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髮女孩將手搭上褐髮女孩的肩膀轉了過來。

　　「妳可以不要這麼敏感嗎？」

　　「妳以為我願意嗎？」

　　不能惹女友不開心，不然生起氣來會很頭疼。Chloe識相地稍微放低姿態。

　　「好，我道歉。」Chloe無奈攤手，「我承認跳得有點滑稽，可是我也覺得很可愛啊。」

　　「既然妳會這麼想，別人一定也會這麼想。」

　　「妳說很可愛？」

　　「我是說滑稽。」

　　Chloe本想反駁卻噤聲，當她看見Max滿臉愁容。

　　「好嘛我就是害怕……只要一丁點的不認可我都會怕。」Max道出心頭的真實感受，「獨來獨往一直是我的生活模式，這讓我感到舒服，但並不表示我不在乎大家對我的看法，有時候我覺得……我會想要盡量讓自己獨處，或是只找最親密的人相處，這只是一種逃避行為，並不是覺得寧缺勿濫，腦袋裡還是逃不了會去想別人對我是否私底下正在說三道四，Courtney也好、Victoria也好，既然她們希望我參加，那麼我就得參加，這樣也不過是種心理安慰。」

　　「Max﹍」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Chloe垂下眉梢，「妳在掙扎。」

　　Chloe現在才知道，從學餐當天起，從她參與Max與Courtney的那場午餐會談時，Max其實心裡都在猶豫不決著，直到現在矛盾的心態還是存在，不知該順從哪樣想法才是對的，或許連自己真實的想法是站在哪邊都不清楚。

　　很多時候人的思想是複雜無解的，即使走在最接近需求的那條路上，另一條路是否更符合心裡所求，誘惑般地擾亂人的心情，有的人會受到引誘回頭重走，有的人仍然堅定地向前行，有的人邊走邊回頭看，顯然心裡還不夠堅定，但哪條路才是對的，沒有解答。

　　「妳可以不用想辦法替我解套，這些煩惱都是我咎由自取的。」她面露苦笑，似乎想藉此減緩內心的苦痛與現況的尷尬，「妳只要告訴我怎樣是對的怎樣是錯的就好了，把我教到可以跳出正常的舞步就好。」

　　正常？

　　Max的表情在Choe看來只會更加火大與疼惜，都已經感到痛苦了卻還它馬的想要把自己杜絕在外嗎，是在硬撐什麼？她可無法忽略女孩的身軀已經微微地顫動。

　　「噢我的女孩，妳給自己太多無謂的壓力了。」

　　鼓聲咚咚咚敲擊著心臟，即使只是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一股無法言語的痛傳遞而來，她心頭一緊。

　　「妳大可不必想那麼多，說真的，沒有人在乎妳的行為舉止。」Chloe說出的當下感覺如針刺般地陣痛，不斷地扎向體內所有細胞，「人是自……人們比較在乎自己。」

　　Seattle、車禍、L.A.，過往畫面忽閃即逝，卻深刻地燒灼著身心靈，她痛苦地扭頭，並不想讓Max看見。

　　像是要甩開煩憂似地甩手，她抓住對方的手腕，擔憂卻認真地看向女孩。

　　「我的意思是，我們只要做自己就好了，如果要顧這個顧那個豈不是很累嗎？不只有平時跟大家相處，還有跳舞也是，妳不用為了迎合別人去做什麼，但妳可以為了自己去做，讓自己有個難忘的新鮮回憶也不算差。」

　　Chloe忍不住摸摸Max的頭，對方反射性地閉上眼依順著她，她雙手捧著臉頰，拇指指腹輕撫著點點雀斑，俯頭吻上褐髮女孩的額頭。

　　彷如施打鎮定劑般，只是輕柔的一吻卻帶來了某種不言而喻的力量，讓Max覺得放鬆而心安。

　　「妳會想要參加，我想那也是妳心裡的某種期待吧。」

　　「或許……」貼上Chloe的手背，心頭萌生想要依偎著伴侶，Max靠向戀人，「……我想我沒辦法馬上調適心態，但我會試著去做。」

　　「沒關係，不要勉強。」Chloe抱緊懷中的女孩，「我只是希望妳可以開心快樂，這才是最重要的。」

　　褐髮女孩頭窩進藍髮女孩頸間裡，「謝謝妳。」

　　「這是我應該做的。」

　　就是因為品嚐過苦痛的滋味，走過佈滿荊棘的道路，才懂得如何放下，所以也不願讓身邊的任何人遭遇困境，會讓自己不捨。

　　《The Suburbs》早已結束，取而代之的是Foster The People的《Pumped up Kicks》，Max仰頭看向Chloe，顯些哭笑不得。

　　「沒有比較適合的歌嗎？」雖然這些歌曲她並不討厭。

　　Chloe對於這一連串的不合時宜只能摸摸後腦，再次重複，「CD是某人燒的。」

　　「噢……」

　　Max表示明瞭，沒有打算繼續探究下去。

　　「但妳有選歌的權利。」

　　「也是。」Chloe摸摸鼻子，「我沒記她燒過什麼歌，還是我們換回第一首？」走到音響面前，回頭問道。

　　還要再淘汰自己一遍嗎？Max啼笑皆非地搖搖頭。

　　Max也走下床，「我想，覺得不適合的可以跳過換首。」

　　「好，那切歌！」

　　按了好幾次按鍵，確認歌曲是符合她們想要的，Chloe才回到Max身邊。

　　「其實妳剛剛的動作是可以的啦，只是下半身動作大一點會更好。」

　　Chloe想了想，做起Max剛剛的滑水動作，再融入自己的想法，看起來並沒有花上太多功夫，只是多加了幾個隨意的動作，卻可以讓舞步看起來更加多元，而且也不花俏，這讓Max有些刮目相看。

　　「如果想不太到怎麼做，妳可以先學我。」

　　Max跟著照做，「Chloe you are awesome.」由衷地表示想法。

　　意外地受到稱讚，Chloe輕輕地用拳頭敲了Max，嘴角勾起看向一旁，「每個人都有擅長跟不擅長的啦。」

　　褐髮女孩笑了，她知道這是對方羞赧的掩飾動作。

　　「還有跳舞也沒有正常與不正常的啦，跳就對了。」Chloe決定把剛剛卡在心裡想反駁的違和感說出來。

　　「Yes sir.」Max做出敬禮的手勢。

　　屋內響起咯咯笑聲，她們愉快地沉浸在音樂與兩人世界裡。

　　＊

　　隨著歌曲一首一首地替換，不知不覺一兩個小時就這麼過去了。

　　兩位女孩仍然待在房內學習著舞步，這時門忽爾開啟。

　　Joyce一開門便看見兩位女孩緊貼著身軀並直盯著對方相望，還攔腰搭肩的，這使得她真不知該前進好還是退後好，她趕緊將目光從女孩們身上移開。

　　Max隨即轉過頭看向門口處，「Gee.」她小聲呢喃，後退一步拉開彼此距離，Chloe只好放開手。

　　「噢，嗯我剛剛有敲門……」Joyce頭探進門內，這才走進來。

　　Max沒有漏看Joyce使才有些尷尬的神色，儘管她不解Joyce那瞬間的表情代表什麼，她卻像做錯事被當場發現一樣莫名緊張了起來，她努力試著讓自己保持自然。

　　Chloe兩手放置身後，她解釋道：「媽，我們只是在練習。Max下下禮拜有畢業舞會，可憐的灰姑娘需要有人教導她如何跳舞。」

　　看來這就是天花板一直傳來「砰砰」聲的原因。Joyce看向兩人，視線再移向附近的音響，喇叭傳來的抒情慢歌，還有使才遇見的畫面，再再證實Chloe的言詞。

　　「那我想妳就是那仙女。」Joyce勾起嘴角，單手叉腰看向Max，「妳可能還需要南瓜馬車帶妳去城堡一趟。」

　　「還需要有王子。」藍髮女孩抬起下巴，意有所指。

　　「城堡裡多的是。」

　　Chloe微瞪大眼，挑起眉尖表示抗議，Max對自己的戲謔回應感到滿意。

　　「噢時間過得真快……我很高興妳就快要畢業了，禮服跟舞伴都準備好了？」Joyce問。

　　「禮服有跟同學們一起挑選好了，舞伴的話——」

　　「我們家Max還沒想好要找誰，就有小子很主動邀請她了。」Chloe雙手交疊靠向Max，輕撞了她一下，「Wellren是吧？」

　　——我們家Max。

　　另外兩人並沒有聽漏這幾個字，不過皆選擇不做表態而是默默放在心裡。

　　「是Warren。」

　　Max回撞，還偷偷地在Chloe背後捏了一下。

　　「我還沒答應。」

　　Max沒有想到Chloe會主動提到Warren，起初不是還對他很有意見嗎？是因為Joyce在場還是她真的打算努力釋懷了？

　　Joyce微歪著頭若有所思了一下，「我記得是個呆呆傻傻的、熱於研究的男孩是吧？」

　　「是的。」Max內心暗笑，Warren帶給外人幾乎清一色是這種印象。

　　「是個不錯的男孩子呢，很老實。」

　　老實？

　　兩人同時暗忖著表示不以為然。以前曾在窗外看見某人偷窺的事情從Max腦中顯現，但她覺得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

　　「嗯，學業上他很照顧我。」語氣略為婉轉，Max說著。

　　Chloe微側過身，偷偷指向自己。

　　Max差點要翻白眼，只好補充：「雖然大多時候還是Chloe在教我。」

　　Chloe點頭如搗蒜，表示贊同。

　　這兩人一搭一唱還是如此地自然。Joyce感嘆地想著。

　　從小到大兩人互動都是這麼親密，她很欣慰五年過後Max回來了，她們的關係依然完好如初，沒有變質，也很感謝Max的陪伴讓Chloe漸漸地心態上有些轉變，待人也不再那麼帶刺。

　　「我想Chloe會很願意帶妳去舞會的，車子可以問看看David。」

　　「謝謝，不過我會跟朋友們坐上Victoria的車，她願意載我們一同前往舞會。」Max禮貌性地婉拒。

　　「那就好。」

　　Joyce瞄向藍髮女孩，對方只是搔搔臉。

　　「看來我們是沒有機會看見女孩妳穿上禮服打扮漂亮的模樣了。」Joyce有些覺得可惜。

　　「就連她父母也沒機會呢，畢業舞會謝絕父母參加。」Chloe擺擺手。

　　「我爸媽的確也說過可惜。」

　　「我想也是——」Joyce憶起上來的目的，面帶歉意的笑，「Ladys，不是有意要破壞妳們的練習，但David想要有個安靜的休息時間，他整晚沒睡，妳知道的Chloe，希望妳可以體諒。」

　　「喔，對吼。」Chloe抓抓頭，聳聳肩關掉音樂，「我們還是改天再練習吧。」她朝Max說道。

　　「嗯好。」Max愣了一下，隨即面向Joyce，「替我們跟David道歉。」

　　「謝謝妳們。」

　　Joyce道了謝便關上房門。

　　「課堂結束啦，下課。」

　　Chloe如此說道，並牽起Max的手，帶領著讓兩人坐在床沿上。

　　「妳居然沒有……不開心之類的。」這是Max愣住時當下的想法。

　　「我知道他沒有惡意，他只是累了。」Chloe目光盯著下方，「畢業舞會快開始了，有些學生變得有點不安份，有幾個笨蛋動歪腦筋想在舞會裡準備大麻嗨翻整個舞會，想當然他們的計畫被David揭穿了。另外好像哪裡的銀行還發生搶匪挾持人質，他被派去支援。難得一整天家裡安靜到有笨鳥直往窗戶撞都聽的見。」

　　「妳好了解。」Max小心地回覆，只要跟David有關的話題她都盡量簡潔回應。

　　「是他邊吃早餐邊跟我說的，劈哩啪啦說了一堆，其實我有點懶的聽，哈。」

　　「但妳還是記在心裡了。」

　　「是啊，我總不能永遠當個叛逆、一成不變的人，我想了很久，往事只能拿來回憶，而不該一次次拿來當藉口——」她說著同時，面向Max，「不管以後他是不是，但他現在是我繼父，人總是該面對現實的不是嗎？」

　　「我很高興妳說了這些。」Max深感欣慰。

　　「怎麼感覺妳好像曾經無奈到想放棄我，隨便我怎麼一樣。」Chloe嘟嘴。

　　「我只是覺得比起身邊的人不斷提醒妳或希望妳該如何作為，讓妳親自省思，發自內心地去慢慢嘗試會來的更好，不想給妳壓力。」

　　「還真是謝謝妳，謝謝妳一直陪伴在我身邊啊。」

　　「還真是不客氣。」Max吐了吐舌頭，「說什麼傻話，我永遠都會陪著妳的。我們不是這樣一路互相扶持過來的嗎？」

　　兩人相視而笑，互相擁抱。

　　幾個月過去了，儘管很多時候Chloe看起來還是任性妄為，但比起以往收斂了許多，現在的她已經不是那個會偷偷跑去校園游泳池游泳，或是隨地把車停在殘障車位，還有隨地亂丟煙蒂的守法公民，當她興起某些念頭前，會先思量這件事情帶來的影響有多寡，是否會傷害或破壞到什麼，所有人其實都因她的改變而對她有所改觀，也許她本人沒發覺，但身為隨時待在身側的伴侶，Max都看在眼裡，她再了解不過了。

　　「嘿，妳知道剛剛我好幾次都差點想要吃掉妳嗎？」Chloe斜看Max，暗指練舞一事。

　　「真是可惜，看來只好放妳一馬。」Max半瞇著眼開玩笑地說，其實內心鬆了一口氣。

　　「嘿別搶我的台詞，明明最開始阻擋的人是妳耶。」

　　Chloe假裝不滿地點了Max的鼻尖。

　　「要是老媽再晚一點開門，她會看到兩個女孩跳舞跳到床上去。」她大笑。

　　「我們的確也有跳到床上去。」Max反駁，「當然我也不會讓妳說的那種事情發生。」

　　Chloe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在Max看來彷若真發生也不覺得怎樣，但光是剛剛Joyce突然開門就讓Max捏了把冷汗，在學校裡或外人面前就算兩人有多緊密她都還勉強能應付，然而角色換到Joyce，畢竟是Chloe的母親，她還是選擇保持低調，凡事小心翼翼為上，在還沒辦法確認Joyce對她們兩人關係是什麼樣的心態前，她可不希望Price家發生家庭革命。

　　Max倚靠著Chloe，用腳尖不斷點著Chloe的腳。

　　「但我發現Joyce剛剛臉色有點奇怪。」

　　「奇怪？」Chloe用另一隻腳把Max的腳推開。

　　「就是剛開門的時候啊，看到我們的當下，我覺得她好像有點尷尬的樣子。」

　　「喔……」Chloe發出了然的語助詞，「她怕看到不該看的。」

　　「什麼，她還會覺得我們在幹麻嗎？」Max一臉乾笑地說著，萌生某種不安的念頭，即使她覺得事情應該不會如她所想。

　　「她以前有來跟我反應過，上次我們做愛的聲音吵到他們無法睡覺。」

　　Chloe話出口的同時，她感覺到褐髮女孩從剛才玩弄到現在的腳尖旋即停滯不動，接著是哀鳴。

　　「Holy shit——」

　　Joyce根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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