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没有对错、是非，也没有法则、道德，一切由你所盼，由你创造。”

弹指一挥，墨水便飘飘洒洒，缓缓渗进泛黄的纸张，执起画笔浸入墨研，盛满的墨水也即刻见底，抬起手振臂劈下，留下了浓墨的一笔，划开山涧，分隔日月。

“所以，你说够了么。”长舒一口气，捋正一时心急而凌乱的头发，夕转向那位擅自闯入画中的不速之客。

“没什么，倒也是羡慕能有属于自己的一番洞天。”

远处的山流动着，好似拥有生命，如河流，却在中途被暴力地分割，虽无山石迸溅、雷鸣咋惊，但这画中日月分隔，画卷对半分开。博士默默的看着与夕之间的深渊，间距只有一尺，他却再也没有伸出手的勇气，对岸的夕依旧在作画，笔锋呼啸、勾折快速，甚至有些粗暴。

此时再谈那个话题就实在不合适了，若是不想与那山涧相似尽快离开为上策，“那么请问夕小姐，如何出画。”

话音未落，赤色长剑漂浮而起，以夕为中心盘旋几圈，最后指着那昼夜分隔线，细看，确实有一线闪光。

“那么，告辞。”

待那背影消失在闪光处，夕扔下画笔，望向那道通往尘世的出口，微风划过墨绿的柳叶纹丝不动，留下坚毅的投影，随意挥手将通道锁死，重新执笔吸墨，慢慢涂抹水墨的江山。

没有任何预兆，博士踏入画中，此时，墨色已愈发浓厚，画中的山村也逐渐热闹，大人在河堤上谈笑风生，孩子已经跳入河中戏水，调皮的还会把水泼上河堤给他们的家长洗头，虽然会生气的说几句，却还是满脸欢笑地包容，或是干脆也跳入河中。经过沾满水的河堤，穿过绿鲜覆盖的山路，拨开茂盛的灌木，古旧的房屋还是坐落于此，夕已经铺在屋前开画卷。

这让博士安心了不少，经过上次的事，本以为会被拒绝，看来还有交谈的余地，“你好。”

“不用打招呼了，我感受的到。”划开博士来到自己身边的道路，夕放下画笔表示愿意一谈。

“可是，相距如此远，又要如何交谈。”苦笑道，博士摆摆手希望可以有座桥，但这个提议很快被夕一口否决，并固执的加宽了裂谷。

自知在此地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博士只好作罢，面对夕盘腿而坐。见状，夕挥舞画笔，为他送上一杯热茶，举杯润润嗓，博士开口道：“夕小姐，请问今天有空吗？若是可以的话，方便一同前往电影院。”

“哦，是年那家伙叫你来的么？还真是谢谢她了。”虽然博士没有拐弯抹角让她吃惊，可惜不足为奇，毕竟，他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就算没有年的请求，我也会来。”

“哼，无聊，多半也只是一套说辞罢了，外面如何，我这数千年的经历，足矣。”

“但，那也只是过去。”摘下兜帽，博士又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又何妨，过去与现在有什么区别？仅仅是时间，但所处的空间不变，这样来说，这个世界还是以前的那个世界。”

“你这是诡辩论，时空是一体的，伴随着时间变化，空间也会发生改变，就像你将时间静止，空间便会慢慢割裂。”

“又是一个无聊的观点啊，既然能由你说出，那么肯定是经过验证了，不过啊。”夕停下，抿口茶，“博士有些死脑筋啊，与我科普这些有什么用？让我对科学产生兴趣？那还真是抱歉，我身上的力量，所经历过的事，见过的人，你们的科学可还研究不了。”

“确实。”面对历经数千年的神兽，博士也知道自己的知识储备可不值一提。谈话陷入僵局，空气中只剩下来自裂谷的呼啸，夕气定神闲，甚至连发丝也未半点散乱。

“难道，要用这个？”摸了摸腰包，里面存放着一串由年特制的量子二脚踢，“不行的吧，会把画卷毁了吧。”他再次举起茶杯，茶水见底，清冽的口感也逐渐苦涩，“果然，不能拐弯抹角，我还是直接点吧。”博士站起，屹立在裂谷的边缘，只差一步就会落下。从谷底吹来阴冷的风，如刻刀般切割他脸上的肌肉，骨骼开始战栗，他伸出手。

“你是想我过来吗？”望着博士摇摆在边缘的身躯，夕暗自握紧笔，“我说过，我不会出去的，在我的世界里，你威胁不了我。”

“我知道，我只想知道，你是否答应我约会的请求。”他又向前迈进半步，“那么，让我们来打个赌，给我三天时间，我让你喜欢上这个世界，用你的法术，让我成为你的眼睛，若是失败，我绝不会再来打扰。”

为什么，他要如此坚持让我去看这个世界，你我皆为画中人，正如这个世界由我操控，那么，其本质就是一样，一个文明便是如此悲哀，就这样。“哼，行，我接受。”随意挥墨，裂谷瞬间闭合，夕举起画笔，吸满墨轻轻在博士眼上勾画。

“唔。”刺痛感着实让人不适，如同蛆虫啮食，墨水覆盖了整个眼球，最后墨色淡去视野渐渐清晰，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却同几小时般，博士面色苍白，冷汗浸透衣裳渗入外套。

“好了，真亏你能忍住。”收起画笔，夕也微微挺起身板表示佩服。

“你说过，我就是这样的人。”

“好好，快点，用你的方法来说服我吧。”

“嗯。”转身，博士渐渐离去，待脚步淡出画卷，夕才松了口气，扔下画笔，“我在干什么！”

清晨的闹钟在六点准时响起，夕依旧缩在被窝当中，不情愿地伸出手摸索床头柜，“啧，早知道不让他给我带个闹钟进来了，嗯？”闹钟并没有响，可耳边的声音却是那么真实，“忘了，这个法术可不止共享视觉，还有听、嗅、触，唉。”此时的画中，还处于黑夜，山脚有几户稀疏的灯火亮起，无可奈何，夕捂住右眼，漆黑中渐渐浮现画面——凌乱的房间，文件散落一地，垃圾桶也是半满，桌上与书架倒是挺整洁。

博士一天的生活便是从此开始，在简单吃点早餐后，工作就开始了，

踮脚快速通过宿舍区，左折右拐来到门上写着“凯尔希”的房间，推门进去消毒水的气息就钻入肺中，里面站着一位女子眼神很是凶狠，却又几分与他相似，他将文件递过去，“也，试着休息一下吧，凯尔希。”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算了，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声音十分冰冷，却还包含着些许感谢。

“没什么，今天希望可以请个假。”声带颤抖，中气不足，看来博士很怕她呢。

“哦！”似乎起了点兴趣，凯尔希放下文件，注视着博士，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此时，夕甚至能听到博士愈发强烈的心跳，在感官共享的作用下，自己的背上也冒出冷汗。

最后，凯尔希长叹一声，闭上眼放心的说：“去吧，注意安全。”

龙门，不管古今，还是如此热闹，黄发垂髫，皆在马路上逛，不见石子路，工整宽阔的柏油大路联通四方。阳光终于投过云层投射，代替工作了一整晚的灯光，印出金黄的城市。反射蓝天的颜色，是覆盖满玻璃的大厦，这中建筑风格不知何时成为了城市标配之一，夕不是很喜欢，每当日出、日落，它们的反射晃的眼疼；街道的行人也随着时间变化，不管在何时，人们都遵守自古以来的时间习惯；街边小摊躲在公园角落，即使这样也颇有人气，油锅欢快的沸腾，老板一手接钱，一手还在翻滚锅中的食材，沧桑发鬓发白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嗯？”第二天，笑容消失，繁华褪尽，柏油也消失不见。

“这里是。”贫民窟，但也只是曾经的，在这里可以见到石子路，像把刀直直刺入眼中，房屋已经荒废，若是仔细点漆黑之中还能见到还未燃烧的篝火堆。木门破旧，可以数出有几条裂痕，有些甚至失去了门本应有的功能，只能放倒作为床板或枕头。墙漆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旁边还有些孩子们用木炭画下的涂鸦。

街道已经冷清了许久，滑下冰冷的音乐键，肮脏却可爱的玩偶缓缓起舞，烟尘浮起，遮掩一堵墙上无法清洗干净的血迹……双手合十，博士只能默默祈祷着。

“怎样？”

回到画中，夕解除了法术，“不是说给三天么，怎么，放弃了？”

“不，只是想，听听你怎么想。”举起茶杯，淡绿的茶水添满。

“我不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但，这个世界我只能说失望。”答案在意料之中，敷衍的两天，连博士自己都毫无头绪，到底该前往哪里。

气温骤降，夕舞动画笔，在空中点下墨。随风飘荡，墨雪飞舞在地上消融，径直指向出口。夕的眼中只剩失望，她原以为这个人或许可以将自己领出这画的世界，这样看来，是她多虑了，这只是个骗子。

“夕。”

“走吧，兑现你的诺言，不送。”

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博士戴好兜帽，转身迈开脚步。喂，多争取一下啊，夕心中呐喊，心情纠结，既然希望他离开就让他离开，而不是怀有转折的期待。回到屋内，夕关上出口，痴痴的望着墙上的画，那是沐浴在阳光中的罗德岛，自己真的想要离开这里么，如果如此，当时为何不握住他的手，让他带自己离开？看来，自己是再也不会离开这画卷。

忽而，山脚下传来村民的呼救，打开房门，四周已经成为一片火海，浓烟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这世上或许有诸多痛苦，但，我还是会爱着这个世界的。”他的手上还残留这火焰。

“你在，做什么！”

“不是还有一天么夕小姐。”跃起，他一把抓住夕，搂住，“最后一天请我陪你一起去看吧。”

火焰烧毁了画卷，画中世界也分崩离析，两人开始下落，“你疯了么！找死吗！”

“可不能这么说，夕小姐。”博士冷静地说，似乎习以为常，他摘下面罩捧起那洁白的脸，“不过，首先，先让人安静一下吧。”

耳边的呼啸已经消失，嘴边的话语也被迫咽下，只剩唇边的柔软，心也似乎飞离身体，带回温暖替代了冰冷的过去，这一刻，她惊讶地希望下落可以久点。咚，摔在地板，身旁是已经化为灰烬的画卷，房间光线刺眼。

“啊，你知道，这么做后果是什么吧。”摆脱了吻，夕揪住博士的衣领。

“不知道，不过既然这是我的选择，我就会承担一切责任。”

呵，有趣，确实。放开手，夕依偎在博士肩上，低下头，好让泪水不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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