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年沒有回來了。布托用隨身短劍清理著路上繁茂的藤條與樹枝，動靜嚇得幾隻蝸牛縮回殼中。普通冒險者基本不會涉足吉芬南面的這片森林——此處只有低級且無害隨處可見的原生類魔物，植物恰到好處地勾結在一起使人難以行走，任誰都沒有探索的慾望。

到了。依稀辨識出的殘垣斷壁幾乎被埋在野蠻生長的參天樹木裡，破敗的木箱腐爛成為蘑菇的養料，苔蘚覆蓋滿原本鋪設完好的石路。看來僅有廢墟中央廣場的水井還在履行它的職責，哪怕絞盤早已生鏽得難以推動。布托駐足，眼前是一間墻面幾乎要傾倒的石屋，單靠內部穿刺而出的灌木勉強維持住房屋的形狀。他已經完全不記得它本來的樣貌，僅只是因為家這個曾今存在的定義而認出它罷了。他在不遠處找到了旅途的終點。新鮮的矮灌木叢藏起了連墓碑都算不上的小小石塊們。距離埋葬地最近樹木的潮濕樹皮間，釘有布托和毒草同款的瘋兔毛掛飾。差別在於生者的裝飾品依舊鮮活，而死者的陪葬品同樣死去。它稀疏骯髒，只剩下盤扣稱得上完好。

布托小心翼翼地取出花束，輕柔地將它與深藏的情感放在墓前。沒給他多少安靜的懷念的時間，另一邊隨意地扔下差不多構成的花束，唐突出現的毒草倚靠著自己的手推車。

“我以為今天毒草不會來耶。”布托蹲下身，無奈地把毒草扔在地上的花束擺正。

“嗯~嗯~怎麼可能！這可是難得的，一年一次的，體會回憶的日子！放棄享受珍貴的痛苦的人絕·對有問題~”毒草雙手背著撐在手推車邊緣，耐不住安靜地左右搖晃，他充滿幸福地解釋說，“謝謝布托幫我開了路~以前隨便扔的植物瓶沒想到能長這~麼好誒。”

“你喔……”布托站起身，這才發現毒草扣得錯位的制服馬甲和側邊胡亂綁起的髮辮。這小子，一定是睡到下午才起床。他解開打結得一塌糊塗的髮辮，認真地為他編髮。“改改這種變態的快樂獲取方式就好了。”

“不~行，這是我選擇活下去的方式誒，啊好痛♪”毒草因為布托扯到了頭髮，小聲地抱怨。他的眼神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向地面那片佔地頗大的墓群。

“對不起。嗯！整理好了。”布托退後兩步欣賞手工的傑作，夕陽投射到締造者身上，他的髮色看起來仿佛是秋季特產的乾燥草精。布托微笑著在毒草身邊找了個位置站定說：“其實我在想，以我們現在的能力，消滅獸人村莊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嘛~”

“但是，要殺到一隻都不剩，全體滅絕，從整個大陸消失，應該~可能~也許做不到啦~魔物就是像草一樣，不把根也燒乾淨的話，第二年會長得更好啦~”毒草摸索出藥瓶，把難以下嚥的劣化抑制劑嚼碎。瞬間湧入的苦味激得他打了個激靈，而他非常滿意。

“那~回去了。雖然很麻煩，但是要去給你買被子，毒草一起去唄？”太陽差不多要被吞入地平線，布托可不想頂著夜幕的寒風走回現在的家。

“嗯~~~~~~~”毒草刻意發出非常非常非常長的語調，思考後得出結論，“反正下次絕對會燒壞……所以我們像小時候那樣一起睡不就好啦？蓋一床~加上我的生命體湊湊取暖！夠了夠了！”

布托想了想毒草恐怖的作息以及實驗響動，他是鐵定要成為無法安眠的受害者。可毒草是他唯一的家人，這點麻煩就顯得過於微不足道了。“真拿你沒辦法，毒草覺得可以，那麼一切好說~回家吧？今天有賣掉香水，我還賺到外快，去打包好喝的甜辣海鮮蝦肉湯回去好不好？”

毒草顯然對交易了什麼毫無興趣，不過他的味蕾倒是被蝦肉湯捕獲了。他單手拖著手推車，以古怪的調子反復頌唱蝦肉湯的名字。布托沒有對他堪比噪音的曲調說什麼，反而附和著毒草跟了上去。

“布托可以在我工作的時候再唱那首歌給我做背景音樂嗎~”

“平常不都在聽耳機的啦！為什麼我下班還要唱歌喔！”

“求~你啦！小時候的那首歌只剩下你會唱了嘛！”

“麻煩誒，就今天一次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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