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王老五的视线越来越窄，记忆中的最后一抹身影，便是一旁的云婉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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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一声惊叫，王老五心有余悸的从地上坐了起来。

　　入目处，四周一片漆黑，唯一的亮光，似乎只有面前跳跃的火光，四周漆黑的夜色中，依稀可见树木的轮廓，还是之前的地方，只不过，已经一片漆黑，头顶上方，不见蓝天白云，不见晴空万里，只有满天星辰，以及一轮悬挂在高空中的月亮。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下意识的坐起来的王老五，又看到了那惊悸在灵魂深处的身影。

　　云婉裳！

　　这个女人，就坐在自己的身边不远，闭着双目，如自己睡着前一样……

　　睡着……

　　王老五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低头看过去，自己的手，自己的脚，自己的身体，全都完好无损！

　　他抬手摸遍了自己的全身，不见一处伤口。

　　我……这是在哪儿？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中，自己被人切断了手脚，如人棍一般，扔在了这里。

　　不……不是梦，是真的！

　　王老五反应了过来，心有余悸的看向一旁的云婉裳。

　　是她！

　　一定是她！

　　是她将自己的双手双脚斩断，将自己削成人棍！

　　唯有她，才干得出来这种事！才会干这种事！

　　但是……但是自己的手脚，怎么又长回来了？

　　是她……是她帮自己医回来的吗？

　　不……不应该，她不应该……有这么好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老五满心迷茫，看着身侧的云婉裳，看着面前的陌生环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云婉裳依旧没有一句废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火光倒映在她的脸上，美轮美奂。

　　这份美景，王老五却是无心欣赏，因为他知道，楚清仪的母亲，自己的这位亲家母，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和她相处，随时随地都会有生命危险！

　　因此，虽然满心的疑惑，但王老五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乖乖的缩在一边，缩在火堆旁，尽量与云婉裳保持着距离。

　　漆黑的夜空下，两人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就像是陌生人一般，彼此没有半分动作，就连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没有。

　　缩在火堆旁的王老五也不敢睡去，只能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好在，王老五醒来是在半夜，因此等候了不过几个时辰，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晨间，本应该是最冷的时候，可王老五却感受不到任何的寒冷之意，此时的他，只是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心里那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是放了下来……

　　原因无他，漆黑的深夜，太过令人窒息，尤其是……和自己的这位亲家母待在一起。

　　此刻天亮，伴随着晨间最后一丝亮光沈腾而起，下一秒钟，就见王老五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云婉裳，后者依旧是闭着眼睛端坐在那里，如同神庙里泥土塑身的神像一样。

　　深吸一口气的王老五，缓缓地站了起来，一边紧盯着云婉裳，一边缓慢的后退。

　　对于王老五的举动，云婉裳自然也是感知的到，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连半分表示都没有！

　　王老五缓步后退，当与云婉裳保持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想都不想的扭头就跑。

　　自始至终，云婉裳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更没有一个动作。

　　跑出了老远，王老五方才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此刻的他，感觉自己方才，几乎将这辈子吃奶的速度都用了出来，这才逃离云婉裳。

　　不过逃离之后，更多的疑问浮上王老五的心头，这里是哪里？这里有什么？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清仪呢？雪琪呢？其他的人呢？为什么只有自己……和那个老妖婆！

　　王老五一脸的疑惑，冷静下来之后，他环伺四周，开始转悠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一座海岛，不过与先前和清仪、雪琪跌落的海岛不同，这座海岛，分外的小，王老五先前醒来，与云婉裳所身处的位置，似乎就是在海岛的最中心，以那里为中心，四周，不过几里地的路程，整座海岛，都被一片汪洋包裹，那汪洋一眼望不到边，且这里，竟然是太阳与月亮同在，一左一右，两颗悬停在空中，白天太阳，晚上月亮。

　　王老五还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他满脑子的疑惑，这里到底是哪里？似乎……似乎与自己认知中的世界，有所不同！

　　而且最主要的是，在这海岛之中，王老五见到了许多的骷髅，这些骷髅全都保存完好，经年累月，有的已经埋进了土里，有的则是还鲜活的保存在地面上，这些骸骨，有的像人，有的则不是人，但无论是什么，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不会腐烂！

　　就算是那些深埋在地下，被王老五生拉硬拽出来的白骨，除了沾满泥土之外，都没有一点儿腐烂的地方，仿佛这些骷髅，与普通人的骷髅有所不同一般。

　　王老五用了七八个时辰的时间，将整座岛屿都转了一圈，就连岛屿最高处的山峰，王老五都攀爬了上去，登高眺望，所能看到的场景，彻底让王老五愣住了。

　　只见在海的尽头，也就是王老五登高眺望肉眼可见的最前方，海水如瀑布一般，倾斜而下，整座岛屿，连带着四周的汪洋，似乎就是一个半圆形的球体，仿佛是一颗圆球，被人从中间切成两半，齐整的切口处，海水倒灌而下。

　　整座岛屿，连带着四周的汪洋，就这般诡异的存在着。

　　王老五可以断定，这里不是王老五所在的世界，不是王老五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地方！而且在王老五肉眼可见的头顶上空，苍穹……苍穹是真实存在的，就像是锅盖一般，将整个岛屿，倒扣在当中！

　　这诡异的一幕，超出了王老五的认知，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似乎……似乎只有云婉裳，才能解释的清楚，知道这里是哪里，知道自己和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但是……一想到要面对那个老妖婆，王老五的心里，就忍不住的恐惧，心肝发颤，身子发抖。

　　即便是与清仪一起面对那些凶残嗜杀的修行者，都远远没有面对云婉裳来的恐惧，那份聪明，那份冷血，是王老五所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之最！

　　王老五从来没有碰到过像云婉裳这样的女人，这么聪明，这么工于心计，这么会算计！而且，她的手段狠辣，心思恶毒，视人命于草芥，一点儿也不像是天师府的仙人，更像是那些茹毛饮血，吸人骨髓的魔修！

　　是的，只有那些抽筋扒皮，将人不当人的魔修，才会有如此冷血的一面！

　　面对云婉裳，王老五心里也没底，他不敢，害怕其中一句话没有说对，便被云婉裳……一刀两断！分尸断肢！甚至……磨成齑粉！

　　这个女人，手段太狠，心思太恶，太过可怕！

　　王老五不敢与其作对，尤其是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甚至都不敢，与其说话！

　　在海岛转了一圈的王老五，最终还是回到了原处。

　　他不是修行者，也没有火折子，无法生火，若想生存，只能是厚着脸皮，借助云婉裳的那堆火。

　　好在……当王老五回去的时候，周围的几棵大树，已经被云婉裳心念电转间劈成柴火，架起了火堆。

　　熊熊烈火，正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凑过来的王老五，依旧是满脸小心谨慎，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云婉裳的神情，一边默默靠近。

　　当来到火堆旁的时候，温暖的火光，让王老五心下舒服了不少，他看了一眼一旁依旧在闭目打坐的云婉裳，拿出了自己摘到的野果，就着篝火，随意的用衣服擦拭了几下，就开始啃咬了起来。

　　虽然心里就是满心疑惑，但考虑到面前的是云婉裳而不是楚清仪，王老五心中的疑惑，终究是忍了下来，不敢再过多的过问，只要云婉裳不趁机收拾自己，王老五就算是感恩戴德了。

　　两人就这般，谁也不发一语的呆在了深夜，伴随着月上柳梢头，扛不住的王老五，终于是沉沉的睡去了。当他第二天清醒的时候，除了烧的差不多的篝火之外，云婉裳的身影已经不见，王老五一个激灵，猛地起身。

　　因为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会不会……会不会那个老妖婆，已经离开了？

　　她是神仙，自然可以来去自如，王老五自己，可只是一介凡人，不会腾云驾雾，不会移山填海，她是跑了，自己呢？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孤岛当中？

　　王老五害怕了，一下子就慌了，他连忙起身，朝着四周追去。

　　好在，海岛并不大，王老五也聪明，按照自己以前山里追踪野味的路数，顺着云婉裳留下的脚印，终于是在前方不远，沙滩边，看到了云婉裳的身影。

　　只见后者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沙滩上，王老五从来没见过云婉裳这般，抱着腿，蜷缩着身子，像是无助、慌张的小姑娘，一点儿也不像是，王老五记忆中的那位，杀伐果断、心机深沉的老妖婆！

　　看到后者身影的瞬间，王老五长松了一口气，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了……

　　好歹，对方没跑，没留下自己一个人！

　　王老五也不知道，云婉裳为何会如此，但是他也不敢上前询问，只能继续，转身在林子里晃悠，采摘野果，捕食禽类。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虽然无法计时，但三十个东升西落，王老五还是记得清楚，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王老五几乎是将这座海岛的每一个角落都转遍了，也因此发现了很多的问题，比如，这座海岛里的野果，无论王老五采摘多少，第二天都会长出来，仿佛一辈子，都采摘不完，还有晚上用来生火的柴火，那些被云婉裳抬手劈得粉碎的大树，到了第二天又会重新生长出来，还有海鸥、鱼类，每天都会出现在固定的地方，那些海鸥，每天都会从自己两人的头顶飞过去。

　　种种诡异的事情，萦绕着王老五，在王老五的身边发生着。

　　每天重复的生活，让王老五，渐渐地越来越暴躁，不过，就算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云婉裳和王老五，依旧是谁也没有搭理过谁，过程中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而王老五，也从海岛的一边，来到了另一边，日子虽然在一天接着一天的重复着，但是王老五并没有就此沉沦下去，短暂的颓废过后，王老五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为了楚清仪，为了雪琪，他也必须得生存下去！

　　而且他相信，清仪和雪琪不会放弃自己，而且还有云婉裳在，天师府也不会放弃她，肯定很多人都在寻找，凭借天师府的力量，迟早有一天，可以找到自己！

　　王老五这般给自己打着气，每天一遍，有了篝火之后，王老五就开始改善自己的生活，他发现那些散落在海岛各处的白骨，不单单长久不烂，更主要的是，那些白骨有的还很锋利，王老五寻了一块，和木头用草绳绑在一起，做了一个简单却锋利无比的手斧，之后，王老五便利用这个手斧，在海岛当中忙活了起来。

　　那些散落在海岛各处的白骨，王老五也顺手收集了起来，给这些白骨挖了一个坑，让他们入土为安，之后，便利用手中的手斧，将岛上的树木一棵接着一棵砍了下来，这些被王老五砍倒的树木，第二天又会重新生长出来，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王老五生活在海岛的一边，云婉裳在海岛的另一边，两人从来没有过任何的交集，似乎下意识的默认了彼此的生活状态，整个海岛也被两人默契的画了一个分界线，一人一半，谁也没有越过线。王老五每天计算着日子，到这座海岛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起初，王老五还担心自己会老死在这里，但如今看来，一年多的时间，自己的身体没有丝毫的变化，风寒发烧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仿佛随着每一天海岛其他生物的恢复，自己也会得到恢复。

　　为此，王老五甚至还做了一个实验，故意刮破了自己的手指，等到当天晚上子时。

　　果不其然，就像是海岛上的其他东西一样，王老五的手指头，再次恢复了过来。

　　也是这个时候，王老五才反应过来，当初自己被砍断手脚，肯定是云婉裳那个老妖婆刻意为之，不是自己做梦，就是拿自己做实验！

　　可怜的王老五，一年多的时间，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不过紧跟着，王老五的其他疑惑就浮上了心头，既然自己死不了，那这座岛屿上的其他白骨，是怎么来的？他们按理说也应该和自己一样才对，自己……都死了？

　　王老五不解，他知道，心中的疑惑，只有一个人能可解答，那就是海岛另一边的云婉裳！

　　只不过……自己与那老妖婆，已经一年多的时间，未曾接触过了，虽然心中有着许许多多的疑惑，但是王老五也清楚，自己能不和那个老妖婆接触，就不和老妖婆接触，这才是王老五……最大的保命之策！

　　在王老五的心中，云婉裳就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类型，和自己两不相干还好，若然真的扯上关系，王老五可不敢保证，自己哪一天又稀里糊涂的被对方设计，被对方卖了，还笑嘻嘻的帮对方数钱。甚至有朝一日，死无葬身之地！

　　王老五现在，能够让自己生存下去，就是最大的福泽了。

　　为此，他夜以继日的忙碌着，将四周的树木砍倒，将树材全部日复一日的削减，在林子当中的空地里，搭起了房屋，一年、两年、三年……王老五用刻字的方式，记录着自己在这里的时间，单单凭借着一把手斧，王老五硬生生的搭了一座小屋，小屋搭建完毕之后，王老五便开始打造桌子、椅子、床铺……这些东西，对王老五来说，轻车熟路，早年间，他在村里生活，木工，那是必备的技能！

　　何况现在的王老五，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时间，用一柄手斧建造出一间房子，一年不够，那便两年三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有……让王老五得偿所愿的时候。虽然说一个人的日子，难免无聊，但也正是因为无聊，王老五才奋力的做着任何自己能可做到的事情，不要让自己，被孤独和寂寞所吞噬，时间……在这座岛屿之上，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每天同样的世界，没有春夏秋冬，没有天气冷暖，就连动物，都每天重复着相同的轨迹，这数年以来，王老五吃过了太多的野果，太多的鱼类，甚至……为了换换口味，连草根、树皮和泥土都吃过，原本的满怀希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漠了下去。

　　强如天师府，这么多年的时间，都没有寻到自己。

　　强如云婉裳，这么多年的时间，都没有办法出去。

　　王老五已经释然，已经心如死灰，因为他知道，以前出不去，以后……也不可能出去了，如果可以出去，云婉裳，也不至于和自己一样，困在这个地方，这么多年……

　　云婉裳是如何生活的，王老五不知，或许就像是他所想的那样，闭眼修行，不是很多修行者，都是这样，盘膝打坐，一闭眼一睁眼，几百上千年过去，她和王老五不同，不怕冷，不怕热，不需要造房子，不需要每日充饥，或许仅仅是睁开一下眼睛，就是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王老五不敢，也没有勇气去窥探云婉裳，只能在这一日接着一日，无穷无尽的重复之中，默默地生存下去。

　　他建好了房子，建好了家具，甚至，建好了船只！

　　在这一日接着一日的重复生活中，他甚至还架船，去到了汪洋的尽头，那如瀑布一般被截断的汪洋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无间地狱，里面有什么……王老五也不清楚！这些无穷无尽的汪洋最终流向哪里，王老五也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似乎永远也出不去了，一辈子，只能在这里度过！

　　他开始恐惧，开始害怕，开始发狂，他架船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将家具劈烂，将树木劈倒，甚至，将一些小动物虐杀，发泄着自己的恐惧。他就像是许多被寂寞折磨疯了的人一样，精神状态开始变得不稳定，原本的满心希望，也渐渐被日复一日的平淡所磨灭，时间在这里，仿佛没有意义，生命在这里，似乎没有尽头，疯狂发泄过后的王老五，来到了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他甚至想到了死，一了百了！

　　可无论谁割腕还是上吊，第二天的子时一到，王老五总是会活过来，日复一日，连死亡仿佛都成了奢侈。

　　或许，这就是世间最残酷的刑罚了吧，见不到亲人，见不到朋友，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活下去，永生不死，却也永远承受孤独！

　　尝试了各种办法，王老五最终不得不妥协，这个世界，真的是地狱！

　　而自己……注定永远无法逃离这个地狱！

　　颓废了数年之后，王老五放弃了计时，他被困在这座孤岛中究竟有多久，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一百年！

　　王老五不清楚，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快要疯了，甚至已经疯过一段时间了，最终，王老五恢复了平常，他再次拿起了斧头，将自己毁掉的东西，开始复原，然后盖房，做家具，等等等等。

　　时间在这里仿佛又是一个轮回，先前干什么，王老五现在就在做什么。

　　无数个日夜，他甚至会想到清仪，想到雪琪，想到往日里的种种，四下无人的时候，他甚至会，将自己的手，伸到自己的裤裆下面……

　　可无论王老五做什么，有一点是注定永远也无法改变的，王老五……出不去了，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渐渐地，孤独的王老五，开始适应了现在的生活，适应了……独自一人的生活。

　　他的记忆，开始在渐渐地消退，他的过往，在慢慢的被掩埋，时光，正在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吞并着他……直到……一个人影的到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孤独的灵魂

　　「牺牲……太多牺牲了……小五，浩天，南辰，清夫子……这些年来，你我夫妻二人，牺牲了太多人，算计了太多人，太多人因我而死，太多人因你而亡……我们……我们对不起他们！」

　　「这么些年了，这还是我……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哭，婉裳，你别怪他们，别怪母亲，别怪长老，这是……这是我们自己的决定，因为血神，已经有太多的人牺牲，没有了血神，没有了地仙，天师府……依旧可以是天下第一！我们的理想，依旧可以实现……以后……以后你……变了吧，照顾我们的女儿，照顾王野，照顾所有……该照顾的人……不要……不要再这么冷血了……这些年来，你也……很累吧！」

　　「婉裳，我们可以牺牲别人，自然……也可以牺牲自己！我知道你，纵使没有了我们，你依旧有第二套方案，消灭……消灭血神！放手去做吧，做完之后，好好地活下去，实现……我们的理想！这天下，终究需要一个王，而你，是那个注定戴上王冠的人……别再……别再牺牲任何人了，没有人……没有人必须为我们牺牲，也没有人，有资格让我们牺牲！我们……昧着良心做了太多的错事，纵使不能补救，可功成……功成不必在我们！」

　　功成……不必在我！

　　云婉裳睁开了眼睛，突兀的，便睁开了眼睛。

　　入目处，凉风习习，云卷云舒。

　　还是熟悉的场景，还是熟悉的地方，时间在这里已经不存在，百多年前是什么样子，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子！

　　睁开眼的云婉裳，慢慢的站了起来，她虽不是地仙之躯，但是时间在她的身上，依旧没有丝毫作用，纵使是过去了百多年，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依旧是什么样子，这是时间的尽头，是诸神的墓葬岗，更是……永远无法出去的永恒国度！

　　当初，云婉裳的后路，便是将血神彻彻底底的流放到这里，一旦……以地仙之力，撑爆血神的计划失败，这便是最后的手段，可云婉裳没有想到的是，血神竟然在最后阶段，选择自爆，利用瞬间的回光返照，将自己和王老五二人送入了原本应该封印它的地方。

　　血神……流浪在时间长河之中，纵使能够活下来，也应该是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

　　至于云婉裳，和王老五一同被困在此地，至今，已经快有两百年的光景了，云婉裳也不知道，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否会和自己所在的世界相同，但她知道的是，自己和王老五，这辈子都注定离不开此地了。

　　这是永恒国度，诸神墓地，那些海岛上的白骨，便是曾经来到过这里的众神，他们的实力，都是已经达到了紫气东来、白日飞升的禁地，那是血神可望而不可求的境界，也是因此，他们可以不受这里时间流速的把控，甚至，地仙之躯，就已经可以不受这里的时间影响，因为地仙，已经可以接触到那种层面，虽然无法做到，完完整整的改写天地之间的秩序，但却是已经触摸到了那层屏障，可以改写自身的秩序，比如让四周的环境影响不到自己身上的时间，从而……做到解脱！

　　也就是……自杀！

　　是的，这里是时间的尽头，诸神的墓地，也是被称之为永恒国度的地方，来到这里的，都是各个世界中，得天独厚的大能，轻而易举间，便可以移山填海，改变日月，可在这里，依旧是如被关在笼中的野兽，任凭如何强大，如何顽抗，最终还是逃不出这个牢笼，脱不了这处枷锁。

　　云婉裳还没有到那个境界，所以就连求死，在这里都成了奢望。

　　不过好在，云婉裳还能修行，这数百年间，她一刻也不间断的修行着，终于是让自己，摸到了地仙的那个门槛，似乎……只差了临门一脚。

　　但是……睁开眼的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处永恒国度中，那要人命的孤独！

　　甚至数百年的时间过后，她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丝的好奇！

　　好奇王老五，此刻在干什么？

　　这个自己最看不起的，如蝼蚁一样的凡人，这数百年间，究竟在干什么！

　　当然，这数百年里，云婉裳也不单单只是在修行，她的脑海当中，时不时地就会闪过自己的夫君，闪过天南临死之时，和自己说的话，甚至……无尽的岁月之中，她也在静下心来的反思，自己……利用了太多人，陷害了太多人，有太多的人因自己而死，但更多的人……因自己而活！

　　功过如何，孰是孰非，云婉裳自己也无法决断，她唯一清楚的是，自己这一辈子，对得起的人有，对不起的人也有，而现在……自己孤身一人，被困在了这里，遭受的是无尽的轮回孤独之苦，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为自己所做过的事，得报！

　　她虽修行了百年，但对外界的感知，却也一清二楚，自然也如王老五一般，孤独了百年。

　　人是群居的动物，就算是强如云婉裳这般的仙家，也敌不过岁月的孤苦和磨炼。

　　最主要的是，在外界，千年时光，有家人朋友，有山川江海，不过是眨眼之间，却也过得愉快，可现在，身处这永恒国度之中，不见红尘，不见亲友，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维系着相同画面的岛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孤独如暗夜，无尽的包裹，可以让人窒息，也可以让人发疯！

　　百多年的光景，强如云婉裳，尚有如此反应，不知道王老五一介凡人，又会如何？

　　云婉裳这般想着，睁开眼睛的她，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乘风而动，御风而行，飞在空中，片刻之间，便来到了王老五的头顶上空。

　　让她意外的是，这里，有着崭新的房屋，崭新的家具，开拓出来的良田，甚至还有……饲养的小动物！

　　房屋虽然简陋，却也让人倍觉亲切。

　　尤其是那下方，正在埋头干着农活的身影，再次相见，云婉裳的心里，竟然没有半分波动，平静的就好似永恒国度中的汪洋大海一般。

　　平静且平淡。

　　说来，自己曾有数次，想要将王老五，除之而后快，但是……当此刻真正看到王老五的时候，那股子怒火和恨意，就已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先前的一切，仿佛都已经被时间磨平，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一切的恩怨情仇，仿佛在这几百年的时间里，消失无踪……

　　云婉裳立在天际，看着下方忙碌的王老五，最终，她还是从高空中，缓缓地降落了下来。

　　就在王老五的身前不远，平缓的落地。

　　落地之后，她看着王老五，王老五依旧在忙活，但那一双眼睛，却早已经麻木不仁，仿佛失去了亮光，不见半分灵动，脸上的申请，也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只是重复着干着，已经养成习惯的事情，就连出现在他身旁的云婉裳，仿佛都没有看到。

　　数百年的光景，不老不死，但却是孤独无依，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以日月相伴，相信是个人，都会疯了！纵使不疯，也会如现在的王老五一般，渐渐地失去人性……不会说话，不会思考，甚至……连最基本生而为人的常识都不复存在！

　　看着依旧在低着头，机械式的忙活着的王老五，云婉裳犹然一叹，随即进入房中。

　　数百年了，云婉裳也感觉，自己似乎好久没有进到过这种地方了，看着桌子、椅子、床铺、碗碟，云婉裳伸出自己的纤纤玉手，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从这些家具上面划过，仿佛只有在这里，只有身处此地，云婉裳才觉得，自己像是个人，像是回到了，以往的环境！

　　她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仿佛设身处地的已经感知到了，王老五这数百年的光景，他是如何，以一介凡人之躯，一步步撑到现在的。而且……在床头位置，云婉裳还看到了两个用锋利物件刻出来的小人，旁边写着名字——清仪，雪琪！

　　「清仪……」

　　云婉裳的身子顿住了，她慢慢的抬手，纤细的手指摸向了床头的小人，脑海当中的画面，这一刻，仿佛与床头的小人重叠在了一起。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庞，还有……熟悉的人！

　　是啊，清仪，清仪现在过的怎么样？

　　宛平城之战，自己……天南，都离开了她，天师府……她还能掌握在手里吗？姜黎……会反吗？还有其他的人，失去了地仙的束缚，又会有多少魔头，趁机报复！整个修行界，又会乱成什么样子？王野……王野还磨练的不够，他太年轻了，太嫩了，他能够驾驭的了，那些天师府的师叔师伯了吗？如若驾驭不了，天师府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最主要的是楚清仪，楚清仪该怎么面对混乱的修行界，纵使……纵使她已经是散仙之躯，可……散仙的身份，只能有自保之资，却无杀敌之力，若然失去自己的保护，那些天师府的仇家，会不会将过往的种种，都算在清仪的头上？她一个小孩子，内忧外患，又该如何生存？

　　这一刻，云婉裳站在当场，久久无言。

　　她的脑中思绪万千，甚至……有些许的后悔！

　　当初……若然将姜黎解决了，或许事情会简单一些，若然将一些魔头消灭了，清仪也不会承受风险！

　　云婉裳的脑海中，又不由得浮现出了楚天南的身影。

　　曾几何时，他埋怨自己，心肠太狠，做事太绝！

　　曾几何时，自己和他争吵，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曾几何时，他劝告自己，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曾几何时，两人因为一些事情，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天南心肠太软，性子太善，他有些时候，就如王野一般，优柔寡断，不知轻重，凭一己善恶，专断独行，做事不考虑后果，不设想将来，只遵循本心，遵循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对错。可对于大势来说，个人的对错又有什么意义呢？天下之大，能救得了一人，难道能救得了所有人吗？况且……有些人纵使你放他一马，他也不会心存感激，甚至还会变本加厉，再添恶心！

　　她看着上面的小人，脑海当中又紧跟着浮现一家三口快乐生活的日子，虽有纷争，虽有吵闹，但一家子的生活，却也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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