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ck！那隻瘋狗、我要殺了那隻瘋狗……」摀著肩膀不斷溢出鮮血的傷口，將自己衣服下襬撕開，扯出夠長的布料後趕緊替自己做簡單包紮。

即使子彈沒卡在體內，但擦身的角度幾乎削掉一塊肩膀的肉，噴出的鮮血隨著自己的移動滴下留下痕跡，這會讓他的行蹤暴露，他只能邊逃邊替自己止血，盡量避開市區，往較多植物泥土的地方讓鮮血不要太過顯眼。

儘管他是一位受過訓練的軍人，這不代表在受到槍傷後還能活蹦亂跳，旅店樓層雖然不高，他也是跳在其他屋頂或陽台作為落腳處，可每個動作都在加重他的傷勢，逃了一段時間，他此刻真的筋疲力竭。

拿出手機盯著被設在聯絡人最上方的號碼，手指在螢幕上方猶豫不決，咬了咬牙，再度將手機收回口袋，稍作休息後繼續往隱蔽處跑去。

不，不能這麼狼狽的求救。

要站在那人的身邊，絕不能是這麼落魄的姿態。他要待在那人身邊，不能成為對方的把柄、甚至是累贅。

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復仇，同時證明自己的力量。

「瘋狗……我一定會討回來……」

「他逃走了？Amelia用命去拼來的線索，你們就這樣讓Anderson跑了？」面對同事傳來的消息，Calliope難以抑制心中的怒火，對著當時趕去現場的同事們感到無比惱火。

又氣又無奈，她知道這些人之中不少人看自己不順眼、甚至只想省事、聽從長官指示的消極。也有些人是理解自己、充滿熱情正義，拚盡全力去尋找線索，但讓關鍵人物逃脫確實是件極大的疏失。

更不用說這條線索是她的好友拼命才得到的，她怎麼能辜負Amelia的心意？又怎麼對的起被痛扁的Amelia？

「抱歉……我們隨著血跡追蹤，那傢伙似乎很清楚該怎麼躲開追捕，刻意尋找雜草叢生的地方移動，追蹤上有不小的難度。我們已經派人調閱附近監視器，正在全面追捕Anderson。」面對Calliope的怒火，員警儘管無奈又懊惱，也只能秉著專業繼續向Calloope說明進度，畢竟讓Anderson逃掉確實是他們的責任。

「Anderson是Collins事件的重大嫌疑人，現在全國都在關注這個案件，讓他逃走的消息傳出去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多嚴重吧？」順帶抱怨著自己被踢出團隊的不滿，她對此頗有怨言，但還是希望案件能夠有所進展。

畢竟大家是在同一條船上。

「我知道……」

「所以還在這幹嘛？快點動起來，鋪天蓋地都要找到那傢伙！」好幾次近在咫尺卻被逃走的感覺很差，沒辦法把握機會總讓她懊惱。

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得到真相，可許多外在因素不斷將她推離真相，這不禁讓她猜想，是否真相真的會讓她難以接受？上帝是否在暗示她別去承擔自己無法承受的事？

去他的。

何謂不能承受？她見過同事值勤喪命、見過來不及救援而被殺害的受害者，她也從沒想要承擔這些痛苦，還不是一次次體認、一次次悲傷……哪一次她沒重新振作？

她必須知道真相─這也是她的職責。

咬緊牙關，她拿出手機點開和某人的聊天室窗正要撥打電話時，另一位同事的聲音突然叫住了她。

「呃……警探，長官正在找妳呢，需要請妳去辦公室一趟。」

「……知道了。」這種時候？自從自己因為Ellis的事件被施壓、以及記者Collins案件被利用完就踢出團隊後，長官還真沒和自己對談過幾次。

她在長官眼裡就是麻煩人物，但她已經沒有心思在意那些迂腐，她需要把注意力放在案件上，長官不理會自己她到樂得輕鬆。

現在突然被找去，她真的不認為會有什麼好消息。

「報告。」深呼吸後敲了敲她許久沒叨擾過的門，作為專業人士，Calliope將和長官的不愉快拋到腦後，保持著該有的禮節。

「警探，我想現在案件迫在眉睫，有什麼線索應該互相流通而不是有所保留……我知道嫌疑人對妳來說很煎熬，但在案件面前，私人情感必須擱置一旁，不是嗎？」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意有所指的發言，Calliope卻感到一頭霧水。嫌疑人對她很煎熬？她跟Anderson又不認識……等等，難道？

「我就開門見山了，我知道對妳會有點難接受，但基於禮貌我還是想先讓妳知道這件事。那位畫家─Ninomae Ina'nis是我們新的嫌疑人。」

……哈？

「……長官，您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我就是擔心直接把人找來妳會大鬧一番才先告訴妳，我大可趁妳不再將Ina'nis帶來詢問，但我選擇了尊重妳，所以也請妳尊重Collins團隊找出來的線索。」

「……長官，對於您先告知我，我非常感激，但我想基於對方是我好友的立場上，我能知道為什麼判斷她是嫌疑人嗎？」意外自己比想像中冷靜，比起憤怒，她心裡湧現的是更多不安。

畢竟她也對Ina是否為嫌疑人感到懷疑，可能性不高，但她無法否認這個念頭曾經出現在她腦海過。

「我們的情報是相同的，這樣妳還不知道為何她會列為嫌疑人嗎？」長官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同時也有些訝異眼前這位暴躁警探此時居然能冷靜地和自己交談：「說是嫌疑人用詞是稍微重了點，正確說法是我們需要找她談談……畢竟無論是妳一直主張他殺的Ellis案件、以及明顯是他殺的Collins案件，唯一有交集的就是妳的畫家朋友。」

和Amelia的推論相同，她也不想思考為何自己調查的情報會傳到長官這。既然長官會先告知自己，那她必須把握大好機會，將案件主導權重新奪回自己手中。

至少她不能接受Ina被同事們用那種假設她是犯人的態度對待，更不用說被帶來審問後Ina的處境有多危險。

即使現在已經不像過去有那麼多拷問強迫認罪，但在大眾媒體壓力下，很有可能為了給大眾交代而草率找人頂罪。

她必須保護自己的朋友，她不能讓Ina去承擔那種莫須有的罪名。

……如果不是莫須有呢？

「長官，請讓我審問Ina'nis。」

「不行，為了避免個人情感影響對方回答、造成錯誤判斷，我不能讓妳做這件事。」

「審問的時候會錄影的不是嗎？我沒有要判斷什麼，我只是想和她好好談談，判斷不是我的工作。」

「她可能會因為是熟識的人審問而給出不夠客觀的回答。」

「審問從來都不是要客觀答案，被審問的人也從來不會給出真正的客觀……說實話，我可能比你們任何人都還希望親自審問她。」

「妳不是案件團隊成員，我沒有立場讓妳做這件事。」

「把我加回團隊不就可以了？就像Collins那樣，得到想要的再把我踢出隊伍，不是嗎？」

「注意妳的用詞，Calliope警探。Ellis那件案子妳擅自詢問相關人士的事情我還沒跟妳追究。」沒有否認也沒有反駁，長官知道對方的個性、也知道對方並非真的想和自己做對，只是做作表面工夫的制止對方。

他何嘗不知道仗義性格的Calliope是多麼嫉惡如仇，他也不是刻意要針對Calliope，在這複雜的體系之中他也不過是其中一顆小螺絲，為了生存他也只能遵照上級意思做出違背心意的行為。

「長官，我不想冒犯任何人、我也沒有任何無禮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如果我的朋友真的是兇手，我更得親手將她繩之以法。」

在長官找自己之前，她也正好要撥打電話給那位畫家，她已經做好和好友對峙的心理準備。如果她真的是兇手……就算再痛，也得由她親自將人逮捕。

「……記得再把錄影繳交給團隊。」

「是的，長官。」

離開長官辦公室，拿出手機深吸一口氣準備按下通話鍵時，她的視線停留在那位在案件上幫自己許多忙的金髮偵探的對話視窗。

她那位吃了太多苦頭、嘴巴很壞但人很善良，她的好夥伴、好戰友。

雖然說好情報共享，但把好友……把好友的暗戀對象抓來審問這種事情，還是低調處理可能會好點？畢竟那位偵探現在大概還在養傷，偵探對於案件的付出已經太多了，她不是執法者，不應該為了案件賠上性命。

不能在優柔寡斷了，Calliope。

在心底向那位偵探說聲抱歉，她按下了通話鍵。

如果可以她希望兩人的聚會可以在餐廳好好吃頓美食順便聊聊近況、或是去誰家拜訪，也不要像現在這樣待在偵訊室沉默的對望。

要敘舊這裡並不是適合的場所，而她也不是用朋友的身分將人帶來這。

很新鮮的感覺，但她不想體驗第二次。

只是幾天不見，眼前女子的臉色卻蒼白，彷彿經歷什麼大風大浪一般的疲憊，即使是作為警探的身分，關心審訊對象的健康狀況並不是什麼違規事項。

「妳……還好嗎？」

「……被叫到這來然後說我很好，會很奇怪嗎？」

「……老天，我很抱歉把妳叫來這。」Calliope頓時覺得自己問了廢話，肉眼可見的疲倦還有什麼好問的。

「沒事，雖然我不知道為何要把我找來，但能幫上忙我會盡力。」畫家只是無奈扯了個笑容，坐挺身子似乎準備好面對接下來的提問。

以一般民眾來說，Ina的反應平淡的有點不尋常。待在這種狹小密閉空間多少會引起恐慌，但她卻只是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就冷靜下來，似乎對這種場面見怪不怪。

「呃、我這問題或許有點奇怪，但我還是想問一下……妳以前有遇過類似的情況嗎？我是說像這樣被問案件相關問題。」

「沒有，為什麼這樣問？」

「嗯……畢竟這空間並不是個適合舒服談話的地點，也給人不小的壓迫感，妳的反應確實有點出乎我意料。」總覺得對方散發的氣質和平常不太一樣，雖然一樣文靜，但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她到底都經歷了什麼？她並不像Amelia一樣和對方錯過了幾年，她一直都有和Ina聯絡，之前的她不是這樣的。個人畫展結束時她明明就變得更加活潑，為何一夕之間就變得如此憔悴？

難道案件真的和她有關？

「是這樣嗎……抱歉、我只是對這種壓迫感不陌生，但像這樣被問問題我還是會緊張的。」

不陌生？很想深究對方這句話的用意，但這不是目前的重點，礙於一旁有錄影機在記錄，有些話並不適合。

「嗯……那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吧，在那之前我還是要重申一次，把妳找來並不是因為妳是兇手，只是調查後案件線索指向妳，這是為了找出真正兇手而做的詢問，我不是用『妳是兇手』的態度在跟妳對話，我希望妳要明白。」

「我知道，不要感到抱歉，妳只是在執行妳的工作。」

警探Calliope是真的沒想過，會和她的好友待在這個空間。面前的對象不是什麼兇神惡煞的人，是那位總是掛著溫柔微笑、守護大家的畫家，比起Ina，她可能才是更不自在的人。

「也許之前有問過妳相關問題，但我還是要請妳再回答一次，關於Ellis Brown的部分，妳確實和他沒有接觸過，對嗎？」

「是，我不是完全不認識對方，對方在業界名聲很響亮，但我們並沒有真正見過面、甚至也沒有交談過。」

「案發當天對方正在自宅舉行藝術鑑賞會，根據之前的說法，那個時段妳在家，到這裡有任何錯誤嗎？」翻閱著之前紀錄的資料，Calliope壓下不自在，要保全Ina最好的辦法不是偏袒，而是用她最專業的態度應對這一切。

畫家並沒有馬上回答，盯著Calliope數秒後才緩緩點頭作為回答。

「那麼……出現在妳工作室的那幅畫，有什麼頭緒嗎？」

「沒有，我不知道是誰放的，也沒有任何想法，就像我之前和妳說的那樣，我真的想不出為什麼。」

「嗯……謝謝。接下來是有關Martin Collins的事，情報指出Collins和妳有不少過節，能具體說說是什麼類型的過節嗎？」儘管她很清楚，但按照流程還是必須詢問。

「他過度探究我的隱私、不停的騷擾我，發現從我身上得不到任何消息後，為了點閱率不惜造謠。大概……就這樣吧？」

儘管Ina現在敘述的如此輕描淡寫，但作為她的好友，她一直都知道Ina被對方騷擾了很長一段時間，而自己也因為沒有實質證據沒辦法幫上對方。對方受到了懲罰……這樣的結局能被接受嗎？

她不知道。

「驗屍結果顯示Collins的死亡時間是在畫展開幕當天……正確說法是畫展開幕隔天的凌晨，能夠交代一下開幕結束後妳的行程嗎？」說實話，她對畫展結束後發生了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畫展後的慶功宴因為過於開心而喝得爛醉，等她清醒後早已躺在自家沙發上，她知道是Kiara將自己扛回來，為此警探還特地準備一頓大餐給那位辛苦又貼心的戀人。

「我和Ame去了她爽約的那座公園，我們……嗯、談了些私事，然後她送我回家，就這樣。」

談什麼她八成也猜得出來。所以她還是得和那位偵探交叉確認Ina的證詞？算了吧，審問Ina這件事偵探早晚會知道，她實在沒必要顧慮偵探而綁手綁腳。

「那天Collins和妳說了什麼，方便透漏嗎？」

「……一樣纏著我追問隱私，後來Ame來救我、打發走對方了。」

除了畫作外想不出其他關連性，從Ina平靜的態度以及言詞看來，實在感覺不出對方有任何可疑之處。把她當作嫌疑犯這件事本來就很荒謬！

「那麼……Carter也是因為畫作和妳有過節嗎？」

「我不認為那算有過節……我不會直接和Carter接觸，都是Enma替我處理客戶的問題。我和他交談次數不多，但我承認我們之間的談話並不算愉快。」眨了眨眼，Ina注意到Calliope提出了另一個她不知道現況的人名，直覺告訴她不對勁：「Carter怎麼了？」

看來Amelia並沒有讓Ina知道這件事。又或者說，她是在裝傻？

對自己心底的念頭感到恐懼，Calliope垂下眼簾試圖讓自己保持平靜：「他失蹤了，現在我們也在調查他的下落。」

「……。」

回想起賭場那天瘋狂的畫面，Calliope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提問大概不會讓Ina太高興，可她必須知道、也或許能藉由待在這空間給對方施壓，或許她會願意透漏點什麼。有些卑鄙，但她別無選擇。

「妳在倉庫到底和他談了什麼？他失蹤的時間從秘書的口中聽來，倉庫那天過後就沒再見過Carter，我不想嚇妳、但妳應該也知道這樣的情況妳的立場會有些尷尬。」

Ina的神情很明顯因為Calliope的提問而變得緊繃，眉頭微皺：「只是談一些畫作的交易……我說了、後來Anderson出現，我就被趕走了。」

「Anderson有說什麼？妳能再仔細回想嗎？」

「……對了！我隱約聽見他們兩個談話，有談到另一個女人，名字沒有說、但Anderson和Carter應該都認識。」努力回想著當天的情況，Ina這才想起自己漏了很重要的情報，當時太過混亂她只想著要把資料奪回不擇手段，自己所有的談判都違背她初衷的讓她反胃，迫切想忘記一切、害怕被好友們知道自己這一面，她確實忽略了當時很多細節。

「為什麼現在才講？」如此重要的情報此刻的逼問下才肯托出，Calliope有些不滿，但考慮到當時的場合Ina已經是在賭命，說什麼她也沒辦法再對對方生氣。

「抱歉……我當時只想著要拿資料和逃跑，所以細節我可能有什麼疏忽……但我想就這樣了，我想不到更多。」Ina知道自己現在說這些可能會陷自己於危險，為了破案她依然必須這麼做，她比任何人都迫切希望這一切能夠被解決。

「另一個女人……聽出是什麼身分嗎？」

「Anderson或許是聽她指使行動，那女人認識Carter是確定的，因為Anederson說她警告過Carter……然後Carter問Anederson是『她』派來搗亂的嗎？我就只聽到這樣、然後就被趕出去了……」

「總之……這是很有用的情報，我想今天就到這裡為止，謝謝妳的配合。」

「希望我能幫上忙。」點頭示意後起身，Ina扯了扯嘴角試圖讓Calliope別再用那張擔心到極點的表情盯著自己，可當她看見對方更緊鎖的眉頭後，她知道自己造成了反效果。

「Ina。」

「嗯？」

「……好好休息一下，好嗎？」

「……嗯，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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