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自己居然鼓起勇氣走向吧台。

　　「嘿女孩，想要點什麼？」酒保語氣輕佻地對我一笑，手肘倚靠向桌面，「我已經迫不及待要替妳製作出上好飲品了，絕對讓妳無法忘懷。」

　　我應付般乾笑著，腦中的檔案夾裡翻找不出應當給予的反應，它對我發出了警訊：ERROR!ERROR!搜尋不到文件檔，請多與人social以尋獲更多應對措施資料檔。

　　自嘲無法減輕此刻萌生的不自在與難堪，可以想像那位男性覺得自己被敷衍了，這想法讓我有些無地自容。難道社交場合的交流模式都……要有點輕浮嗎？我果然想法太天真，當初應該拒絕Chloe，待在深山裡繼續自我感覺良好地當個稱職的隱士。

　　「哈妳有想要喝什麼？只要妳想的到，我都能調配出來。」他語道，莫名地充滿自信，打破了短暫的尷尬。

　　「呃呵……好。」

　　彆扭地回以禮貌的微笑，我抬眼望向上方的飲品菜單，頓時啞然……天殺的這菜單沒一個我認得的名字！全聽起來像要強調品名多有情調、多有浪漫美感似的，我本身對酒類沒什麼涉獵，是否就是它們本身的名字也無從得知，這使我再次體認到，繼續待在這只會更顯現出自己是多麼地無知。

　　我好想回去，但我不行。我一點也不想臨陣脫逃被某人拿去說嘴。

　　目光移回調酒師，他的微笑帶著些許期待。

　　「想好要喝什麼了嗎？」

　　我試探性地開口詢問：「只能點上面的嗎？」

　　「噢不，上頭那些是大多數人會想點的，當然妳有什麼除了這些以外想喝的，都可以點，還是說妳有什麼創新的酒譜可以說來聽聽？」他再度拉近與我的距離，半瞇眼簾勾起嘴角。

　　不得不說他的臉還算俊俏，舉手投足間帶著自戀而想耍帥的意味，與他互動的過程中，他的雙眸時不時游移並擠眉弄眼，大概是在跟經過的女性們打交道吧。

　　我沒由來地稍微與他保持距離，「那，你們有檸檬蘇打水嗎？」微微牽動嘴角，這笑容一定很醜。

　　「當然是有，它是調酒會需要用到的材料之一，妳想要搭配什麼酒呢，我親愛的女士？今天是女性之夜，請儘管吩咐。」他用雙手朝鬢角撫整而上，接著拱手鞠躬，表現出紳士的姿態。

　　「呃，檸檬蘇打水就好……」

　　「What?Are you sure?」酒保噗哧，挑起眉一臉玩味，眨了眨眼想要再次確認，「妳當真？噢呵呵，女孩妳的玩笑讓我覺得妳好可愛，真想替妳做杯Strawberry Mojito，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可愛。」他咧嘴而笑。

　　他真會說話，光靠臉蛋與那張嘴肯定迷死過不少女性吧。

　　還真是謝謝稱讚……但你的示好我心領了。

　　實在拉不下臉，我回道：「啊哈哈哈……我、我當然是在開玩笑，我有其他想喝的——」

　　再被酒保調情下去也不是辦法，索性隨機瞄了一眼看板上的選項，熟悉的單字出現在我視線之內，使我目光為之一亮，照著名稱複誦一遍。

　　「﹍Choco-Martini?」唸到Martini這個詞總覺得似乎聽過，卻沒怎麼有概念，我想以我對巧克力的熱愛程度，挑選跟喜愛食材相關的飲品，踩雷機率應該會大減。

　　我努力說服自己，相信巧克力跟我感情這麼好，它是不會欺騙我的，對吧？

　　「哇喔，巧克力馬丁尼。」眼前這位的反應帶著驚喜，「我沒想到……妳想點這——」

　　「巧克力馬丁尼怎麼了嗎？」

　　我感到緊張，難道選錯了嗎？或許現在趕快跟換還來得及——

　　「沒什麼，棒極了。」不等我反應，他漾開微笑，「稍等片刻，我馬上替妳製作全世界最好喝的巧克力馬丁尼——！」

　　語畢酒保便俐落地轉身，見他自然地拿出調酒用具，側著身好讓他展現技巧的模樣方便我觀賞，熟絡地調配酒精飲品來。

　　不知過多久，估計五分鐘左右，那段時間沉默到恍如經過有五年，酒保終於將調配好的巧克力馬丁尼送到我面前。

　　「來，這是小姐妳要的巧克力馬丁尼。」

　　倒三角形狀的酒杯容器裡裝著如預期般的淺咖啡色調，液體表面鋪灑上更深一點像是巧克力碎片的東西，我很滿意自己的選擇，這樣的色澤與搭配深得我喜愛。

　　這種樣式的高腳杯，裝載容量不多，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每次看到別人喝酒，有些酒杯容量小不拉雞的，這樣不是喝沒多久就得再倒嗎？也許這是一種情趣，反正我也不想太過了解。

　　我盯著酒杯遲遲不肯動作，酒保雙手趴在桌台上，望著我淺笑。

　　「第一次喝酒？」

　　猶豫著該如何回答，我選擇簡短回應，「不，並不是。」

　　五年前跟Chloe在家偷喝Willian私藏的紅酒，應該算有喝過吧。

　　我伸手撚住高腳杯的腳柱，其實面對酒精飲料我會有些膽怯，如果是在學校裡喝那倒是無妨——當然不能讓Wells校長發現——畢竟是在熟悉的環境與熟悉的朋友共處，總會想找點樂子。

　　這裡是夜店，不熟悉的場所，被酒保這樣催促著，讓我有點難為情。

　　是誰沒事找事做，結果還把自己搞得有些窘迫？Max Caulfield，不就是妳嗎？這時候就喝吧。

　　看來只能硬著頭皮喝了。

　　嘴巴靠近杯緣，一陣香味飄來，似乎有聞過卻說不上來，是我喜歡的味道。

　　我張嘴任由液體進入口中，濃烈的酒味衝擊著味覺神經，放肆地在食道留下記號，我嚇得馬上關緊城門，但為時已晚，緊隨在後的榛果與巧克力，在染上馬丁尼酒精的麥田中灑上香甜的氣息，說不上來是好喝還是難喝，總之甜甜的，酒味的勁度也很夠。

　　我呆然地摀住嘴，看我這模樣，酒保的笑意更深了。

　　Fuck，我忘記這是酒，卻拿來當飲料喝。

　　我好像理解酒杯的容量之所以少的原因了，這份量也許到離開之前我都喝不完。

　　嘴巴糾結在一塊，我緊抿住嘴，受到馬丁尼強力的衝擊後依然餘悸猶存，儘管我喜歡巧克力跟榛果搭配出來的甜味，但我想這道飲品沒有酒味會更好。

　　「哈哈，真是乾脆的喝法，我喜歡。」他邊俐落地擦拭剛洗淨的酒杯，與我閒聊，「但這樣很容易醉喔，妳可以慢慢喝。反正女性免費，妳想喝多少我都為妳調配。」

　　差點說出「謝謝」，他對我的友善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我想也是，我有點被嚇到了。」我老實地說出感受。

　　不知道是借著酒的後勁影響還是怎樣，覺得自己可以順利地說出想法了。

　　「看得出來，妳那模樣真是可愛，這樣妳還敢說有喝過酒？」

　　「我是真的有喝過啊。」想要反駁，隨即心虛，「只、只是，已經是小時候的事情了……」

　　再試著拾起酒杯，經過方才的教訓，我已經懂得該如何適當地品嚐了。

　　「嘿，女孩，一個人？」

　　這時旁邊出現男性的聲音，他座落在我旁邊，我只是瞥向他，有些不敢正面對看。

　　「還有朋友……」

　　忍不住想要發出求救，Chloe跟Rachel妳們在哪……

　　大概玩瘋了，轉頭也不見人影，我幾乎要欲哭無淚。

　　「你要什麼，老樣子？」酒保對我旁邊的男生淺笑，看來是熟人。

　　「兄弟懂我。」那男生朝自己的胸膛輕捶，對酒保比了個手勢，接著他又把目標對向我，「沒想到今天來了這麼多女生，是有什麼活動嗎？」

　　我迫不得已只好轉過頭，這位男子留著平頭穿著T恤，打扮極為普通，跟平時在Blackwell看見的青少年類型沒什麼兩樣。顯然他是個喜愛認識新朋友的人，我只好回應他的發問。

　　「今天是女性之夜。」

　　「啊——原來如此，我太常來，都給忘了。」他拍手摸額笑道：「等等我兄弟會的朋友們也會趕來，看來約他們過來是對的。」

　　「喔，那還真是太好了。」

　　我隨意敷衍，對此事不關己，男性喜愛攻略女性向來是天性，早已見怪不怪。

　　男孩沒有放過任何機會，他手搭著後腦杓，咧嘴輕笑，「妳幾歲？感覺跟我好像差不多耶。」作為搭訕的開場白，這男孩使出了最常見的手段。

　　「嗯……」

　　我是否該回答呢？他發現我有所顧忌，便無所謂地笑著。

　　「別這麼有防備嘛。」

　　手驀然搭上我的肩，我不禁蹙眉，他發現我的異狀，隨即放開手，臉上的笑意未曾改變，猶如什麼也沒發生過。

　　「十八……」

　　我邊說完邊喝了一口，想要藉此來沖淡心中莫名不舒服的感覺。

　　我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即使話題都是由他開啟的，過沒多久他的朋友們也趕到，結果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成了萬綠叢中的一點紅，一群人以及酒保圍著我一人喝著酒聊著天。

　　到底喝了多少，說了多久……我已經不想去思索，只覺得身體變得縹緲……

　　酒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呢。

　　「Max——！」

　　身後有道著急的聲音不斷逼近，直到聲音的主人終於突破重重障礙，來到我身旁。

　　「妳在幹啥啊！」她的口氣聽起來很差。

　　噢——是Chloe，她終於想起我了。

　　我冷笑，「嗨，想要一同參與嗎？」

　　我舉起手中的酒杯，遞給她。

　　「對啊，一起喝酒聊聊嘛！」

　　坐我旁邊的Archie——幾十分鐘前他做了簡易的自我介紹——一見到Chloe雙眼倏忽發亮，興味昂然地跟著附和，整個人笑開懷。

　　男孩想要伸手碰觸她的肩頭，Chloe立刻閃躲而開，瞄了Archie一眼，總覺得那目光十分刺寒。她拿走我的酒，盯著酒杯裡的色調，眼眸的神色就像看到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讓她感到狐疑與害怕。

　　將馬丁尼放回台上，放離我們遠遠的，這舉動俐落地好似在擺脫定時炸彈，滑稽的讓我噗哧一笑。

　　「Oh gosh﹍you are fucking drunk!」她緊皺眉頭，像是發現我做了讓她不可置信的事。

　　「才沒有。」

　　我閉眼吐舌，我哪裡看起來像醉了，明明好的不得了。

　　「Fuck你給她喝了什麼？喝了多少？」

　　Chloe瞪視酒保，不懂她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呃——」

　　酒保微愣半晌，摸摸鼻子聳聳肩，似乎正要回應，但Chloe完全沒打算給對方說話的餘地，旋即環上我的手臂，想要拉我走。

　　「走我帶妳回去。」

　　「為什麼？」我不明所以，體內的燥動因子讓我有些遲疑，沒有動靜。

　　她硬是要拉走我，我只好聽話，從高腳椅踏下的第一步，腳沒有站穩，我險些失衡，還好Chloe沒有鬆開的手替我支撐住。

　　但我真的沒醉，只是坐久了突然要動身腿有點麻。

　　Chloe視線掃向四周，原本在我附近的朋友們各個眼神示意，漸漸退縮，不一會兒全都不見蹤影。

　　「Wait——怎麼都跑掉啦……都是Chloe跟老虎一樣凶狠把大家都嚇跑了。」我嘟嘴不滿。

　　Chloe又換上我不理解的表情，看似無奈地搖搖頭。

　　「走啦快快快——！」

　　她推著我的後背催促道，我被這推力迫使前進，被動地乖乖移動。

　　「兄弟你它馬的很不幸運，她是我帶來的朋友，你想灌醉她簡直找死！」

　　身後傳來Chloe的斥喝，可以感覺的出來非常怒不可抑，我被這充滿憤怒的力量給震醒大半，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在幹麻。

　　但現在全身還很輕盈無法思考，不過我很確定等清醒過來一定覺得糗到爆，噢希望我醒來時不會有他們口中所說的「宿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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