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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トシゴロ】池养化人鱼【中国語注意】

[db:作者] 2025-08-10 18:19 5hhhhh 7310 ℃

01.伞下谁人声

“吱呀——吱呀——”

树上的蝉好像反过来逃离了夏天的热浪,飞得很远很远,怎么也抓不到。

起初还斗志昂扬的吾郎一无所获,渐渐连路边的石块也懒得踢了。兜兜转转绕到山腰深处的池塘边,他瞬间又精神起来。这儿可比山脚下凉快多了!

要是能捞到一两条鱼,也不错啊。吾郎把捕虫网伸进池里,晃着、搅着,倒映在池面上的影子随之挤出不同的鬼脸,让他摇得更加起劲。

咦,我没看错吧,水下有片长尾巴的荷叶?是盖荷叶睡觉的鱼吗,戳一戳试试。

捕虫网开始绕荷叶打转,却不能直接碰到它。会呼吸一样微微起伏的荷叶,倒没叫飘来飘去的网袋按下去,反而慢腾腾地升上来——真的网上来一尾大鱼!

这条“大鱼”突然把尾巴一摆,掩回水下,只露出跟人差不多的上半截身子。他不仅戴着中间盛水的荷叶帽,还长了颗刘海平整的黑脑袋,底下两只眼睛跟放很久的青椒似的,幽幽地闪起绿光。

单看头就是那种呆里呆气的人偶嘛。往下隐约可见的指甲又弯得很,怕是不太好对付。难道我遇到了有尾巴的河童?

河童人偶的头发里,掉了条小鱼出来。他挠挠脸颊,眼神聚焦了依然有些迷茫。刚刚睡醒?莫非是站着睡觉的?

顺利收回捕虫网后,吾郎横握网柄,决心要向“河童”搭话:“你、你是妖怪吧?是河童吗?”

“河童”缓缓点头,又摇了摇头。仔细一瞧,他确实没背着硬壳,鼻子和嘴唇都挺端正,刘海下一闪而过的眉毛也细细的。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我的名字待会再告诉你!”看这家伙一时半会不像要攻击人,吾郎忍不住又凑近一步。

清亮却不大辨得清具体内容的声音。生活在池子里的,鸟鱼?人鱼?是了,称作人鱼更为准确。

人鱼张开嘴巴,显出两排比人的牙要锋利得多的利齿,叽叽喳喳地就像在唱歌。眼见吾郎站在树荫下仍冒出不少汗,半懂不懂还兴致勃勃的模样,他叹了口气,游到挤挤挨挨覆满荷叶的池塘中央又潜下去,搂着一大片荷叶折回来。

“撑、撑伞的鱼……”

抱起肚子笑个不停的吾郎头上,很快多出一层挂着水珠的绿荫。是给我的礼物吗?

吾郎起身接过比自己还要高的荷叶伞并道了谢(好在他依然听得懂,还眯起眼笑了),又在两边裤兜不停翻找,却只能掏出随身携带的棒球和零星的玩具部件。

虽然很想和新朋友玩投接球,但没来得及给他准备手套。人鱼一爪下去,怕不是会把球直接劈成两半?

任由荷叶伞倚在身上继续遮阴,吾郎盘腿坐下,花上不少功夫拼出一个初具人形的小人,把它递给直直盯着自己的人鱼。

人鱼的手果然很湿,还滑滑的。钩子一样的手指连有半透明的薄膜,可以捏一捏吗?

一不小心居然摸起来了,吾郎连忙松开手——人鱼却一手握稳玩具小人,一手轻轻勾住吾郎的尾指,浅青色的大尾巴浮出水面不停打转,泛光的绿眼睛无疑也在说“不要走、陪我玩”。怎么捞上来一只又像猫又像狗的人鱼?

“朋友当然不嫌多啦!既然是人鱼,肯定很会游泳吧,我来和你比一比!”

三两下蹬掉运动鞋、脱下衣裤,吾郎一个猛子扎进池里,响起好大一声扑通。人鱼叫他吓一跳,嘴里冒出尖上几个度的啊啊声,围着吾郎团团转,生怕他沉下去;荷叶伞也惊得倒在岸边,可惜它更不会说话。

现在水上并排着两颗湿漉漉的脑袋了。

“对了,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我叫本田吾郎,你、先叫你人鱼好了,我们来比比谁游得快吧!”

人鱼不太相信般眨眨眼,见到吾郎摩拳擦掌地指向对岸,才意识到初次结识的人类朋友是真心想和自己比赛。并不是出于被质疑的错愕,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

他不仅把我当作朋友,还把我视为对手。轻微的战栗,让人鱼荷叶帽上的水珠也跟着抖了几下。

结果自然是吾郎输了。但等喘过气后,他就一把握住人鱼的手,眼里闪动的已不是不服气的火焰,而是纯粹的激动光芒:

“你果然游得好快啊!以后再比的时候,我会追得更紧。下次我拿手套过来,再和你玩投接球,好不好?棒球很有意思的!要是比投球,我可输不了。”

在夕阳的映照下,连人鱼的尖牙似乎都变得很温柔。他应该也玩得很开心吧。

“我得回去了,下次见!我会收好你送给我的荷叶的,要是下雨了,正好能撑着它过来找你。拜拜!”

人鱼用同样愉快的啊啊声回应他的朋友。

背挎捕虫网、挥舞荷叶伞,一路走一路哼歌的身影逐渐变小,彻底消失在山林中。人鱼没有游回水底,依然留在池边。他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摩挲着送给自己的玩具小人。

期待太阳升起的理由从无到有,沉沉地、暖暖地在胸腔里跳动。

藏在荷叶下的两只绿眼睛,从晨光带走叶面上的第一颗露珠时,便开始数数。莲蓬表面凸起红点的莲子。莲叶上的缕缕叶脉。还没蒸发的露水。池中游弋的银白小鱼。枝头鸣叫的小鸟。

司空见惯的景色,在等待之下反而显得新鲜起来。

吾郎君喜欢吃莲子吗?这个莲蓬里有二十一颗可以吃的莲子。“棒球”是什么?我有十四颗漂亮的鹅卵石。他平常除了这个还会做些什么?我听过的故事有三十五个,知道规则的游戏有十七种。他的家在哪里?池塘中央有四十八片新鲜的荷叶。他还有别的朋友吗?我现在只有他一个朋友。他都遇到过哪些人?我也只遇到过他一个人类。他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池子里有八种鱼、五种虾、六种水草……

吾郎君会来找我玩吗?

这么想着,太阳已经躲回浓灰的云层背后,湿答答的空气让人鱼把头完全探出来。人类会喜欢阴雨天气吗?听说他们一着凉就容易生病,所以才需要“伞”吧。

吾郎君会喜欢我送的荷叶伞吗?

森林尽头传来一阵响动。“哒、哒”声不断变快,像动物在奔跑。是……人类!手撑莲叶、肩背背包,大喊“人鱼——你醒了吗——”的身影,正属于吾郎君。自己的人类朋友吾郎君。

人鱼大幅摆尾,哗啦一声靠岸便用力朝吾郎挥手。忽然,他又向刚刚站定、准备放下背包的人类摆摆手,急急忙忙转头向荷叶丛游去,吾郎就只能看着他的尾巴越变越小,又越变越大。

他捧着一颗亮晶晶的椭圆鹅卵石回来了。原来是去拿见面礼啊。

“嘿嘿,我也有准备!早啊人鱼,你吃过饭了吗?”吾郎从书包里翻出装有黄瓜的塑料餐盒,还有两个棒球手套。说了不是河童,头上却顶着带水珠的荷叶、看到黄瓜眼里就闪闪发光,人鱼应该还是和河童有点什么关系吧。

不过他友善归友善,动起手来可丝毫不含糊——说不定比菜刀还好用的腕鳍,横着劈向铺在荷叶上的黄瓜,斜斜点出一阵几乎没有停顿的嚓嚓声,黄瓜条转眼间就成了整整齐齐的黄瓜片。

和妈妈的刀工一样好。吾郎恍恍惚惚地想着,下一刻,他就让用爪尖依次叉起黄瓜片的人鱼给逗乐了。

吃东西的时候,倒会像兔子那样合拢双手一块块吃,怪有意思的。把黄瓜吃干净后,他不仅合掌向自己微笑,还把盒子够过来打算清洗,实在讲究得很。

几根黄瓜估计只够给他开开胃。吾郎迫不及待地取出口袋里的棒球,戴上手套热了身,准备给难得的新朋友展示一番投球技术。

双手并在脑后慢慢侧身,曲起左腿蓄力,重心转移后向下伸直的右手顺势往前挥动,将稳稳扣住的白球掷出——球不偏不倚地砸中对面榉树的树干,在上面留下一块淡淡的印记。

“好球,打者出局!你瞧,棒球就是这样投出去的。你的手这么巧,干脆戴上手套也接接看吧?”

很是紧张地捧住递来的捕手手套,人鱼不禁发起愁:自己的指甲很长,手腕上也有突出的骨刺,要是弄坏吾郎君的手套,那可怎么办……等他连啊带比划地同吾郎解释清楚,肩上却传来人类手掌的热度。

只愁没有朋友陪自己玩投接球的小小投手,拍着人鱼又湿又凉的肩膀(一开始很明显被冰得顿了一下),既是安慰又是鼓励地让他的预定捕手放宽心。就算在旧手套里划出几条口子,球应该还是可以接得住的。

人鱼依然不太同意这个方案,但就是没办法拒绝吾郎满是期待的眼神。他倒不怕赤手空拳地接球,只是软式棒球会很怕他的指甲。

第一球要投过来了。

白球在空中划过一道轻盈的弧线,稳稳落在有些发颤的手套内。

“哇,接得好!再轻轻把它抛回来,你能做到的。”

尾巴要像吾郎君那样折起来吗?往前还是往后?人鱼仿佛失去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体控制权,在池子里不安地摇晃。

那颗棒球从不小心张开的手套中跃下,底下的荷叶帽随即成了它的缓冲垫——

很小很小的一声,啪。

蘸足一圈奇异水汽后,棒球转得更快了,帽子里的水珠也在剧烈颤抖。

好比身上绑着的定时炸弹就要爆炸,人鱼只来得及哀叫一声,便猛然把自己砸进池里。一连串突变让吾郎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他立刻冲到岸边。

然而池面上只剩下手套、棒球,和一圈圈荡开的波纹。

不管他怎么呼喊,人鱼都没有再浮上来。

-

人鱼落水、怎么怪怪的,总之人鱼消失前的脸色很不对劲,像是再待下去就绝对不行。上一次可没见他不喜欢自己和他玩,肯定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吾郎连忙脱掉外衣裤,压了压腿又钻进水里。池水的温度比昨天更低一些,激得他打起寒战。等稍微适应了,划臂也更流畅,他把棒球还有手套抛回岸上,循着越发密集的荷叶奋力向前浮去。

现在能听见水花翻动和呼吸的声音,到水下也只有心跳声了。吾郎深呼一口气,继续潜入池底。

还好池水比较清澈,睁开眼睛没问题。这里就是人鱼的家吗?底下全是荷茎,还有不少小鱼。大的那只去哪里了?尾巴那么长,应该很好找的。到底发生什么……

啊、人鱼!

差点让他的绿尾巴甩了个湿淋淋的巴掌。

如果说人鱼的尾巴平常像把摆来摆去的轻快剪子,那吾郎此刻面临着的,则是一柄绷得又紧又凶的剪刀。要是再游近一点,很可能就会被铰伤。

剪刀的主人这会儿瞧上去也丝毫不好惹,爪子和骨刺通通尖得招眼,身上各处新增的鳞片冷光直亮,眼角却红通通的。

你没事吧?是要进化了所以很痛吗?水下不能说话,实在太费劲了。吾郎的脸憋得更红,手势没比几个氧气就告急了,比他更慌乱的人鱼也在摇头摆手地示意他赶紧浮上去。

不行,不能放着朋友不管。心中只剩这个念头,吾郎直直迎上人鱼的剪刀。

水珠有些暗淡的荷叶帽,就在这时候倒向他。惊讶的绿眼睛、张开的嘴巴、细密的牙齿,都被放大手电筒照过一样齐齐扑过来。

——好像能呼吸了?胸腔不那么憋闷的同时,舌尖上传来一束尖锐的痛感。后背也被两条手臂扣住,鳞片层层贴紧,将滑腻的触感慢慢渗进心里面。

人鱼要把我带走吗?

灌入耳膜的,却是水花纷飞的声音。吾郎不停眨眼,大口大口地吞食新鲜空气。人鱼努力把他抱上岸,再次拖着绷足劲儿的剪刀尾巴沉下去。

小得几乎尝不到味道的血珠,很快又凝结了。干吗咬我舌头?平躺在荷叶伞上,任由午间微热的风烘烤身体,吾郎有点转不过弯的脑筋又反应过来。水珠被棒球碰到后人鱼那么紧张,这对他来说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吧。这时候我再靠近他,他很可能会伤到我,所以才想躲着我……

如果真是这样,只要等他恢复,不就可以继续玩投接球了?我再投轻点,他一定能接好的!

等等、刚刚那下没接好,人鱼该不会讨厌棒球了吧?能和他直接交流就好了,但这里可没有水下也打得通的电话,只有一大片荷叶啊……荷叶……对了,荷叶!

“人鱼——你还好吗——没事的话摇一下荷叶——”

拖长的声音打水漂似的,在水面上摇出道道涟漪。接着就有一片荷叶明显抖了抖,又定住身形。

“没事就好——你还愿意和我玩投接球吗——”

荷叶思考的时间从秒一直挪到分钟,还好也是只抖了一次。太好了!得想想还有什么方法能让人鱼安心地玩投接球,毕竟用手接不稳就容易砸到水珠。不过,棒球还能换成手以外的部位来接吗?

尾巴?人鱼的尾巴确实也很灵活,不如说太灵活了,搞不好能凭尾巴一路打进海底甲子园,当上职业选手。那我肯定更不能输给他了!

晾干自己并豪情万丈地套上衣服后,吾郎在荷叶丛中揪出一片犹犹豫豫的小荷叶。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也不会吃了我……吧?

还是得先让人鱼知道投接球有多好玩。他再三保证这次的球一定会飞得很慢很慢、绝对能接稳,这只长了尾巴的荷叶才悠悠漂到岸边,接过再次递来的手套又游回池中心。

第二球要投过去了。

平缓的曲线就像抛出的透明钓绳,浑圆的“鱼饵”顺利飞进不那么震颤的手套里。

“漂亮!接着是投球,往后压一压再扔过来吧,放心!我会接住的。”

手和尾巴都向后折去,顿住,发力,前推,将球送入就在对面等候着的,吾郎君的手套——

“好球!”手套下的笑脸灿烂得让人鱼也眯起眼睛,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在水下打拍子的尾巴,一二三、一二三地踏着逐渐熟悉的节奏,令他一次次接住球,又把涨得越来越高的喜悦一并投向朋友的手套。

比起速度与力度的角逐,对此刻的他们来说,能轮流传递彼此的兴奋,就足以让抛接的动作不断延续。

升得很高的太阳,给白球镶上一道灼目金边。亮白色流星在浅褐巨爪之间跃动、穿梭,直到人类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叫,它才安分地卡在吾郎的手套里。

人鱼举着手套游过来,从里面小心抽出右手,依依不舍地还给吾郎。他的指甲比在水下时短了很多。难道是拿池底的石块磨掉的?

吾郎一把揽住人鱼的肩膀,跟自己的朋友碰了碰拳。这次他抵上人鱼的手也不会顿住了:

“这么快就能接到我的球,人鱼你太厉害了!如果人鱼世界也有棒球比赛,你肯定会是个了不起的捕手。再有球棒能练习的话,打击一定也会很棒的。真想和你打上一场真正的比赛啊。”

真正的棒球比赛?球棒?打击?人鱼瞪大眼睛想象这些词语所代表的含义,但是他对棒球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和吾郎的投接球上,无法在脑海中如实勾勒正式比赛的全景:平整开阔的扇形球场、界限分明的不同区域、记录比分的电子屏、交替进攻与防守的队伍、击传或是跑垒的众多身影,人鱼都尚未见识过。

模糊的画面中央,只有那颗悬空的白球。还有期待能与自己比赛的吾郎君。

绿剪刀啪嚓啪嚓地,裁着周围的水花。正式的比赛就是在更宽广的水域,和吾郎君玩更有趣的传接球吗?

吾郎捏住下巴琢磨片刻,终于灵光一闪。听到他说下次会带几本有照片的棒球书过来时,人鱼的尾巴甩得更欢了。四下飞溅的水珠,滚落在被晒得有些发蔫的荷叶伞面上,让它恢复成水灵灵的模样。

该说再见,不对、是明天见了。

“要是家里有个更大的浴缸就好了,不过人鱼待在水里才算得上自由吧!不然你先拿着这颗球再熟悉熟悉?糟糕,好像棒球也不太防水……明天,明天我会再来早一点的!”

荷叶帽上已恢复原样的水珠,不停反射着耀眼的光斑。一边和人鱼“聊天”一边整理背包,显然要花不少时间。吾郎撑起荷叶伞,没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看他的朋友——人鱼还在对他挥手。

尾巴再甩就要被晒成紫菜啦,笨蛋人鱼。

年轻的投手把右手拢在嘴边,笑着提醒自己的人鱼捕手。

怎么摇得更起劲了啊?

02.鱼腹不翻里

如果不变成人类,拥有两条可以自由行走并奔跑的腿,就没办法和吾郎君一起参加真正的棒球比赛。

因为自己是只有尾巴、只能待在水里的人鱼。

人鱼要如何变成人类?找到合适的刀具,直接从中间剖开鱼尾让它裂成两半,也没有用。根本代替不了腿。

除非是,在最在意的人类面前,由其耳闻目睹整个过程。忍耐途中必然会产生的无尽疼痛,以及愈演愈烈的进食欲望,直到最后一刻。在对方关于自己的记忆全部消失之后,才会也只会变成生物学意义上的“人”。

蜕尾的梦境越来越完整也越来越荒诞,与现实的界限却愈发模糊。八岁的指甲掐入六岁的手臂,十四岁的鱼尾剥落十二岁的鱼鳞。

起初只是视觉,接着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被依次激活。吾郎的惊诧在膨胀增殖,孢子却没有漫天飞舞,而是纷纷落在人鱼的舌尖上,滑入食道中。

因为是在梦里,所以才能隔着眼皮舔舔吾郎君的眼睛。只有我知晓的活动轨迹。

因为是在梦里,所以才能让掌心覆上吾郎君的颈项。只有我了解的滚烫触感。

因为是在梦里,所以才能把头侧向一边,用耳鳍直接感应吾郎君的心跳。只有我掌握的规律节奏。

摸摸我吧。抱抱我吧。只要吾郎君想的话,皮肉内里也可以随意触碰。每一次颤抖都会变成一颗珍珠,要全部收好,仔仔细细串起来。

肚脐、生殖裂口、肛门,长尾上的鱼鳞以这条直线为中轴,向两侧斜斜撇去。第一枚开始脱落了。贝型拼图逐片但无序地从发热的皮质底板上剥离,针刺的棉线股股系紧、延长、垂落,穿行在所有感受器之间。

很多只很多只塑料瓶的隐形瓶盖,卡着鳞片在不断刮擦。唰、唰、唰,将地板震出数道裂痕的尾巴也啪、啪、啪,但一定要小心,不可以伤到吾郎君。看样子它得过上好久才会萎缩。

鱼鳞全部掉落后,在浅灰泛白的下腹中央,人鱼的生殖器从裂口里轻轻伸出。赤红的拉链缓缓向下,裂缝的末端也跟着滑动。点点血珠将链条的轮廓描摹得更深,皮肤、肌肉、尾骨也以此为界,往左右两边塌陷、开绽、重组。

吾郎君所说的很好吃的蛋糕,切开之后是不是也像这样?颜色口感各异的原料层层叠叠,一口下去应该能尝到非常丰富的味道吧。

颤抖的指尖靠近了,又让人鱼开始延展的手握得更紧,引着他探上大概会变成膝盖的位置。吾郎君的手变得不那么烫了。我们的体温差异线从倾斜趋于水平,若是感知同一份温度,也会有相似的感受。这样真好。

隔绝彼此世界的玻璃幕墙,就要让我们的体温融化了,空气也被咕嘟咕嘟地煮开,哪里来的阳光,身体和大脑都晕乎乎的,好热,可是吾郎君还在,所以没事的,眼泪和吾郎君并不相称,请像平常那样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我很快就会长出新的双腿,继续说棒球的事吧,棒球以外的事也好,只要是和吾郎君有关的事,只要是由你讲述的事,如果你也想了解我,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从最底下开始吗,但是脚掌要到最后才长好,头上的荷叶应该已经枯掉了,要看看那颗水珠吗,吾郎君应该很好奇吧,我也很好奇,轻轻地碰碰它,很痛,等下就不痛了,不清楚会变成石头还是普通的水珠,如果是石头就可以送给吾郎君了,水珠的话直接喝掉就好,可以让你更有精神,别客气,再摸摸我的头就好。

不知不觉吐了好多泡泡出来。吾郎君喜欢泡泡吗?我还能吹更大的泡泡。水珠石头滑下来了,透明的一小块,封进圆滚滚的泡泡飞到你的口袋里,要收好哦。

耳朵也火辣辣的,吾郎君为什么在笑,因为骨刺都塌下来了吗?摸摸它吧,现在不会扎手了。感觉怎么样,捏一捏也可以,尖耳朵是不是不太像人类?请帮我调整一下……好痒、不是耳垂啦。厚一点好,还是薄一点好?

牙齿,牙齿在收缩,很奇怪,好想咬,手,人类的手,吾郎君的手不可以,这是我的手吗,展开之后变得好长,我是人类了吗,人类会咬朋友的手吗,一定不会的,我不是人类……我不是人类。

我无法成为人类。

为什么?

明明都能看到腿的形状了……

只有体表相仿还不够,一定是这样的。与身体相对的是什么,心,心灵,真正属于人类的心,会寄宿在心脏上吗,还是在大脑中,但人类大脑的构造既精密又脆弱,先来看看心脏吧。

当然、当然,只是稍微研究一下吾郎君的心,不会挖走的。如果可以轻轻刮一刮……

我在说什么啊,忘掉它吧吾郎君,你看,我的手已经没法用来切东西了。不对、如果是现在的我的身体,还是可以扯开的——

里面也有好好地变成人类了吗?肺脏、心脏、肝脏、脾胃、肾脏,在吾郎君带来的人类大百科上看到过的,人类的器官结构,就由吾郎君来确认,只要贴在一起,心跳也能渐渐同步,跳得真快啊,吾郎君的紧张也全部涌进来,噗通噗通,弹簧压得好密好紧,我的尾巴也不停地晃,又在笑了,什么是跳舞,跳舞也是棒球的一种吗,原来是另一项运动,那我也想和吾郎君跳舞,握紧双手,变换姿势和舞步,滑出去很远很远,偶尔踩到脚大概也没关系……

世界上一定还有许多非变成人类不可,才能和吾郎君一起做的事情。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吾郎君也是人鱼该多好,那样我们就可以在月亮漂浮不定的脸上涂涂画画,一直游到生命终结;但要是能以人类的身份待在吾郎君的身边,无论作为同伴还是作为对手,都可以和吾郎君一起,在晴朗夏日的赛场上追逐那颗白球。还是人鱼的话,肯定连完整的两局都坚持不了,干瘪的鱼尸倒在垒上也会麻烦到很多人吧。

吾郎君看上去倒很舍不得我的尾巴。不、是我的尾巴很舍不得吾郎君。

与尾鳍相连的皮肤仍然平整,只是已无法大幅摆动,像冬日倒伏的荷叶搭在吾郎君的脚踝上。曲起可称为双腿的部分后,就能让吾郎君直接摸到裹有皮肤的膝盖了。隔着人类的皮肤来感受吾郎君的手,是什么感觉,很快便会揭晓。

吾郎君的手,温暖而干燥的手,在哪里呢,没有蹼也没有鳞片,但能投出有力的快球,想让吾郎君摸摸我新长出来的膝盖,还想摸摸吾郎君原本的膝盖,我也拥有了能够帮助自己站立、行进、跑动的关节,等脚掌的骨肉不再分裂蠕动而是停止聚合、彻底定型,就能蹲在地上接吾郎君的球了,在这之前希望吾郎君来检查一下……

吾郎君的手、怎么不见了?

-

人鱼原来有四排牙。

上下两排尖牙里面,还藏着另外两排迷你版的。改天再给他带几只苹果,咬下去就有两圈不一样的牙印了吧。

怎么一直盯我的肩膀,难道想看背包里有没有吃的?今天的黄瓜片吃得确实比之前还快。毕竟在长腿,肯定要很多很多能量,两大盘咖喱饭估计都不够,可我也不是咖喱饭,而且人鱼能吃人肉吗,搞不好真的能吃——

还真咬了,居然没什么感觉,裤兜热热的,人鱼送来的石头在发光,难道它有魔法,拿出来握着很舒服,右肩又被啃一口,肯定破皮了,血滴下来蹭在嘴巴上,眼睛也红红的,舌头,舌头还在舔,痒麻痒麻的,人鱼的口水好像可以消毒,不算特别痛,咬下一块吞掉了,人鱼在吃我,地上的鱼鳞被他的尾巴拍得到处乱跳,中间裂开了,终于要长出腿了吗,里面又红又粉,隐隐约约露出来的尾骨有好多节,一根骨头变两根肯定要很久也很麻烦,伤口……伤口不能摸,好险。

人鱼却拉住我的左手放上去,新长的骨头原来这么软,他的手变温了也变长了,指甲也缩得很短,褪色的鳞片纹路淡得看不清,越来越像人了,如果一直待在岸上都不成问题,就能叫他来家里玩,当然还要一起打棒球,打比赛更好,人鱼蹲在本垒板后面或者站上打击区都很有趣,谁能想到他本来有尾巴,得忍住不笑出声。

被他瞪了,人鱼,这会儿是人鱼人,荷叶帽蔫蔫的,耳朵也蔫蔫的,全部塌下来,叫谁啃过一样,骨刺变成往回缩的橡皮条,新长出来的肉耳朵很小,慢慢撑开之后还是有点尖,牙齿跟从前相比倒齐整不少,咬合估计会更加费力,舌头同样有了圆润的弧度,舔到肉的时候也没那么冰了。

没法全部吞掉的血流经人鱼的下巴又黏在手臂上,逐渐加码的疼痛也通过重叠的身躯不停流转,在这个循环里继续一投一接,黑斑和心跳加速铺开,开始看不清了,控制触感和听觉的神经却依然绷得很紧,啃咬和吞咽的声音撕开耳膜刺入脑海,人鱼的头又贴上来紧靠着胸口,有什么东西一颗一颗压过来,冰凉的小圆球,他一动就掉下去,和地上到处都是的鱼鳞撞得叮叮当当响。

人鱼在哭吗?无声无息地,连啊啊声都没有,流出来的不是湿润的眼泪,而是闪着幽光的白珠子,不会蒸发的露水散落一地,在像微缩荷叶的鳞片上轻轻滚动。

“吾、郎君……”

谁在叫我?

只可能是人鱼、现在已经是人类了,人鱼朋友变成人类朋友,代价是我的半条手——剩下的前臂滑到一边,紧握的左手由热转温又握得更紧,人鱼的声音从沙沙作响的收音机里飘出,和温热的舌头一起包裹我的伤口:

“我的名字……叫寿也……对不起吾郎君,我吃掉了你的手……”

噢,我的新人类朋友叫寿也。我会记住的。手臂的事你不用担心,听说有一种很厉害的什么金属可以做假肢,我岂不是能在甲子园里打响改造人投手的名头了?到时候,你要继续做我的捕手啊。

寿也的腿终于长好了,尾巴倒是还没完全褪掉,在分开的双腿间软塌塌地耷拉着。这样看果然还是人鱼嘛。人鱼……为什么会认识寿也来着?

对、对。我们是好朋友。经常在池边玩投接球。可以变小的荷叶伞也还在玄关的花瓶里插着。

为什么会有荷叶伞?这还用说,肯定是寿也送的。为什么会认识人鱼……

我单手抱紧面前的人,他是寿也。我不会忘记他。不管是人鱼还是人类,寿也就是寿也。

没有了能拍出漂亮水花的尾巴,寿也的水性也不会变差;长出腿之后我们能一起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快点来比赛吧,我站在投手丘上,你蹲在本垒板后,继续着不变的一投一接,我投出最好的直球,寿也肯定也能好好接住。

阿寿,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只要能在球场上见面,我们一定……

麻木的右肩接上了什么。当然不是吐出来的肉块,更像是干燥且纹路细密的皮革,从断面处往下螺旋卷缠。痛意生根发芽,四处延伸直到与手掌相连,根茎撑开叶底的画面充斥脑海。

我又一次和寿也握住手,双双躺在地上。本该硌得慌的珍珠已经半融,和扁糖似的鳞片一起黏着手臂,凉丝丝的。

分不清是月光还是池水的液体漫过小腿,很快就只能看到一串串泡泡。寿也要带我去他家玩吗?在氧气耗尽之前进门就不会溺水吧。阿寿侧身搂着我,吐出最后一个巨大的泡泡把我们罩起来,口袋里的棒球却穿过透明屏障,很快浮上去了。

没有棒球可不行,我得自己做一个,阿寿肯定也会帮忙的。寿也,我们搞不好是第一对在水下打棒球的投捕搭档,多气派啊!

轮到我给你渡气了。当时的心跳声有这么大吗,正好我也咬你一口,这样我们就……

…………

要和友之浦打练习赛了。去侦查的时候和队长闹了些矛盾,现在我正和这个笑得见眉不见眼的捕手队长比谁握力大,自然是我赢了。他笑出泪一样抹了抹眼角,恢复成刚见面那副嘴巴很毒的平静模样,公事公办地提议:

“吾郎君,让我们来比上一场精彩的比赛吧。”

“那当然!我可是等这个机会很久了,寿也。”

我叫出他的名字。之前应该没问过也没报过名字才对,但……寿也就是寿也。

他朝我笑笑,转身时我闻到一股水边的植物味。

“吱呀——吱呀——”

不远处的蝉又叫起来。比赛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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