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大河，男，是一名卫兵。我的原形是黑熊。

　　虽说如此，其实我今年才十六岁，身体素质在熊类中也可以说是差的离谱。至于南山隐里所谓的军队，平时也就是帮新来的化形带个路啊，给老人买菜啊，典礼的时候当个装饰品啊，等等。真遇到什么事了，比如说人类又想着要毁灭世界了什么的，都是靠修士。我去当兵，单纯是因为没文化，去那边混口吃的。

　　“大河啊，有个小孩儿走丢了，吃完晚饭你去人间跑一趟。”

　　所以这是什么鬼？

　　我差点没拿稳手里的饭碗：“头、头儿别吧，你看，我都不能算正式的兵，万一什么处理不好……”

　　“这边上的人类都认识我们，他们不会怕的。”

　　我们熊类对于帅哥的定义，是30岁以上，体毛浓密，身材魁梧。他们豪爽，胆大，讲礼貌。校官的原形是野猪，这些基本上他都符合。

　　我符合的大概只有讲礼貌吧。

　　“头儿，不是他们怕我，是……是我怕啊……”

　　“好了好了，乖哦，不怕不怕……”校官这么朝我走来，搂着我的背。

　　“头儿你这是——”

　　一记手刀结实地命中了我的后背。

　　“怕什么，给我去！”

　　“是！”

　　///

　　隐里，是一种用法力来维持的空间，整体呈半球形。穹顶上，用法术模拟出日月轮转，漫天星辰。而要离开隐里，非常简单，只需要踏出隐里圆形的边沿即可。南山隐里的居民多达上万人，是全帝国最大的妖族聚居地。隐里之内，妖族们继续着他们日常的生活。

　　小舟12岁，是百草观的弟子，原形是兔子。她绒球一样的尾巴从长衫裙子后专门设计的洞里伸出，头顶上，只有左边竖着一只棕色的耳朵，右耳朵则耷拉在脑后。因为更小时候的一场意外，她的右耳失去了听力和知觉。此时，她尽可能快步地行走着，左耳捕捉着可疑的声音——

　　“她肯定往这边跑了，没错！”

　　在大人们看来，这是一只闷闷不乐，独自行走的小兔子。如果被后面两个人追上，他们也会以为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吧。

　　话说个不停的那位是雨儿，原形是蝙蝠；她的跟班，则是比她小两岁、但个头比她高不少的大空，原形是红狐狸。观里一散学，小舟就赶紧跑，现在就快要把她们甩掉了。让她跑不快的，一是她穿的衣服不方便，二就是体内急迫的，想要小便的感觉。

　　小舟已经一天没有去过厕所了。百草观的训练严格，只有午饭时间允许弟子休息。而一整个中午，她都在躲着雨儿与大空。她现在除了尿意，还饿的慌，可如果直接回家，肯定会被她们等到的……

　　她的步子越走越慢。拐进小巷之后，见四下里没人，便用手捂住了尿尿的地方。兔子的体质本来就弱，中午又一点东西都没吃，直饿得眼前发晕。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雨儿她们的反方向走，也不确定自己在哪里。更令她担心的是，长久忍耐的小便，此时已不再像下午的时候那么痛苦，反而传来一种麻木的感觉。可正是因为这样的麻木，让小舟得花上更多的力气，才能维持住闸口的控制。

　　“一只耳～你在哪里呀～“

　　小舟并着腿，颤抖着，左耳搜索着。声音……

　　来自上空。

　　小舟下意识地想要撒腿逃跑，可是刚一迈开步子，尿意就一发不可收拾。她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可只能用手扣住，以一种别扭的方式走着。她走到了一处屋檐下，抱膝坐下，既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小一点，也是要休息一下。即使是刚刚那么一点跑动，也让她手脚发软。只这么坐了一下，她的腿便不安分起来，左右晃着。小便比刚才更急了，可这次，她感觉真的要没力气忍住了。

　　“一只耳～不要乱撒尿哦～“

　　小舟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左耳仿佛是反抗一般地，放下贴在了后脑上。她感觉小腹好涨，好疼，一直憋着，好累，好饿。天色已经要晚下去了，衣着单薄的小舟也感到了丝丝寒意。她甚至有一种感觉，哪怕要忍小便也没关系，为什么她要像无家可归一样……

　　“找～到～了！“

　　小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左耳又本能地竖起来。雨儿拍翅的声音没有了——这是她在下降！小舟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下腹的阵阵抗议，隔着衣服压住腿间，又跑了起来。前面有两条巷子，小舟一看，大空正从其中的一条那里慢慢地走过来。她的身体停滞了半秒，才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撒腿往另一条巷子跑去。她的心跳加速，也暂时忘记了饥饿和下腹的胀痛，步子迈的大的时候，带出几滴尿来，她也不关心了。她只想离那两个人越远越好。

　　前面又是一个岔路。右边，是刚才雨儿所在的方向，那么左边——

　　小舟面对着隐里的边界。衬着落日余辉的天幕，在这里与地面连接。

　　泪水从她的脸上流下。她的双手捂着下身，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肩膀随着抽泣动着。她听到身后，雨儿降落时为了减速拍打翅膀的声音。

　　“啊，你可真是浪费了我们不少时间啊。”雨儿歪着头，这么说道。

　　小舟勉强着站起来，刚刚听到雨儿说话，在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小便就又控制不住，有一股流了出来。她转过来，用颤抖的声音说：“不要过来！”

　　“唉呀，得让你长点记性嘛……”雨儿的步伐完全没有放慢。

　　小舟全身颤抖着，哭着，看到雨儿一点点接近，说不出话来。

　　最后，在雨儿就快能够碰到她的时候，她转身，逃出了隐里。

　　南山村刚刚通电的时候，村里的人都很稀奇。村长在村口的大树上挂了一盏大电灯，能把人的眼睛亮花，人们都说这是把太阳射下来了。之后，每天晚上，村里的女人们就一个个端着板凳，到灯下面，聊天，纳鞋底，等等。纳鞋底的时候，手里要拿着两根针，一根用来扎洞，另一根才连着棉线。做的熟的时候，那一片鞋底在手里上下翻飞，两天就能做出来一副。

　　大人们做活的时候，五岁的葵花就在边上看着。她当然想和别的孩子一块玩，可奶奶怕她走丢了，一定要带她在身边。

　　“奶奶，我想小便。”

　　“葵花啊，再等一下啊，等奶奶把这副敹好。”

　　葵花只好蹲在边上，接着用树枝画画。可想要小便的愿望一次次地打断她的注意力。晚上吃的是稀饭，现在那些水分，已经全部转化成了小便，把葵花小小的膀胱胀的生疼。她抖着腿，皱着眉头，光着的脚丫子不时扭动着。她现在真的好想小便啊，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她于是又看看奶奶手里的鞋底。跟她上次看的时候相比，针线的位置好像动都没有动过一样。越是看着，越是觉得时间过的好慢，越是觉得小便好急。她快要坚持不住了。小便的地方酸酸的，马上就要尿出来了。她咬着牙，神色痛苦，用全身的力气，拼命忍着。

　　葵花开始害怕了，她怕自己尿裤子。奶奶肯定会埋怨她一句，就让她把湿的裤子脱下来，拿去洗。可是在这么多的阿姨和奶奶面前，要是尿了裤子，就相当于所有人都知道了。一想到这样，葵花就感觉脸上发红，也更用力地忍住不尿出来。

　　“奶奶，”葵花拉着奶奶的袖子，“我想小便，要摒不牢了。”

　　“乖葵花啊，再等等啊，等奶奶把这个敹完。”

　　葵花苦着脸，感觉很委屈，小便也好像更急了，她站起来，压住尿尿的地方，左顾右盼着。奶奶正专心在做鞋子，其他的大人也没有在看自己。最后，对尿裤子的恐惧战胜了对黑暗的恐惧，葵花压着那里，悄悄地走到树后的田里。

　　五岁的葵花，已经知道小便的时候被其他人看到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本来就是光着脚，她直接下到田里，又往里走了一段。一想到马上就可以撒出来了，葵花就感觉更摒不牢了，好像再过一秒钟就要撒出来了。她急急忙忙蹲下来，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她一下子解不开裤带子。葵花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有几滴小便已经不听话漏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一声女孩子的惊叫。

　　知道附近有人，葵花也放弃了裤带子，站起来，手压着尿尿的地方，想要把小便再憋回去，同时这么说道：“对不起、是我，我就小个便，马上就走。”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当葵花拨开眼前的稻子，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比她大一点的女孩子。女孩蹲着，穿着很漂亮的衣服，脸上流着泪，浑身颤抖，毛茸茸的尾巴从身后伸出来，兔子一般的左耳对着葵花的方向。

　　踏出隐里的一刹那，小舟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到她落地的时候，得用手撑着地上。可这样做便放弃了下身的防守，再加上刚才的眩晕，小舟感觉亵裤已经湿的不成样子，也许裙子也湿了。

　　她看了一下，外面很黑，天空高得令人眩晕，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她的身后则是一座破庙。她很想就地就把问题解决了，可她很快听到屋子里有人的声音——她判断出是一个男人的嘟囔，也许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她于是捂着裆部，弯着腰，尽可能快地逃走。一瞬间，她甚至后悔自己的决定，人类也许比她们还要可怕。

　　小舟看到了一片田地——她原本以为这么大片的空地是不存在的。她立刻往那边跑去，一来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内急，二来，她只想在里面躲起来，一直躲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路上，她得停下好几次，让自己休息一下，才能忍住。等走到田边的时候，她又到了像之前那样，得拼命忍住的地步了。

　　可是，田里……有水？

　　小舟没有留意到，等一脚踩进去才发现。冰凉的水立刻湿透了鞋子和袜子，受这一惊吓，小舟只觉得一股小便又窜了出来，这次就连在外面捂着的手也能摸到了。她哭着，颤抖着，犹豫着，在这个时候，她却分明听到了脚步声。顾不得水冷，甚至顾不得失禁，她一骨碌钻进了田里。脚步声越来越近，小舟也越来越紧张。她判断，如果自己现在再跑，对方肯定能听到草叶摩擦的声音，她只好蹲在深及脚踝的水里，双手并用地捂住已经湿透的下身，捕捉着人的声音。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在这个时候，水滴的声音会非常明显。她判断着脚步声……好像是小孩，正在接近到令她不舒服的地步，然后停了下来。恐惧，饥饿，寒冷，疼痛，攻击着她疲惫的防线。她多么想痛痛快快地释放，可是还得等着这最后一会……再等一会就好了……

　　可小舟的身体却替她做了决定。她只感到一股热流自下身蔓延，整整一天没有解放的洪水再也不顾她的阻拦，即将以万钧之势喷出。再怎么用力回憋也没用了，手指把下身按得生疼也没用了。她没能控制住，惊叫了一声。即使她立刻用手——上面还带着液体——把嘴巴捂住，也已经太晚了。她听见衣物与草叶摩擦的声音，然后——

　　“对不起、是我，我就小个便，马上就走。”

　　一个人类的身影就那么出现在她的眼前。小舟看着她，颤抖着，仿佛只要自己不动，对方就看不见自己。那个人类也看着自己，每被她看一秒钟，都让小舟觉得很不舒服，很脆弱。

　　打破沉寂的，是小便带着力道喷出，又命中布料的声音。

　　葵花见这样子，立刻回头，道了歉。虽然看到了奇怪的姐姐，可是如果对方也在小便，自己当然不能在边上看着。这么一想，再加上那边水流的声音，葵花自己的小便也要撒出来了。这次她记得先解开裤带子，也蹲下，舒畅地尿了出来。葵花尿了足足有二十秒，她感觉这次真的是憋了很多。可等她尿完，又把裤子穿上之后，兔子姐姐居然还在小便。那边传来的水声不像一开始那么大了，但是经久不息。等到水声停止，葵花听见了那边传来的哭声。

　　她走过去，兔子姐姐立刻发现了她，一边哭，一边发抖。接着月光，葵花看到兔子姐姐的裙子上闪烁着不少的水迹。那和一般的棉布衣服不一样，沾了水之后，反而更有光泽了。

　　“嘻嘻，姐姐这么大了还尿裤子啊。”

　　其实，尿裤子此时在小舟的心里已经是非常不重要的事情了。她计算着自己的选项。只要被一个人类看见了，哪怕现在就跑，很快所有人就都会知道。她毕竟会一点法术，如果使出全力的话……可以杀死对方，但发现同类失踪反而会让人类更警惕。更重要的是，即使她这次能躲过去，之后呢？她该去哪里找吃的？她在隐里的一切……她的妈妈，从此就都不在了……

　　“你、你要保密。”小舟轻声地说。

　　“我当然不会说的！”

　　“……一定一定保证哦？”

　　葵花想了想，说：“除非姐姐先回答我的问题！”

　　///

　　我到了人间之后，很快就找到了走丢的小舟。她坐在一个田埂上，跟一个人类的小孩子聊着天。她腰以下的裙子全湿了，能看出还有不少泥，在哪摔倒了吧。

　　我喊她，她好像很惊讶的样子，随后便和那个人类道别。人类跟她说“常来玩”，小舟也点头。我可以直接施法回去，不过考虑到小舟以后会过来，就带她走了“道”。那是专门修建给人类工人或者修为较浅的妖族的设施，在这边呈一个破庙的样子，看门的已经睡下了。我教她怎么开启道，让她自己操作了一下，才回去。

　　小舟的妈妈在那边等着她，一见到她就冲上去把她抱住。也许是在我面前假装镇定，一见到妈妈，她也哭了起来。雨儿，大空，还有她们的家长也在场。应该是大空的爸爸，问我这事情最后会怎么处理。我说这两个孩子还小，法律处罚应该不至于，但是把人扔到隐里外边，出了这种事，百草观应该不会要她们了吧。

　　这个时候，我看到小舟看了那两个孩子一眼，那是一种我很烦的神情。我妹就经常这样，那是担心的神情，可是却压抑着自己。她在担心着什么，可不愿说出来。

　　“那个……”小舟说，“……跟她们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跑出去的。”

　　当然，这说法骗不了任何人。

　　我蹲下去，扶着小舟的肩：“你们百草观，以后是要学厉害的法术，对吧？”

　　她点点头。

　　“哥哥虽然是卫兵，可是哥哥只会打架啊。如果遇到哥哥打不过的敌人，就得靠你们来保护大家了啊。“

　　她迟疑地点点头。

　　我拍了下她的背：“那就勇敢一点啊！面对敌人，讨厌他们就可以了，用一切方法打败他们就可以了。”

　　“嗯。”

　　这就是那天所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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