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2053年——世界毀滅後7年。

　　誰能想像，持續了十幾年的戰爭，竟在不到一個星期內落下帷幕？

　　大戰末期，在世界各國對彼此扔下核彈後，大量燃燒後的黑灰進入大氣層掩蓋陽光，造成氣溫大幅下降，世界也陷入了一片黑暗，饑荒與寒冷，帶走了比戰爭更多的性命，人類這才驚覺，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即便人類試圖亡羊補牢，從這漆黑的世界重新建立秩序，然而排除饑荒與寒冷這種或許還有機會解決的問題，更令人類錯愕的是他們發現現今的人類早已沒了延續物種的能力，或許是輻射的破壞吧，不過在這人口大量銳減的世界根本無法研究出解決的方法，這時，人類才知道，他們毀滅了自己。

　　昏暗的地下室，這裡不論牆壁或天花板都貼滿無數鉛板，女子坐在角落木桌前，正依靠檯燈書寫筆記，發電機運轉的聲音迴盪在地下室，令她覺得有些吵雜，不過仍忍住不適持續動筆。

　　女子目測大約20出頭，冷峻的眼神與那不苟言笑的表情，再加上一條橫跨鼻樑的細長疤痕，若是膽小的人看到恐怕會愣在原地不敢妄動吧？

　　自然垂下的黑色秀髮貼在背上，因為悶熱流汗而有些黏在身上的黑襯衫與黑長褲稍稍展現女子精實的身材，衣服外露出的手臂也有分明的肌肉線條。

　　隨著動筆的速度減慢，女子也用另一隻手撐著額頭皺眉苦惱，隨後她閉上眼長歎一口氣，闔上了筆記本。

　　站起身，高挑的她伸了個懶腰，推開木椅子走到一旁木櫃上隨手拿了個罐頭與湯匙，再把一旁的開罐器順手拿起，隨後走到一旁同樣擺有檯燈的長桌前的沙發坐下。

　　淡紅色沙發很大，就算女子想躺在上頭也不成問題，然而女子並沒有辦法這麼做，因為沙發上坐著一位女人，看起來約略30幾，昏暗燈光下，她雙手自然垂放，面露呆滯地看著前方，久未保養的棕髮暗淡無光，蓬鬆的捲髮也在女子無數次修剪下消失，不過女子並無隨意對待，仍細心地梳理整齊，因此頭髮即便未多加保養仍不乾燥分岔。

　　女子溫柔的餵食完女人後草草吃完剩下的罐頭，並替女人換上白T與長褲，不過衣服似乎有點大件，套在嬌小的女人身上顯得有些鬆垮。

　　換完衣服，女子牽著女人的手並靠在她肩上，過了一段時間，女子才默默開口：「我們出去看看吧？」

　　女子聲音有些沙啞，她起身拿取一旁乾淨的抗輻射衣替女人換上，艱難地幫女人換好衣服，女子喘著氣擦汗，稍作休息後才著裝準備出發。

　　礙於女人並不會自己走動，女子將女人抱起帶離地下室，並安置在一樓的輪椅上固定住，確認無礙後才推開房子的大門，刺眼的陽光闖入黑暗的屋子，同時也照在女子臉上，令她不適的稍微瞇起眼。

　　雪白的世界，白茫茫的積雪無處不在，燒得焦黑的大樓成了這裡唯一的色彩，女子看著眼前，佇足了好一段時間，眼裡透出無數寂寥。

　　「走吧。」

　　女子平淡的說著，同時推動輪椅向前，窸窸窣窣的聲音穿梭在空曠的城市，兩人將雪白的大地壓出一條痕跡，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蕩。

　　走了許久，他們看到一棟坐落在市中心的水族館，昔日水藍色的油漆已被燻的漆黑，面前廣場中間那隻鯨魚的雕像也斷成兩半，橫躺在地上。

　　 女子平靜的繞過雕像，直直的走進漆黑的水族館。

　　「好久沒來了呢。」

　　悶悶的聲音從防毒面具傳出，身穿黑色抗輻射衣的女子推著輪椅走在早已無人的水族館裡，即便女子與她對話，輪椅上的女人仍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

　　女子手夾著手電筒邊推輪椅走在滿是碎石灰塵與垃圾的路上，空氣中充滿飄浮的塵埃，讓視野變得有些模糊，地上不時能見到幾具破碎的遺骸橫躺在那，本應湛藍的牆壁因停電蒙上一層黑紗，漆黑的天花板似乎隨時會有怪物跳下來般，牆壁上各種海生動物的塗鴉也變得黑暗恐怖，周圍容納水生生物的水族箱不是破裂毀損就是裡頭的水混濁不清，拿手電筒照隱約能看見許多生物遺骸沉澱在底部。

　　「開戰前還常常來呢。」女子略帶感慨地說。

　　硬底軍靴走路的聲音與說話聲混合在一起迴蕩在漆黑長廊中，女子無視使人恐懼的黑暗，逕自推著輪椅走著，就像水族館仍在開戰前那般正常，毫不遲疑的向更深處走去。

　　沒多久，她們來到一個充滿亮光的圓形展間——一處半毀的露天展場。

　　天花板中央開了一個大圓，讓陽光得以充斥整個展間，下方有個大小與其相去不遠的圓形透明水池，水池裡僅剩些許混濁惡臭的黑水殘留底部，水池部分玻璃圍牆破碎成好多碎塊分散在展間各處，讓地板閃閃發亮的。

　　靠近水池周圍的地板有大片水漬殘留，就連多年不斷的降雪也沒能掩蓋住，隔一段距離設置台階式升起的藍色觀賞座椅也被吹翻了大半，四散在展間各處，少數還固定在原地的也毀損的相當嚴重，唯一共同的是到處都覆蓋了厚厚一層的沙土灰塵，像蓋上一張灰色地毯般。

　　這裡也像剛才的走廊，散佈著無數骨骸，不過卻更加細碎，不少骸骨已看不出原本的樣貌，勉強能分辨出來的就剩那相對好辨識的頭骨了吧？

　　嗶嗶——嗶嗶——

　　一陣突兀的電子提示音在寂靜的廣場響起，女子推著輪椅的步伐停了下來，她佇立在原地，似乎是正在猶豫要不要往前，不過她看了一旁的展場再看了看輪椅上的女人，下定決心似地再次邁開步伐，沿著外側的道路，目不轉睛的盯著中央水池露出遙望過往的眼神。

　　原本是用來表演海豚呢？還是企鵝？或許都有過也說不定。

　　不過對女子而言，表演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經發生了什麼，不論是與女人相遇、相愛和相廝，都是在這座廣場發生，三種時期、三種誓言及那不變的愛，或許對女子而言，這座廣場就等於她們愛的證明吧？

　　收回眼神，女子緩慢小心地繞過地上的骸骨，將輪椅推到面對展場的正前方停好，固定好輪椅後她走到一旁站著並握住女人的手。

　　嗶嗶——嗶嗶——

　　「這裡也快不能來了呢。」女子平靜道。

　　電子音再度響起，女子終於伸進口袋裡拿出從剛才便不斷發出聲響的蓋格計數器，看著上頭的數字，已快接近環境中的輻射危險數值，顯示此地已不適合人類停留太久。

　　「雖然不知道妳會不會記得，但我還是帶妳來看最後一次。」

　　女子收緊握著的手，而女人仍是無神地看著眼前，就連她有沒有看都不知道，核戰結束後這幾年來她都是這副模樣，了無生機，卻仍活著，就像這座水族館，毀壞破損，但仍未塌。

　　「我依舊相信妳會恢復正常。」沉默了一段時間女子再次開口，平靜的聲音隱含一絲顫抖。

　　飄落的塵埃，在太陽照耀下閃閃發亮，如同點點星火飄落，在這廢墟中散發異樣美感，女子在此駐足許久，似乎是在將這美景烙印在眼裡，直到碼表發出了嗶嗶的提示音，訴說氧氣即將降至需返航的程度，宣告離開的時刻已到。

　　「真不想走啊。」

　　女子收起計數器，換拿出碼表握在手上，任由碼表不停發出噪音。

　　過了片刻，下定決心的女子關閉碼表的提示音，回身走去推動輪椅。

　　「走吧，該回家了。」

　　女子推動輪椅走到長廊路口，轉過頭用複雜的眼神再次看了展場一眼，隨後逐漸沒入黑暗長廊中。

小说相关章节：散花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