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昆仑方,1

[db:作者] 2025-08-10 14:21 5hhhhh 5430 ℃

引子

很黑的一个夜。

山里的路难走,摸黑赶急路的人自然辛苦——从昆仑山上采药回来,老母亲还病在床上,等着背篓中青翠的草药救命。

路边,一汪深潭,潭水很深,里映着弯弯如眉的月。万籁俱寂,除了潭边忽然传来的几声婴孩的啼哭。

他赶路,心里有事,脚下加快,但终究善良,听着哭声一声紧似一声,时而嘹亮时而断续,便止不住停步,然后一步步循着哭声走过来——经历过那段十日焦灼的日子,人间多了个把孤儿,原本也不奇怪。

“多亏了尧,贤明感动天神,大地才得救,咱们应该做点善事。”他想着,低头在草丛里找,没看见什么孩子,哭声却似乎近在耳边,带一阵诡异的血腥。

战战兢兢抬头的时候,他僵住,眼睛直直的,大张了口,分明看到了天底下最恐怖的事物……

一 不死药方

“还好赶上,否则便又多了个冤死之人。”

积雪皑皑的昆仑山顶,瘦削挺拔的黑衣女郎说着,回头看看锁在石柱上的狰狞巨兽——狮身,龙头,蛇尾,鹰爪,眼睛血红,张大口嘶叫,发出的声音却只是足月婴儿的啼哭。

“西王母,我要救他。”她说着,语气坚决,朝身前人头豹尾的威严女神深深下跪。

“冤孽……”西王母的表情有些悲悯,手一挥,一张素白的纸笺飘飘地落在身下跪伏的女郎手中,上面的字迹,金光闪闪。

“极南畴华之野,凶血落而生朱草;巴蜀青城之巅,掇靖人而化肉芝;三苗青丘之泽,虏大风而得金羽;海外不死之国,破重山而现赤泉。四物合一,以处子之血调之,七日七夜……”

“西王母,这个是……?”女郎看着纸上的字迹,微微蹙眉。

“阿宓 ,这是不死药方,应该可以救他。”西王母淡淡地说着,“不过,这一路,真的是千难万险。不成的话,还有另一个方法可以让他复原。”

“能救他便好。不过,西王母,我不喜欢阿宓这名字,我还是喜欢叫做青冥。”女郎说着,起身,“你说的另一个方法……是什么?”

“找那个人,用他的箭……”西王母抬头,看着天上唯一的那一轮太阳,忽然摇了摇头……

……

洛水滔滔,水势大却不凶猛,一如水边的男人——修长,深沉,静默,脸很俊,眼睛纯洁的如同婴儿。

“这个……要用你的……血吗?”手捧药方,望着眼前的黑衣女郎,男人踌躇。

“嗯,只要能救他……”她的表情坚决,扶了扶腰间的长鞭,然后转头,“冯夷,你要帮我……”

他默默地点头,转身离开,却忽然停步,回头,“青冥,答应我,你要小心。”

“我知道,”她倦倦地吁了口气,望着面前男人的脸,“谢谢你。”

……

二 魔物凿齿

天,彤云密布,是一望无际的血红,苍凉之中有几分诡异。太阳战战兢兢地躲在云后,只露出一角,发出一点惨白色的晕光。

风吹过,刮面如刀,沙石扑面,带一阵血腥,地上零零散散的是几根残骨,挂一点腐烂的筋肉,在风里飘荡——畴华之野,极南的肃杀之地,毫无生气——西方,地平线的尽头,有一点点白,是西昆仑山顶皑皑的万年冰雪。

壮硕庞大的巨人——抑或巨兽——一手持矛,一手持盾,肌肉虬结犹如巨树,孤独地伫立,投下身后一片长大的黑影。鬣毛长而蓬乱,耳朵尖锐,耳垂上吊着两条狰狞的黄蛇,嘶嘶地吐着火红的蛇信。两颗巨大而尖锐的门齿,雪亮锋锐地支出下唇,口角身上满是淋漓的鲜血。铜铃般的大眼,血丝满布,凄凉得有些狰狞,冷冷地俯视身前的壮汉。

“凿齿 ,受死吧!” 火红色的弓拉满,雪亮素白的箭在弦,稳稳地瞄准。挽弓男人的脸,棱角分明,微微的络腮胡显出一路的风霜,眼神里有三分桀骜。

话到,箭也到,宛如一道白虹。

“彤弓素矢?你,天界来的?”叫做凿齿的巨人开口,手上的巨盾轰然裂成几块。落地的素矢,有灵性般地飞回汉子身后的箭壶之中。

“对,”男人微微点头,“你这魔物,作恶多端,凭什么吃了这许多生灵?我羿今日就要为民除害。”

“因为我饿!!!”

凿齿忽然咆哮,眼眶瞪得几乎要裂开,一下子飞扑过来,长矛挥处,轰然有风雷之声。汉子向后直纵数丈,低头看时,眼前的地上赫然已经多了一道深沟。他欲待弯弓搭箭,凿尺却早张口,两颗锋锐的巨齿陡然暴涨数尺,裹着一阵浓烈的血腥,如两柄白森森的巨锥,向那叫做羿的男人直插下来。羿身形如电,随着闪开,两根巨齿轰地插入土中,深深嵌入,大地随之一颤。

“魔物,你原本就不该在人世间。”便在凿齿行动受制的一瞬,羿的素矢已然搭上彤弓,冷然一笑,便发箭。

“我是魔,家在魔界,原本就讨厌这人间!”凿齿咆哮,声闻百里,箭袭来的一刹那,万千根白森森的巨齿陡然从地底刺出来。

“不好!”羿一惊,看着素矢被巨齿击落,想避时,脚下的巨齿已然刺出土面,身体却被一股大力拉扯,不由自主地向上飞升,然后停住。

低头,看腰间如黑蟒般的缠绕的长鞭,沿着鞭,回头看,空中的黑衣女子凌空步虚,如一头黑鹰,冷艳孤傲。

“谢了!”羿望了一眼便回头,挽弓搭箭——地上,白森森的利齿林中,找不到羿尸身的凿齿正嘶嘶狂吼——箭离弦,宛如流星,带一道寒光,从眉心贯入,后脑穿出,血洒下,如雨,汇在地上,片刻之间,便是一片血海。

深插入地的巨齿,在口边铮然折断,庞大的躯体轰然倒落,随着碎裂,化为齑粉,只留这血海中遍野如林的森然巨齿。

白齿红血,恐怖中带一丝悲凉……

三 凶血朱草

落在远处土丘上的时候,羿回头,惊异地发现她脸上的泪。

“你是谁?你怎么了?”他问着——天下无敌的英雄,对救命恩人,关怀也只冷冷地一问。

“我只是觉得他可怜。”女郎垂头,“原本自由自在的在魔界,莫名其妙地被天帝弄来这里,饿了便吃,身边的食物只有人,虽然不对胃口,也没办法……再就是莫名其妙地被天帝派下来的神杀掉,不是吗?射日英雄?”她把最后的四个字说得额外重,边说边回头,看着羿冷笑,眼光有些嘲讽。

“我不知道。”羿的神情有些沮丧——战胜了却不开心,这种感觉让他难受,“无论如何,他吃人做恶便该杀,我是为民除害。你知道的,否则你不会帮我。”

“为民除害?你只是个杀人的工具而已,却又杀得了那个罪魁祸首吗?”女郎冷笑,手指向天指了指,双脚随着凌空而起,“我帮你,与这些人无涉,只是也各有所求罢了。”说罢,便隐去。

“你是谁?我定会报你救命之恩。”羿向天长啸,如是者三,并无回音。

无奈,他只得转身离去,神情有几分怅惘。

半晌,凿齿如海的鲜血一点点渗入土中,染得遍地赤红。白森森的利齿林中,一茎草却颇为突兀的生出来,紫茎红浆,状若珊瑚,随风摇动,堪堪欲折。女郎的身影,便在此时浮现。

“极南畴华之野,凶血落而生朱草,果然没错。”她弯腰,轻轻采撷,然后起身,张手,看掌心的那茎红草散发着淡淡的红色晕光,忽然微笑,惨然无奈,“这个药方,代价很大呢,可是……”她还待要想什么,一阵风吹过来,血腥之气忽然扑鼻,她一皱眉,便隐没,再无踪迹……

四 嫦娥之怨

夜,清冷寂寞,山间,羿的背影依旧彪悍伟岸。

月光照在他背后的朱红色披风上,映出一抹惨白,上面,血已凝结,深黑色。

“羿,你还要去杀吗?封豨 、修蛇 ……然后又是凿齿,还不够吗?”身后,一袭白衣的美貌女子匆匆地跟上来,眉眼之间,带一丝幽怨,“被你射落的九个太阳都还只是孩子。你该知道,他们一下子出来,是天帝的默许。把凿齿他们这些魔物移到人界,也无非是天帝为儿子的死向人类报仇而已……或许,若不是你射日在先,这些魔物也就不会在人间出现吧。”

“难道救天下于水火竟是我不对?”羿的语气有些恼怒,停了半晌,才道,“无论如何,神也好,魔也好,不该来人间害人。害了人,便该死。”羿的声音低沉而执拗,“尧称我一句英雄,我便要替他为天下除害。”

“杀人工具。”女子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什么英雄,骗人的鬼话而已。十个太阳,还有凿齿他们,都是天帝的工具。而你却是尧的工具,其实没有两样——他们去做仁君贤主,活该你们落得万劫不复……”说着,忽然止步,怔怔地淌下两行泪来。

“嫦娥……无论如何,是我连累了你。”羿的身子一震,忽然停步,轻轻揽了揽女子的细腰,“你也这么说我,不过……也只有如此……”说着,轻轻在嫦娥颊上亲了一吻,便回头,大步而去,再无反顾。

两行清泪,悄无声息,从嫦娥如月的脸颊滑落……

五 赤泉肉芝

青城山巅,黑衣女郎消瘦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极目望去,是群山上的万年青松。风喇喇地,吹起松涛阵阵,也把身后的披风连同她的一头乌发一起吹起来。脚下,赫然是万丈断崖。

“羿……”她念着他的名字,苦笑,“我知道你是英雄,可是……会如何呢?”她想着,微微出神。一个不满三寸的小人,驾一架同样小巧的马车,便在这一刹那,钻出地面,从女郎脚下仓皇奔过 。

纤手一伸,便捉住,小人惨叫,在手中化成一支赤若丹霞的小巧灵芝。

“这便是‘肉芝’吗?”声音里,一朵云,在身边飘过,然后停下,水汽聚在崖边,渐渐凝结成一个男子的人形——清瘦,淡淡地有些透明,肩头却有血迹,“青冥,不死国山中的赤泉之水 ,我已经取来了。”他说着,神态有些疲惫,伸手,递上一个葫芦。

“朱草我也拿到了。”黑衣女郎青冥说着,伸手接过葫芦,朝那男子望望,眼光之中,有几分感激,“冯夷,辛苦你了……你的肩膀……受伤了?”

“没,没什么……”冯夷忽然有些局促,仿佛受宠若惊,却又忽然垂头,“他……一直在哭,我看他哭得可怜,想给他松松链子,他便逃了……我没拦住他,是我不好。”说着,他微微抬眼,看到青冥的秀眉微微一蹙。

“没关系,或许命该如此。冯夷,你总是太善良……”青冥甩甩头发,长长吐了口气,“连累了你,是我不好。”说着,便忽然向北方飞去。

“青冥,你去哪?”冯夷叫着,化成云追过去,声音有些焦急。

“青丘之泽,取大风的金羽,这是最后一味药了。我很快会回来。冯夷,在这段时间,无论如何,帮我找到他,不能让他再闯祸了。”青冥说着,身影却早在天际消失……

六 大风遗言

一片苍茫的大泽,空气中,淡淡地有一丝死亡的哀伤——铜头铁喙,有着垂天之翼的金翅大鸟,再没有冲天的力量,只在沼泽中心的土丘俯卧,颈上有深深勒住的白绸,腹上插了一支素矢,奄奄一息,翅膀上的金羽却已丝毫不剩。

“大风 ?”青冥在它身边降落,眼神之中有一丝悲悯,“看来羿来过了……要不要我救你……”

“不必了……”叫做大风的巨鸟目光惨然,“这里的生灵,早把我当作怪物,天天想杀我……我其实只是想飞,飞起来了,或许就能回到我原本的家里……丫头,你说,我有错吗?你看来……不是凡人,能听懂我的话……可惜,他们都听不懂,那个猎手也一样……”

“羿,你这个莽夫!”她咒骂,恨他的不分青红皂白。

“丫头,别骂他,”大风的声音有些虚弱。“其实那个猎手说得没错,我毕竟害了这里的生灵,站在他们的角度,我便该死……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对错标准,他也一样……天地如炼,唯争一线,都是为了活着……真是执著得可爱……哈哈……死在他射过太阳的箭下,也很好了……对了,你来做什么?”

“要你翅膀上的金羽,用来救人。”青冥淡淡地道,“不过似乎我来晚了。”

“嗯,你晚了……我的金羽……早被那个猎手拔光了,说要祭祀天地。”大风的眼神忽然散乱,身下的土丘,一点点在沼泽里陷落。

“他在哪?”青冥问着,脚一点,轻飘飘地凌空而起。

“凶水……九婴……”大风只说了这四个字,便瞑目。

青冥怔怔地在空中悬停,看着大风硕大无朋的身体被这个寂静的青丘大泽完全吞没,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七 凶水九婴

凶水滔滔,鹅毛沉底,水是一片赤红色,打着漩涡,浑浊而腥臭,踏浪而来的怪物,青绿如蟒,身形如山,九头环簇,蠕蠕而动,舌头血红,口中淌着毒涎,形状狰狞可怖。

“九婴 ,你别挡我的路,我不想和你打。”青冥一袭黑衣的瘦削身体在空中凝立,“我只是在等一个人。”

飞终究比走快,这次占了先,却也先和这怪物遭遇。血腥的味道扑鼻,对这个怪物,她说不出的厌恶。

“我才不管,凶水这里,现在我是霸主,女人,你来了便要听我安排。”叫做九婴的水怪咆哮,九个头,九张嘴,抢着说话,“天帝把我弄到这里,真的很好,各个都那么弱,我想怎样便怎样。”

“那你想怎样?”她冷笑,探手去摸腰间的鞭梢。

“就这样!”,九婴的九个头一起狂吼咆哮,长颈交叠缠绕,忽然一齐喷火。万千火球,疾如流星,从四面八方向青冥烧过来。

与此同时,青冥手中黑蟒般的长鞭却已浑然舞成了一幅绕身的黑幔,火球打上去,便弹开,打在两岸陡峭的石壁上,声如霹雳,击出一个一个深坑。

“好厉害!”黑幔里面,青冥只觉周身疼痛灼热——身子不能动,手不能停,停了便会死,可是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必须活着——其实有些时候,觉得活着艰难,死了未必不好,但是身不由己。

汗如雨下,鞭法渐渐凌乱,火球却越来越密,烧焦了一丝头发,一片衣襟,九婴庞大的身体踏着漩涡,从凶水上一点点逼近。十八只眼睛,凶光闪闪,一下子九头齐鸣,响彻山谷。

但下一刹那,那吼声却陡然中止,黑幔里的青冥一下子觉得清凉。

停手,低头,看着水上那个庞大如蛇的青绿色身躯挣扎着被滔滔凶水的巨大漩涡吞没,九头与身体相连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支素矢……

八 退求其次

“羿,是救了我,所以咱们扯平了。”青冥在断崖边落下身形,看着这个威武的男人收箭背弓。

裸露的胸口被猎猎江风吹得有些冷,她却大大方方地没有遮掩,反而向着对面的男人挺了挺胸。露出的那颗蓓蕾,嫣红鲜嫩,仿佛雪中的一朵寒梅。

“这个水怪,我原本也要杀他。”羿的眼睛没有聚焦在身前的女人身上,越过她看着远方,“尧是个贤明的君主,帮他为天下除害,我愿意。”

“你杀的未必都是该死,比如大风,”青冥苦笑,指了指羿背后背囊里发着金光的羽毛,“天地混乱,他们只是被弄到了他们不该存在的地方而已。”

“或许,”羿默默地转身,一步步下山,“无论如何,害了人便该死。”

“你要去哪?”青冥飘飘地跟上,“有没兴趣一起喝一杯?”

“我还有事。”羿的脸冷得像块木头,“天下六凶,已去其五,只剩一个用婴儿哭声骗人来吃掉的魔兽猰貐 ……”羿没有回头。

“不许你这么说他!”青冥的声音忽然一厉,然后便怅怅地低头,声音转柔,“听说,他从前是天界一个很好的神,只是被人陷害,吃了毒药,才变成这样……他,也是很可怜的吧,如果能让它回到原来的样子……”

“被他吃掉的人,始终活不过来,犯了罪便该死。”羿的声音依旧冷漠,“你一个女孩子,别四处乱闯,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的。”

青冥不语,只是驻足,怔怔地出神,半晌,忽然抬头,满脸是笑,放开声音高喊,“喂,不和我喝酒,那送我三根金羽毛好不好?”

披着朱红披风的羿仍是没回头,只是一扬手,金光一闪,三根金羽如箭,深深地插在青冥脚前的石缝里。

……

看着那一点朱红消失于天际,青冥脸上的笑颜也随即转为苦涩,坦露的胸脯不知何时已被黑衣重新包裹。

她俯身,收起那三根金羽,自言自语。

“原想让你做那个人的,但我们终究不是一类,这样,退而求其次,也好,羿我和你之间,恐怕始终……”

九 血落药成

风过竹林,竹叶沙沙,也从竹林深处的小庐中吹来一阵低低的呻吟。

“青冥,对不起,弄痛你了。”

“这点痛……不算什么……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冯夷,谢谢。”

“说谢的才应该是我,你选了我,而不是他……现在,既然已经成了,那我也该……”

“不要,冯夷,开始了,就……做完吧……很好,刚才很好……”

“嗯,如果你想,就好……”

“嗯……啊……阿弟,阿弟……啊……”

“阿宓……”

……

好半晌,冯夷从踏上轻轻起身,拉起被子盖住床上瞑目小憩的女人赤裸的胸乳。他看着那张苍白的俏脸,抬了抬手,又放下,显得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抬起手,摸上她散在枕边的青丝,再摸上她的额头,帮她把额头上的大颗大颗的虚汗抹去。

女人没有睁眼,眼珠却在眼皮下转了几转。从被脚下探出的那截青黑色蛇尾悄没声息地缩回到被子里面,然后缓缓变幻出双腿双脚的轮廓。

“青冥……原来你醒了……”冯夷的动作僵住,语气有点张皇,“打扰你休息了。”0

“也该醒了,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青冥苦笑,从被子下面把手抽出来,手中抓着一片染满鲜红的白绢,“冯夷,还要麻烦你。”

“没事。”冯夷把那白绢接过来,托在手心,轻轻一握。

随之,便有一粒晶莹的鲜红血珠飘出来,就那么悬浮在冯夷眼前的空气中,不停旋转,仿佛一粒晶莹的红玛瑙。

第二滴,第三滴……

慢慢地旋转,一点点聚合,在空中渐渐构成一个血红剔透的小小女性人形——人首蛇身,上身赤裸,长发从两鬓垂下,遮住双乳。

那张脸,和床上青冥的脸一模一样。

她的眼睛是睁开的,同样血红的眸子里带了一点点问询。

青冥没说话,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那血色人形似乎看懂了,于是再没犹豫,蛇尾一甩,便转身飞向桌上的八卦鼎炉去,悬停在鼎炉上方,蛇尾扬起,向上一扫。

嗤嗤两声,那两条血色的手臂便齐肩断掉,飞落到震位那株状若珊瑚的朱草上,只一碰,便和那朱草一同化成一滩血色的浆液,裹挟着飞入炉中。

床上,青冥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有些发青,用手撑住了床榻,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她朝那已经失去双臂小人又了点头,而那失去双臂的血色小人也没犹豫,蛇尾再次翘起,尾尖在自己赤裸的小腹上一戳。

随着这一戳,小人的肚脐上,便有四道伤口向着上下左右四面裂开,在小腹上形成一个十字,接着,便有一团同样血红的内脏涌出来,脱离了血色小人的身体,在空中虬结着团成一团,然后一下子飞向那不停在小人小马和灵芝形态之间变换的肉芝上,把那小人小马紧紧缠住,拉扯着向鼎炉中投去。

那肉芝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声尖叫,便再无声音。

而床上,青冥的额头上已经汗出入浆,双手抱住肩头,开始发抖,指甲狠狠地陷进皮肉里,鲜血淋漓。

但她还是朝着那小人再点了点头。

这次,那身体已经残破小人仿佛会意似的朝她笑了笑,随即,抿着嘴唇,一脸决绝地用蛇尾再次在腰间一划,同时,那原本遮盖着双乳的长发一扭,在双乳上狠狠一绞。

两只小小的,血色的乳便从她那只剩下半截的躯体上落下来,与那条还在空中扭动的蛇尾一道,飞向巽位上的三根金羽,然后化作三道血箭,一下子把那三根金羽染做三枚红翎。

然后,那三枚红翎无风自起,收尾相接地飞入鼎炉,发出三声湮灭的轻响。

而青冥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痛楚呻吟,双手松开,双乳之上那两点春梅一下绽出点点殷红,而裹着下身的被子也开始有一片鲜红漫开。

冯夷再忍不住,伸手欲扶,青冥却咬着牙朝他摆手,然后,狠狠地朝着空中那只剩一个头颅的躯体再点了点头。

青冥的长发一下子飞起来,而那血色小人的长发也飞起来。

只是,有两绺发丝缠住了那血色小人的脖子。

一绞,头落,血雨漫天。

那血色的小小人头径直落入兑位上那汪赤泉里,泉水随着沸腾,蒸发出漫天红雾,然后飞入鼎炉,一缕不剩。

一霎时,鼎炉之中红光大盛,而青冥却已经仰面倒下去,高高喷出一口鲜血。

冯夷抢上去,让青冥枕在自己身上。

“药……弟弟……药……羿……”她紧紧闭着眼睛,只说了这几个字,便终于昏死过去。

羸弱清秀的冯夷只是呆呆地抱着昏死的女人,脸上水光浮动,仿佛一下子化成水,但片刻便重组。

线条刚毅,那是羿的脸,除了眼神,简直就像极了。

“阿宓,如果刚才我用这张脸面对你,是不是你的遗憾会少些?”冯夷自语,转瞬间,面容再溶化重组……

……

青冥这一睡,就是七日七夜。

听到鼎炉炸裂的声音,青冥睁眼,撑起身体,看到悬停在碎裂的鼎炉上方的那些晶莹的五彩粉尘。她咧开嘴笑,翻身下床,一身黑色劲装便似从皮肤上生出一样把她赤裸苍白的身体完全覆盖。

她手一招,那个早准备好的蜡丸便飞来,分成两半,引着这些五彩粉尘飞入。

珍而重之地装好,再仔仔细细地收入怀中。

青冥长长地吐了口气,却忽然觉得头晕,不自主地向后倒过去。

身边,依然羸弱清秀的冯夷忽然入流水般闪入,伸手将她扶住。她抬头,依稀看到那双忧郁的眼睛。

“冯夷……不死药成了……你……找到他了吗?”

“嗯……他现在在洛水。”冯夷满脸关切,“青冥,你……怎么样?”

“没事,亏了有你照顾,我才恢复得如此快,毕竟处子之血里有我一半的元神……不死药,每一剂配方里都有半条命在,其实,已多换少而已,天道倒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青冥惨笑,眼神却忽然一厉,紧紧抓住了冯夷的手臂。

“冯夷,快,带我过去,去洛水,我现在……飞不动了……我感到了他的恐惧和不安,很清晰……那是羿……那个家伙找到他了……他要杀他。”

……

十 一命两全

洛水,河宽水阔,平静,却隐隐有不祥的气氛。

天很蓝,有洁白的云,隐隐的,婴儿的啼哭一声高一声低的。

这哭声,让人牵记,更让人心烦意乱。

“魔物猰貐,收起你的把戏,出来吧!”

岸边的孤崖上,披着朱红披风的男子大踏步地上前,眼神中满是冷酷——手里,彤弓紧握,背后,素矢在箭壶中闪着寒光。

大地震颤,土里,冒出一个诡异的龙头,然后是如小山般的狮子身躯,鹰爪、豹尾,眼睛血红,顿足间地裂成谷,河水顺着这道道深谷泄出来,与地上涌起的岩浆交汇,嘶嘶有声地变成青烟和顽石,贴在地上,宛如大地的伤疤。

猰貐扑上来,,张着血盆大口,尖牙交错,口唾横飞,长满倒刺的长舌头如血红的蟒。随之,婴儿的哭声大作,仿佛笼罩了四面八方。

——乱了性也好,不懂善恶,只知饥饱,不会被欺负不会被骗也不会怕,力量决定一切。

羿纵跃着闪开——因为杀了天帝的儿子,受了罚,没了神格,便成人,不能飞,哪怕去寻了蹑空草 吃也没用。

但作为人,还可以跳。

四下里,黑雾弥漫,羿那朱红的披风展开,好似黑云里的大鹰。

抬手,三箭连珠,射出去,箭箭命中,却箭箭弹开——几乎无坚不摧的素矢,竟然毫无作用。

羿诧异于怪物的铜筋铁骨,因为他不知道一个老实人被人陷害冤死的怨气有多大。

四周黑雾渐浓,终于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里,怪兽的巨口张开,血红的长舌,犹如怪蟒,死死缠住羿的腰。

那一刹那,羿少见地感觉到疼痛,也少见地感觉到窒息,他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觉得这怪物的舌头和那个裸着胸脯说要请他喝酒的女孩子的鞭很像。

耳朵里,婴孩的啼哭,越来越响亮,让人头痛欲裂。

缠在腰间的舌头再次收紧,羿觉得身上的力气开始一点点消失,但耳边却有人声传过来。

“冯夷,你放手……”

那声音从弥漫的黑雾一角传来,原本清亮的女声被压得有些低,但羿熟悉。

“不,你不能过去,他是……”男人的声音虚弱,却执拗。

“他是谁我知道,冯夷,你滚开!”

女人的低喝里,一声闷响.

“阿宓……”男人的声音虚弱地叫了一声,便无声息。

“她叫阿宓?……这些……是幻觉吗?”

羿想着,有些犹豫,但身体上的疼痛却分明真实,疼得让他渐渐几乎握不住彤弓。

但是下一刹那,猰貐仿佛吃了痛一般,一下子哭声大作,凄厉至极。而缠在羿腰间的却忽然一下子放松。

与此同时,那女郎低呼了一声,鲜血的气味一下子弥漫。

“是你救了我?”他在黑暗里问,“你叫阿宓?你受伤了?”终究是个猎手,耳朵敏锐。

“叫我青冥,”女郎的声音气息微弱,“我……刚刚给他吃了不死药,他会还原的……求你……别杀他。”

“他还原了,把旧事推得干净,可那已经被他残杀吃掉的那些的人怎么办?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我且问你,你还有不死药去救那成百上千的冤魂吗?”羿的声音执拗,拉弓,朝着婴孩啼哭的声音瞄准,“姑娘,你对我有恩,羿可以把命还你,但是,猰貐这畜生,今天我一定要杀!”

“想杀他,除非先杀我!”青冥的声音执着地提高。

“你何苦?”羿手中的彤弓开如满月,耳朵里听着婴孩哭叫的声音一点点地逼近,“我也是这样告诉你,要我不杀他,除非我死!”

“是吗?”黑暗里,青冥的声音忽然转柔,“那随便你了,身为英雄的你,我的心思你始终不会明白……射日英雄。”

她还是把最后四个字说得很重,说完,便沉寂。

羿的眼里只剩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除了那一声紧似一声的哭声,再听不见别的。

“清冥姑娘,你在哪?”

羿张着弓高叫,四下里却无半点回音。那婴儿啼哭的声音却陡然间尖锐刺耳,裹挟着一阵腥风,劈头盖脸地罩过来。

“畜生!”

羿骂,本能地张手,素矢离弦,划出一道灿烂眩目的白光。

喀啦!

一声霹雳。

风骤起,吹面如刀,浓黑的雾散开,露出那依旧湛蓝的天。

四周一下子死一般的沉寂。

轰隆!

一声巨响。

猰貐如山的身躯倒地,一点点地土崩瓦解。大地随之震颤,腾起漫天的尘土。

素矢从怪物大张的巨口穿进去——原来那里才是他的弱点。

阳光照在那些飞起的尘土上,一霎时让羿的视线有些模糊,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除了眼前那道修长的影子。

那个黑衣女郎就那么伫立在羿的身前,身体笔直,眼神有些僵硬——从胸口到后背,赫然一个残忍的对穿血洞。

阳光透过这条通路照下来,尘屑在那道光里飞舞,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圆形的光斑。

“青冥,你……”

羿僵住,看着她张口,嘴角上翘,似乎想朝他笑一下,可是鲜红的血喷出来。

那一身黑衣刷地碎裂成片片黑鳞,落到地上,化为尘屑,露出那原本被包裹的纤细身体。

那是一片残忍的白和红。

然后,这个赤裸的身体便向前仆倒,露出她的后背。那是被猰貐的利齿在咬下的一排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羿……射日……英雄……”青冥用力起抬头,清丽的脸惨白如纸,苦笑,“你……执着的……可爱……傻呼呼的……我……始终是看不得他杀你,可……也看不得……你杀他,所以……只有如此……一命……两全……可惜……”

“姐姐……青冥姐姐……”

不远处,是稚嫩干净的童音,

那原本狰狞的巨兽猰貐已经化为齑粉,里面的男孩挣扎着站起来,清秀,赤裸,眼神温柔而悲伤——一步步走进,身后拖一条长长的血线。

在这血线里,他的下半身渐渐蜕化为一条长长的蛇尾,只是上身还是人形。

他朝着青冥伸手,手里,装着不死灵药的蜡丸晕出一团温柔的红光。

“这个……给你……你不该死……还有……谢谢你一直用我给你取的绰号……你知道,我总是羡慕……你会飞……哈哈……”

说着,男孩微笑,低头看看自己的白玉般无暇的身体,“这……原本的……身体……真好,可惜……脏了……大哥哥……谢谢你……”他看了看呆立在一旁死死抓着彤弓的羿,又转头,看着地上满脸是泪的青冥,“姐姐……真好……我……是……作为自己……”

说着,他的语音忽然停顿,那个微笑便在脸上定格。

然后,一霎那,化为晶莹的星尘,弥散片刻,便随着风,一下子,消失。

“他是我弟弟,我叫阿宓,他因为我会在九天上飞,所以总是叫我青冥姐姐。”青冥勉强地抬头,“被那个叫做‘危’的恶神陷害,吃了魔药,虽然保住了命,却神智混乱变成这样……看来,或许是蜡丸让不死药的效用慢了,最后解脱他的,还是你的素矢……西王母说的……果然没错。”

说着,她微微合上眼睛,喘息。

更多的血,从她前胸后背的伤口上流出来,也从她的口鼻中涌出来。

“你快服了不死药!”羿上前,想要去扶她,一股浊浪却滔天拍来,仿佛一只巨掌把他拍的横飞出去。

“滚开!不许碰她!”滔滔浊浪之中,男人的咆哮怒吼如同奔雷。

而青冥的身体却已经被水浪托起来,珍而重之地轻轻捧在掌心。

冯夷的脸庞在这滔滔浊水中幻化出来,还是那副清瘦孱弱的样子,嘴角流血,眼里流泪,

“青冥,青冥……”柔声呼唤之间,一捧清流涌起地上的蜡丸,低到青冥的口边。

“没用的……冯夷……那里面……有我的半条命……能用来救别人……却没法用来救自己……”青冥苦笑,两行泪淌下来,“我……刚才……出手打你,你别怪我……你知道的……对吧……一直……我对你好,大半是因为……你总是用一张……像我弟弟的脸……还叫我……青冥……就连……你帮我破身时……也是……我知道……水无常形……可是……我……现在……想看看你原本的……”

冯夷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一阵浊浪涌起来,他的身形一下子溶入水中,再出现时,竟已经是个面如黄土,脸上沟壑纵横,白须凌乱的古拙老者模样。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如故。

望着那双眼睛,青冥的眸子亮了亮。

“原来,每一张面容都是你的,虽然你的样子像是老爷爷……可是你的眼睛……是真的像我弟弟……”她笑,“你没骗我,所以,给你个奖励……我知道你偷偷留了一点……我的处子精血的……”说着,她把嘴凑到冯夷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冯夷点头,一下子,老泪纵横。

然后她把头转向羿,气若游丝:“知道吗,你射九日那天……我正被那几只发疯的乌鸦困着……所以,到今天……咱们才扯平……我以为我爱上你了……可现在才知道……并不是……不过……你射日的样子……真的很英雄气……虽然……傻乎……”

她的话没说完,头便一歪,再不动了。

“当啷”一声,彤弓落地。

浊水咆哮,宛如冯夷撕心裂肺的哭嚎。

再一瞬,巨浪排空,青冥的身体就宛如一叶白色的小舟,随着那巨浪掉头奔入洛水,再无踪影。

接着,那烟尘,那水,那血腥,甚至连那风都消弭了。

一切都静下来,蓝天红日,仿佛天下太平。

只有羿,怔怔地呆立在落水边,眼神呆滞,身体硬梆梆的有如一尊石像……

尾声

“羿,你来了。”

昆仑山顶,依然是一片素白的世界。雪中,人头豹尾的女神西王母俯视脚下跪伏的壮汉——两鬓有些斑白,脊梁微弯,原本朱红的披风,颜色已经黯淡,边角残破,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西王母大人,我来求不死药。”羿的声音显得卑微,“我妻子……嫦娥……她始终想回天上去。”

“她不愿意做英雄的妻子吗?”西王母的声音依旧平淡冲和。

“英雄?”羿苦笑,“九日落地,六凶伏诛,天下人都记得尧的仁爱,而我……却早已被人忘记了。我对不起她……至少……我不想她跟着我受苦。”

西王母摇头,微微地一声叹息,抬手,一枚闪着温柔红光的蜡丸落在羿的手上,轻轻旋转。

“这颗药……”羿一呆,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没错,”西王母点头,“是那个叫冯夷的小家伙专程送来的,说这是阿宓的遗愿,希望这药可以帮助更需要帮助的人……”

“她叫青冥……”羿忍不住插口,但旋即话音一致,慌忙补上一句,“西王母大人恕罪,羿说错了,她是叫做阿宓的。”

“其实你没错,是我说错了。”西王母的声音并不带一丝情绪,“青冥已逝,阿宓却仍在。”

“西王母大人,羿驽钝,不明白。”

“冯夷按照青冥所说,用洛水的水之精华加上那一点点他私藏的青冥处子精血,消耗了自己一大半的道行,终于重新塑造了阿宓的身体和魂魄。只是,这个新的阿宓却已经不再是那个黑衣长鞭能飞到九天之上的青冥,而是洛水的水神,黄河河伯冯夷的妻子,也算是青冥报答冯夷一片痴心了。如果你们有缘再见,你或可以叫她一声宓妃,只是,恐怕她已经不会再记得你。”西王母说着,身形渐渐在雪中变得透明,“蜡丸里面的不死药,若是你们两人分食,可以在人间长生不老……想恢复神格,重回天庭的话,就只够一个人用,你们……自己选择吧……”

说话间,她已然消失不见,只留着声音,伴着昆仑山顶亘古不变的飞雪寒风,飘飘回荡……

小说相关章节: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