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还活着没？”

下田寺来到竹村正男身边，将他重新安顿到座椅上。

“只能说还没死吧……妈的，我这心理暗示奥术就不能成功一次么？本来还想着能很快遏制住她，却没想到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正男脱下那一件写满了名字的校服后，那件校服变化做了一股四散的奥能——投影奥术，即便是枪械、坦克或是飞机都能投影出来，更别说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校服了。脱下校服后的正男，身下是一件后背印有三叶葵图样的风衣，这件风衣彰显着他所代表的的家族。

“德川信义……”

下田寺一边说着一边给眼前的青年递上一瓶矿泉水。

“你这高中毕业生装得挺像——那家伙居然没有起疑心。”

“我也没想到……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太矮的缘故吧，我这一米六七的身高，走到哪里都会被其他人误以为是学生吧？”

被叫做德川信义的青年，已经抛弃了“竹村正男”的身份，坐在座位上大口的喝着矿泉水，同时注视着远方的风景——车窗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在建设中的东京晴空塔，据说这座塔建成后，将为成为世界第二高塔，仅次于迪拜的哈利法塔。信义没有去过迪拜，他只觉得望着这座塔，好像身边的一切记忆都会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模糊。

奥术师德川信义，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次行动计划的策划人，为了不伤害其他乘客，也为了避免奥术师的世界暴露。在那个川崎美步第一次以为真的有人喜欢自己，心里面升起暖意的时候，她却不知道对方是个奥术师，如果美步真的打算杀死“竹村正男”，那她看到的不是奥能，而是狂暴的雷元素奥术——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施展灵魂虹吸的时候，“竹村正男”并没有这么做。

这一点令下田寺十分不解，于是他对德川信义发出疑问。

“你的计划好像进行的不是很顺利啊，信义。”下田寺弯下腰，查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原计划是你用心理暗示的奥术住他，然后我来负责逮捕，可你居然就这么眼睁睁的让她吸走了你的奥能？你脑子坏掉了么？”

“那个灵魂奥术师人呢？”信义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因此开始蹩脚的转移话题。

“我让她逃掉了——”下田寺指了指身后破碎的玻璃窗，“《太平记》中的鬼……以津真天，她吐出的火焰让我一时间乱了阵脚，于是我放弃了主动进攻的打算，采取防御态势等待对方出招；可那家伙居然乘着火焰充斥车厢的时候，破窗逃跑了。”

“在这附近的执行官们应该会看见的吧？”

“已经通知东京分部的负责人了，他们很快就会派人在这附近展开地毯式的排查——那家伙逃不出东京。”

“那就好……那就好……”

信义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完了这瓶有三百毫升的矿泉水，他把空水瓶揉成一团，塞在了上衣口袋中，这不是出于对环保的考虑，而是他本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就是有一股气发泄不出来，所以这个瓶子成为了他宣泄情绪的入口。

“对不起寺……我本该第一时间控制住她的，不然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了；我这个计划应该做的再保守一些，再周全一些才对。”

“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的信义，不要因为一次错误就过分自责，这会使你变得软弱——理智的做法，只有在做很小决定的时候有效，至于那些大的事情，你必须冒险；意义非凡的事情总是碰巧发生的，只有那些不重要的事情，才有可能有周全的计划。”

“谢谢你的安慰，寺；但我这个人本身体力那些就不太好，小时候也经常生病，我本来就是一个弱小的人……都已经到谷底了，怎么走都是向上吧。”

信义虽然是笑着说话的，但那一副笑容更像是装出来的，他的眼神在躲闪下田寺，对方也看出了这一点，因此坐在了他的身边，想要通过肢体接触的方式给予对方安慰。

“无法出手……”

“什么？”

下田寺被信义的呢喃吓了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出手啊……”信义伸出颤抖的双手展示给下田寺看，“你看见我的手在发抖了么……我其实很害怕……我的内心十分悲痛……我……我……我会不会犯了严重的错误呢？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比其他人高出一等，自大的左右他人的命运？”

寺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试图安抚他颤抖的心。

“那个女孩……她也有自己对于人生的渴望，可我却……我却骗了她；这个世界上没有喜欢她的竹村正男，没有什么魔能少女薇若妮卡和垃圾箱的故事；但她还是将其当做了光，即使那一道光是假的——寺，你觉得我是一个大坏蛋么？”

“我是奥术师协会的执行官，德川家的护卫，过多的思考这些问题只会让我的刀生锈。”下田寺起身，用一只手拉起信义，下田寺的身高有一米七五，两人一高一矮站在车厢里有一种奇妙的诙谐感，“所以我之前才说，您不适合执行官的工作，您这个人太善良了，但有些时候善良是无法改变世界的。”

“呵，还真是不留情面的话啊。”

“那些肮脏的事情交给我去处理就好了，您是德川家族唯一的子嗣，您只需要坐在天守阁中运筹帷幄即可，只有在那里，您的善良才会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但那样一来我不就成花园天皇了？”

“就算您是花团天皇，我也不可能是源赖朝，这一点还请您放心；而且我觉得您把自己比作花园天皇不太合适，醍醐天皇更适合您。”

“醍醐天皇后来干什么去了？”

“他……”

下田寺没再说下去了，他很清楚醍醐天皇干了什么，自从镰仓幕府开启后，日本天皇实际上就成为了幕府的傀儡，源赖朝把握朝政，抗击元朝的入侵，但受货币经济影响，无法恩赏抗元官兵，导致了武士对幕府的不满日益增高，致使醍醐天皇积极筹备倒幕计划——可惜最后他的倒幕计划失败了，醍醐天皇最后被流放到了隐岐岛。

“抱歉……我应该在大学里更加认真的听历史课的。”

寺弯腰道歉，就像家臣对待家主一般；见状，德川信义赶忙将其扶起，他讨厌那些君臣礼节的封建玩意儿，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倡导人人平等才是新世纪的主旋律，迟早有一天，信义要把寺脑子里那些呆板的东西全部给板正过来。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罢了——寺。”

信义长长叹了口气。

“那个川崎美步，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在嘲笑我——她说她是生活在阴影中的人，我一直在想她说的话……就因为名字里面带着一个‘德川’，我难道就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了么？阳光下的人就应该鄙视那些活在阴影中的人么？”

“所以这种事情一开始就交给我一个人就好——条条大路通罗马，而你是那个一出生就生在罗马的人，全日本上上下下有一亿多人，你不可能每个人都去了解的，就算了解了，在见面的时候也不可能全部想起来。”

“如果我没有‘德川’的姓氏……我常常觉得我不应该是那个生在罗马的人……或者说，为什么一定要有罗马之外的人和罗马之内的人呢？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我去中国留学回来后，我常常觉得我与世界格格不入——父亲告诉我，我以后要成为德川家的族长，可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吗寺？我想在山里搞一个小木屋，有电、有水、有吃的，早上爬起来打最新的电子游戏，看最新的动漫，一玩就是一整天……”

“那岂不是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宅男了？”下田寺打趣道。

“宅男有什么不好？我之前和你说过……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一个人成为什么样的人肯定有他自己的目的。”信义摆了摆手，“反正这个世界变得一天比一天遭，我早点躲起来，还可以成为那些第一波吃螃蟹的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所有事情在人类史上都发生过，太阳底下无新事，这些事情第一次出现是以悲剧出现的，第二次以后则是以闹剧出现的；与其成为一个闹剧，我还不如当一个悲剧来得舒服点。”

“信义你该不会有什么自虐倾向吧？”

“谁知道呢？”他顿了顿，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心思或许已经真的飘到那个小木屋中了吧，“寺，如果哪天我这个梦想真的实现了，你会和我一起去的吧？”

“那是当然，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宅男。”下田寺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我是您的贴身护卫，你现实中遇到的麻烦的人，我会把他干掉；你在电子游戏里遇到了打不过的BOSS，我也会把他干掉。”

“那到时候我就仰赖于你了。”

“您知道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除非我哪一天死了。”

电车驶过了净心寺，寺庙的钟声响起，回荡在东京的天空之下——信义和寺紧紧相拥，他们的双唇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两个在雪夜中相互依偎的松鼠。那个故事怎么说来着？有一个人去一家公司面试，把自己的业务水平吹得天花乱坠，使得面试官真的相信了他的能力，给了他很高的工资和待遇——可事实上这个人的水平根本就是三脚猫功夫。

当一个人拿着与自己能力不匹配的报酬与薪资，时间久了也会憋出病来的吧？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的谎言被揭穿的那一天，害怕自己被周围的人当做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是个南郭先生，于是他开始努力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可就像那个川崎美步所说的，有的人天生就生活在光明下，有的人天生就生活在阴影中，阴影中的人无论怎么追赶，也比不上那些天生就活在阳光下的人。更加要命的是，老天爷开玩笑似的把有些阳光下的人和阴影中的人的位置给弄反了——如果一开始，生活在阴影中的人是信义，而那个川崎美步才是生活在阳光下的人呢？

信义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当然也懒得想了，他现在只想和寺相拥在一起，任由温暖的夕阳打在二人的身上，在东京这座混乱的城市，感受着那微不足道的温暖。

——铃铃铃。

“寺，你的电话响了。”

“哦，稍等。”

两人松开手，寺打开翻盖手机，看到了来电人的姓名后，按下了接听键；而一旁的信义，则开始试图用奥术修复破损的窗户，这就是奥能的力量——只要“概念”还存在于世上，那么一切皆可复原，一切皆可打碎。

忽然间，信义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盘古之力，那个奇迹一般的力量——如果自己真的有无限的奥能，自己会用那股力量向神明许下什么愿望呢？他不明白。

“信义，是你父亲打来的电话；他说你的手机关机了打不通。”

“哦？我关机了？”信义从裤兜中拿出自己的手机，和下田寺使用的翻盖手机不同，信义的手机是一款触屏手机，这部手机似乎是没电了，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大大的红色电池图标，“哦……他有什么事情么？”

“和黑道有关……北海道的华北组，他们组长的长女好像回日本了，他想让您明日启程去北海道。”

“一个黑道长女回日本关我屁事啊？我正忙着呢。”德川信义抱怨道。

“虽然令尊没说……但我猜测应该是政治联姻一事；你也知道……你父亲一直希望在北海道找到能帮助到德川家的势力——那个华北组在北海道的势力很大，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唉——看来我只是他的一个小小的棋子。”信义摊了摊手，“这下子我们的森林木屋宅男计划又得往后拖了，我不想这样。”

“所以您必须前往北海道，为了避免计划暴露，也为了避免我们的关系暴露。”寺郑重其事的说道，虽然这家伙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信义还是能看出他实际上心中也有一些动摇了。

“看来我没得选择——”

“所以……已经打算好要去北海道了么？”

“嗯，把这里收拾干净，咱们就去准备行礼吧——再怎么说我也是在北海道长大的，我也想回去看看。东京这座城市太大，太嘈杂，这么小的一个地方居然聚集了日本五分之一的人口，想想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我不喜欢这里。”

“你小时候是在北海道长大的？”

“当然了——虽然那地方挺冷，但却意外的令人放松……对了，我父亲和你说了那个华北组的长女叫什么名字了吗？”

“好像是叫做方欣楠……”

“哦……等会……你再说一遍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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