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是在無理取鬧。」熒帶著泣音說著。「你還記得我之前提過的後輩志瓊嗎?」

「...記得。」

「那時無論我們說了什麼，最後她仍然執意前進。我起初以為她只是個不受教的固執後輩，不自量力、淨給人添麻煩，可是見到那封信後我才察覺，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熒吸了幾口氣，緩和情緒。「自認未曾獲得神明的注視與認可的她，從未放棄過夢想，持續挑戰著自己的極限，只為在地圖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證明不被神明遴選的凡人能走多遠的路...也許，我應該要尊重她的意志，而不是以自己的經歷與看法來漠視她的決心。這點...或許對魈來說也是一樣的。」

「我?」

「你的想法是由於你的過去而成，那天情況迫在眉睫，你會選擇自我犧牲也是萬不得已，大家也確實受了你的恩惠，我應該要尊重你的作法才對。」熒抓著裙擺，低著頭。「但我其實很想說，一定還有什麼辦法、一定還有我們尚未注意到的細節，既然那片空間能夠讀取人心，我們也利用這個特性找到了逃出去的機會，那麼只要大家再一起努力思考，肯定能找到更加完美的方案，讓所有人都能突破困境。我希望你不要那麼輕易就把『自我犧牲』當作答案，甚至搬出『遺囑』兩字，我希望你可以再多珍惜自己一些。」

這是熒的真心話，她希望魈不要輕賤自己的存在，可以更重視自己，就算身負夜叉之力，也不代表不能與眾人同行。

「但我沒有立場阻止你，那天的情況也容不得任何一個人思考。我不是魈過去的同伴們，也不是岩王帝君，我沒有權利，就像我沒有資格對志瓊的願望說三道四...」

「妳若想要，我予妳便是。」

「我只是旅行者...說到底...咦?」熒抬起臉，哭紅的雙眼瞪得大大的。

只見少年仙人認真的看著她，語氣溫柔如水。

「我給予妳干涉我生命的權利。」

魈站起身，走向哭得淚眼婆娑的少女，輕輕握住她微涼的雙手。

「我們之間的關聯已經太多了。事到如今妳想撇清關係，也已經遲了。」他撫摸著掌中嬌小的手，這雙手曾為自己捧來無數的美好。「我的槍早已屠戮了無盡的怨魂，連我本人，也不免被黑暗吞噬，妳卻將這樣的我當作同伴，想要救贖我...」

他望向少女的眼，那雙明亮的金色眼眸裡有他的存在。

「『靖妖儺舞』，我的戰鬥是不會停下的。但是...關於妳的事情，我想了解更多。」

雨勢逐漸變小了。

熒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說不出話來。

她說不清現在的心情是錯愕、驚訝還是羞赧，或是，三者都有。

但臉蛋確實越來越燙了。

「你...你在說什麼...」

「事已至此，妳可別想放棄這權利，來不及了。」

「我、我...」

她慌張的撇開目光，想要抽回雙手，但對方握得緊緊的，生怕她跑了似的。

誰知道魈又丟了顆震撼彈。

「妳喜歡我，我知道。」

「#@$#@$%#@%」

熒的腦袋轟隆一聲，徹底失去思考能力。

魈雖然不太能理解人類的情感，但他不是木頭，世間情愛雖沒經歷過，倒也聽了不少，從前彌怒、伐難經常聊起，浮舍與應達也問過魈對女孩的喜好，多虧他們，他對男女情事還算有些了解。

熒成日往望舒客棧跑，主動積極的模樣任誰都看得出她的心思，就算是魈，也能推測出一二。

「夜叉與劫難同行，我不願讓妳沾染黑暗、辜負前程，所以一直沒道破，也從未想過去正視。」

可同他自己所說，如今兩人關聯至深，早已沒有回頭的機會。

對過去同伴的牽掛了結，那麼去瞭解她、去珍惜她，便是他現在最大的想望。

「現在知曉當年層岩巨淵發生過什麼，了結了一段往事，帝君的出手相助，也是給予我新生。接下來，我想好好正視妳的心意...以及自己的願望。」

仙人都是那麼丟直球的嗎?

熒說不出話來，魈的真誠讓她很感動，但那雙深情的目光同時讓她羞得想找個地洞鑽。

她從未奢望過身份，只要能伴在喜歡的人身側便足矣。

此刻魈給予的權利，已經超乎她的預期太多、太多，幾乎可說是奢侈的地步，幸福得讓她眩目。

「你...你就不能先讓我擦個臉嗎...」但想起自己現在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熒忍不住甩了甩被握住的雙手。

「妳稍坐一會兒，我去取來濕毛巾。」

「不用那麼麻...」話還沒說完，魈已經施展風輪兩立消失了。

「怎麼還是來無影去無蹤的...」熒無奈地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痕。

魈取回浸過熱水的溼毛巾後，熒花了些許時間整理儀容，整理的時間她也想了許多，平復了心情，魈只是靜靜的等著她。

「剛才...很抱歉，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無礙，妳願意將心裡的話道予我，也是一樁好事。」

熒把玩著毛巾。

「我說那些話，並非想要魈你做出什麼改變，只是...我一直很在意哥哥離去的事，又碰上差點失去你的情況，心裡...實在太害怕了。」

「我知道。」魈點點頭。「今後...我會思考妳說過的話，重新審視自己的心境。雖然無法在短時間內就改變想法，但...我會照妳所說，試著多重視自己一些。」

「嗯。謝謝你...願意為我做出嘗試。」

「我已經給了妳這份權利，妳無需多禮。」

兩人對望，嘴角泛起一絲笑。

天空放晴了。

***

「熒，快點! 再晚一些，好吃的都要賣完啦!」

「快好了，妳冷靜點啊。」熒無奈的笑著，邊整理裙裝邊安撫房外興奮催促的派蒙。

今天是海燈節，城裡有許多好吃、好玩的。去年的煙火大會廣受好評，據說今年刻晴比前次更加投入，大半年前就開始籌備，要讓今年的煙火大會更耳目一新。

「唔，這腰帶真難繫，派蒙也不來幫幫我...」

「怎麼了?」

一陣清心花香撲鼻，少年仙人隨風現身。

「哇! 魈，你不是在外頭跟派蒙等著嗎?」

「我瞧妳遲遲沒出來，興許碰上什麼麻煩...」

魈垂眸看著與腰帶纏鬥的少女。

今天熒沒有穿上平時的衣裝，而是玉衡星刻晴替她量身訂製的璃月風格裙裝，設計上以熒平時的衣裝為基底，進行了不同剪裁與裝飾。

附帶一提，魈此刻的裝扮，也並非千年間降妖除魔的戰袍，是熒請刻晴一同訂製的淡青色無袖長袍。

「我幫妳。」魈嘆了一口氣，伸手幫少女繫好腰帶，沒幾秒鐘便完成了。

「果然還是魈上仙心細手巧。」熒俏皮地笑了笑。

「胡鬧。」

「魈，這身裝扮還適合我嗎?」

少女轉了一圈，裙擺衣帶隨動作飄揚，如花綻放的笑顏明亮而美好，髮間的岩晶蝶點綴著淡金色的俏麗短髮。

魈微微揚起嘴角。

「甚好。」

「嘻嘿嘿。」

「熒! 魈! 你們在做什麼? 我肚子餓啦!」小精靈耐不住性子，又是一陣催促。

「我們走吧，不然派蒙餓壞了，等等說不定會咬人呢?」

「好。」

兩人的手相握，相視而笑，步出了房間。

『災厄或無盡頭，可凡塵有情，縱是修羅亦有牽掛。』

『從今往後，天下英雄永不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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