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

我放下了手中像艺术品一般的茶杯看向ナンジョウ。

“哈，圣诞？……能有什么安排，就普通过呗。”

“哈，普通的？”我抓了抓后脑勺，“我没什么过圣诞的经验，平安夜那天基本上都在打工，下班了再和同事们一起去喝一杯这样？抱歉，好像没什么参考价值。”

“……也是啊。”ナンジョウ拿起茶杯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呢？”

“啊？”ナンジョウ眨了眨眼睛。

“怎么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我说你之前都是怎么庆祝圣诞的呢？”

ナンジョウ低下头，似乎手中茶杯上的花纹成为了值得仔细研究的对象，他有些吞吞吐吐：“还能怎么样，我也是普通的过呗。”

“你们一族的普通啊……”我歪了歪头，“你之前给我办的生日会那样？”

“！！！”

“ナンジョウ先生？”

“你、你怎么还在提这个，”ナンジョウ拧起了眉毛，“不是说好不要再提了吗？我觉得这就是普通的过生日……不对，是高端上流的生日宴会，只是你不习惯才会觉得奇怪，说到底也是因为你沾染了一身平民气息的原因，我可……”

“好好好知道了，”我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我又没说自己不喜欢……虽然的确不太适应，但是感觉并不坏啦。只不过特殊的日子我更想和你一起庆祝嘛。”

“只有我们两个人。”

话一出口我以为会迎来更加激烈的辩论，没想到ナンジョウ却像是被浇灭的火把一般息了声。片刻后他才低着头小声的嘟囔着：“……我也想和你两个人一起……”

“是吧。”我嘿嘿地笑了起来，ナンジョウ瞪了我一眼，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所以，今年的圣诞该怎么办呢？”

“说的也是呢……”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两个过圣诞节的门外汉大眼瞪着小眼。

“……嗯、要不还是算了吧？”我看着ナンジョウ紧锁的眉头体贴说道，“年前的假期对你来说很珍贵吧，不如趁这那几天好好休息一下怎么样？”

“不、这我到是无所谓……”

“还有就是，”我斟酌着开了口，“其实前段时间マツダ也有联系我，说着想要趁圣诞那天我们一帮人再好好聚聚。虽然平常也都会有联系但是毕竟机会难得，我……”

“不许去。”

“……哈？”

“圣诞聚餐，哈？开什么玩笑，日常联系也就算了，圣诞节还要聚餐？”就算面对面坐着，我也能听到ナンジョウ的牙咬得咯咯响。

“不许去！”

“为什么？”

“我说了不许去！”

“你这家伙……”过于理所当然的话语让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和ナンジョウ认识快一年了，交往也有了半年多，就算是朝夕相处我也能感觉到ナンジョウ在一点点改变——至少脾气好了不少。以前的他随时会被引爆成为喷发的火车头，但现在就算再有不满，ナンジョウ也多少会一边咂着嘴，一边不情不愿地考虑着我的感受。

“……噗……”

想到这里我看着满面怒容的ナンジョウ，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ナンジョウ怒吼着，他额前的青筋跳动着。

“抱歉抱歉，”我急忙摆摆手，“哎呀怎么说，有些怀念？你刚刚的样子让我想到了咱们初遇的时候。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了。”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ナンジョウ惊讶的眨了眨眼，半晌他又皱起眉，但声音明显低了不少：

“……不要突然转移话题……总之，”ナンジョウ提高嗓门，“说了不许去！你休想背着我偷偷见旧情人。而且你刚刚才说想要和我一起过的，你这个出尔反尔的狡猾贫民！”

“说了不是……好好好，我是狡猾的贫民。不去也可以啦，我又不是非去不可。”懒得再反驳，我无奈地举了白旗。但听了这话ナンジョウ依旧瞪着我，那样子活像忿怒的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人的美洲豹。

但从这样的ナンジョウ身上我居然看出了几分可爱，我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一边说道：

“那我们一起在家休息一天？”

“不。”ナンジョウ放下茶杯，表情十分的严肃，“我不需要休息。你不用插手，圣诞节我来安排。”

“诶……”我单手撑着头看向ナンジョウ。他像是在和什么较劲一般捏紧了拳头，豪言壮语道：“你就给我等着吧，我一定会让你过一个毕生难忘的圣诞夜晚的。”

看着面前恢复了一贯的臭屁模样的ナンジョウ，我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我努力板着脸。假意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你了，ナンジョウ上尉。”

“好慢！”

刚换下工作服走出便利店，迎接我的便是ナンジョウ板着的脸。

“抱歉抱歉，这种日子客人比平常多，能准时下班已经很幸运了。”嘿嘿的笑着，我凑到ナンジョウ身边，“所以我们今天的安排？”

“首先是吃的。”

“耶！工作这么久我已经饥肠辘辘了。火鸡？炸鸡？还是蛋糕？”

“一个都不对。”ナンジョウ大步向前走着，光是侧脸就看起来有几分得意，“炸鸡？蛋糕？这些都是油糖超标的不健康食品，就算日常也要少吃。而且圣诞节是祝福的节日，更是要配以高级营养的食材才合理。”

“大家都是吃这些过圣诞的啊。还有，不要贬低蛋糕，你不平时也总是把面包当主食。嗯，健康啊……难道是轻食沙拉？”想到马上要迎接的绿色海洋，我的脸不禁皱得像包子一样。

“ナンジョウ大人，请您务必三思啊！”

“啰嗦，”ナンジョウ皱着眉在店门口向我伸出了手，“到了，快点过来。”

“啊啊，真好吃啊。”

走在街上，我揉着肚子满足的叹了口气。

“花纹这么漂亮的牛肉果然超级美味啊，煎得的也恰到好处，这么多汁的牛排我还是第一次吃到，真的是太棒了。”

“普通牛排而已罢了，没有必要这么夸张吧。”

“你这家伙完全不明白贫穷人的生活啊，”我夸张的做了个抹泪的动作，“能吃到这么美味的牛排，真是死而无憾了。”

“喂！不许说蠢话！”眼刀飞了过来。

“所以我们下一站去哪里呢？”我笑嘻嘻的看着ナンジョウ，“在这里结束也没问题哦，吃了这么好的料理我已经很满足了。”

“当然还没完，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路边的装饰灯映在ナンジョウ的眼镜上，看起来闪闪发光的，“再过一个街区那边有圣诞主题的灯光秀，最佳的观看位置……从这里过去左转就到了。等一下人估计会很多，不要走丢了。”

“好好~我一定会寸步不离紧紧追随ナンジョウ大人的！”

“……去哪里了那家伙？”

我一手握着一个冰淇淋在人群中张望着。

明明约好在店门口等我的，结果一出来人就没了踪影。刚叮嘱我要小心别走散，结果自己先不见了。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空气中瞬间凝结成了白色的雾。

两个冰淇淋，一个人吃不完啊。

我看着手中的冰淇淋，万幸因为天气冷的原因所以化的不快。我还特地买了草莓味给ナンジョウ，就是想看他拿着粉色脆筒恼怒成羞的样子。

临近灯光秀开场，人群逐渐汇聚起来，我举着冰淇淋站在街边似乎和这一切格格不入。我并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一直都尽可能避免节日里在大街上闲逛，但如果去年一个人来逛圣诞集市的话就会是这样的情况吧。

看着攒动的人头，我突然觉得很感慨，甚至有了吟诗一首的冲动。

“孤独哟……不对啊，果然还是用其他的词比较好嘛。啊，上帝……”

“你一个人嘟囔什么呢？”

肩膀突然被拍了，我一个激灵，转过头便看到了ナンジョウ正站在我身后。

“喂你这家伙，”我撇嘴道，“现在正是我灵感迸发的时候。”

“哈？”ナンジョウ的抬起了眉毛，“说什么傻话？”

“……抱歉，忘了吧。”

“哼，我对你时不时的愚蠢已经见怪不怪……等一下，你不会没有看我给你发的消息吧。”ナンジョウ皱起了眉头。

“我两个手都拿着冰淇淋呢，没办法检查手机。”我咬了口脆筒含糊地说道，“所以发生什么事……唉？”

一个男孩从ナンジョウ身后探出了栗色的小脑袋，他似乎刚哭过，眼睛红彤彤的，正在我的脸和手上的冰激凌之间滴溜溜的转着。

离人群稍远的地方，小男孩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舔着草莓冰淇淋，我站在ナンジョウ身边压低声线：

“所以他是你的私生子？”

不出所料，被瞪了。

“啊抱歉抱歉，开个玩笑。所以是你看到这小鬼刚才趴在地上就把他捉到了一边，结果意外发现他和家人走散了？”

ナンジョウ点点头：“补充一点，并不是我让他和家人走散的，我只是看他这样很危险就把他拉到了一旁。”

“嗯嗯……不过有点麻烦呢。”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什么有点麻烦？”

“你的脸。”

“哈？”ナンジョウ挑起了一边眉毛。

“我是说麻烦的是这小鬼一看到你就哭……难道说，，”我瞟了一眼ナンジョウ，他有些尴尬的移开了视线，“是长得凶神恶煞的原因吗？”

我端详着这张熟悉的脸，片刻后沉痛地说道：“……确实有点啊。”

“你说什么？！！！”

ナンジョウ立刻瞪起了眼，眉毛一根根竖起来。我无视他的反应接着说：“不然难道是你刚才臭骂了他一顿？”

ナンジョウ这下闭嘴了。

看来是正中靶心，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这家伙，教育小孩子可不能只靠吼。要不是这小鬼衣服上绣着联系方式，刚刚已经联系到他父母了，我们两个可能就要被当成人贩子抓起来了啊。”

“我只是看他差点被人踩到有点着急，所以稍微训斥了两句……”ナンジョウ的声音一点点小了下去，他嘟囔着：“……不过我的确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相处。”

“唉~原来万能的ナンジョウ大人也有不拿手的事情啊。”我趁机调侃道，“你刚才拿着冰淇淋手忙脚乱的哄人的样子还真是奇景呢，没拍下来太可惜了。虽然你的确不擅长应付小鬼，但至少自我认知很清楚，不错不错~”

“啰嗦。”ナンジョウ鼻子发出“哼”的一声，不过下一秒他又嘴角勾起了得意地笑容：

“我确实不擅长对付小鬼，不过啊。要说养狗我倒是十分擅长呢。”

“是你之前养的那只小狗？”

“是你这家伙。不过笨狗就是好养活，给块肉就生龙活虎的。”ナンジョウ越说越起劲，“怎么了アヅマ，要不要我也给你缝个联系方式在衣服上，免得你这个笨蛋哪天走丢了找不到路。”

“你这家伙……嘿！”我咬牙切齿地朝ナンジョウ扑了上去，趁机把冻得通红的手塞进里他的衣领里。

“！好冷！喂你这个混蛋！”ナンジョウ扭头着想报复，我灵活的躲到一边。

“好险好险，嘿嘿，我这身肌肉可不是白长的啊。”我摆出防御的姿势，警惕着他第二次的偷袭。

结果突然ナンジョウ停住了脚步，他表情惊愕地眨了眨眼睛，指向我的背后：

“喂アヅマ，你看那是什么？”

“啊？”我转过身，圣诞的热闹景象看起来并无异常。

“怎……”我刚想开口想询问。

“就是现在！”

ナンジョウ猛地扑了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背后抱住了我。他的手穿过外套的下摆牢牢地贴到了我肚子上。

“好、好冷！好冷！快放开，快放开我！”

我像是一只被捉住仓鼠一般在邪恶的ナンジョウ手下扭动挣扎着。

“哈哈哈哈哈，这下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这家伙到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说出了反派的必杀台词之后爽朗的笑了起来。趁他得意忘形的时候我飞快地逃出了他的束缚。

“喂アヅマ，等一下……”一抬头我便看到ナンジョウ再次站在原地，手直指着我的后背说道。

“哈？同样的招数我可不会蠢到连着上当两次的。”我死死盯着着ナンジョウ的破绽，跃跃欲试准备再次发动攻击，突然一个温柔的女声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那个，请问是两位帮助了我的孩子吗？”

“……唉？”

这下轮到我愣在原地了。

“所以说了……哈……”ナンジョウ扶额。

“啊……没想到今天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街边圣诞的装饰灯像星河一般笼罩汇聚在这。活动结束之后热闹景象悉数退去，只剩寥寥的行人，周围静悄悄的。

在这片流光溢彩中。我和ナンジョウ沿着街道并肩走着。

前来接孩子的妇人向我们道了谢，说实话被人这么频繁的鞠躬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面对着诚挚道谢的妇人我愈发手足无措。ナンジョウ这家伙到是立刻切换成了营业式的笑容，不慌不忙地应付着，一副翩翩有礼的好青年模样。

虽然我们谢绝了妇人和她们一家人共进圣诞晚餐的邀请，不过……

ナンジョウ手上提着的透明盒子，蛋糕上的草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鲜亮。粉色的缎带随着南他的步伐在夜空中舞动着，我不禁微微一笑。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累了？”ナンジョウ问道。

“稍微有点。”

“这样啊。”

“……”

“……那个啊。”

“嗯？”我看向ナンジョウ。

这家伙挠了挠头，有些不情愿的开口：“最后还是错过了灯光秀……抱歉。”

“唉？”我眨了眨眼，“啊，我没有在介意啦……”

我看着垂着眼睛若有所思的ナンジョウ，突然笑了起来：“能把那小鬼平安送回去真是太好了。”

ナンジョウ看着我，也笑了起来：“是啊。”

“还有，谢谢你今天的安排，这是我经历过最棒的圣诞节了。”

“……”ナンジョウ默不作声地走在我前面，他背对着我，似乎没有回头的意思。

“……那个，ナンジョウ先生？”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到了家门口。ナンジョウ转过身，看他表情不知为何有几分紧张。

“？怎么……”

路灯微弱的光照进楼道，似乎有什么挂在门上。我走上前去疑惑地凑近。

门的正中央上方，不偏不倚地挂着一株绑着红色缎带的槲寄生*。

ナンジョウ咽了口口水，在我身边有些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啊、这、这个啊，槲寄生、咳、你不知道吧，是传统的圣诞节的装饰物。是《史洛里埃达》中众神之后弗丽嘉的儿子光明神……”

“闭嘴。”

我粗鲁的把ナンジョウ的拉到自己跟前，捧起他的脸，鼻尖擦过鼻尖。

我在他微凉的唇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一吻结束后，我笑眯眯的看着他：“怎么了，ナンジョウ先生，不继续科普了吗？”

就算光线十分昏暗，我也察觉到面前的人脸红了。

ナンジョウ咬了咬牙，有些自暴自弃的说到：“可恶，你真是个狡猾的人。”

“哪里狡……唔”

这一次是我被吻住了。

直到他的眼镜磕到了我的鼻梁上，我才被他慌慌张张地放开。

“哈……”

这下ナンジョウ的脸红中又多了一丝懊悔。

我摸了摸有些微妙疼痛感的鼻梁，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我笑的前仆后仰的样子，刚皱起眉的ナンジョ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就像两个傻瓜一样在家门口捧腹大笑。路过的野猫警惕的看着我们，过了一会便不屑地屁股一扭便钻进了草丛里。

“走吧，一起吃草莓蛋糕吧。看起来很好吃，我惦记了一路呢。”终于停了下来，我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

“咳、咳……结果还是吃了这样不健康的食物啊。”

“难得难得~哦对了，网上搜搜看说不定有人上传了灯光秀的视频呢，一起看吧。”

“会这么快吗，离结束还不到一小时。”

“不要小看了现在的信息更新速度，也许半小时前就已经上传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呢……”

“哇，还是家里面暖和啊。出门前还有半壶茶我放在保温杯里了，喝吗？”

“喝。”

“我找找，保温杯在……”

洁白的灯光笼罩在窗前，遥远的地方又传来了庆贺的声音。

两个人的圣诞夜 完

*槲寄生，桑寄生科槲寄生属植物。槲寄生拥有丰富的文化寓意，是圣诞节的装饰物与象征物。“在槲寄生下吻我”是欧美流传已久的习俗。（来自于维基百科）

一点点后记

ナンジョウ是因为小男孩长得有点像小时候的アヅマ，所以多看了他几眼，这也才有了后面的出手相助。作为宝家一族的一员，ナンジョウ深知アヅマ童年生活的不幸，他看到男孩的时候有一瞬间也有些恍惚，如果自己从小就陪在アヅマ身边就好了，他也在想着这样的事情。不过比起缅怀过去的伤痛，未来的幸福生活才是紧握在自己手中的，所以相信他们以后也会一直打打闹闹的陪伴着彼此的。

修完之后我突然想到最开始的想法是还要加上文这样的情节，但是现在看成品感觉这样就好。我很讨厌自己以前文章中大段大段自哀自怨的心理活动，所以借着圣诞贺文的主题想要写一篇清爽的，不带一丝煽情的文章，虽然成品很像流水账但是就算是一点点，能体会到他俩平淡又甜蜜的日常生活就太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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