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这样又过了一个礼拜。每天的搜刮教室，整理资源，之后剩下的就是睡觉了——虽然有时候她会一边想着铃，一边给予自己一些生理快感方面的奖励……

这一个礼拜的夜晚出奇的安稳，她甚至不常听见牠们发出的嘶吼与呻吟声。她好奇是不是在校园其他区域发生了什么，把牠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开了。

又是一个平常的周末——虽然现在说星期几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她收拾好出门前需要带着的东西，背上撑得有些松散的背包，依旧是手执着那支金属棒，轻轻推开了房门。

这一层的教室基本上都被搜刮遍了。她准备再花一两天时间大略检查一遍所有的教室，拿走最后一点可以用上的东西。之后就要计画“之后怎么办”这个重要议题了。

这一趟并没有多少收获，这全归功于她前几天的仔细。她背着大半空着的背包，悄悄地走在回保健室的路上。

再一次路过楼梯间，她又一次停下脚步——每天的固定流程。然而，令她奇怪的一点便是，以往多多少少都能在楼梯口听见楼梯间中的牠们发出的各种声音：布料细微的摩擦声，拖行脚步的声音，牠们喉咙中发出的不可名状的咕噜声和低鸣声……今天似乎格外安静，好像牠们都全部离开了似的。

她犹豫着是否要踏进去看一眼——就一眼。

她咽了口口水，抿了一下嘴，身上开始轻微出汗。她想踏出那一步——

就在她抬脚前的一刻，她听见了脚步声。

踏……踏……

声源似乎就在她面前的不远处，在楼梯间的阴影里。

踏……踏……踏……踏……

这脚步异常缓慢，然而声音却在变大——“那个东西”在向她靠近了。她感觉有些耳鸣，似乎全身血液都冲上了大脑。她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站立不稳，双手死死攥紧那根金属棒——目前为止，这根防身用品还未真正发挥作用。

踏……踏……

一只脚迈出了阴影，踩在了夕阳洒落的地面上。踏。

她又往后退了两步，紧张到忘记了呼吸，内衣开始被汗水浸湿。

那只脚的主人似乎有些站立不稳。待前一只脚立稳后，后一只脚才缓缓迈上前来。

她看着这位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脑中一片空白。她只感觉到，走出来的“她”应该也是“牠们”中的一员。

“她”的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小皮鞋，步伐明显不稳。

随后暴露在夕阳下的是白色的连裤袜，沾染了黑灰色的脏斑，以及溅射状暗红色的血迹，大概是混乱中其他某位受害者的。

接着是藏青色的制服裙，部分被扯破了——那种拥挤的程度确实足以撕破不结实的布料。

——她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过热的头脑似乎冷静了一点。

“她”又迈出一步，露出了上半身。

米白色的上身制服已经几乎被皆尽染红，胸前的部分尤其严重——似乎是由于直接趴在被血迹污染的地方的原因。

“她”的双手垂于身体两侧，似乎活动不太灵活，衣袖内侧似乎也沾染了血迹。而另一处十分显眼的地方便是“她”的右手腕——一处透过制服的咬痕。咬伤处的衣袖已经破了，而且已经被渗出的血液浸透，依稀能从血液凝固的痕迹上看到一圈齿印。

——她不自觉地捂住了嘴。这是她自那天以来第二次见到这般可怖的情景。

“她”又向外迈了一步。从头到脚，夕阳为她的一切打上一层金黄色的滤镜。

她终于看见了“她”的全貌。

“铃！”她又不自觉地喊出声了。

铃摇摇晃晃地从楼梯间走了出来。“饿——”铃这么跟她打着招呼。

她突然感觉心头一凉，然而温热的眼泪却要从眼中夺眶而出了。

“铃……”她呜咽起来，身体也瘫软下。她任由自己慢慢瘫坐在了地板上。

双目无神的铃慢慢转头，看着坐在地板上的她。已经散大的漆黑的瞳孔映照着她的身形。

铃缓缓地平举起了双臂，向她慢慢走去。

踏……踏……踏……踏……

她闭上了双眼，她已经不在乎“以后怎么办”了。铃遇难了，她再无机会向铃吐露自己的真心。她只觉得，倘若自己也成为“牠们”的一员，那便能和铃永远在一起了。

突然的坦然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样的铃。

她睁开眼，却发现铃已经立于自己身边，依旧是摇摇晃晃的，却不见她有进一步动作。

她踉跄地站起来。“铃？”她向铃的眼前挥了挥手。

“咕……啊——”铃缓缓张开了嘴，似乎想咬上她的手。

她立刻把手抽回——既然已经决定要和铃在一起，肯定不能这么草率的就让铃得逞了。

“铃，我们走吧。”

她主动牵起了铃的左手。铃似乎十分配合，缓缓跟上了她的脚步。

将铃牵到保健室的门口，她一眼看见几天没有整理的保健室地面，觉得有些不妥。她想撒开手，进去把保健室整理一下。她将手一松——

啪。她感到铃迅速用手再次握住了自己的手。一回头——

“饿——不……不要……咕……”

瞳孔地震。她感到自己的心上吃了重重的一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她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铃用已经失去活力的双眼紧盯着她，小嘴微张。

“吼……啊……”

铃缓缓松开了紧抓的手。

她匆匆转身，冲进保健室里，把门关上。

几天没整理的保健室被杂物丢得乱七八糟。地板上满是空的塑料包装带，椅子随意地倒在地上，床铺也是乱七八糟，到处都是灰尘。

她花了十多分钟把这一切弄干净——垃圾和灰尘都扫到一起，装在一个大垃圾袋里，椅子推回桌子里面，桌面收拾整齐，床铺上也换了新的床单。

收拾完毕，她急匆匆地回去开门。

门打开，她看见铃就那样呆呆地立在门前——轻微的摇摇晃晃，双眼紧盯着保健室内，又缓缓地聚焦在她的身上，微张着嘴，喉咙里正发出轻微的咕隆声。

她看见铃的眼角似乎泛着光。

“进来吧。”

铃摇晃了两下，似乎准备迈步走进去。然而没等铃的脚步迈开，她已经抓起了铃的左手，一把把铃拉进了保健室。

铃依旧是呆呆地立在屋子中央。作为“牠们”中的一员，除开对血肉的渴望，铃似乎与牠们并无什么不同。

她忙活起来了，围着铃打转，仔细端详着铃的身子。像铃这样漂亮的孩子，几周的混乱似乎并未削减她的姿色。

转了几圈，她决定还是从最显眼的地方着手。她轻轻捧起铃被严重咬伤的右手，缓缓揭开上面已经因为凝固的血液和污渍而固着的衣物，露出了里面最严重的伤口。

那时候的铃，应该很痛苦吧……要是我和她在一块，说不定能帮到她——至少让我来替她挡下这次袭击……她突然陷入深深的自责了。

“铃……痛吗？”她轻轻地问着，似乎是问给自己听的。

似乎是在回答一般， “啊……唔……”，这是铃轻声的呢喃。

铃的目光缓缓落在她捧着的自己的伤口上，又缓缓转移到她的脸上，直至与她四目相对。

铃缓缓抬起了左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撩起了她的短发。

她感到铃的体温异常的低，兴许只比室温稍高一点点。铃冰凉的手指触摸着她的脸颊，她伸出右手，握住住了铃的左手，将它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这样能给铃一些温暖吧。她想。

她忘记了时间，待反应过来才想起自己本是要为铃包扎伤口的。

还好选了保健室作藏身处，包扎用的绷带管够。她连忙起身，取回几卷绷带，无菌胶带和一些双氧水。

“给你把伤口包扎好。”

她又轻轻捧起铃的右手，先在伤口上淋了一些双氧水——这对已经是牠们其中的一员的铃来说可能没有太大意义——但是在她心里，铃依然是活生生的“人”啊。

“疼吗？”看着正“嗞嗞”冒泡的双氧水，她抬起头，担忧地看着铃。

铃没有说话，依旧是面无表情。

肯定很疼，你不肯说。她想。

待双氧水不再冒出气泡，她用清水清洗了一下咬伤处，随后开始了包扎。

一圈又一圈，绷带用掉了一整卷，从右腕处一直延伸至肘的下部。包好的伤口——因为血液已经凝固——已经看不出曾经受过伤的样子。

“好啦。等伤口慢慢愈合就好了。”她抬起头，笑着对铃说道。虽然她心里有种感觉，牠们身上的伤口也许永远也愈合不了了。

铃依旧没有说话，而是缓缓抬起右手，用左手轻轻抚过包好的伤口。

“哈……呜……”

已经入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保健室的地上——这次照亮了铃的身姿。

她觉得是时候了。

牵着铃的手，她将铃拉到床边。

“铃……你坐下吧。”

铃晃了两下，没有动。

“铃……铃！”她摇晃着铃的手。

她有些手足无措，可能是站立时间太长的缘故，铃迟迟没有坐下的迹象。

她也站了起来，站在了铃的面前，径直看着铃的双眼。

“铃——接下来要按我说的做哦……如果你有困难的话……我帮你。”

她推着铃有些僵硬的身子，一直推到了床边。一手推着铃的肩膀，一手搂着铃的腰，她想让铃至少坐在床上。

凑巧的是，地板因为刚刚擦过有些滑。

铃略显僵硬的身子径直倒在了床上，僵直的双腿缓缓放松，小腿也慢慢自然下垂了。

然而这对她而言并不太友好——她直接失去平衡，将铃压在身下。

“咕……呜啊……”铃咕哝着。

她费力将自己用双臂从床上撑起——铃就在自己正下方，与她四目相对。

她感到自己的胸口吃了一记——这中间或许有刚摔了一下的缘故——自己虽然也曾设想过这样的情景……将铃强行推倒在床上之后告白什么的——不曾想，这居然在今天实现了。

一时语塞。她与铃就这么互相凝视着。

渐渐的，她感觉自己融化进铃漆黑深邃的眼眸中了——已经散大的瞳孔深不见底，她看见自己的脸庞也出现在那瞳孔之中。

怎么办……现在要做点什么……

她突然想起来了，那句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说出的那句话。

虽然晚了一步……那时的我太笨了，这句话本应该早就和你说了……但是，只要眼前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铃，我就要把它说出来给你听——虽然，你可能不会理解我说了什么了……

她眼中的光又黯淡下去，随即又亮了起来。

铃，我答应我自己了，我要同你一道……那样的话，你就能明白我的心意了……

她感到又有液体充盈了双眼，双唇翕动，犹豫良久，带着颤抖的声音说着——

“铃，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铃涣散的目光缓缓地集中了起来，似乎在思考着这些字句的含义。虽然依旧面无表情，铃的双唇也动了起来。

“啊……呜哦……也……”

铃——或者说曾经是铃的少女——她同意了。

她再也无法忍耐自己的情感，眼泪如泉水般汩汩而出。她完全不顾及铃胸口的血渍，趴在铃的胸前嚎啕不止。

铃缓缓抬起右手，轻抚上她的后背。

待抽泣与呜咽渐歇，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将自己撑了起来，与身下的铃四目相望。

“铃……我爱你……这些日子我无时不刻想念着你……现在你又回到我身边了……”

她的身子在向铃靠近，二人的距离在缩短。

“我们……接吻吧。”

她与铃的双唇便贴在一块了。

铃的嘴里也是凉的，而且有着很浓的血腥味和铁锈味。

铃将双眼缓缓地闭上了。

原来铃也会害羞吗。她想。

翻江倒海，虽然一直是她占领着主动权，铃偶尔也会略微反抗一下，轻咬着她的舌尖。

这样也能给铃一些温暖吧。她想。

——至于会不会因此而传染，她早就不在乎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透过窗子照进保健室的月光越缩越小，直至只剩一条缝了，她们两人才慢慢分开。

她感觉有些头昏，但却也有些愉悦了。铃依旧表现得面无表情，然而她的身子开始微微颤动，似乎没有因为刚才的小小欢愉而满足。

“我和铃，现在是恋人了吧……”她自言自语着。

“那……我们来做些更加高兴的事情吧……”

铃的眼睛睁开了，“饿——啊……啊——”。铃缓缓伸出双臂，双手下垂。

铃没有从床上起身。

她的脸愈发的红了，她感觉自己有些发烧。

“那就做吧。”

她摇摇晃晃地扑倒在了铃的身上。

秋日的斜阳从窗户洒在保健室的地上。一个晴朗的上午，虽然气温不算高，太阳照到身上依旧是暖洋洋的。

保健室内，一个人影在其中彷徨着。是铃，她起了个早。

踏……踏……踏……踏……

“呜……啊——”

转来转去，铃的脚步停在了床前。

她还没醒来呢。似乎是嗔怪她的懒床，铃催促着，双臂微微抬起。

“啊——饿……”

她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她侧躺着，应该很累。安安静静的，胸前毫无起伏的样子。

铃感觉有些无聊，“啊——”地踱开了，为了打发无聊，铃将双臂平伸，双手下垂——就像牠们中的大多数会做的那样，在小小的保健室里慢慢来回走着。

细细簌簌。

铃听见了这细小的声音，应该是从床上传来的。她缓缓转过身，向床边走去。

铃看见床上躺着的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啊……啊——”铃高兴起来了。

她的右手也开始活动起来，紧接着是左手，双臂。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

“呜啊——”

铃在向她高兴的道早安。

她感觉身子稍微有些僵硬，应该是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一切。

她缓缓地从床上坐起。她慢慢抬起自己的双手，似乎皮肤有些发白。

她抬起了头，与铃四目相对了。

阳光照在她们两人的眼睛里——那是两双已经瞳孔散大，无神的眼睛。

“……呜……饿——”

她回应着铃的早安。

“啊——”

铃牵起了她的手，她从床上下来，立在地上的她有些站立不稳。

“饿——哈——”

她努力地保持平衡。

铃似乎面带微笑，等待着她熟悉着一切。

她好不容易才站稳了。

铃依旧是牵着她的手不放，缓缓地迈开步向门口走去。

踏……踏……

她努力地跟上铃的步伐。

踏……唰——

铃慢慢打开了门，领着她走出了狭小的保健室。

秋日的阳光洒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兴许现在不应当称她们为“两人”。她感觉心情从未如此的轻松过——除了肚子有些饿以外。

她想吃肉。

铃领着她走出了教学楼群，走到了操场上，走到了校门口——

她们走得很慢，铃有时候需要放慢脚步等等还不习惯的她。

她一边走着，一边四处打量着。她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面孔——许多都是她的同班同学。

——那是小枫和稚。

她看到她们两个好朋友了。她们正牵着手，缓缓地在林荫道上漫步——稚左肩上的血迹早已经干涸。

她和铃一起走出了校门口。

虽然街道上同样十分混乱，但是她与铃却依然踏上了回家的路。

她用了点力，将铃拉到自己身边——左肩与右肩贴到了一起。

铃看了她一眼，缓缓抬起了右手，慢慢地放在了她的额头上，轻轻抚摸着。

“咕……啊……”

她有些害羞了。

空无一人的保健室里有些凌乱，床铺十分不整洁，上面残留着许多血迹和人类体液的痕迹。桌面上留了一些食物，以及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要和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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