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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卻神殿 PM 12:40 +24°C］

　　「我們有兩條路線選擇，一個是躲在掩體後面，依靠盾反將守護者逐一擊破。」

　　當他們站在忘卻神殿中段崩塌的入口處時，林克一邊檢視著他的盾牌，一邊對著前輩解釋道：「另一個選擇更快，你在這裡等我，我使用滑翔傘衝向裡頭，靠上升氣流來躲過守護者的光砲，然後等我抵達內部的安全區域，你再直接傳送過來。」

　　「聽上去都靠不太住⋯⋯」前輩不安地看著林克拿起一面鋼鐵蜥蜴盾：「就沒有什麼專門對付守護者的特效武器嗎？上次像普利托斯那樣用弓打眼睛呢？」

　　「有是有，但是那要等到我們去阿卡萊，那又是另一趟遠路了；用弓打眼睛也是可以，但裡面的守護者太多，大概很難有空隙一個一個瞄準。」林克找出另一面騎士盾，比較著兩者的受損程度：「我其實比較偏好第二個方案，只要人在空中不斷移動，被守護者射中的機率相對來說不太高。」

　　「風險太大了⋯⋯。」前輩雙手環胸說道。

　　「一次一次盾反太浪費時間了。」林克心意已決，他收起了盾，拿出滑翔傘：「不用擔心，我這樣做過很多次了，只是我這次格外不想冒險，所以才猶豫了一下。但仔細想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前輩的眉毛垂成了八字，用一種委屈的狗狗眼神看他。

　　林克鐵了心轉過頭去，他有時候真的很想知道，前輩操縱人心的技術是無自覺的還是故意的？

　　「萬一出意外怎麼辦？」前輩問，聽上去已經半放棄了。

　　「沒關係。」林克說：「我出發了。」

　　說完，他從忘卻神殿唯一的破口中向裡頭一個大跳躍，被上升氣流帶到了高處的同時，果不其然所有的守護者都一齊亮了起來，無數的紅光瞄準了他的身子，激起了一陣高昂的緊張感。

　　「來吧。」

　　他喃喃，開始讓風將自己往下帶，最早開始讀秒的守護者嗶地一聲放射出了光，堪堪從他頭頂上劃過，削掉了幾根頭髮。下一台守護者也發射了，這一次從他的右肩擦了過去。

　　他踏上了中間幾乎要斷成兩截的平台，向前快跑。

　　一發光炮射到了他旁邊的地面，引發了爆炸，幾綹火焰舔上了他的身子，林克吃痛地唔了一聲，但還不到停下腳步的時候；他再次跳躍，下一陣風立刻配合地將他抬了上去。

　　兩台守護者加入了瞄準的行列，林克估算時間與距離，快速地踏上第二區入口上的破洞，滑進了碎掉的建築殘體所形成的掩體，另一場爆炸在他後方轟然炸裂，他的背部完全能感受到灼燙的溫度。

　　還可以，沒問題。

　　他對自己說，探出頭來看看狀況，馬上就被前後方的守護者捕捉到了，他連忙縮回身子，從另一側跑了出來，對準風口所在的地方用力一跳。

　　只要風將他帶到足夠高的地方，就沒問題。

　　——但是這一次不夠高。

　　他發現自己已經下降到幾乎快到地面時，才到了本應有八根柱子——如今一根倒下了——所在的長廊，守護者的光砲所引發的爆炸在他的頭上不停連環炸開，其中三台守護者重新定位了他的位置，但是他已經沒有空中移動的手段自保了，他落在了地面上，只能向前死命地狂奔。

　　如果能夠躲到柱子後面的話，不，來不及了——！

　　一發光炮正中了他的身子，他苦悶地往前一撲，只感受到渾身灼燙，皮開肉綻的劇烈痛苦讓他慘叫出聲，這一下不死也半殘，可惡——。

　　然後，清冽的水滴擁抱了他。

　　米法的靈魂從他胸口搖曳而出，她如游魚般繞著他殘破不堪的軀體轉了一圈，冰涼的水是一汪治癒的清泉，沖刷掉了他所有的疼痛，她靜靜張開雙手，虛無縹緲地將他擁進懷裡。

　　「我來守護你。」

　　她輕輕吻了吻他的鬢角，然後消失了。

　　林克倒在地上，喘著粗氣，米法的祈福是促使他選擇這項方案的唯一倚仗，沒想到還真的用掉了，等等一定會被前輩罵死。

　　幸好神廟已經近在眼前了，他逼自己爬起來，逼自己忽視了灼傷的幻痛，即使致命的重傷已經全好了，他仍然像是渾身被火焰握過一樣地疼。

　　他蹣跚地走進去，猶豫了一下是否該先叫前輩，但如果可以隱藏住受傷的事⋯⋯。

　　林克迅速地將希卡之石壓上神廟的台座，腳尖不住點地，等待神廟門口開啟，一打開他就忙不迭地跑進去，打算快去快回，趕緊從裡頭取得希卡導師的祝福，至少這樣，外表看上去就會像是完好的樣子了。

　　「⋯⋯林克。」

　　前輩低氣壓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啊，完了——。

　　他惶恐地轉過頭去，但台座已經將他向下帶了，他最後只來得及看見前輩彷彿冒著火的雙眼，不禁掩面呻吟，這下子出來真的要被生吞活剝了——。

　　／

　　林克從神廟門口出來的同時，就看見前輩盤腿坐在眼前，海藍色雙眼裡的怒火一點都沒有消失的跡象，他雙手抱胸，幾乎可以透過衣服鼓起的形狀看出裡頭青筋暴起的肌肉。

　　被前輩打的話應該會很痛吧⋯⋯。

　　林克小心翼翼地踏出腳步，露出了一個賠小心的笑容，努力偷師前輩的裝可憐狗狗眼神。

　　「⋯⋯。」

　　前輩死死地瞪著他，朝他招了招手，林克誠惶誠恐地跪了下來，與前輩視線平齊。

　　「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說你了⋯⋯。」

　　沉默地對望了半晌，最後是前輩仰起了頭，呼出一聲很長很長的嘆息，但他沒有對林克做任何攻擊，只是輕輕地在他額頭上敲了一下，然後露出了對他感到十分失望的神情。

　　這讓林克的整顆心都糾結成一團，他還寧可被打。

　　「對不起⋯⋯」他沮喪地說。

　　「你就是仗著有米法的力量，所以才這麼亂來的嗎？」前輩冷冷地問。

　　看來他全部都看到了。林克覺得自己滿身冷汗。

　　「你是不是不記得了？你一旦死去，現在我們努力的一切就全毀了。」前輩開口，以一種非常淡漠的，幾乎要讓林克愧疚而死的聲音說道：「這一次是血月帶來了更強的加儂分身，下一次會是什麼？整個世界已經陷入崩壞了，你覺得你還剩下多少次能夠平安重來的機會？」

　　林克垂下了頭，一句話都不敢回應。

　　「而且——我想，上回分明已經問過你一次了。」前輩淡淡地看著他，嘴唇抿成了一條嚴厲的線：「我到底還得被迫看幾次你死在眼前的畫面？多謝你的體貼，我現在還沒瘋掉已經是奇蹟了。」

　　「真的對不起⋯⋯」

　　林克快要整個人蜷成一顆球了。

　　前輩仍然用那種滿溢著失望的冰冷表情看著他，光是這樣凍結的氣氛，就讓林克難過到不行，上一次萊尼爾的事還可以說是意外，但這次⋯⋯他真的是無話可說，完全就是他理虧。

　　似乎已經對他沒有什麼可以講的了，前輩站起身子來，安靜地走去看後方那巨大的海利亞女神像；林克仍然頹喪的半倒在地上，整個人縮成了一個委屈的形狀。

　　接下來的好一段時間裡，前輩沒有跟他多說一句話。

　　於是，他只能沮喪不已地趴在神廟旁微微高起的平台，嗅著土地和陳年廢墟的氣味，滿腦子的罪惡感讓他不敢起身，更不敢抬頭多看前輩一眼。

　　⋯⋯這次會不會真的完蛋了啊？

　　——不，前輩只是太擔心他而已，就是因為關心，才會氣成這樣。

　　他內心裡天人交戰，一會兒很想拿希卡之石逃走，一會兒又有個理智的聲音叫他該去找前輩正經地道一次歉，就這樣來來往往交纏了十幾分鐘，最終後者勝出了。

　　林克輕手輕腳地起身，轉頭去望著另一個人——前輩面對著海利亞女神像，仍然雙手背在背後，像一道巍峨且不透風的牆。他很害怕，但他不能再逃了。

　　「⋯⋯前輩。」

　　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前輩背上的綠衣一角。

　　「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了。」他猶猶豫豫地找著詞彙，滿心的不安讓他連說話都扭扭捏捏，前輩的耳朵輕輕動了動，表明了他有聽見。

　　「所以⋯⋯請不要生氣，我已經好好反省了。」

　　聽見他微弱的請求，前輩嘆了口氣。

　　「你還記得我受傷的那一次嗎？」前輩靜靜地問，仍然沒有轉過身來：「被萊尼爾的弓箭射傷，讓你慌慌張張跑去卡卡利科村求助的那一次？」

　　「⋯⋯記得。」林克囁嚅道。

　　「你當時有多擔心我，我現在就有多擔心你。」

　　前輩再次嘆了口氣，終於轉過身來，張開雙手將他擁進懷裡。

　　「所以，算我求求你，不要再這樣傷害我了。」

　　他如此憂傷的語氣，林克只在他談起米多娜時聽過。

　　「⋯⋯我知道了。」林克閉上眼睛，雙手顫抖地回抱了他。

　　他們就這樣抱著彼此好一段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也許終於不需要再說什麼話了。

　　即使擁有過同一個靈魂，擁有著同一個名字，他們仍然需要話語來理解彼此——直到這一刻為止。

　　真的是直到這一刻開始，林克才感覺到自己徹徹底底地打從心底接受了這項事實：原來，真的有人在關心他，真的有人會在意他受傷與否，真的有人希望他好好的。

　　真的有人愛他。

　　——無論那是哪一種類型的愛。

　　「⋯⋯謝謝你。」他聽著前輩不知何故還存在的心跳，閉上了雙眼。

　　前輩輕笑的聲音讓他所貼著的胸膛微微震動，林克感受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對方。

　　他們相視一笑，前輩替他撥了撥瀏海，手指輕輕滑過了他的臉頰，有一瞬間，林克想就這麼抓住他，但終究還是沒有抬起手來。

　　⋯⋯不行，不能再撒嬌下去，該回到原本的目的上了。

　　林克轉過身去，正對著巨大的雕像——海利亞女神的微笑看上去一如既往，這裡的女神像比任何地方的都要古老，也更加壯觀。他們兩人站在她腳邊，仰頭幾乎都要看不見雕像的臉了。

　　「我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前輩輕聲說：「從剛剛看到現在，我都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感覺這就真的只是一尊普普通通的雕像，只是比較大。」

　　「我也沒有。」林克困惑地說：「但我夢裡看見的確實是這個地方。」

　　「還是我們需要在這裡睡一覺？」前輩提出了意見：「說不定海利亞女神只能在夢裡對你說話，然後靠近雕像的話也許會強力一點？⋯⋯我不知道，我猜的。」

　　「還是要等到白天，或者是夜晚？某個特定的時刻？奧爾龍出來的時間之類的？」林克也跟著亂猜，他也毫無頭緒。

　　「也有可能，那我來生個營火吧。」

　　前輩說著，擅自伸手進林克的後腰包裡拿出了木柴和打火石，嚇了林克一跳。

　　「下次先講一聲嘛。」他小小地抱怨了一下，蹲到了木柴堆旁邊，幫忙把木頭排得更容易燒一些。

　　「有什麼關係？」前輩哼了一聲，把火點燃了。

　　因為會害羞。林克在心裡默默地回了一句，但他是死也不會說出口的。

　　他們就這樣圍著營火，林克將姿勢改為坐姿，把臉頰擱在曲起的膝蓋上，偷偷瞧著前輩的側臉。

　　⋯⋯也或許，光是這樣就很滿足了。他想道，能這樣一直看著你，就很好了。

　　前輩轉過頭來，疑惑地挑了挑眉，林克搖搖頭，只是繼續望著對方。

　　「你確定外面的守護者不會跑進來吧？」前輩突然問了一句。

　　「不會啦，它們又沒有腳。」林克說，打了個哈欠。

　　「那你睡一覺吧，說不定真的要靠夢諭。」前輩提議，一邊伸直了雙腿，給了他一個有點壞心眼的笑容：「需要膝枕嗎？」

　　林克看著對方眼裡惡作劇似的光芒，回贈了一個假笑。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說，真的就這麼躺了下去，這次反而換前輩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林克可以感覺到對方的雙腿一僵，他忍不住用手按住了嘴角，藏住一抹得逞的笑容。

　　「你真是⋯⋯懂得怎麼折磨人。」前輩有點哀怨地小聲說道。

　　「你自己問我的。」林克說，把斗篷拉過頭頂蓋住雙眼，方才的重傷雖然只有一瞬間，也確確實實地消耗了他的體力，雖然是這種令人心跳不已的情況，他卻還是感覺到疲勞立刻湧進了他的四肢百骸。

　　「晚安啦，前輩。」

　　「⋯⋯晚安，笨蛋。」

　　／

　　⋯⋯一片空虛。什麼也沒有夢見。

　　林克醒來的時候，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前輩仍然被他壓在身下，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化作了狼，毛絨絨的胸口平穩地起伏著，看上去也睡得很香。

　　他趁機抱緊了又柔軟又溫暖的巨狼，毫不客氣地把臉埋進狼毛裡吸了一口，卻沒想到這樣的行動直接驚醒了對方，前輩動了動，在他的懷抱裡變回了人形。

　　「咦？」林克有點失望地發出了一聲單音。

　　前輩滿臉通紅地望著他，那個模樣看上去實在可愛。

　　「我⋯⋯什麼也沒夢見。」前輩很明顯在顧左右而言他。

　　「我也是。」林克說，大膽地蹭了蹭對方，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樣。

　　前輩呻吟了一聲，壓住了他的動作，林克被按在了對方的胸前，突然之間就換成他逃不掉了。

　　並不是說他有多想逃。

　　「⋯⋯怎麼辦？」前輩問，語氣倒是有點心猿意馬的樣子。

　　「不知道。」

　　「多待幾天？」

　　「說不定都只是我想太多了，這裡真的什麼都沒有。」林克嘆了口氣，乖乖地窩在對方懷裡，只想多享受一點這份溫暖。

　　「就算真的什麼也沒有，那也沒關係。」前輩安慰地說道，似乎以為他很沮喪，還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我覺得，反正無論如何，等到我們去取大師之劍的時候，應該至少能找到一些答案吧。」

　　「如果是那樣，就太好了。」

　　他們說著沒什麼意義的對話，聽剩餘的營火劈啪作響，不知不覺就維持著擁抱的姿勢，再次睡著了。

　　／

　　直到第三天，仍然什麼都沒有。

　　夢境、啟示、祈禱，什麼都沒有，即使林克試圖與雕像交談，海利亞女神卻也只是給出了一如既往的選項，生命或是精力，他無奈之下，只能用積攢的考驗通過證多交換了幾個精力容器。

　　料理袋已經見底，每餐都用隨身帶著的小鍋子煮兩人份的餐點又太麻煩，林克逐漸對太小的鍋失去了耐性，而且他想要更多食材來做出一點不同的料理，他有點吃膩烤蘑菇串了。

　　再說，能跟前輩兩人獨處這麼久，也該滿足了——雖然就某方面來說，也許是更加不滿足——總之，兩個人都開始認真覺得，也許差不多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直接傳送回去哈特諾村？」前輩問，懶洋洋地看著林克研究希卡之石的地圖。「我覺得我需要躺幾天正常的床，地板睡久了真的好痛。」

　　「我也是，而且我還是個一百多歲的爺爺，我腰快痛死了。」林克說，有點難以掩飾自己的沮喪：「難道那場夢就真的只是一場夢？只是我腦袋裡的幻想？」

　　「有時候夢就只是夢。」前輩安慰他：「可能只是你太渴望得到答案了。」

　　林克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滿身塵土的衣服，想著回去要記得先洗一下衣服，還有洗一場痛快的澡，他們兩人都已經開始飄出不太妙的汗味了。

　　「走吧，反正有需要的話，還可以隨時再傳送回來啊。」前輩說。

　　林克點點頭，放大了希卡之石的地圖，選擇了哈特諾村附近的米亞馬．迦納神廟，正要按下去的時候，卻忽然止住了動作。

　　⋯⋯有誰，輕輕撥弄了一下琴弦的聲響。

　　林克抓住了前輩的手，他的心臟怦怦地跳，那絕對沒有錯，是他在夢裡聽見過的樂音。

　　「在那裡！」

　　前輩驚呼，他猛地轉過頭，看見前輩另一手正指著女神像的上方，他嘴巴驚訝的微微張開。

　　——女神像合起的雙手所組成的石製平台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人影。

　　不是海利亞女神本人，絕對不是。

　　因為，那是一名拿著豎琴的年輕男子。

　　他穿著與前輩類似的服裝，只是顏色更加鮮亮了一些，綠色的帽子、綠色短袖與鎖子甲的裝備、還有一件寬鬆的褲子，和結實的靴子。

　　「等一下，你們先不要走得那麼快啦！」

　　少年率先向他們開口了，他的聲音低沉卻嘹亮，雖然人在高處，一字一句卻都清楚地傳進了他們耳裡。

　　「很抱歉花了這麼久，繞過世界的限制需要一點時間。」

　　少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他揮了揮手，從平台上一躍而下，然後張開了一面純白色的帆布，就像林克使用自己的滑翔傘一樣飄了下來，白布上面甚至也同樣有個略微眼熟的天藍色標誌。

　　少年十分優雅地降落在他們面前，然後輕輕將帆布披到了自己的肩上。

　　「很高興見到你們，黃昏、曠——不，現在還是先叫你林克吧。」

　　少年瞇起眼睛，他有一張溫厚的臉龐，正對著兩人亮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　　「初次見面，雖然我的名字也是林克，但你們可以叫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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