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adnessl

　2023/1/4发表于第一会所

　字数：16534

　　　　　　　　　　　　　　第二章 双龙塔

　　清晨，灵岩寺内。

　　早课过后，寺院的僧侣用过早饭，各自修行去了。此刻山间云雾缭绕，夹杂点缕炊烟，好一个出尘景象。望着远山的云雾，明心有种身不在尘世的错觉，可能是此刻的安宁与白日的热闹相去甚远。当然，更多是因为对昨晚库房奇遇实在是令人的印象深刻，让此刻的平和显得格外的不真实。

　　「喂，发什么呆呢。」

　　黝黑僧人大步走过来给明心脑门轻轻来了一下。

　　「这山天天见，有什么好看的，快干活。」

　　说着一边弯腰扫起了灰土，一边嘴不闲着。

　　「都是你害的，大热天跟你一起扫院子，你可别偷懒。」

　　明月捂着被敲的脑袋，也不生气。睁着那灵气十足的眼睛好奇问道。

　　「明乐师兄，昨天晚上的事你是真不记得了？」

　　明乐身形一顿，起身困惑道。

　　「昨天晚上？不就是你把我骗去偷吃被逮了么。」

　　明心上前一步，摇摇头说到。

　　「我其实并没拉着师兄偷吃，师兄是自己来的库房然后睡的觉，师兄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明乐方正的国字脸上，一对浓眉拧成个囧字。努力思索了半响，最后耸耸肩道。

　　「实在想不起来，不过正所谓春困秋乏夏打盹，突然困了打瞌睡也再正常不过。」

　　说着自己也觉得这说辞有些牵强，摇了摇脑袋。

　　「唉，总之你就别管了，我肯定没事，这青天白日的，总不能是遇到鬼了。」

　　「那可说不定。」

　　明月暗自叹了口气，轻声念叨了一句。

　　想不到，自己脑子里时时刻刻不在回忆昨日的片段，怎么也止不住去想，导致他连觉都睡不着。这位正主到是忘的一干二净，好不潇洒。

　　说起来，昨日那女施主离开后，明心刚出库房正好撞见前来巡视的师叔性德。虽然说修行人不应妄言，但也没有办法，明心扯谎说自己拉着明乐师兄偷吃，结果明乐师兄太困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

　　性德师叔是寺院里性字辈中最年轻的一位，平日对他们也最是严厉苛刻，这也代表着他是位很有责任心的长辈。看着明乐满脸汗水，但是脸色却略显苍白，似是中暑。便赶忙将他移到阴凉处，接来一碗水让明心喂着喝。直到明乐悠悠转醒确认无碍，性德师叔才起身沉着脸罚他们明日打扫整个寺院。而醒来的明乐却不知为何，忘记了库房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整个下午都浑浑噩噩没睡醒一样。

　　唉，要是自己也能像师兄一样，把昨晚的事忘了就好了。明心感叹一句，低头对付起脚下的落叶。

　　……………………………………

　　「小师父，小师父？」

　　明心专心扫地，第一时间没有听见有人。直到那声音又重复叫问了几次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转身。

　　「对不起，你是？」

　　来人一身黑色运动装，个子跟明心差不多高，头上束着马尾，带了顶与衣装颜色一致的棒球帽，一眼看去像是位颇有元气的运动少女。再仔细瞧，棒球帽下的小脸在晨光下显出些许病态的白皙，一双大眼睛也说着疲惫，俨然又成了一副鲜少出门的贵小姐模样。

　　「我是听说香岩寺历史悠久，香火鼎盛，特意慕名而来的。有个问题想问问小师傅，不知道方不方便。」

　　明心点头回到。

　　「当然，施主请问。」

　　「听我爷爷说，以前香岩寺这边有座古塔，别具一格，很是壮观，让我有机会一定去看看。但是刚才寻了一圈，却没见到，不知道小师父是否知道缘由。」

　　旁边干活的明乐早就注意到了这位气质独特的靓丽少女，心中不由得暗自赞叹。想不到寺里，也能见到如此漂亮的美人，嘿嘿，又可以大饱眼福了。唉？我为什么要说又……算了先听听这位漂亮妹妹在说什么。

　　于是便在一旁竖起耳朵，听见有机会立刻插话进来。

　　「施主不是本地人吧，唉，估计得让您失望了，那座古塔您应该是见不到了。」

　　女施主皱起好看的柳叶眉。

　　「这是为什么？」

　　明乐很是做作的长叹一声，面露遗憾之色说到。

　　「这就说来话长了，不知施主可愿意听我慢慢道来？」

　　听到明乐这样说，那运动装少女眼眸弯起，露出了个很标准的完美笑容。

　　「当然愿意，师父请讲。」

　　看着漂亮美人笑得如此亲切，明乐心里也是高兴得意，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副悲痛可惜的愁容。

　　「你说的那座古塔其实并不在寺内，而是在灵岩寺外不远处，名叫双龙塔，其实这名字也是后来人们给取的，只因很早之前那座塔不知是何原因从上往下裂开，却并未倒塌，远看像是两条龙盘在一起一样，所以被称为双龙塔，您爷爷说的别具一格应该就是指的这个。」

　　说着偷偷一瞟，看到姑娘果然一副恍然模样，便继续到。

　　「不过这个双龙塔在三年前就因为年久失修彻底塌了，当时也上过本地新闻，毕竟是个本市少有的历史建筑，很多人都觉得可惜。」

　　「原来是这样，那确实是可惜了，无缘见到。」

　　少女的失望溢于言表，连明心在一旁看了都有些不忍。

　　「施主好不容易来到本寺，就为了见这古塔，这样败兴而归实在可惜，不如这样，由小僧带施主去这双龙塔的遗址看看如何，也算是多少有了个结果。」

　　像是就在等这句话一般，那双低垂楚楚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少女点头感谢到。

　　「真的可以吗！那再好不过，谢谢师父了。」

　　见这位美女欣然答应，明乐还是忍不住露出些许得意，哈哈笑到。

　　「好说好说，施主跟我来吧。」

　　刚刚一直沉默的明心见明乐这就要走，只能一把将其拉住悄声说到。

　　「师兄，我们可是在受罚，要是再让性德师叔发现……」

　　明乐撇开被抓的胳膊，回身拍了拍明心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悄声说到。

　　「没事，双龙塔不远，我一会儿就回来，要是性德师叔来了，就说我在厕所。」

　　说罢不等明心回复，便转身领着姑娘往寺外去了。

　　看着师兄远去的身影，明心摇了摇头，拿起扫把，一下一下，扫的无比认真。

　　往日这个时间是见不到什么游客的，但偏偏今日似乎来了很多。只见明心还没继续扫多久，便又有人前来询问。

　　「小师父，小师父？」

　　若不是询问的声音是个低沉的男声，明心还以为刚才那位施主去而复返。

　　抬头看去，来人是位二十多岁的青年，肤色白皙，面容俊朗，带着副金框眼镜，整个人文质彬彬气度不凡。

　　「阿弥陀佛，施主有什么事？」

　　「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位比我小一点的姑娘来过这。穿着黑色运动服，长的很漂亮。」

　　男人的声音低沉稳重，让人听着很是舒服。

　　「是有过。」

　　明心点了点头。

　　见明心点头，那人眼底一亮，便拱手询问到。

　　「太好了，我是那姑娘的哥哥，刚才我们逛寺庙走失了，想问小师父知不知道我那妹妹的去向？」

　　明心心里想着，刚才那位女施主也不像是跟人走失的样子。但嘴上还是告知了其去向。

　　那人听到后也没什么过多反应，只是很有礼貌的回道。

　　「这样啊，好的，谢过小师父了。」

　　明心回礼道。

　　「阿弥陀佛。」

　　………………………

　　双龙塔遗址坐落在香烟寺的后山山顶，山不大，从灵岩寺到山顶也就十五，二十分钟的事情。

　　说是珍贵的历史遗迹，其实就简单在废墟周围围了个栅栏，再挂了个木板，上面贴了双龙塔以前样子的照片和简单的介绍。塔体破碎的残骸到是保存完好，不像有人动过，就这么躺在栅栏里，看着不像是遗址古迹，更像是案发现场。

　　看着这残破的遗迹，运动装少女沉默良久。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问道。

　　「师父，我可以进里面好好观察一下吗？」

　　「这……」

　　明乐稍做沉吟便点头说到。

　　「也行，就是得小心些，尽量别碰到这些残骸，毕竟是遗迹。」

　　女施主点头答应，跨进栅栏，移步到遗迹中央仔细的打量着每一块建筑残骸。整座塔通体木制结构，除了塔身第一层残留的几面还算完整的墙体，其余的地方都破碎的很彻底。

　　置身残塔中央，女施主一改之前单纯好奇的游客模样，面色冷清，轻皱起柳眉。

　　「这建筑虽然残破，但勉强可辨其结构地点方位的确暗合阴阳，果然像那人说的一样，这应是一处封印。」

　　「看来没错，就是这了。」

　　…………………………

　　寺院僧房外，落日黄昏。

　　明心指着夕阳问道。

　　「师兄，这就是你说的一会儿回来？」

　　「唉，你是不知道，师兄我是倒了大霉了。」

　　「怎么了？」

　　「呃，怎么说呢，师兄……迷路了。」

　　「迷路？」

　　明心奇了。

　　「后山就那么一条路也能走丢？」

　　明乐尴尬的摸了摸光头，目光闪躲。

　　「是啊，就莫名其妙丢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告诉师叔了啊。」

　　「行行行，跟你说。」

　　原来明乐和那女施主逛完了遗迹，便准备原路返回，一路上两人是有说有笑，越来越亲近。

　　走到一半的时候，明乐觉得时机成熟，便隐晦表达出希望有机会日后能和施主交个朋友的热切心愿。没想到那女施主听到这主动提出，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在今天。然后轻笑着闪进林中。

　　明乐『十分害怕』女施主会有危险，赶紧跟了上去，却不曾想一进了林子追了一会就再不见女施主的身影，而自己也怎么找不回下山的路。一直在山上转悠了整整一天这才终于走了出来。

　　「按理说后山也不大，再怎么迷路一小时也该出来了，不知道为啥兜圈子兜了一整天，搞的我真是心力交瘁。」

　　「那确实是够倒霉啊。」

　　「不说这个了，我们快进屋。」

　　明乐说着一把推门而进，倒在床上。

　　「哎呦呦，舒服舒服，躺着是真舒服。」

　　明乐看着壮实，其实体质不算强健，经历这连续两天的折腾，现在是眼冒金星，哀嚎着倒下床就再不想起来。

　　明心忙了一天，跟着躺下来休息。

　　过来一会，明乐身旁传来明心干净的声音。

　　「师兄！门没关。」

　　「自己关，我起不来。」

　　「哦。」

　　明心回了一声不见动，看来也是不想再起身。

　　屋内陷入了一阵沉静，不一会又传来明心的声响。

　　「师兄？」

　　「哎呀，别烦我，说什么我也起不来。」

　　「我不是想让师兄关门。」

　　明心盯着房梁，眼中带着困惑和些许好奇。

　　「我是想问师兄你有没有过女人？」

　　「咳咳咳！」

　　这一句语出惊人，明乐起死回生，『腾』的一下翻起身。

　　「你说什么？师兄是和尚，怎么可能会有女人！你从哪听说的？」

　　「额……师兄不是半路出家么，出家之前师兄应该已经成年，我是问师兄出家之前有没有过。」

　　「哦，出家之前啊，吓我一跳。」

　　明乐松了口气。

　　「以前是有过一个女朋友。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好奇，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想不到，想不到，师弟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这种时候？」

　　明乐有些好笑的坐起身，被刚才那么一吓反而有了些力气，至少精神不再那么疲惫。缓缓下床关上了门。

　　「不过你这年岁有这种疑问也实数正常。」

　　明乐关好门，走过来拍了拍明心的脑袋，一副我很懂的表情。然后转身倒回床里，跟着明心盯起了屋顶。

　　「那就让我这过来人给你说道说道，这女人其实就跟猫一样，她如果不喜欢你，你对她好上了天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她如果喜欢你，你什么不做她也会成天粘着你。」

　　「那一见面就逼着你盯着她眼睛看是喜欢你还是不喜欢？」

　　「呃……这不好说。难道有人对你这么做过？」

　　「没有，就是打个比方。」

　　「既然第一次见面就对你这样，那至少不至于讨厌你。不过也可能就是单纯拿你寻开心。」

　　「寻开心？」

　　「对，就像猫捉弄耗子。」

　　「原来如此。师兄好像对女人十分的了解。」

　　「那是自然，你师兄我没当和尚之前也算是个风流人物。」

　　「那师兄又为何出家了呢？」

　　明乐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传来两声干笑，笑声像是在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听起来有些吓人。

　　「这个…不说也罢。」

　　明心知道师兄是不想说，也不再追问，继续盯着眼前的房梁，像是要用目光在房梁上刻出幅画来。

　　于是屋内便没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明心突然坐起身惊到。

　　「呀，忘记了，师父叫我今天午后去找他问功课。师兄，我得出去一趟。」

　　话音未落，明心已经翻身下床，夺门而出。

　　过了一阵，直到吱呀呀的门响停了下来，房间内又传来明乐愤怒的声响。

　　「tm老子刚关的门！」

　　……………………………………………………………………

　　方丈禅房。

　　从外表看方丈住所与他们这些僧侣住的地方并无什么不同，内里也差不多，很是简陋。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方丈是单人独居，而和尚们是几人一起。

　　轻轻扣开门。

　　明心悄声进来，双手合十恭敬到。

　　「打扰了，方丈师父。」

　　灵岩寺的方丈是位有些胖乎乎的老人，眉毛胡须都夹杂着些许鹤丝，面色光亮红润，眼睛总是笑眯眯的一条缝，看起来特别的亲切慈祥。

　　此刻方丈师父正在禅房静心打坐，听到明心进来，便又露出往日慈祥模样。笑着说到。

　　「明心啊，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方丈师父，明心白天犯错被罚，刚刚才想起今日要见师父。但是师父不在禅房，其他地方也不见人影。明心没办法，就只好来问方丈师父了。」

　　「是找行痴师父啊，他今日闭关修行去了。」

　　「闭关修行？」

　　明心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愣了一会不知该作何反应，又听见方丈师父悠然说到。

　　「是啊，行痴此次修行，可能会闭关很久，找你应是想叮嘱几句。」

　　说着又闭上了眼。

　　「既然错过了也是造化，无需担心，快回去吧。」

　　明心见此只好点点头，双手合十到。

　　「明心明白了。」

　　禅房外脚步声渐远，而禅房内安静的不似有人，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微弱的叹息不知从何处传来，回荡在夜幕里，久久不散。

　　回僧房的路上，明心是满脑子的疑问。

　　「师父从没闭过关，怎么突然就闭关不见人了呢？」

　　明心反复摩擦着着自己光滑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算是闭关，但是这种紧要的事师父又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明心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到房间，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师兄正鼾声大作，明心刚进门的时候还翻了个身说了句含糊的梦话，好像是叫他关门。

　　看着熟睡的师兄，明月有些羡慕，也许他该向师兄学学，最近发生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只要是想不明白就可以摇摇脑袋放在一边不再多想，这说不定也是一种处事的智慧。

　　虽然努力让自己不再思考，明心躺在床上还是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不睡了，坐到窗边看这山里的夜色。

　　群山远了繁华都市，却更近了繁华星海。

　　在这个时代，如此星辰夜景在都市中可是难得一见。不过明心从小在寺院长大，对此繁星倒也不陌生，看着也不觉得腻。只觉遥远深邃的星空多少能平复自己杂乱的思绪。

　　星空似乎真有种令人平静的特质，看久了，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都投射进了星空里，在那里时间被拉的很长很长。就这样，明心渐渐有了睡意，将睡未睡之间，却隐约觉得远处有亮光闪烁。

　　「那是什么？」

　　漆黑的夜里，山顶的光亮逐渐明显，映出那滚滚的浓烟。

　　「火！」

　　明心一下清醒过来。

　　火灾？山顶怎么会着了火，来不及多想，明心把一旁睡的死猪一样的明乐摇醒。

　　「你疯了啊明心？大半夜不睡觉折腾我干啥。」

　　「师兄快起来，着火了！」

　　明乐揉着眼睛，被明心硬拉到屋外。顺着明心的指示向山顶看去。

　　「我操！真着了！」

　　「师兄你快去叫寺里的人。」

　　明心向着师兄喊了一句，便转身向山顶跑去。

　　看着明心背影匆匆，明乐急忙喊到。

　　「你干什么去？」

　　明心没有停下脚步，声音远远传来。

　　「我上去看看。」

　　「你去有啥用，快回来！上面危险！」

　　「明心！」

　　见明心健步如飞，很快消失在夜色里。明乐只好作罢，转身向寺里跑去，只不过神色多了几分焦急。

　　「这傻子。」

　　………………

　　山顶双龙塔遗址。

　　本就凄凉的残垣之地此刻燃着熊熊大火，烧红了漆黑的天色。

　　明月气喘吁吁赶到这，一眼就看到空地废墟，原是双龙塔的遗迹，现在正冒着滚滚浓烟。

　　隐约看到那烈火浓烟之后有道人影躺在其中，似乎还有气息。

　　明心惊呼道。

　　「里面有人！」

　　还好双龙塔周围是一处空地，没有什草木，火势并没有进一步的恶化。

　　来不及想为什么会有人在火里，明心卷了卷衣袖，一边起身往火焰中走去，一边喊道。

　　「施主你别担心，我这就拉你出来。」

　　隐约间，明心似乎听到废墟中那人影开口说了什么，但是周围都是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明心并没有听清。

　　还没等明心多想，双龙塔废墟的地面突然亮起白光，以废墟中心为原点画出一个圆形图案。

　　明心眼前被汹涌白光淹没，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是眼前一黑，便再没了知觉。

　　　　　　　　　　　　　　　第三章 抉择

　　烈日斜阳之下，两个年轻人正对弈于一颗梧桐古树之下。

　　随着哒的一声黑子落下，执白那人手拈棋子踟蹰许久最后无奈弃子认输。

　　「唉，看来执白还是赢不了你啊。」

　　「你执黑也一样没赢过。」

　　执黑子那人语气沉静平和，听不出什么起伏。

　　「切，我那是没认真。」

　　执白那位不服的撇了撇嘴，然后身体前倾，依在棋桌上。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想好了？就在这守一辈子？」

　　执黑那人点点头，声音还是听不出悲喜。

　　「是的。」

　　执白那人似乎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叹了口气。

　　「你个出家人，何必如此。」

　　执黑那人还是那样不急不缓，淡然说到。

　　「出家又非出世。世间万千磨难，哪怕解上其中一分，也是值得。」

　　…………………

　　画面淡去，明心缓缓睁开了双眼。

　　刚才似乎做了个奇怪的梦。

　　斯，头好痛。这又是在哪里？

　　明心坐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手指按压太阳穴，直到情况缓解，这才抬头打量起四周。

　　这地方黑黝黝的一片，周围被莫明的黑雾阻挡了视线，看不清自己是身在何处。

　　唯一的可见只有周身两三米见方。

　　明心站起身，这才发现身后还躺着一人。

　　那人面色苍白，虽然一脸碳色的烟痕但是难掩那精致的容貌，一身的黑色运动装，正是白天那位女施主。

　　此刻少女的容颜没有被球帽遮挡，早上的马尾辫也消失不见，此刻正如墨般，随意泼洒在地。琼鼻翘挺，樱唇饱满，鹅蛋脸画出柔和线条，加上那苍白的脸色和微皱起的秀眉显得格外的楚楚动人。更要命的是女施主身上衣装不整，那宽松运动服下竟隐藏着惊人的曼妙。

　　这样看去，好似个仙女跌进了尘埃里，惹人怜的同时却也最能勾起人内心暴虐的欲望。

　　明心心下默念非礼勿视，附身过去，轻声唤道。

　　「施主？能听到吗，醒醒。」

　　伸手探去，少女鼻息不在，心跳也听不见。明心神色微变，心中默念一声得罪。跪坐在一旁，做起人工呼吸和按压心肺的急救法。

　　连续做了几组却不见效果，明心神色多了几分焦急。

　　「再按你这么救，人可就真死透了。」

　　一道声音自四周黑雾中响起，听不清来自什么方位。

　　明心起身向四周扫视一圈见不到人影，果断大声喊到。

　　「人命关天，十万火急，还请先生救人！」

　　「赫赫赫，你这小和尚倒是镇定，这样，你带她按我说的方向走，先向你左手边前进十步。」

　　明心没有犹豫，拖起少女便走。

　　「向右十五步，再向右进五。」

　　……

　　很快，明心便跟着指示来到一座塔前。

　　「这是……双龙塔？」

　　这座塔塔身九层，丹楹刻桷，和那裂开的双龙塔十分相像。

　　明心心底暗道，这应该就是双龙塔无损时候的样子吧。

　　声音从塔内传来，打断了明心的思绪。

　　「还愣着干什么，快进来。」

　　明心赶紧推门而进。

　　塔内没有了那诡异的黑雾，四周烛台亮着些许微光，却也足以看清塔的内部。

　　塔内中央的有一三人合抱粗的红柱，阶梯自柱底而起盘旋而上，四周六面墙壁，每面墙壁上刻有壁画，意义不明。

　　来不及细看，明心低头查看起少女的情况。果然，少女逐渐有了微弱心跳，呼吸也恢复正常。

　　明心这才放下心来，起身双手合十向身前虚空鞠了一躬，恭敬说到。

　　「小僧明心，在此谢先生出手相助。」

　　很快，那声音便回答道。

　　「你别高兴太早。」

　　声音自塔内四面八方而来。

　　「你看她后背脖颈往下三寸，那是她盘螭之印所在。此刻已经失去了控制，等这盘螭之印彻底失去了形状，她就会化作妖邪之物比死了还要凄惨。」

　　明心虽然听不明白这些名字的意义，但是还是先翻开了少女的后颈衣领，果然看到了背后有一杏子大小的图案。原先应是个红色的三角形轮廓，现在像是被水冲过了一样，边缘模糊不清，正诡异的向周围的肌肤蔓延移动，使那抹枣红色在洁白肌肤映衬下格外的妖异刺眼。

　　「这就是盘螭之印？」

　　似乎没想到明心竟然不认识这东西，那声音有些惊讶。

　　「你竟不是修行之人？怪不得我看不到你的盘螭所在。呵呵，有趣有趣。」

　　此刻少女生死未卜，明心虽然好奇这修行之人和这盘螭之印都是什么，但此刻也来不及多问。

　　「那请问，先生可知道这位姑娘还有多久的时间。」

　　「说不准，这小姑娘修为扎实，路线也是正统，心智更是极其坚定，是个不错的好苗子。寻常修行之人到了这妖煞之域几乎瞬息就会化成妖邪与这煞域融为一体。不过这小姑娘虽然厉害，最多也就能再坚持三个时辰。」

　　明心低头暗道。

　　「三个时辰么，也就是六个小时。先生可有方法救她，或者什么办法能离开此地。」

　　塔内又传来一阵沙哑笑声，似乎心情很好。

　　「出去可救不了她，这盘螭之印是修行者稳固道心之法，一旦乱了，心魔便出，几乎必定是个走火入魔的下场，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说到这，声音一顿，有些得意到。

　　「不过，要说这天下有能力救她的，也就只有我了。但是救不救她最后还要看你怎么选择。」

　　明心疑惑问道。

　　「我的选择？」

　　「是啊，小和尚，你可愿意借我你的身体一用？」

　　那声音带上了些许玩味，似乎很是期待明心的反应。

　　「我乃是一缕残魂被人封印在此已不知多少年。现下是修为尽失，除了能跟你说说话，什么也做不了。要想救人，就需要让我的残魂附于你身，才能做到。」

　　见明心沉默不语，便继续说到。

　　「我也不骗你，我这法子极其危险，你的魂魄如果不够坚韧便会被我的残魂侵蚀殆尽，烙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而我届时便会取你而代之。呵呵呵，就看你这救人之心到底有几分，愿不愿冒这个险了。」

　　明心低头思索片刻，问到。

　　「先生觉得我活下来的几率有几分？」

　　那声音沉吟片刻说道。

　　「虽然我长久以来损耗极大，但是普通人想活下来的几率怕是一成都没有，不过我见你在这煞域中行动如常，丝毫不受影响，这说明你的灵魂异于常人，估计能有个三成机会吧。」

　　明心盘腿坐下，沉默许久，不知是在犹豫还是在消化现有的信息。

　　不知为何，耳边突然响起自己第一次偷吃被发现后师父说的话，

　　「不止我们，其实世人都在修行，不管你是何身份，出世入世，想要修得内心平静其实总归是四个字，问心无愧。」

　　那时明心还不太懂，只觉得我吃东西也没觉得有多愧疚，眼下会想起来却格外的刺耳。想到这明心心中有了答案。

　　「明心知道先生是超凡之人，这世上少明心一个不少，多明心一个不多，但是这世上若能多一位先生这样的人一定是件好事。」

　　「哦？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就这么自信自己的灵魂足够强大？」

　　明心做好了决定，只觉得通体舒畅，思绪清明。

　　「明心并没什么自信，只觉得先生这样实言相告，定不会有意害我。只求先生答应明心，若明心出事，希望先生能借明心的身体做个好人。」

　　「做个好人？哈哈哈。」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那声音笑个不停，引得塔内无数回音重叠在一起，听的人有些目眩。

　　「若是别人跟我说要做个好人，我知道他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好，我答应你。既然你准备好了，那我们这就开始。」

　　话音刚落，盘腿而坐的明心只觉得浑身一冷，便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严格来说，我这方法其实也并非附身之法，而是一种契约，灵魂的契约。只要双方同意，我们的灵魂便可相融，从此不分你我，不过融合过程中如果一方的灵魂过于羸弱，那另一方便会占据绝对的主导权，以至于很可能被彻底泯灭。这曾经是古代妖族控制手下的手段，被我意外所得，我被关到这之后无意中想起此法，便加以改良，成了我可以逃离此处的存续之法。」

　　明心脑海中慢慢汇聚出一个身形，竟然是个孩童模样。

　　「先生怎么是这模样？」

　　那孩童背着个手，小老头一般的浮在空中。

　　「我也不知道在这呆了多久，早就忘记自己长什么样，残魂没有形体，这模样不过是我随意所化。」

　　「原来如此，那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必做，等待结果便好，你是生是死就看一会你的造化了。」

　　「明心明白了。」

　　孩童模样的残魂化作无数光点钻进明心的脑海。

　　霎时间，明心只觉脑中如有千万根针在疯狂的搅动，直痛得他生不如死，却连失去意识都做不到，只能默默承受这种可怕痛苦。

　　似乎过了百年之久，这种非人的痛苦终于有所缓解。

　　渐渐的明心感觉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猛的睁开双眼，塔内无比的安静，只有少女的呼吸声轻微可闻。

　　「先生，先生？契约完成了么？」

　　明心起身问到，但是却没有人回答。

　　又几次发声不见回应之后明心心中奇怪道。

　　先生不见了，难道是被我的灵魂消灭了？

　　想到这明心赶紧摇了摇，肯定不是这样。

　　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难道是过程出了什么岔子？关键是，先生不见了，这人又该谁来救。

　　良久过后，还是不见任何其他声响，明心只能接受了先生突然消失的事实，双手合十看向少女难过道。

　　「对不起了施主，明心尽力了。」

　　就在明心觉得救人无望的时候，却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在少女身上看到了什么东西。定睛仔细瞧去，只见少女背后有一团淡淡的红雾，正在缓缓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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