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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舟(三)

[db:作者] 2025-08-09 23:35 5hhhhh 2020 ℃

「有人在家嗎?有人佇咧嘸?」

一名身著鬼城兵部制服的男子大搖大擺走入清白湖,門裡門外晃了遍,還自行倒茶喝。「奇怪咧,怎麼沒人應我?難道是咱來得太早,那群人出去吃早頓,還沒回來?」

後頭跟著一個矮個子士兵,憤慨道:「巴比,人家他們跑去夜店玩都沒邀咱,真是過分。」

「死囡仔埔,整天只想要玩,叫你留下來監視就在那邊哭爸哭母,你才是生雞蛋的無,放雞屎的一堆!」

吵罵聲吸引管九前來。他為解花氣而徹夜無眠,正愁尋不到陸伍,反而撞見這兩個登堂入室的敵對士兵。當他一認出對方身分,不禁好氣又好笑。

「小秘、矮仔靈,這麼久沒看到你們,原來已經投靠敵方?」

藏神秘終於見到自己人,招呼打得熱情。「喔呦管教授,好久不見囉,你看起來整身好好,沒缺角也沒斷手斷腳,還變得很有福相喔,恭喜你捏。」

管九摸摸快消退的雙下巴,斜眼。「聽起來你好像真希望我變成殘障?」

「對咩,講這什麼話,對咱管教授一點兒禮貌都無!」黑夜怨靈見風轉舵,立刻偎向管九。「教授教授,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們可以回來嗎?你都不知,我們每天在兵部做間諜,面對的都是牛頭馬面,別人開嘴是金言玉語,我們若是多講話......啊嗚嗚嗚......不是被五馬分屍就是腰斬、凌遲、誅十族!有多辛苦......」

「好,停!」看在黑暗怨靈曾助他回寒武的份上,管九勉強多聽幾句,很極限了。「鞠十寒沒終止你們的任務,一定有他的用意,你們好好地做就是。」

「教授啊,你是真的不知,還是假裝不知?」藏神秘扭著黑夜怨靈的耳朵將人拉開。「若不是為了探聽你的安危,鞠十寒也不會將我們這兩個天宇的一級戰將、逢凶化吉的大福星、正道的巨柱調入去鬼城裡面監視。可憐的我百般忍辱負重、含辛茹苦地蒐集情報......唉,天啊,我這個天宇一哥的辛酸若無講出來,有啥人會知,啊嗚嗚嗚......」

管九心情頓時複雜起來,靜了一下才問:「你們專程偷跑回來,有重要的事通報鞠十寒?」

「喔喔喔,對啦,我來送信啦。」藏神秘收回假哭,遞出一封信。「孟君嵐以統領的身分下令整頓暗部、兵部、刑部,三部全部的軍力,看那個態勢,是準備要跟天宇決鬥囉。」

信封上寫著大大兩個字:戰帖。是孟君嵐的字跡。

管九一驚,立刻奪去信件。孟君嵐那急驚風的性子,哪等得了清理門戶,看來鞠十寒失算了......他連責罵兩人不分輕重緩急都沒空,轉身就要去挖眾人起床。

「教授教授,稍等一下!」藏神秘及時喚住管九,抓著頭回想。「我剛剛想起來,昨日我在天誡鬼塚內巡邏,好像有看到一個熟人,雖然離我遠遠遠,不過,我小秘向來目色好,眼睛光又明,絕對沒看錯......」

「講重點。」管九臉色難看。他發誓,那一瞬間真想一掌把藏神秘打回鬼城。

「是陸伍。」藏神秘感受到殺氣,立刻挾起黑夜怨靈、原地消失......史上最強輕功是也。

「你說什......」管九對空氣愣了一秒,立刻吼聲衝向書房。「鞠十寒,給本教授出來!」

鞠十寒早就清醒,負手面對牆上的鬼城軍事分布地圖,頭也不回道:「陸伍暫時無生命安全之憂慮,教授放心吧。」

管九氣呼呼地拍下鬼城戰帖。「陸伍是本教授的人,你憑什麼叫他去冒險?」

「教授此言差矣。」鞠十寒淡定拆信。「你不在清白湖這段時間,十寒可憐老先生失業沒收入,補貼給他不少的月給,他現在不只是教授的管家,也是十寒的合作夥伴。」

「你......真是軟土深掘!」管九不再聽鞠十寒胡言亂語,大步一跨就要趕去天誡鬼塚。

「教授。」鞠十寒伸手攔路,再退一步堵住門口。「十寒派陸伍前去鬼城,必有吾之目的,教授大可信任十寒......」

「小星重傷這條帳,我還沒跟你算。」管九音調變得既低又沉,是火山爆發的前兆。「鞠十寒,本教授耐性有限,你很清楚。」

當音波自管九身上漫開時,整個書苑猶如一個巨大共鳴箱,以極低的頻率、極細的震幅,持續震動著。

管九罕見露出厲色,不喜自彎的嘴角正緊抿成一線。鞠十寒見他死盯著自己,卻毫無動作,決定面對面繼續僵持。

忽然,屋外傳來一陣弦音,一下子跟上管九的震波頻率,共振現象隨之加劇。然而音調極高的弦音看似增加共鳴的穿透力,實則令殺傷力加速逸散,進而消弭。

「嗯?」鞠十寒終於反應過來:屋子在唱歌?

柔緩弦音之中傳來冉七的調侃。「早就跟你講過,像鞠十寒這種聽障人士,來軟的絕對影響不了他,多浪費力氣。」

「哼!」弦音一出,管九就知道沒戲了,忿忿地收回內力。「你也該停了,本教授不需要靜心曲,愈聽只會愈火大而已。」

「你不愛聽,我愛。」弦音不止,冉七話也沒停。「孟君嵐一定清楚陸伍是什麼人,既然他將你當作救命恩人,就不會刁難陸伍。」

大概是靜心曲起了作用,管九火氣稍退。「救他的人是我,又不是陸伍。遇到孟君嵐那種變態,誰知道會受到什麼非人的對待?」

此話一出,弦音驟止。鞠十寒同樣沉默一下,淡道:「看來教授在鬼城這段時間,不像你說的那樣輕鬆,是不是呢?」

管九心臟漏了一拍,氣勢頓時削弱。「廢話少說,轉移話題對本教授沒用。」

鞠十寒靜靜凝視管九,瞧得他閃躲視線擺明心虛,才將斯條慢理地遞出戰帖。「藏神秘不在,十寒只好請陸伍先生送信到鬼城,想不到暗首做事效率極好,馬上就回應了。」

管九接下一瞧,信上是鞠十寒的字跡,寫著:十天後卯時,邊界一決。

而孟君嵐的字跡只存在信末的一字:允。

冉七持琴進屋的同時,鞠十寒續道:「兩軍交戰,不斬使者,他若是君子,必然不會對陸伍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君子個屁!管九想到那四十九日裡發生的一切就咬牙。但想著想著,心臟不自覺怦然地跳著,心裡沒來由地冒出一股怒意、一些嗔怨、一絲想念......當真矛盾得亂七八糟。

「哎呀,煩死人!」管九氣惱地敲著頭。所以他才不想上前線,一見那煩人精就沒好事,果然全亂了套。

「管九,放寬心吧。」冉七再度拉起靜心曲。「陸伍乃是管教授的常任管家、樂界奇才管九的頭號大弟子,也是你不可多得的得力助手,教授應該比我們更信任他才是。」

「哼哼哼......你褒得愈大力,我愈驚。」管九心知木已成舟,悻悻然質問鞠十寒。「你到底在想什麼,要咱靜觀其變,結果自己偷偷地寄戰帖?仙龍將兩名小輩帶回墨龍壁治療火傷,還不知道醫不醫得好,剩咱幾個而已,豈不是以卵擊石?」

他頓了頓,忽然眼珠子一轉。「除非,你藏步。」

鞠十寒似笑非笑。「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會發生什麼異事,十寒也好奇。」

「又打啞謎,你這人愈來愈難溝通。」管九探不出口風,索性轉移話題。「話說回來,你那副耳朵什麼都聽不懂,那怎麼成?鬼城內能人異士眾多,若被人用同樣的手段暗算,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沒錯,確實危險。」冉七點頭,再贊同不過。

「感謝教授關心,十寒先告退。」鞠十寒慢條斯理起身。

下一秒,原地消失了。

「上個樂理課而已,跑得比小秘還更快。」管九沒好氣。

「對鞠十寒而言,學樂好比承受酷刑啊。」冉七笑出聲。

「哼,本教授難得親自授課,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靜心曲一遍又一遍,管九漸漸心平氣和。

「有人不受教,讓教授生氣囉,哈哈......」靜心曲變奏再變奏,冉七似無止歇地拉著。

弦樂未停,繚繞著清白湖,許久、許久......

冉七表面看起來淡定,實則緊繃。

他與管九雖非知心,至少是知音。相識數十年間,除了樂友間的交流難免激動,偶爾動手動腳也合情合理,但其實管九鮮少放縱情緒流於發洩。如當年遇上日照寒武這等蒼生大事,管九面對逼命的紀子焉,仍怒得那般沉著冷靜,讓冉七不得不佩服:這個冷血動物般的損友,有著超乎常人的自制力,他自嘆弗如。

一個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人,怎會連日浮躁、甚至失控至此,難道真是因為陸伍?

又怎會沒發現,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為他拉靜心曲?

冉七聽見管九的心跳和呼吸趨向平穩,已恢復常態。但他無法鬆懈。

「平凡無奇的靜心曲被你奏得像交響樂,真是奇妙了。」管九閉眼聆聽,神情全然放鬆,嘴角還揚了起來。

「有管教授這句讚美,我這個盲目人應該要席開百桌好好慶祝一番。」冉七從容不迫地微笑,連調侃都變得順耳。

內心卻是戰戰兢兢,如臨大敵。

陸伍戰戰兢兢地坐直了腰,如臨大敵......呃不,天宇的頭號大敵人確實就在他面前,隔著滿桌的佳餚美釀,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孟君嵐一臉和善。「陸伍先生不需拘謹,請隨意。」

陸伍坐如針氈,一點胃口也沒有。「那個......暗首大人,我......」

孟君嵐露出親切的微笑。「不用見外,在下有名有姓,陸先生應該知曉。」

「那麼......孟公子?」陸伍見他笑面虎般的神情,不禁瑟瑟發抖。「我把信送到位,公子也已經差人回信,老人我算是任務完成,不知公子還有什麼吩咐?」

孟君嵐親自夾菜放進陸伍的碗裡。「吩咐不敢當,在下請陸先生留下,確實有事相問。」

要挖我的肝還是賣我的腎?頭家緊來救我啊......陸伍看著碗裡的麻油腰花,抖得更兇了。「孟、孟公子儘管問,陸、陸伍我絕不欺瞞。」

「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客氣了。」孟君嵐親手給陸伍添酒,笑得寒颼颼。「頭一個問題,管先生的生辰何時?」

「你要問寒武曆,還是天宇曆?」陸伍腦子空白一秒,忽然反應過來。「孟公子,你問這個要做啥?難道是要對阮頭家下什麼咒術,將他咒死?」

「荒唐,你當本暗首是什麼人!」孟君嵐怒地拍桌,滿桌菜餚頓時跳高高,陸伍也嚇得從椅子上跳起,差點沒奪門而出。

孟君嵐見狀,露出安撫的假笑。「老先生誤會了,不然我換一個問題可好......管教授除了樂藝超群,可有別的興趣?他除了魚蝦貝蟹還喜歡吃什麼?可知他幾歲時脫鮫為人?在寒武可有婚配?百年前你們如何過來天宇?進入神樂府之前可曾住過其他地方?我看青色山脈並無特異之處,為何教授選擇那裏定居......」

「稍等一下!」陸伍被一大串愈來愈奇怪的問題搞得暈頭轉向。「孟公子啊,你問這麼多阮頭家的代誌,聽起來好像跟戰事沒什麼關係,啊你問這要做啥?」

「咳咳......」孟君嵐翻出早已準備的說詞:「管教授救了本暗首一命,此大恩大德尚無機會報答,君嵐打算準備一些薄禮,暫且聊表心意,不過送禮還須投其所好,君嵐百思無解,只好求問陸老先生。」

「原來是這樣......孟公子叫我陸伍就好了。」孟君嵐的理由貌似冠冕堂皇,實則越聽越詭異,陸伍小心翼翼斡旋。「說實在,孟公子也不用那麼厚禮,別看阮頭家性格怪癖,做人又小氣,其實他這個人很善良......」

「這是當然,陸伍先生觀察入微,君嵐非常同意此觀點。」孟君嵐夾給陸伍的菜,多到快掉出碗外。「教授為人慈悲為懷,乃世上少有,在紛亂的武道上十分地難得。」

「呃......嗯......所以講,就算你沒送禮,阮頭家也不會放在心上。」對方褒得太用力,反讓陸伍起疑心,小心翼翼地夾起腰花咬兩口,又香又滑又順口,而且沒中毒。

孟君嵐見他吃了起來,順手再把酒推向前。「禮多人不怪,如此救命大恩,君嵐若一日不報便徹夜難眠,坐立難安啊。」

「那麼嚴重?你是不是要找醫生開安眠藥呢?」陸伍見對方表情垮下,趕緊改口:「既然暗首這麼有心,陸伍我若不幫忙,確實講不過去。」

孟君嵐面露欣喜,立刻拿出小冊子和筆墨。「老先生請說。」

陸伍瞧他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一時無言,索性喝酒拖延時間。喝著喝著,愈喝愈順口,不禁嘆氣:「唉,鬼城的東西就是跟別人不同,莫怪阮頭家一回來清白湖,變得不能吃也不能飲,口味都變囉。」

孟君嵐一愣,忽然臉色大變、匆忙離去,扔下陸伍一人茫然地喝酒吃飯。等他吃個半飽,正躡手躡腳地打算逃出鬼城,忽然房門碰地掀開......又是孟君嵐。

還有他背後那一簍又一簍的山珍海味、一壺又一壺的庫存老酒--他把庫房守衛打昏才搶到的。

「暗首大人,你這是......」陸伍嚇得縮回原位,再被這一牛車的酒菜給驚呆。

「管先生乃嬌貴之軀,怎可委屈自己用那些清白湖的粗茶淡飯?」孟君嵐當場簽了兩張飯票,再拿出一袋金子。「請陸伍代為轉告,天誡鬼塚離清白湖幾百里遠,君嵐無法隨時照顧先生,但只要本暗首活著一天,天誡鬼塚的大門永遠為先生而開,鬼城眾士永遠奉管教授為上賓,請先生千萬以健康為重,莫客氣,儘管來。」

陸伍瞧著被硬塞進手裡的飯票和黃金,再望向那堆佳餚名釀,最後視線拉回孟君嵐那張認真的臉......他推推老花眼鏡,輕嘆:「孟公子的心意,陸伍一定轉達給阮頭家,不過......」

「不過什麼?」孟君嵐仔細清點菜盤,就怕給管九少了幾餐飯。

陸伍將飯票和黃金袋擱回桌上。「陸伍代替阮頭家向暗首說多謝,這些禮物,阮心領即可。」

孟君嵐皺著眉解釋。「管教授對君嵐恩重如山,並非拿這些粗俗之物來打發你們......」

陸伍篤定搖頭。「暗首對阮頭家好,但是對阮頭家來說,這種好,可是真正的好?」

孟君嵐停下動作。一句話如當頭棒喝。

是啊,不久前的那四十九日,他不也全心全意地付出,卻換來管九的冷顏相對......他對他的好,他不一定接受啊。

但,為什麼呢?

「吃得好,穿得暖,難道不好?」孟君嵐想起那座美如幻境的湖畔,有著管九的笑容,燦爛無比。

粗茶烤魚、吹葉漂石,他卻玩得不亦樂乎,再開心不過了。

「吃好飲好當然好,不過,也得節制一點。」陸伍的語氣帶著三分指責,指向那些酒菜。「阮頭家進來鬼城才一個多月,被孟公子餵愈來愈肥,再這樣下去,害阮頭家三高纏身,哪值得呢?」

「蛤?」孟君嵐反應不過來。

「阮頭家現在不欠享受,只欠運動,所以拜託孟公子,莫再拿美食美酒來相害囉。」陸伍搖搖食指,認真道。

孟君嵐陷入沉默,回想談判日的管九,再對照他先前離開鬼城的模樣:從容、泰然,慈眉善目且和藹敦厚......是敦厚,絕非變厚。

一點都不胖啊......看著陸伍半責備、半無奈的眼神,孟君嵐忽然覺得好冷。

心裡好委屈、好委屈。

後來孟君嵐問了管九什麼,陸伍答了管九什麼,其實也不重要了。

陸伍與管九打滾天宇多年,為了掩藏寒武人的身分,早已練就一番練瘋話的藝術,想唬過孟君嵐絕非難事。真要說哪裡彆扭,大概是見孟君嵐將他的假話全數認真筆記的模樣,有些過意不去。

我也沒法度,誰叫彼此是敵對關係呢......陸伍走在歸途上,惦著袖中的黃金,重量之沉,可抵一個普通人家十年用度綽綽有餘。

金子沉,陸伍的心情更沉。

他一介凡人,於世局只是蜉蝣一粟,管九跟孟君嵐之間,他自認沒立場多問也不該多嘴。但自從管九返回天宇,明明是藏不住話的性格,卻對孟君嵐閉口不談;即使談起,也沒半句垃圾話,反常得很。

跟了管九大半輩子,他怎不懂這人性子?管九想說的,通篇大道理三天三夜說不完;他不想說的,打死也不提半句。好比當年發生在烈酒湖的憾事,任誰問起,他從不說明。

而他不說的事,全是大事。

「唉......」陸伍忍不住感慨。他其實不在意管九進鬼城那四十九日能為武道帶來多少幫助,只在乎管九是否吃飽穿暖人平安。如今一會孟君嵐,種種端倪讓他不禁猜想,管九在鬼城所經歷的一切,也許不是「平安順利」四字就能簡單結論。

清白湖近在眼前,陸伍卻緩下腳步,嘆道:「頭家啊,我比你少歲數,不代表我不會老。人情世事那麼複雜,我也替你煩惱啊。」

後來孟君嵐問了管九什麼,陸伍答了管九什麼,其實也不重要了。

孟君嵐乃暗部之首,陸伍所言皆真假參半,他豈不知曉?但他非但不生氣,反而為管九高興。陸伍深在敵營仍一心護主,如此忠誠於此亂世實屬罕見。他更曉以大義一番,感動了陸伍,才說服對方收下那袋金子。

「君嵐不希望見到恩人生活艱難,希望老先生明白君嵐苦心,切莫再拒絕。」孟君嵐笑裡不藏刀,直接架到陸伍脖子上,比較快。

「多謝孟公子,陸伍恭敬不如從命。」陸伍瞄著脖子上閃閃發亮的刀光,抖著雙手趕緊接下。

陸伍不知道的是,為了確保那袋黃金確實交到管九手中,孟君嵐不惜在鬼城風聲鶴唳之時撥出僅剩的人力跟監陸伍,直到他安全回到清白湖。

「暗首,老頭已進入清白湖。」暗部手下揖身回報情蒐。「人員任務完成,全數轉調刑部加強監視。另外,兵首已禁於暗牢,替身尚未被識破。暗首可要聽報?」

「說來。」孟君嵐輕搖羽扇,忽然又阻止。「罷了,統整夜報,待會一起回報。」

他很忙,尤其穆卿妃仍昏迷不醒,頓失左右手的他今日還能準備陸伍這桌酒席,已是忙亂中難得的喘息。

「嶽冥樓之主還未好轉嗎?」孟君嵐坐在穆卿妃床邊。見眾鬼醫面面相覷,半句也不敢吭聲,他心裡已有個底。

他嘆道:「下去吧,明日不用進城了。」

鬼醫們紛紛告退,房內轉眼就恢復寧靜。如此,更凸顯屋外的哀號聲特別淒厲......沒了腦袋,自然進不了城。

屋外的血腥味來得濃烈,消失得也快。孟君嵐若無其事地撫摸穆卿妃的額頭,明明異常地冰冷,身子卻如火在燒,他只得擰著冷水巾,不斷擦拭穆卿妃頸頷、胸口、腰際。冷冷的水珠碰上炙熱的肌膚,一下子就蒸發,水氣悶得四周鬱鬱然,他只得停手。

穆卿妃的蝕心火,蝕肉骨也蝕精氣。殘留在孟君嵐手上的火紋不深,但久不癒合,傷口新鮮得像剛燒傷過,連鬼城的特效藥也不見效。

他碰觸蝕心火不過瞬間,便受創至此,何況是穆卿妃本人,反彈自傷的苦果惟有靠她功體自療。然漫漫長路。但她何時能醒尚未可知,鬼城內憂外患卻接踵不斷;兵部蠢蠢欲動、刑部曖昧不明,而鬼城與天宇的十日決戰將近,不僅天誡鬼塚之內草木皆兵,連帶鬼城界域內的各路門派作壁上觀,等著見風轉舵。

一個暗部壓不住這麼多勢力,已瀕臨臨界點,孟君嵐更是日夜未寐。他看著穆卿妃昏迷的臉,不禁苦笑:「穆卿妃,振作啊,君嵐需要妳的力量。」

諷刺的是,當年嶽冥樓的勢力,正是被他暗中蝕潰殆盡。當時千方百計架空嶽冥樓之主,只為了吞食嶽冥樓的資源......既是前任暗首所建立,拿來補充暗部,本是天經地義。

如今想來只覺可笑。當年的他全然誤解前任暗首的苦心,貪婪得大錯特錯,才會親手斬斷暗部最後的退路還沾沾自喜。

孟君嵐後悔莫及,只得嘆氣。「若嶽冥樓尚存,就算保不了暗部,至少保妳一命吧。」

羽扇輕搖,徒勞地搖著緩緩的涼風,卻煽不涼穆卿妃坦裸但高溫的軀體。枕上的小巧臉龐,原有一雙大大的眼卻緊闔不張,還有一張豔紅的小嘴卻黯然失色,柳眉低垂不揚,玉肌蒼白如紙,全然失了丰采。

然而,他眼中的她,此時重疊著另一張臉,才幾日不見,恍如隔世。

搖扇的動作停了。孟君嵐垂下眼,指尖快碰到那張蒼白的鵝蛋臉之前,忽然收手。

「唉......」

夢早就醒了。只是太多意念還殘留著,溫溫地停在唇舌間、肌膚上、指尖處,卻悶悶地燒著胸口,痛著、刺著、暖著。

不知不覺,手上的燒傷便漸漸感覺不到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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