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毕业典礼应该是我开始新生活的日子，可是为什么我会感到悲伤呢？那一定是因为和这三年一起学习、一起玩耍的朋友们分别的缘故吧。

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桥本，你真是个爱哭鬼。”

高中三年的同班同学池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们大学再见吧。”

池田和我握了握手，就加入到女同学们的群体中去了，很开心地聊着可能是最后一次的话题。

我和池田虽然是不同系，但却是同一所大学。还会再见面吧。

我和大家分别，回到一室一厅的县廉租房的家里。一年前还住在独栋的大型公寓里，但父亲的公司倒闭了，房子被抵押了，所以才搬来这里。父亲似乎正在谋求公司的重建。

“我回来了。”

我脱下鞋子，走进父亲用作卧室的客厅，他正在被炉上摊开文件。

我又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哦、哦，回来了吗?”

“这个。”

我把毕业证书递给他，并告诉他今天是毕业典礼。

“那，放到佛龛上吧。”

听他这么说，我把毕业证书放在佛龛上，双手合十。佛龛里放着母亲和姐姐的遗像。就在一年前，姐姐高中毕业典礼回来的路上和去接她的母亲一起遭遇了事故，两个人都死了。

一年前，父亲的公司倒闭，加上母亲和姐姐的意外死亡，在这样的双重打击下我甚至想到过死。

在同样的状态下，父亲却很坚定，他鼓励我说，无论多么不幸，只要活下去，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如果没有父亲，我就不会毕业，更不会还留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是我最值得尊敬的父亲。

那样的父亲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抱着头。

“怎么了?”

“我们已经沉底完蛋了。”

父亲说出了前所未有的泄气话。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父亲。

“爸爸，你不是常说‘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吗?这次也一定能克服。”

我这么一说，父亲虚弱地回答“是啊。”

我换好衣服准备做晚饭时，门铃响了。

“啊，是谁?”

我开门一看，两个相貌凶恶的男人站在门口。

“桥本在吗?”

凶恶的男人隔着我的肩膀看了看里面的房间。

“爸爸，有客人。”

父亲把手放在膝盖上，慢慢地站起身走出来，像丧家犬一样弯着腰，抬眼看着男人们。

“桥本，明天是最后一天了，钱准备好了吗?”

我听到这句话，知道男人们是来讨债的。

“说好的是明天12点，不是吗？”

他们的态度相当差劲。毕竟我们是借款人，这也是没有没办法的吧。

“你确定?”

“那个，如果能再延长三天就更好了。”

“上次也是，已经推迟一周了，这次绝对不行。”

“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真的吗?”

父亲点了点头，他说了句“别想逃跑”就离开了。他们走后父亲关上了门。

“他们看起来像是流氓，爸爸，没事吧?”

“这次真的是不行了。”

听父亲说，他之前在银行里贷了好几笔款项，因为到期还不上，就从那些男人那里借了高利贷，用来支付银行的贷款。

那些男人是放高利贷的，利息本来就高，这几个找上门来的高利贷更是高得离谱，可以说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你欠了多少钱?”

“……不到三千万。”

“三千万!”

这不是我们能承担的金额。

“那，这些钱明天能还上吗?”

“还不了。”

“还不上？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只能上吊，用保险金支付了。”

“怎么会这样……要不到律师事务所找名律师吧?”

“不行，找律师最多只能降低贷款的利息，钱还是要还，而且请律师也需要钱。”

“那怎么办?”

“只能连夜逃走了。”

“唉，连夜逃走?”

“只能趁没人注意偷偷逃走，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大学呢？我还要上大学吧?”

“这是父亲的问题，与你无关，继续上学就行。”

“可是，钱……”

“不是有奖学金吗?”

“光靠奖学金是不够的。”

“那么，兼职怎么样?”

能找到好的兼职当然好，但不一定能找到。不过，也只能这么做了。我想等过一段时间，事态稍微缓和之后再和父亲联系。

吃着做好的晚饭时，我对父亲小声说。

“爸爸，你跑了的话，他们不会来找我吧?”

只有几十万的话应该不会，可是三千万。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如果可能，你也跟我一起逃吧。”

父亲喃喃自语道。那样的话只能放弃大学了……。

吃完晚饭，父亲开始做连夜逃跑的准备。包里装着生活中需要的最低限度的东西。我犹豫着该怎么办。

(虽然想上大学，但是被流氓一样的男人们纠缠……)

在大学期间还好，放学后还要兼职，他们会抢走兼职赚来的所有工资的。在还清债务之前，无法过上平静的生活。

(看来，只能放弃大学了……）

我并不怨恨父亲。因为我知道父亲已经竭尽全力了。

“爸爸，我也跟你一起去。”

“你不上大学了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学。”

虽说是所国立大学，就业率也不错，但终究只能当个上班族。

“那么，准备一下。”

我往包里装东西时，父亲偷偷从窗户往外看，喃喃着。

“他们在监视我们家，以防止我趁夜逃跑。”

他看到外面有一辆车，刚才来的男人中有一个在里面抽烟。

“怎么办?我们逃不掉了。”

“嗯，等凌晨下半夜，那个时候应该可以。”

父亲这么这么说，我做好准备，洗完澡就睡了。

凌晨4点，父亲先起床，隔着帘子向窗外偷偷看去，发现有一个跟白天抽烟那个不同的另一个男人在监视。

“不行，这下麻烦了。”

父亲像一只熊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陷入了沉思。就这样，太阳升起来了，天也亮了。

“只能放弃了吗?”

“放弃，就等于是自杀，而且他们还会拿到我们的死后保险金。”

我激励着父亲，他叹了口气。

“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上班时间了，要不要混在人群中出去?”

“那样也会暴露吧。”

父亲抱着胳膊思考。然后，他又看了看外面，拍了拍手。他走进里面的卧室，过了一会儿才出来了。

“换上这个。”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板上。

“这个、这是?”

“他们在监视我们，要想离开只能换上这个，至少他们会很难认出我们。”

我盯着放在地板上的衣服。那是姐姐到去世前还穿着的水手服和内衣。

“快点！不跟在上班和上学的人群一起出门，被发现的危险就大了。”

“我知道了。不过，这些内衣也得穿吗？”

“嗯，那是一种态度，穿上女式内衣以后，你的心理和气质都会变得更加女性化，你实在不愿意，不穿也行。”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父亲就消失在里屋。没办法，我脱下身上的运动裤和内衣，拿起姐姐曾穿过的女式内衣。这是一条白底上印着浅蓝色碎花图案的内裤。我迅速穿上，还有相同图案配套的胸罩。细心地父亲甚至准备了可以放入罩杯的衬垫。我把那些塞进杯子里。

穿完衬裙以后，在穿上百褶裙，穿好水手服上衣。白色高筒袜，我把父亲丢在地板上的衣服全部穿好。

“穿好了吗?”

看到现身的父亲，我吃了一惊。他穿着妈妈常穿的一件带褶的连衣裙。还戴着偶尔用来打扮的假发，甚至化了妆。

“爸爸的女装很厉害，声音也很像女人，你以前穿过女装吗?”

父亲没有回答，拿着我的下巴左右摇晃。然后从卫生间里拿来梳子和剪刀，把我的头发修理了一下，他帮我剪了一个到眼睛上方的刘海。

“这样就差不多了？稍等一下。”

他又回卧室拿来母亲曾用过的化妆品，用剃须刀给我剃了眉毛，最后在我脸上化了轻轻地淡妆。

“太完美了，跟阳子一模一样。把你的这些衣服都放起来。”

“只带姐姐的东西？”

父亲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命令我。急忙帮我把男生的衣服放回衣柜，全部换成姐姐的。爸爸也把妈妈的东西塞进包里

“好啊，我们走吧。”

我穿上姐姐穿过的休闲鞋。虽然有点紧，还是能坚持。父亲穿上母亲的高跟鞋。

“再想想，没忘什么东西吧?”

“我觉得没有，就算有也拿不下了。”

“现在是高峰期了，外面的人流很多，我们出去吧。”

他看了一眼母亲用过的女式手表说。就算骗过那些流氓，也有可能被邻居发现。但是，没办法了，只能这样离开了。

“不要歪头看他们，眼睛要盯着前方，我们直接去车站。”

我们走出房间的时候，心脏好像要爆炸了。

我没有被他们发现，直直朝车站走去。父亲的女装很完美，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其实是个男人。

我扮演的女高中生问题也不大。

(水手服的裙子还挺沉的)

也许是因为裙皱太多，在被风那么一吹，就会变重，应该所有裙子都这样吧。

(果然裙子很单薄啊。)

虽然和穿裤子很像，但是胯下的裆部没有任何压力，感觉很新鲜。

(哇!是我的同学。)

遇到了穿着便服的三高中同学。他们瞥了我一眼，但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低年纪的学生还没有放假，上学途中的他们对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我和父亲忐忑的到了车站。买了票，穿过无人检票口。坐上驶来的列车。虽然和车上很多上学的学生在一起，但他们只顾着和朋友聊天，对我完全不感兴趣。

(也就是说，我的女高中生装扮很成功。)

我渐渐有了点自信。

(话说回来，爸爸的女装真是完美啊。)

我一边看着车窗，一边想着等冷静下来后再问他为什么能穿得这么完美。

从大分站换乘日丰线，前往小仓站。也许是为了省钱，我们乘坐的列车速度很慢，没有乘直达小仓站的特快列车。我们在中津换了车。到小仓的路上去了两次厕所。上小便时只要把内裤放下就可以了，所以觉得穿裙子真的很方便。

我们到了小仓站，在列车站中的厕所里换上了连衣裙。因为水手服太显眼了。春装连衣裙比水手服更轻便舒适。只是，增添了一些心中的不安。

在列车里吃了，在车站里买的便当。这次也是慢车，到大阪的时候已经快晚上11点了。

下车之后在车站附近的小餐馆里吃了牛肉盖饭，就去了网吧。虽然一直在列车里坐着，却因为疲劳马上开始犯困。父亲好像在给什么地方发短信。

第二天早上，5点我就起来了，让已经化好妆的父亲重新帮我化妆，走出网吧。

吃完在车站买的三明治和牛奶，坐快车去了京都，之后又坐慢车。到达东京站时，天已经开始黑了。

“爸爸，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行了，默默地跟我来就行。”

父亲瞪着我说，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我们坐上中央线，在东小金井下车。从那里乘上公交车。下了公交车，徒步走了5分钟左右，进入了一个小公寓。

“嗯，是501吧?”

父亲看了下手机确认了一下，就带着我乘电梯上了5楼。父亲按了501室的门铃。虽然听到了脚步声，但门并没有马上打开。也许是正从窥视孔向外确认我们的身影。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50岁左右的男人笑着对父亲说。

“好久不见，快进来吧。”

我对男扮女装的父亲都没感到多么惊讶，反而对这个好像早就认识父亲的男人很在意。

“那孩子呢?”

“是我女儿。”

我疑惑地看着父亲，但他很平静。

“确实，她看起来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莎莉。”

(莎莉是谁?)

“你结婚后离开东京已经22年了吧?”

“是啊，已经22年了。”

从父亲和那个男人的谈话中，我知道父亲22年前在东京住过。所以我们虽然换了好几次车，却毫无坎坷的到了东京。

“都22年了啊，你还是那么漂亮。”

男人一边把父亲请到沙发上，一边说。

“我现在都快变成老奶奶了。”

“没那回事。你那时候还不到20岁，仔细算算现在才42岁吧?”

“不要问女人的年龄。”

男人呵呵地笑着说，看起来最多也就30多岁。

“虽然只是奉承话，我也很高兴。”

“小伙子，你几岁了?”

虽然父亲介绍我是他的女儿，但那个男人知道我是男人，所以叫我小伙子。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

“18。”

“叫什么名字?”

对于男人的问题，父亲说还没确定。

“是吗?那让我来给你起个名字吧。”

“我们父子俩的名字，都由嘉隆先生来起吗?”

“那有什么，这是很光荣的事。那么，叫什么好呢?”

男人想给我起个女性的名字。也就是说，父亲今后也打算让我继续穿女装。

“爸爸，你是要我一直打扮成女人吗?”

我问父亲，却被男人斥责。

“那不是你爸爸了吧？应该叫妈妈。你的名字就叫雪莉吧。”

“雪莉?是不是和莎莉太像了?”

“没关系?对吧，雪莉?”

听到别人叫我雪莉，我有些慌张。

“算了，既然嘉隆先生已经决定了，就叫雪莉吧。雪莉可以吗?”

在这样的气氛下，让我没法拒绝。

“吃饭了吗?”

“还没呢。”

“正好，我也还没吃呢，一起吃吧?”

“如果这里有材料就可以做，不过，我想这里没有吧?”

嘉隆先生耸了耸肩，决定去附近的快餐店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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