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奶酪火腿的，”在伊丽莎白往水里放盐前，女骑士溜进厨房然后靠在她胳膊上，顺便把剩一半的通心粉包装戳远，“肉酱吃腻了。”

贝丝拍掉她乱伸的手，阻止骑士祸害那包崭新的蝴蝶结意面，她警告骑士:“不准再拆。”味道都是一样的。而她只是瞥了眼煮沸的水，再回头就看到骑士用嘴撕开一角包装。接着突然，眼前的家伙神情慌乱起来，衔着塑料条的嘴抿得紧紧的。那双无垢的绿眼睛上闪过自己膨胀的面庞，瞳孔紧张得缩到最小。她只好深呼吸，关火，等囊肿消退，再接过被打开的包装。贝丝最终往锅里放入一人份的通心粉和一人份的蝴蝶意面。不知什么时候骑士又小心翼翼地攀上她的胳膊，贝丝想到隔壁住户养的那条小龙，咬烂盆栽后也扒着主人的大腿乞求原谅。她原打算一脚踹开骑士，但最终只是轻松挣脱这桎梏，而后贝丝叫女骑士把意面包装扎好去外面等晚饭。骑士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后她又等了一会，才将顶上的橱柜打开，拿出不是调料的白色粉末均匀撒在骑士的晚饭上，接着扣上了奶酪火腿的酱料。

等贝丝端着意面出来，骑士也布置好了餐桌。“贝丝，你受伤了吗。”她起身，去牵伊丽莎白的左手，抚摸那道新鲜划口附近的皮肤。

狡猾眼尖的家伙。

贝丝面不改色地说:“没什么事情，先吃饭吧，”她伸手推开骑士的脸，“不准舔。”她警告。可骑士已经舔了。

她倒没有洁癖，但湿软温热的活物触碰皮肤很难不让人犯恶心。此时贝丝希望手上的口子能裂开，变成真正的进食器官，撕咬守护者不老实的舌和唇，让她不敢再不服从命令地舔舐亲吻。而回归现实贝丝只是沉默地等骑士舔够。即便在血液不再渗出后，骑士又追加吮吸拇指的服务，贝丝的脸也没有再次膨胀。吸哪根手指都是一样的意思，是眼前的女骑士的求欢行为——自从她们同居后，这家伙几乎每天都要这样来一遍。骑士张开嘴，伊丽莎白看到两排干净的后槽牙轻咬自己的拇指，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去裹指甲尖。她没有真的咀嚼或吞咽，只是玩耍般在贝丝的手指上刚好留一点点的咬痕。在这特殊时刻，前十三军团长反而能信任她的敌人，起码这事儿上骑士有章可循。

不久守护者结束今日份的自娱自乐，取了纸巾帮贝丝擦干净手指后，两人一同落座就餐。餐具碰撞与轻声进食的声音让贝丝感觉平静，她也逐渐习惯这种生活，轻松安逸，不用双手染血，不用听见低级生物的嘶鸣；朝九晚五的双休工作让她留有时间健身保持战斗体态，也有闲暇应付从未来回来的骑士。

而没有赶走这不速之客的主要原因，还是两个月前，她在骑士面前打开空落落的钱包，叹息还未落下，守护者便转身离开贝丝的单人公寓，再回来时递给她一大摞魔界币。自此骑士获得了在此处无期限需续费的居住权。当然，贝丝不会因此包庇她，魔界警察上门时，守护者总会被提着后颈交出去。反正关门大约五六分钟后，警笛鸣声一般便消失了，听到咚咚咚几下敲门声贝丝会去开门。而蠢脸女人总是能毫发无损地回来，有时甚至像被砂纸仔细打磨过全身，盔甲皮肤头发都崭新了一度。贝丝疑惑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保养秘方，或许自己也应该学习，避免骑士各种不合规矩的行为刺激自己导致减寿早衰。但对头号敌人的猜忌让贝丝保持缄默，毕竟她怀疑骑士不敢把秘密告诉自己。

然而求知的魔盒即便无人开启，也会逐渐膨胀到欲望溢出。白色粉末提醒贝丝去凝视骑士，直到眼前的女人咀嚼吞咽下晚饭的第一口，她才缓慢地摸到自己的叉子，“你已经死去几次了？”

“……几次？”

“回答我次数就行。”

短暂的沉默间，贝丝考虑起是否要用在军营时的拷问手段，但骑士慢悠悠咬着叉子，奶油汤汁挂在她的嘴角又很快被舔掉，她半眯眼睛若有所思，贝丝便不打扰她回忆。但在昨晚，自己长而窄的单人床充满糜烂香甜的味道时，昨天的骑士突然问她明天想不想吃可颂，然后伸着舌头舔吻贝丝的嘴角。舔过后骑士评价，刚洗完澡后的汗液有肥皂味道，之前自己因为吃了沐浴液被帕比还是别的什么医生拉去洗胃一次，所以现在比起沐浴液更喜欢肥皂。说完她又舔舔贝丝的脸颊。伊丽莎白一如既往地皱眉，躲开她呵出的温热气体，而骑士越是口齿含糊地讲，自己因为尝试各种各样的吃食或者不能吃的东西的经历，贝丝就越想收回搭在她肩上的双手。湿漉漉暖乎乎的，贝丝感觉自己身上又要起囊肿了。 然而今天的早餐是周五工作日必备的，匆忙制作的牛奶冲谷物球，午餐则是莉莉丝塔提供的工作餐。可颂在哪儿？愚蠢健忘的骑士，早餐的可颂与不间断死亡的次数在她眼里完全是一回事？甚至不如她吞下的安卓替换用零件！贝丝瞪着她，手上的叉子胡乱卷着自己的晚饭，为了方便是和骑士一样的奶酪火腿味。

仿佛计算过同居对象的平均发火阈值一样，贝丝脸上刚浮现出蓝釉一样的青筋，女骑士终于说：“唉，我不记得了，很多次吧。”蓝釉花纹燃烧似的褪去了。

守护者对自己拥有的“起死回生”的能力供认不讳，即便对方曾是侵略者的十三军团长，她也没有隐瞒真相，“总之，不是黑魔法那样让灵魂复苏，别的我也不清楚。”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戳着蝴蝶意面送进嘴里。魔法师沉默着消化她的话语时，骑士说：“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话我都会告诉你，请不要拔我的指甲或者往我的下体里塞什么东西。”贝丝被吓到，震惊之余又明白了些什么，她缓缓开口，“好吧，下次再说。”一丝愧疚在伊丽莎白心底无中生有，然后她将自己的叉子放下摆远了些。

骑士没有说谎，她就是讨厌痛觉。虽然近期大部分的死亡都在瞬间形成，但是灵魂被迫转移到新的克隆身体上总会产生直击意识的剧痛，至于贝丝的拷问……似乎只要她提到复活的话题而自己尝试回避就会触发……真不想再遭受一遍了。糟糕的回忆让骑士的面色凝重到看起来更蠢一点的，贝丝对着她皱起的眉头无声地说，“好……”，骑士没听见但是注意到她的口型，“……蠢。”她也不喜欢别人这样说，但是贝丝之前似乎没当面说过她。守护者疑惑贝丝的失态，她眨眨眼很想发火，可她突然好困好累，困到连叉子都拿不动了。

哎？

贝丝赶在骑士的眼球被叉子捅穿前将她的手移开，但是那张蠢脸重重摔进了奶酪意面。鼻梁的痛感和鼻腔吸进酱汁的不适依旧没能让骑士清醒，她想抬起眼皮，几滴酱汁铅一样的沉，垂在睫毛上害她睁不开眼。她突然有些惊恐，被不知名的药物麻倒这件事不在她的记忆范围。女骑士在钝感中试图寻找身体支配权，但当下转一下头都是极限，她只能眼看着软绵绵的手臂被托举几次。确定对方没了行动能力，贝丝扭头看向骑士，而逆着餐桌上方的灯光，骑士怎么都看不清她的脸。她在意面里张了张嘴，舌头尝到空气和晚饭的味道，什么都说不出来，意识却愈发迟钝飘散。在她就这样睡着前，贝丝贴着她的耳朵说：“不要这么信任敌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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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痛……

好痛……好痛……

上一次肉体产生疼痛和致死的幻觉要追溯到地牢王国时期了，那时她被魔精们锤得稀烂，身上找不到一块完整的骨头。赶来治疗自己的家伙收到钻石付款后，像捏肉泥一样把她的内脏塞回肚子。她痛得昏死过去了，失去意识前竟听见有人给她呐喊助威，女骑士想起这是有偿复活的附加项目——给予受助人适当的安慰与鼓励（但请注意我们无法提供任何形式的止痛剂）。这下骑士不止肉痛还要心痛。自此守护者决定日后再也不浪费钻石在这上面。

可到底是哪里的伤口呢。她脑子里一团乱，只记得在被拖进浴室前后脑勺被门槛磕了一下。但骑士想，应该不是那里，因为那之后她暂时恢复了意识，听到她吃痛的轻叫贝丝便停下，抱着她轻抚肿起的地方直到自己再次昏迷，所以那里应该没那么痛了。是耳朵后面？感觉有液体一直在流，好像就是那里，而且疼痛似乎也随着液体的滴落逐渐流逝了。

贝丝拨开她耳后的头发查看刚开的放血口，流的不够快，在放干前血会在浴缸里结块的。她便用碎冰锥又扎了一次。 骑士被她弄醒了，即便还是不能发出声音，但还是瞪大眼睛望向贝丝，于是贝丝被迫与那双翠绿眼睛对视。可贝丝又看不出守护者有什么想法了。伊丽莎白猜她恨自己了，这样最好，她就能心安理得地提着敌人的脑袋和救世主邀功。贝丝想摸摸那毛绒绒倒着长的小狗睫毛，其实她俩对视太久贝丝就想这样做，但骑士总不想给她摸到，这一次贝丝也被打断了。她说：“贝丝……衣服……”然后昏厥在侵略者女人的怀里。她知道自己该狠下心，否则她们都会更加痛苦。碎冰锥深深扎进去，骑士在她怀里弹起了一下之后再没动静，她大概把头骨刺穿了。血在贝丝的乳沟处积成一眼池水，她起身，血水就顺着腹肌腿根流到瓷砖地板上，一直流进卡着几缕金发的排水沟里。

毕竟是借你穿的衣服，为了不弄脏当然也帮你脱掉了。但贝丝张了张嘴，没提衣服，她垂着眼看没了气息的金发女人，喃喃自语般说：“这一次，要用我能记住的方式回来。”

她去厨房取了刀和锡纸，回来时，贝丝先摸摸骑士的脉搏，没有跳动，皮肤也冷冰冰的。伊丽莎白便放心地切开骑士四肢关节处的皮肤和肉，再用剁骨刀分离软骨，不多时一对胳膊和腿被分成十二段排列进浴缸，每一截的切面都是很干净的鲜红色。虽说很不巧现在被肢解的实验动物就是她，但倘若骑士选择现在醒来，伊丽莎白倒能炫耀一下自己曾在侵略者的精英教育中学过解剖。贝丝边找肋骨的缝隙边想：但作为受污染生物，那家伙能理解人类的学习内容吗……守护者很聪明，不过似乎总聪明不到点上，那女人会玩许多种乐器和游戏，各式棋类也总能赢自己几盘。但解剖，这种枯燥的东西大概不会让她感兴趣吧。她找到了，于是沿着正中浅浅切开，水果刀在肚脐前刚好停下，贝丝剥开薄薄一层的皮肤和肉，用手将肋骨外翻打开。失去肋骨保护的内脏静寂地躺在它们本该在的位置，等待被人采摘。先前在厨房她没找到橡胶手套，想必又是蠢脸女人洗碗后就把它们随手乱丢。贝丝只能徒手触碰受污染生物的内脏了——她默默祈祷别加重自己的洛博斯病症。

贝丝循规蹈矩将一个个内脏按记忆中的顺序摘下，再用锡纸包好。虽然她已经知道骑士换过不少克隆身体，但真切地捧起一颗干净到粉嫩的肝脏还是会让贝丝惊叹诧异，甚至说在这具崭新的脏器面前自己才显得更病态也不为过。但想到平日骑士不时偷拿自己口袋里的烟，有一次还被她抓到在浴室里吸绿卡，浴缸里除了全裸的骑士外满是空酒瓶和啤酒罐。贝丝抓着骑士的手臂想揍她，女人突然两眼一翻，满是酒味的呕吐物从她嘴里和鼻孔里冒出来。当时贝丝吓得够呛，也差点跟着吐了，好在莉莉丝塔的客人磨砺了她的棱角，即便骑士再次刷新她的底线，但那次仅仅得到一句尴尬小声的道歉，贝丝也原谅了她。想到这些贝丝竟然豁然开朗起来，打包锡纸包裹的动作也轻快了不少。

不久贝丝头一次烦骑士不够胖但是胸部却很大的身体，分割肋骨时，她怎么看留下的两枚血洞都觉得不顺眼。两手托着的那对乳房沉甸甸的，和平日的触感没太大区别，可闻起来只有血和脂肪的味道实在让人大倒胃口。最后伊丽莎白懊恼地把两个奶子丢下，起身去卧室拿猎食者，回来后将它们连着刚分割完的肋骨全部砸烂成泥和骨屑。浴室瓷砖的质量出奇的好，它沉寂地承载着守护者的血与肉与骨，等待贝丝清洗完自己的剑，再将血肉打包得像火鸡馅料。之后贝丝抓着那股麻花辫将孤零零的脑袋提起来，骑士当然不会再眨眼或者躲避，伊丽莎白便如愿以偿摸到毛茸茸的睫毛。然而很快这份满足感就味如嚼蜡起来，前十三军团长感觉自己在摸标本。她又掰开骑士微张的嘴，手指抚过两排洁白干净的牙齿，不出所料没有找到蛀牙。多么无趣，同时她也惊讶，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守护者每日主动又无聊的挑逗。“……习惯真是可怕。”她将骑士脱臼的下颚推回原位，虽然嘴角有些撕裂，骨骼位置也有些歪了，不过因为蠢脸女人现在没法抱怨所以问题不大。

零点闹钟提示音响起前她总算忙完了，也不顾之前自己规划的每日摄取卡路里量，贝丝随便擦了擦身子，穿好衣服就打电话点了披萨外卖。十来分钟后约翰妈妈家的披萨送货上门，今天来的外卖员她不认识，总之格外多嘴，一个劲地问她身上迷人的味道是什么高品质的香水。贝丝白他一眼，说因为自己修了一天的下水道，是他妈的水锈味。她抢过披萨后直接关上门，不等外卖员要披萨钱就把魔界币从门缝下塞了出去。吃东西的间隙她顺手腾出了冰箱的空位，说真的，骑士为什么要往里面塞这么多瓶装咖啡和吃的。这明明是自己的冰箱，可里面属于伊丽莎白的东西现在却只有两三听啤酒。她发誓下次绝对要阻止那蠢脸女人在吃掉前又搬回来。接着成堆的一天到期便当统统被挪出放置到餐桌上，冰箱的空位由骑士填补，过程像俄罗斯方块，但并不能填满一行就清空。食物变质的事情贝丝懒得管了，毕竟自己从没答应过骑士可以用家电，她还忘了收取电费，之前的都算她欠自己的。

临睡前她才想起善后，和每个初出茅庐的杀人魔那样，贝丝急匆匆地踱步去浴室，往浴缸里倒清洁剂，又用花洒和海绵清理肉屑。许久不干做饭以外的家务，贝丝刷完就烦躁地躺进干净的浴缸。但总不能打开冰箱，对着里面喊“喂骑士，把你弄脏的浴室搞干净”吧。她索性洗了个澡再睡，不定任何闹钟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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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丝。”

就算之后只有不间断的敲门声和动物吠叫声也够她烦了。贝丝按着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先去厨房查看冰箱。

里面空荡荡一片。

放在餐桌上的临期食品被拿走了一些，但还有一些留着，已经变质发出味道了。咖啡大概还能喝。

“贝丝，开下门，”敲门声停顿了下，“请你。”门外的人补充。

在骑士继续敲门游戏前门终于打开了，同时打开的还有隔壁住户的门，他提着刀出来。看到隔壁大开的门前站着的骑士，又看到半倚在玄关处按摩太阳穴的贝丝，他默默带着嗷嗷尖叫的小龙缩回去。

隔壁的门关上后，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骑士抱着两大包东西蠢乎乎地望着她笑，身上的衣服是没见过的白色冬装，加上头盔和蓬松的金发看上去臃肿到令人恼火。可能意识到贝丝要发火，女骑士无辜地解释：“我知道备用钥匙在花盆里，但是我手上有很多东西。”说着她把怀里两袋装满食物的包裹都塞给贝丝，地上的两袋自己提进去。贝丝看了看其中一包的内容物，是新鲜的面包制品，有法棍三明治和可颂，都是暖乎乎刚出炉。隔层下还有两杯奶茶，她帮忙拿出来，一杯是温热的，另一杯加了冰。

骑士开始清理桌面，剩余的变质食品丢进垃圾袋，浓缩咖啡摆回冰箱老位置，“对了贝丝，这几天别做意面了，”骑士回头看去，贝丝在喝那杯加冰的奶茶，她就放心地继续说，“连吃一周我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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