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名義

米奧琳涅經過重訓室時，正巧見到蘇萊塔在裡面上課。

即使有很多學生在使用器材，但蘇萊塔那頭惹眼的紅髮相當好認。

米奧琳涅停下腳步，她的位置離蘇萊塔有一段距離，斜後方的角度，蘇萊塔應該不會注意到她，她也沒打算特別去打招呼。

蘇萊塔換下了制服，身上穿的是合身的機能性運動衣。她一臉認真地坐在肩推機上，配合呼吸，反覆地做著雙臂向上抬起、放下的動作。米奧琳涅能看見蘇萊塔的手臂雖然纖細，卻有極明顯的肌肉線條。

平常穿著制服還真看不出來她有這麼結實。

蘇萊塔總能不時冒出一些讓米奧琳涅意外的地方。

她該離開了。站在這裡盯著蘇萊塔看，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

她往前走了兩步，蘇萊塔就突然轉過頭來直視著她。

天啊。米奧琳涅內心嚇了一跳。駕駛員的視野還真廣，反應真快。

蘇萊塔的臉上立刻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興奮地對米奧琳涅揮手。

她看到我那麼開心，就好像她很喜歡我似的。

或許蘇萊塔對她確實是喜歡，但米奧琳涅不認為是愛情的那種喜歡。

米奧琳涅面無表情地朝蘇萊塔擺擺手，那不是打招呼的手勢，而是「好啦，專心做妳的事」的意思。

蘇萊塔看起來還有話想對她說，但她已經轉開視線，快步離開。

她認為蘇萊塔大概是搞不清楚『喜歡』這種感情，更不懂愛情的人。

不過無論如何，我身為女性，根本也不在她的認知範圍內吧。

最近想到這件事就讓米奧琳涅覺得相當惱人，明明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說不定我的喜歡，只是源自於佔有慾。

我喜歡她或許是因為她喜歡別人，還有她不想要我的關係，真可笑。

她試著自我說服，但想出來的理由又不夠漂亮，就算真的說服自己也不覺得快樂。

✦

「米奧琳涅同學──！」

蘇萊塔大聲呼喊著進理事長室，米奧琳涅半轉過椅子，看到蘇萊塔張開雙臂往自己衝過來，作勢要抱她的樣子。

「幹什麼？」米奧琳涅雙手交抱在胸口，警戒地平抬起一條腿讓蘇萊塔無法再接近她。

「米奧琳涅同學！我一定要抱妳！」蘇萊塔興奮雀躍地說。

「哪來的『一定』？」

「妳上次教我的機械理論，我高分考過了！」

「高分是幾分？」米奧琳涅放下腿。

蘇萊塔恭敬地跪在米奧琳涅腳前，自信滿滿地挺胸說：「六十五分！」

米奧琳涅沉默了幾秒。「……在我們這裡，滿分是一百分喔。」

「可是我上次考三十二分！我進步了兩倍不只啊！米奧琳涅同學是我見過最棒的老師！」

妳卻是我教過最爛的學生。米奧琳涅姑且溫柔地把這句話藏在心裡。

「很棒……恭喜妳。」

「總之我一定要抱妳！抱腿也行！」

不等米奧琳涅同意，蘇萊塔已經一把抱住她的小腿，還將臉頰貼到了她的膝蓋上。

「真的太感謝妳了！」

米奧琳涅愣了一下，身體不自在地僵硬。

……就像蘇萊塔面對伊蘭的時候。

這種可笑的姿態，卻是一個人透漏好感的肢體語言。真討厭。

雖然蘇萊塔沒有做錯什麼，雖然並不想要推開蘇萊塔，但米奧琳涅難以承受這樣的自己。

她在蘇萊塔頭上輕拍兩下，淡淡地說：「好了，滾開。」

「好的。」蘇萊塔笑瞇瞇地放開她，看來能夠抱到她已經讓蘇萊塔心滿意足了。

她面對我就沒有那種害羞的可愛模樣。

米奧琳涅撇開臉，假裝認真盯著平板，就怕蘇萊塔察覺到她的不甘心。

我喜歡她喜歡別人的樣子。

還能有比這更蠢的事嗎？

「說吧，妳下次要考什麼？」這畢竟是蘇萊塔來找她的目的。

蘇萊塔趕緊掏出平板，虔誠地雙手朝米奧琳涅遞上。

但我能把她留在身邊的手段有很多種，應該也不算輸得太慘吧？

米奧琳涅看著平板上那些簡單的基礎理論，在內心自我安慰。

✦

蘇萊塔讀書讀得太晚，又在理事長室住下了。

上一次米奧琳涅先上床休息，蘇萊塔卻遲遲沒上床，獨自努力到天亮。

米奧琳涅在那晚知道蘇萊塔想在水星蓋學校，知道蘇萊塔背負著水星人的託付。

真了不起。

米奧琳涅確實這麼想，因為她不想背負任何事情。

或許逃走只能得到一樣東西，卻能擺脫許多東西。

再說，逃走其實不也是一種前進嗎？只不過方向不同而已，才不是那麼糟糕的事吧。

但我卻為她放棄逃走了。

我還留在這裡，想要和她一起面對困難，一起前進。

「這是我第一次和朋友一起睡覺。」蘇萊塔平躺在米奧琳涅的身旁愉快地說，彷彿隔天要去遠足的小朋友。

「喔……是嗎。」米奧琳涅閉上眼，心不在焉地回答。

蘇萊塔忽然轉身面向她，稍微靠近她。

嘖。她能聞到蘇萊塔身上那股舒適的味道，她很想背過身逃離，但又覺得不該做得那麼明顯。

「我能不能抱米奧琳涅同學？」

「啊？」米奧琳涅錯愕地睜開眼，皺起眉。

「朋友會抱在一起睡覺吧？」蘇萊塔笑著說。

這又是什麼願望清單上的奇怪任務嗎？

「朋友才不會抱在一起睡覺，妳以前到底是怎麼交朋友的？」

「以前……以前在水星沒有朋友……」蘇萊塔囁嚅著說。

一個人怎麼可能活到十七歲都沒交過朋友？

「為什麼會沒有朋友？」

「水星……水星的大家，年紀都比我大……」

「就算這樣，也可以交朋友吧？」

「啊，是這樣嗎？……我以為要能夠一起玩樂，一起聊各式各樣的事情，才能夠算是交朋友……」

她到底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的？而且還從小就駕駛風靈，老說風靈是家人……真是匪夷所思。

可是最好不要再問得更多了。

最好不要過度深入對方的心裡，那麼等到分別的那一天，彼此也會比較輕鬆吧。

「但我不會跟妳玩樂，也不會跟妳聊各式各樣的事情。」

「但、但是……朋友也包含彼此關心吧……？」蘇萊塔越說越不確定了，神色也低落下來。「還是對米奧琳涅同學來說……我們不算是朋友？」

「我們是朋友。」她想給的關心卻不只是朋友。「我只是想說，不是做那些才算是朋友。」

「那、那我可以抱米奧琳涅同學嘍？」蘇萊塔失落的臉色馬上轉為笑容，欣喜地說。

真是牛頭不對馬嘴。米奧琳涅在心中斥責。

蘇萊塔已經把雙手移到自己身前，躍躍欲試，就等米奧琳涅一句同意。

米奧琳涅想起蘇萊塔重訓時的手臂，她喜歡蘇萊塔的肌肉線條，她欣賞蘇萊塔過人的反應、頂尖的駕駛技術。

她曾經覺得那些爭搶衛冕者、成為衛冕者的人都是白痴，都很惹人厭，但她卻喜歡上了一個衛冕者。

過度分析究竟是哪一點讓她真的喜歡上蘇萊塔已經讓她感到疲憊，反正她內心很清楚，她有多想要被蘇萊塔擁抱。

不如就放過自己這一次。

既然蘇萊塔想以朋友的名義要求，她就能繼續假裝以朋友的名義去接受吧？

「好吧。」米奧琳涅故作勉為其難地答應。「就讓妳抱一下。」

蘇萊塔開心地張手把她擁進懷裡，她闔上眼，輕輕往蘇萊塔身上靠。

雖然她們想的不一樣，但她們得到彼此想要的。

至少蘇萊塔在另一個名義上是她的，佔點便宜也不算過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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