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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间的午夜情人,8

[db:作者] 2025-08-10 23:31 5hhhhh 2890 ℃

自从初一,我们总是一起放学回家,因为我们两个的家顺一段路,要一起经过一座小石板桥,外公说那桥是万历年间的古董。过了石板桥后,我向左走,她往右拐。说来很奇怪,虽然我们每一天都是一起回家的,但是我们从没有一起这样约定过,从没有一起出过校门,总是在出了校门之后,她从我后面迎上来,或者是我快步赶上她去。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一直到现在,我在下课的时候,都会故意放慢脚步,心里老紧张了,好像还在等一个什么女生从后边赶上我,叫一声我的名字。真的,我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要走到石桥了,我们就心照不宣地放慢脚步,听着蝉鸣和流水,看西边落日一点点沉没在建筑工地的肮脏泥灰里,别无他想,就是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点,最好一辈子可以就这样过去,或者这座石板桥突然坍塌,我们一起掉到冰凉的溪水里去。

然而石板桥没有坍塌,艾欣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是初三下的事情,是一个春天,马上就要中考了。

中考前那会儿,我们初三年级是放学最晚的,差不多要到六点半,其他年级四点半就他妈放了。这多出来的两个小时,从周一到周五,是语数英物化五门课的老师来给我们做卷子。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三,我们做完了英语的二模卷,已经六点三十五了,外面的太阳已经整个儿地落了山,只剩下一点余光,落在高高低低的屋瓦上和电线上。其他同学理了书包,就三三两两笑着回家了,不一会儿,教室里只剩下我和艾欣,我的动作总是最慢的,而她好像也在放慢理书包的速度,故意等着我。等到我俩理好了书包,六点四十五分了,外面的天全都暗了下来,隐隐地发蓝,这个学校就还剩这间教室亮着灯,虽然是四月份,但那天特别热,好像夏天提早来了,我们教室没有空调,我俩的校服短袖都被汗水湿透了。艾欣向我走了过来,

“喂,小年,你考的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管他呢。”

“马上中考了呢。”

“是啊,要中考了。”

“小年,你复习的怎么样?”

“就那样呗,你呢?”

艾欣沉默了,瞪着涣散的发黑的大眼睛,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我这时才看到,她细小的手臂上有添了新鲜的刀痕了。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发呆,像个木头人一样。然后,她抱住了我,小而温暖的肉体贴着我的前胸,我能感到她的汗,和她的嘴巴里呼出来的气息。电风扇在天花板上嘎吱嘎吱地转,窗外的路灯一下全都亮了起来。哭了许久,她支吾着开口了。

“那个啥,小年,我想和你,呃,做那个,就,那个。”

“啊。”

“求你了。”

她用她那天真有疲惫的眼睛仰视我,眼泪从其中留下来,我一下起了生理反应,XX顶到了紧紧抱着我的爱哭鬼的下身。

于是,在七点整的时候,我们关掉了教室里的灯,关掉了教室里的电风扇,漆黑一片的教室里,我躺在冰冷的地砖上,艾欣跪坐在我身上,脱掉了她的校服短袖,又帮我脱掉了上衣,扔在一边,拉下我的校裤,用小小的手轻轻抓握着我充血的生殖器,她的手冰冰的,流了不少冷汗,然后,她也拉下了校裤,一屁股坐到了我的XX上,我感到我被汗水打湿的背,被重重地压在地砖上的冰凉,以及艾欣的小手的冰凉,还有黑暗中她的香味以及上下上下的身体的剪影,以还有愉悦的疼痛,我从没意识到这个女孩这么重。然后我脱掉了她的运动鞋,捏着她的脚,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她的脚怎么会那么冰凉,又那么的小,就像一个玩具,像一把干柴。我用指甲刮着她的脚底板,黑暗中,我听到了她的笑声,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笑,也是的最后一次。第二天她就跳河自杀了。

经过思绪混乱的一晚上,第二天早晨我来到学校,打算向艾欣正式地表白,发现她并不在自己的座位上。老师好像没有发现艾欣不在了,还是开始早读,开始讲解昨天做的卷子,我没有一点心思听老师说了什么,脑子里还在回忆昨天放学发生的事情,那天中午午休的时候,两个警察进了我们的班级,从他们和老师的交流里,我才知道了,艾欣自杀了,光着脚,脸朝下浮在那条清澈的小溪里,操他妈的,就是那条我们每天晚上放学都会走过的,架着石板桥的那条小溪!

班里的同学好像对这件事不感兴趣,还是每天埋头刷题,毕竟中考的压力就在那里,只有我一个,对这种他人的冷漠茫然感到愤怒与恐惧。但是,他妈的,多年以后,我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后来几天,我在老师办公室补作业的时候,才听到老师们鬼鬼祟祟地谈起艾欣的事情。艾欣自杀的那天,是她的十五岁生日,她老早就写了遗书,说再也忍不住发病时候的痛苦,决定一到十五岁,就去自杀。

操!原来是这样!原来她是想在死之前,做一件让自己不会后悔的事情。但一想到那天放学后我和她的罪恶,我就浑身不自在,于是只好不去想,把这件事压在心里,记忆的某一个角落,让它像尸体一样腐烂吧!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友情么?爱情么?如果那晚上我说一些什么话的话,会不会把她给救下来?唉,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以后体育课,就没有人能陪我散步了,放学也没人能陪我行路了,妈的,那该多寂寞啊。

最让我破防的是,有一次,一个男同学告诉我,他在那天晚上亲眼看到了艾欣一个人在夜色里来到小溪边,脱下运动鞋和短袜,一头扎进了流动的溪水里,连挣扎都没有,无声无息地被水带走。而他呢,不仅没有上去救命,也没有报警,反而拿起了艾欣刚刚脱下来的带着汗水的鞋和袜,闻着闻着鲁了一发。他还很自豪地把这件事当作一个炫耀的资本,讲给其他男生听,其他男生听了哈哈大笑。我真的想握着酒瓶朝着他的肥头大耳上给他妈的来上那么一下,可我终究没有那个胆量,只好同其他男生一起哈哈大笑,装作很羡慕的样子,并说些“牛逼牛逼”之类的话。

中考的时候,我超常发挥,考上了上海中心城区的某区重点,于是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们家决定卖掉这里的房子,搬到上海市区里去住了。离开这里的前一天落日时分,我一个人又来到了那条艾欣跳下去的小溪,想再走一遍那条她和我一起走过两年的路,但却看到了一辆普鲁士蓝的大卡车,一辆土黄的打桩机和两辆金灿灿的挖掘机正在一块一块地把那座明朝石板桥拆卸,敲碎,运走,那些碎石头要被当作废料,送往垃圾填埋场。我第一次哭了,为了艾欣,轰鸣的引擎声和碎石声中,我的哭泣变得那么轻飘,那曾经在这里度过的初中四年,也随着这些石板一起,被无情地敲碎,同记忆一起被埋葬在不知何处的垃圾堆里。

高考完后,我又一次回到了当年的初中,参加同学聚会,艾欣的事情已经没有人提起,小溪干涸了,在原来是石板桥的地方,铺了一条挺括的柏油路。

7

十一月底,就是全上海最后一只寒蝉的尸体被北风撕碎的那天下午,张萌萌收到了旅馆给她的第一笔钱,这是她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得来的钱。这一个多月里他接待了四十几个客人,平均一天至少一个。

一个月来,她隔三差五地就去那家旅馆报道,周末的时候,或者没有课的下午或者工作日的夜晚,穿着他们发给她的不知道哪个学校的校服,她也挺喜欢穿着校服,这样至少没人认得出她是这里的大学生,而会让那些男的误以为她是什么地方来的高中生。她的美貌使得这家情人旅店的住客增加了百分之五十。真的。

一开始她在心里发了誓,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让自己被那些人玷污了,最多不过是用手或者脚,让那些恶心的中年男人得到一些快乐,让他们满意地洒一些钱,最后默默地离开,或者搂着她睡一晚上。偶尔会有一两个她大学里的学生,那是她总是会格外地紧张,生怕自己被同学认出来,或是与那些家伙在不经意间打个照面。于是她在学校里变得更加地自闭了,近乎断绝了一切的社交,拒绝交朋友,拒绝和他人来往。

这还是她第一次触碰到男性的生殖器。那些老男人大多很满意有这么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握着,或者用嘴轻轻地含着他们恶心的生殖器,给他们一点忘记一切的快感。在第一次给一个老男人口完之后,张萌萌哭了一场,带着满嘴的腥味和脚上的精液。她第一次觉得男性的毛茸茸软绵绵的生殖器是那么恶心,那么丑陋的东西。

张萌萌说好了,自己不是那种鸡,自己还是有底线的,但总有一两个男人喜欢在张萌萌不经意,摸一下她的酥胸,或者戳一下她的阴部,这种时候她总是格外地生气,夹杂着紧张和愤怒。但愤怒只会引起嫖客更大的兴趣。他们把厚厚一沓人民币摔到张萌萌脸上,并用命令的语气威胁,“操你妈你以你为你是谁,把裤子脱了。那么漂亮还不是鸡,呵。骗,骗你妈呢。” 于是,在到这里的半个月后,她的最后一条底线也被无情地,绝望地突破了。她就这样把自己的第一次用8000人民币的代价,强迫着卖给了一个65岁的有钱的大爷。那天晚上,她又哭了三小时。她上一次连着哭三小时,还是在她外婆的葬礼上。

黑暗里的床上,她总是用手捂着脸,尽量不去看压在自己身上的丑陋的老人,或者是肥胖的男人,同时幻想着,这一次,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她在最初的几天还幻想着,会不会遇到什么有钱又温柔的富二代帅哥呢?但一周以后,她的幻想便荡然无存了。越是这样,她就陷得更深,更难以从中脱身。要是她向酒店的经历说些打算离开之类的话,经理便用她入职是签的合同做威胁,那合同上,有张萌萌用她处女的樱唇画的押。她就像一只自投罗网的鸟儿,被剪掉了翅膀,受人虐待,勉强乞得一点点缠绕。

周五下午,工资拿到手,张萌萌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多月,居然只有一万多人民币,她气呼呼地找经理问话,经理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大妈,整天抹着浓妆,一头卷发,虚伪得叫人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不是说一个小时两千的吗?我一个多月,接待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只有这点钱?”

“哟,小妹妹,你以为那两千一小时都是你的啊,要是都给你了我们吃什么啊,呵,想得到美,两千一小时。”

张萌萌真恨不得一拳朝着那个恶心经理的脸上挥过去,但理性阻止了她的行动。

她默默地回到寝室,带着一肚子火,把自己一个多月以来的所得放在抽屉里锁好,好像锁着自己的一个孩子。还好室友都不在,没人发现她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正好洗个澡。真的,张萌萌在洗澡的时候,总是恍惚注视着自己的裸体,不断地想,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一个一次性玩具,一个供人们玩弄,发泄,取乐的工具,一只没有了翅膀的鸟。每一个男人都流露出下流的眼神,抓着自己的脚,把自己小小的腿高高地举起,暴露出隐私部位,这,大概对那些男人们来说,便是征服的快感,是自己永远无法体会到的感觉。他们都是人生角斗场里的失败者,于是只好花一点钱,在自己年轻又柔弱的肉体上,找到他们的可鄙可笑的虚荣。呵,这个国族里所有的男的,不论老少,都无时不刻不想做爱。她想到了小时候听过的两句歌词:“台北不是我想象的黄金天堂,都市里没有当初我的梦想。”她觉得,好像整座城市都是她的敌人,那市中心一幢幢高楼就像眼中钢钉,刺痛17岁可怜少女的心,而那一个个未曾谋面的男人们,就是这种对上海这座城市的恐惧的具像化,实例化。他们对张萌萌来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恐惧。

洗完澡,她没穿衣服,滴着水就走出了浴室,湿漉漉的两片脚丫踩在冰冷冷的地砖上。这也是她这一个多月里来的最大的变化,她不再在乎光着身子在寝室里转悠了,就算被男生看到了也无所谓啊,看就看呗,反正就破罐子破摔了。谁能想到一个月前,她甚至还害羞让别人看到她的脚,不好意思穿着拖鞋走出寝室门呢。

然后她看到了祁晓雯桌上的虎皮鹦鹉,后者正瞪着两粒黑豆般的小眼睛,盯着她一丝不挂的湿淋淋的肉体和发黑发臭又好多毛好多褶皱的批,歪了歪脖子。

她刚刚想起来祁晓雯在寝室里偷偷养了一只宠物鹦鹉,翠绿色,手掌大。那鹦鹉被剪掉了翅膀,祁晓雯说,宠物鹦鹉都是这样,为了防止它飞跑。于是张萌萌走到祁晓雯的桌前,抓起那只鹦鹉,狠狠地把它砸到了地上,鹦鹉在地上扭曲挣扎着,扑腾着被切掉的翅膀,然后,张萌萌用她滴着水的光脚把鹦鹉踩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泥,咚咚咚地,踩了七八下。

沉默里,她的微信响了,张萌萌吓了一跳,马上打开手机,看到高小年发来的消息。

“哈咯,萌萌,在吗?”

“那啥,这个周末有空一起去外面转转嘛?”

“如果没空就算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萌萌光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丝状惨烈的虎皮鹦鹉,强忍住想哭的欲望,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因为可以做的事情他妈太多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哭,因为值得哭泣的事情也太她妈多了。难道高小年已经发现我在酒店里做鸡的事了么?不不不,不可能啊,他应该只是单纯地想约我一起出去玩吧。嗯,一定是这样的。

我在他的眼里,大概还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天使吧。

我大概只有在高小年眼里,才是一个天使了吧。

这么想着,张萌萌像找到了一个救星,一根洪水里的救命稻草,一个精神的寄托,突然后悔踩死那只虎皮鹦鹉了,她甚至觉得她自己有病,只好抽了一张餐巾纸,擦掉了脚底板上沾上的鹦鹉的血,又把鹦鹉的尸体扔进了马桶,开始穿内衣和内裤。

等她穿完了衣服,她从那一个多月的所得里边抽出了两张一百块,放到了祁晓雯的书桌上,她希望她可以原谅她。

8

张萌萌回我微信了,妈的,我太她妈激动了,她答应周六和我一起出去逛逛。哈哈哈哈哈哈,生活万岁!!!

不,不对,害,我他妈兴奋个鸡儿。她这么漂亮,这么完美,怎么会答应和我一起出去玩的呢?啊,我知道了,她只是出于礼貌,不好意思拒绝吧,一定是这样的,妈的,她太好了。唉,想想也是,我这种丑逼怎么可能配得上她那。

操,我不该约她一起出去玩的。你说她会不会带别的男孩一起去呢,也许她会带她的男朋友一起来,那他妈的多尴尬啊。操。

唉,她多半只是出于礼貌地不拒绝我吧,毕竟谁想和我这种失败的家伙一起出去呢。每次看到她的脸,从会感到我们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而我永远也没有办法真正地了解她,走进她的心。

但,她同意了和我一起出去,不就说明了她不讨厌我么?

害,我可去你的吧,什么不讨厌啊,这就是礼貌,人家的教养。你懂什么。人家不拒绝你,是人家有教养,你这家伙还在这里自作多情呢,再说了,说不定男生约她出去玩只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啊,大概是碰巧这个周末,没有男生约她一起玩,就被我钻了个空子,一定是这样的。

9

周六的上午,天空灰沉沉的,冷空气从天上倒灌下来,晚些时候也许要下雨。张萌萌的心里格外地激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原因地激动,约好了十点在人民广场站见面,她九点就到了约定地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十点差五分的时候,高小年来了,他还是穿着平时学校里常穿的那件外套,憨笑着,略微佝偻着背,但张萌萌却远远地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了他,好像他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这好像是张萌萌的第一次约会呢。

张萌萌第一次觉得这个普通的男生那么可爱,那么憨厚老实,大概是这一个半月的经历的关系。一想到这一个半月无数个痛苦的白天黑夜,被人按在床上X的时候,张萌萌的内心就泛起波涛,那些猥琐油腻的脸又在她的脑海里浮现,让她不自觉地一抖。她此刻看着高小年的眼睛,发现真奇怪,和她在这一个多月来遇到的所有老老少少的男人不一样,这个男生的眼神里边居然没有一点儿下流的欲望,有的只是单纯的孤单和轻微的不好意思,他大概也是第一次和一个漂亮女生一起出去逛街吧,张萌萌心里想着。

“啊,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说着这话的高小年,声音还在发抖,肉眼可见的紧张,生怕说错一句什么话。毕竟,在他的眼里,她那么完美的女孩,居然答应和自己出来,这绝对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啊。感谢上帝。而且,好像今天的张萌萌格外的漂亮。

南京路人潮汹涌,本地人和旅行者混乱不堪地穿过街巷,拍照的,散步的,逛街的,购物的,卖艺卖唱的,情侣手拉着手,小孩子兴高采烈,这些都成为了张萌萌和高小年的背景音。

一边走着,张萌萌不时看着高小年的侧脸,如果这时候,他向我表白的话,我一定会接受的,真的,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他,还把我当做一个纯洁的天使看待吧,但,要是他知道了我的过去一个半月的生活,他会多么地绝望,多么地失望哇。突然张萌萌觉得,自己这么肮脏的人,根本配不上身边这个憨厚耿直的男生,他是那么纯真,没有一点儿下流的欲望,而自己,自己是那么的堕落,又是那么的下流,那么脏。这么想着,她几乎羡慕起高小年的生活来了。

但至少我的心还是干净的啊,对于爱来说,这不是够了吗?

高小年也转过头,正好和张萌萌的视线相接处,张萌萌并没有收回视线,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这一下,让高小年害羞起来,一下子低下眼,装作在看地上的地砖和远处的霓虹灯。

“真的”,高小年心想,“我和她相差太多了,她那么自信,那么美丽,而我呢,走在她身边,简直是对她的亵渎,对她的侮辱,我真他妈恶心,我真他妈猥琐,没有一点真才实学,只不过是一腔热血的沙壁愤青,现实生活的失败者,惹人讨厌。不,不可能的,我怎么会成为她的男朋友呢,这根本不可能,也不要去白日做梦了。她真的,真的只是出于礼貌不好意思拒绝我的邀请,才和我一起出来的。我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就算我强行做了她的男朋友,也不过是,不过是对她的伤害啊。”

高小年又想到了初中那会儿,他和艾欣一起放学走路回家的场景,真是奇怪,艾欣怎么就,怎么就消失了呀?她到底去了哪儿?如果她还活着的话,那么现在,嗯,现在大概就是张萌萌的样子,虽然没有张萌萌那么好看,但,妈的,她两个长得真像啊。

“喂,张萌萌,最近怎么样啊?”

高小年先开口了,正巧张萌萌这时候很想找个人聊天,倾诉一下自己心里恶心的垃圾,但一想到,若是说出自己的经历,便会使得自己的形象在高小年的眼里崩塌的话,那最好还是保持沉默吧。于是,张萌萌就陷入这样一种矛盾的心态里,一方面是见到高小年的喜悦以及想要对他倾诉的那许多许多情感,另一方面是对自我狠狠的贬低和想在高小年心里保持一个完美形象的欲望,还夹杂着些许想要保护高小年的爱。她也分不清了,这到底是友情呢,还是爱情呢。

应该是友情吧。

“挺好的。”

“真的吗?我看你黑眼圈好严重啊。”

“啊,是这样,昨晚没睡好。我室友太吵了。”

“害,我室友也好吵,晚上在打游戏呢。”

“嗯。”

张萌萌只是嗯了一声,于是对话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呐,小年,你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

“嗯嗯,我也做完了。”

又是尴尬的沉默,他们俩人在处理与对方的关系时,都把自己放到极低极低的位置,但一段真正的恋情中,双方的地位应该是平等的,这也暗示了他俩的感情注定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悲剧。张萌萌觉得,要是自己说的太多了,会忍不住说出自己在那一个半月里所经历的肮脏的苦痛,或者在小年眼里显得廉价而轻佻,毕竟高小年是男生,难道他不应该主动一点,多说一点话吗。高小年觉得,要是自己说的太多了,就会在那么美丽的女生前暴露自己的无知与愚蠢,况且,应该没有女生会喜欢一个滔滔不绝说些无聊话题的男生,再说了,在女生面前保留一点神秘感有什么不好。于是,双方心照不宣地一起沉默,一个盯着脚下的砖,一个盯着天上的云,几乎是无意识地,沿着南京路向外滩走过去。

“那个啥,高小年,你毕业了想去哪里啊?”

“我,我还没想好呢。”

“啊,没想好啊。”

“是啊,毕竟大学才刚刚开始,想那些不是太早了吗。”

“也是。”

“那你呢,你想大学毕业后去哪里?”

说真的,张萌萌几乎没有考虑过未来,在她的眼里,最近的未来——明天,都是一团黑暗。

“我么,我想去布拉格。”

“啊?去布拉格?真的?”

“嗯,真的。”

张萌萌只是随便开个玩笑,她当然知道,凭借自己的家庭经济状况,自己哪里都去不了,上海已经是她能到的最远的地方了。远处江海关的大钟楼敲响了十一点的钟声。她一时兴起,脱口而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一个地名。她不知道布拉格是哪个地方的城市,也不知道那里距离他们俩有多远,只知道那是一个自己一辈子都去不到的地方。

“那这样的话,我以后,带你去布拉格!”

“哈哈哈哈哈哈,行了,小年,别开玩笑了。”

“真的,不开玩笑,那啥,萌萌,给你变个魔术。”

“啊,什么魔术啊。”

“嗯,把眼睛闭起来,数五秒钟。”

“你搞什么鬼啦,真是的,一,二,三,四,五。”

“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高小年指着南京路两旁的万国建筑,“你看,我们到布拉格了!”

“哇,真的到布拉格了耶!”

“是不是很漂亮?”

“嗯嗯,真好看。”

“卖哎,晾衣衫昂,竹头噢!”远处的弄堂里传来叫卖声。

“喂,小年,你这布拉格怎么还说上海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这个,布拉格,呃,布拉格就是说上海话的啊。”

“啊,骗谁呢,哈哈哈。”

“那,萌萌你说,布拉格应该说什么话呢?”

“这个吗,呃,反正不说中文。”

“快,萌萌,快来,前面外滩到了!”

张萌萌紧跟着高小年的脚步,在行人里穿梭,在看到陆家嘴的摩天大楼的那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作为农村来的,农村长大的孩子,她突然很想哭。

要是,一直可以和高小年这样下去,那该多好啊,但……不行,我这么脏,又这么穷的女孩子,怎么配得上高小年呢,他这么天真,这么好。一定能找到比我好得多的女孩啊,我不能就这样毁了他的生活呢。

穿过马路,爬上岸堤,栏杆下是土黄色的黄浦江滚滚,身后是厚重的万国建筑,英国法国的银行,巴洛克式白色大理石穹顶和挺立着的多利克立柱,对岸,低垂的云雾掩盖了高楼的尖顶,让人产生了这些建筑个个直通宇宙空间的错觉。

“呐,高小年。”

“嗯?”

“你说,这些,这些周围的一切,繁华的一切,和你我,都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么,呃,关系还是有的吧。”

“那个啥,小年,我前面一路上看到七八个骑着电动车送外卖的人,把车骑得飞快,和时间赛跑,看到了在街头卖唱的人,他前面的吉他盒里,钱币少得可怜,还有,还有,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在上海的某个小小角落,有好多,有好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可怜的,活生生的人。你说,你说那些人,和我们看到的眼前的这些高楼,有什么关系呢?”

“唔。”高小年一下子被问的不知该说什么,随后,他看到张萌萌的眼睛里以及噙着泪了。

“张萌萌,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江边风太冷了,吹的眼睛疼。”她感到这不属于她的快乐,不属于她的繁华,在她的眼前如同画卷一样徐徐展开,不免感到焦虑忧伤。衣着光鲜的男女拥抱着,在欧罗巴风格的建筑下,拍摄迷人的照片,他们她们是小红书上的名媛,是抖音上的网红,是B站的百万粉up主,是一切光鲜亮丽的生活的象征,而在他们脚下,随机地踩着无数其他人破碎的梦和腐烂的人生。

风越来越大了,高小年在前,张萌萌在后,两人朝着外白渡桥走过去,那是苏州河流入黄浦江的地方。过了外白渡桥,就是虹口,曾经的小东京。望着这座铁桥,高小年回忆起了自己初中时的那座石板桥,和曾经同艾欣一起走过那座桥的两年时光。

河对岸,上海饭店右侧不远,白墙红顶的欧洲建筑上,飘扬着一面俄罗斯的三色旗,直直地插入灰色的天,似乎把天戳破了,于是,天空开始下雪。张萌萌走到桥中央,把手搭在铁栏杆上,背朝黄浦江,仰头看着灰暗天空里的雪花棉絮似的飞向冰凉又多灾多难的人间,忍不住叹气起来。她回忆起的是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土房子,在那里,爷爷会因为她在吃饭的时候叹气而打她耳光。

“呐,小年,你看,布拉格在下雪。”

“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布拉格下雪了哇。”

他俩盯着桥下肮脏的苏州河水,都出了神,雪越下越大,把他俩分开又把他俩拉近。

“呐呐呐,你看,那是什么?”

“嗯,什么?”

顺着张萌萌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透过密密麻麻的白雪,一只死鸟的尸体,仝在土黄的水面上,游泳浮沉。接着,是一只死去的鱼,翻着刺眼的白肚皮,张着嘴顺流而下,然后是一只巨型的水鸟,羽毛几乎掉落殆尽,尸体已被河水泡发了,发出奇怪的色彩,再然后是两只死去的家猪,发出臭气,那臭气张萌萌很熟悉,她家的猪圈里总是有类似的气味。接着,十八匹死去的白鹿接连飘过去了,后来是两颗腐烂的卷心菜连同九只血红的番茄,河水看上去那么平缓,不带丝毫个人的怜悯,裹挟着尸体和残渣,张萌萌盯着苏州河的河水,出了神,生怕这座一百多年的花园铁桥年久失修,突然断裂,于是自已也变成那无数尸体和残渣里的一员,被冰冷的河水裹挟着带向不存在的未来。

“呐,小年,桥上真冷。走吗。”

“走吧,找个地方吃饭去。”

离开外白渡桥,张萌萌最后朝着河里瞟了一眼,然后她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虎皮鹦鹉的尸体,有鸭子那么大,被剪了翅膀,扒光了羽毛,光秃秃赤裸裸地,同其他的尸体和发酵的垃圾一道,冲进时刻不停的大江。

“呐,小年,带我离开这里,带我去布拉格,好么?”

张萌萌这话说得极轻极轻。轻到还没有传入高小年的耳朵,就被吹散在漫天飞舞的白雪里,融化在江河滔滔的水声里。

10

最近去学校的文学社,认识了祁晓雯。她真是个不错的女生,就有时候会自作聪明,有点装,我不是很喜欢。

但不可否认,她书读的确实很多。我有点羡慕她了。

上次和张萌萌出去玩回来,她就没再和我说话了,也没给我发微信,唉,我大概是那时候说了什么让她讨厌的话了吧,或者是她那时候根本就只是单纯地和我散步,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想法,呵,我只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啊。我和她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

那之后的文学课,她还是坐在自己边上,但没有显出一点点更加亲密的样子,简直是一个陌生人。我应该是被她所拒绝了吧。唉,她是不会喜欢我的啊,她那么好看,我那么丑。

昨天晚上做梦,又梦到了艾欣,所以今天早课迟到了,妈的。梦里的艾欣还是她那时候的模样,脸上没有增添一点儿岁月,美好到我在睡醒后哭了一场。

不过,唉,还是说会文学社的事吧,这是我们文学史课上教授推荐的,我想着,也许可以交到一些新的朋友呢。这么老是在脑子里想着张萌萌也不太好,而且没有意义。不如认识一点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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