了吧？然后一个警察愤怒地朝对讲机喊道：“里面出现踩踏事故了！医护人员进不去”，我心里一咯噔。然而人群根本不以为然，他们以为这些救护车警车也是节目效果，也是cosplay。

我又看到一个无人机往前面的巷子里飞去，巷子是我视线盲区了，我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开始有人出来了，我看到有人脸上带着痛苦。有一个穿长裙的女青年捂着胸口，嗷嗷大叫，高喊着：“有没有救护车啊？我肋骨好像断了！”这时，两个医生抬着担架向巷子里走去，可没一会他们就出来了，担架上没有人。有一个小伙子，踉踉跄跄地从巷子里出来，然后像一滩烂泥啪的一下倒在墙上，有一个医生上前检查他的情况，然后把他挪到空地上的长椅休息，他可能只是醉倒了吧。后面又有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孩，小碎步走出来，哭着朝着医生喊：“我朋友在里面！快进去救救她呀”，我仔细打量她，她的连衣裙被扯掉一部分，bra的带子和侧束都显出来了。

随后越来越多人出来了，很多人受伤，没有受伤的也都衣冠不整、发型凌乱、沾满污垢、满脸痛苦，原本端端正正的礼服被挤得变形，漂漂亮亮的挂饰被弄得七零八落，精致的妆容花成了鬼画符，有的人在掩面抽泣。我看到陆陆续续出来的，开始有出事的了。有两个lolita装的女孩，互相搀扶着，大口喘气；有一个高个子的光头，对着墙不停咳嗽，甚至咳出血了；有一个小男孩，全身发紫，被人抱着出来，送上了救护车；有一个中年男性，嘴角不停淌血，扶着墙慢慢走，最后走不动了倒在地上；有一个男扮女装穿着女仆装的人，围裙上全是彩带，假发也歪了；有一个梳着妹妹头的女学生，眼镜片被挤烂了一个，歪歪的眼镜架在鼻子上，哭着从人群里走出来；有一个朋克装扮的人走出来，拿着的电吉他只剩下一根弦没断；有一个男青年，脖子上耷拉着面具，脸露出来了，额头带血，一瘸一拐地走出来；有一对情侣，柔弱的女方背着男方艰难地向外逃，女方眼角和鼻子在流血，向人群高喊着：“我这个不是妆容！我现在左眼看不清东西了！”男方则头歪在女方肩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这些仅仅是我一个巷口看到的惨状。

这绝对是踩踏事故了，我估计今晚有好几千人在这里，我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我不由得祈祷起来。

尹炳成向我走来，说：“差不多了我们得进去维持秩序，里面情况很糟糕！”

大队长从警车上下来，提着盾牌和警棍向我们走来，尹炳成问：“等一下是不是发装备？”

大队长说：“是，人手一套！发完装备，进去疏散人群，把人群隔开，等一下会有军队协助维持秩序，待会优先救人，里面很多人还没走出来，很多人被挤在里面！”

半小时后，我们接到命令，必须进去协助救人。我走进去看里面的小空地，有些不省人事的人被拖着拽着出来放在广场的空地上。旁边大多有朋友在辅助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也有人在哭泣、悲喊、祈祷。

地上满地狼藉：荧光棒、耳机、手机、充电器、扇子、手表、皮包、耳环、口红、钥匙、打火机、折叠刀、靴子、粉扑、眼镜盒、项链、吊坠、挂饰、皮带、衣服配饰、帽子、外衣内衣、破布片、碎纸屑、节日道具，等等私人物品全部被蹂躏，乱作一团，有些胶带、气球、纸巾、烟头、矿泉水瓶、传单、海报、气球、泡沫板、塑料袋之类的垃圾甚至被踩得粉碎。地上偶尔能见到血迹。

巷子里，有一团人被挤得动弹不得，当中有好几个女孩痛得高声大叫，表情痛苦。

大队长的对讲机开始响了：“最新情况，旁边的巷子情况更糟，地势一高一低，叠着压了不少人！得疏散前后人群才能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然后大队长对尹炳成说：“有人死了，你抬尸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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