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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短篇】碎瓷·青花

[db:作者] 2025-08-10 23:31 5hhhhh 8910 ℃

  青花其实不叫作青花,她的全名叫做定濡窖白地兰花玲珑素雪瓷,可是杜家老爷一挥手喊她叫做青花,其他瓷器们也跟着喊她青花,久而久之,就连青花自己也有些不记得自己的全名叫做什么了。

  杜家瓷器们其实都不怎么喜欢青花,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青花和她们不同,是半途来到杜家的。她先前是那宫中珍藏的瓷器,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哪怕是在三千瓷器之中也是最受宠爱的那一个,还有大诗人给她写过诗,“白釉青花一火成,花从釉里透分明。可参造化先天妙,无极有来太极生。”,内容很是文绉绉,青花是不知道这首诗究竟好在哪里的,但是来参观她的人都知道这首诗,都喜欢在她面前唠叨几遍,仿佛这样就能让他们变得有文化起来了。

  杜家老爷在那个时候见到了她,一见便是彻底痴迷动心,想办法凑关系想要上手摸她一下,可非但没能摸上她,事情败露后还被杖罚了十下,好几个月都没能下床走路。

  青花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珍贵,也知道这份珍贵中究竟有着多少水分,定濡窖中的其他姐妹们都被摔碎摔烂了,就她一个瓷被藏得好好的,孤独就意味着珍贵,所以她被捧得那么高吹得那么狠,所有人都拿她当个宝贝。但这种好日子没过几年就结束了,青花对于那一天其实也是懵懵懂懂,只知道有一大帮子人闯了进来,咋咋呼呼,说是要让这么大个宫殿改名换姓,他们拎着大锤,见什么就砸什么,青花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也被砸碎了,好在一个小太监痴念她,偷偷将她藏了起来,所以青花又一次躲过了一劫。

  “这是谋逆,那些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们在谋逆!”小太监在她耳旁念念叨叨,青花不知道谋逆是什么意思,但是能听出来小太监口中的怒意与畏惧。

  他小心翼翼地出宫后,每天都对青花爱不释手,青花本以为生活终于是平静了下来,可这平静也没能维持太久,很快小太监私藏她的事情就被发现了,那小太监活活被人打死,她又是被一堆人抢来抢去,争抢之中意外就那么发生了,她碎了。

  碎了的瓷器半点不值钱,即便重新黏起来也是一样,所以大家突然间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转手来转手去,最终还是被那杜家老爷买下了,杜老爷也发话了,不为别的,就当作是满足了年轻时没能摸上她的遗憾。其实青花对他没什么恶感,她对任何人都没什么恶感,当宫里的瓷器或是当小太监的瓷器对她而言其实都一样。她只是松了口气,想着碎了真好,总算不必再提心吊胆哪天被人砸掉了。

  杜家老爷对她的兴趣其实很是奇怪,杜家有的是比她更完整比她更光滑的好瓷器,她更多时候就只有一个噱头拿得出手,只有在杜家接待客人时,才会将她拿出来说道说道。也许是出于先前受损的自尊心作祟,杜家老爷要求每个来做客的客人都必须要好好地完整地抚摸她一遍,甚至连门口常来讨饭的那个小乞丐都能用手摸她,他还趾高气昂地说,像她这种碎掉的瓷器,就该被万人轻贱。

  对此青花其实并不生气,她本身就是瓷器啊,哪有什么高低贵贱的,瓷器造出来就是给人用的,被乞丐使用和被皇帝使用有什么差别吗?没有差别的。她甚至还挺喜欢那个小乞丐的,他在摸她之前还认认真真地在河中洗干净了手,小心翼翼地抚摸,避开了那碎掉的裂缝。其他人喜欢她只是喜欢她的名气,可那小乞丐喜欢她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作为瓷器而言这才是令她开心的事情。

  有些时候青花甚至在这个小乞丐身上看见了当年的那个小太监的影子,她有些惆怅,还是做瓷器好,人太脆弱了。

  果不其然,那个小乞丐也没能熬过冬天的严寒,杜老爷出钱给他埋葬了,着实算是仁至义尽了,青花想到,她并不替小乞丐难过,万般皆是命,怨不得别人。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杜家老爷也在一天一天变老,青花知道其实他是真的很喜欢自己,但是这种感情早就被扭曲了,他又想摸她,可又愤怒于曾经被她拒绝抚摸,他报复的手段就只有把她送给各种人抚摸,有一次他甚至突发奇想,把她放在了狗窝里,和那条大黑狗一起过夜,青花不觉得这有什么侮辱的,对那大黑狗很是好奇。人是用手抚摸她,狗则是用舌头抚摸她,粗粝的舌头上满是热气,口水糊在她的脸上,将那白瓷上沾满了臭烘烘的口水黏液,温暖又热情。

  好狗狗,小心一点,我很脆的,她轻声说,那大黑狗很是懂事,收起了坚硬的牙齿和爪子,用着全身上下最为柔软的舌头舔舐她,她被舔舐得有些痒,不由得咯咯笑了出来。

  那杜家老爷就在那狗窝旁坐着看着,半边脸悲哀哭泣,半边脸痛快解气,当那只大黑狗打算在壶中撒尿宣示主权时,他终于是坐不住了,拿着棍子将那大黑狗赶了出去,将她捡起来,洗得干干净净,沉默了好一会,然后又重新将她丢回了狗窝之中,可这一次他不让大黑狗回窝了,他似乎是铁了心地想要青花在狗窝里呆上一夜。那大黑狗蜷缩在庭院中,看着自己的窝被青花占了,只能委屈地发出悲鸣。

  青花给他道了个歉,但没法让出狗窝,毕竟她只是一个瓷器。

  第二天开始,有些瓷器不再叫她青花,而是粗鄙地称呼她为“狗日的”,喊完之后就哈哈笑作一团,青花叹了口气,没有理会她们,可大黑狗受不了这种委屈,他在屋子里好一阵子撞来撞去,那几个昂贵的瓷器碎得七零八落,杜家老爷回来之后大发雷霆,将那大黑狗送去了狗肉铺,青花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感觉惋惜又难过,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因为什么也做不了,毕竟她只是一个瓷器。

  青花不恨杜家老爷,只是怜悯他的扭曲与纠结。又是过了十年,杜家老爷死了,他的儿女没有人难过,只是争着抢那些之前的瓷器,这一次终于没人看得上她了,人人都知道她被狗舔过,哪怕洗干净了也嫌她脏,将她丢到了最角落里,任由灰尘积累。杜家所有的瓷器都对她的结局幸灾乐祸,可青花自己却是丝毫不难过,只庆幸这一次终于能落得清净了。

  一天夜里,青花正在角落里打盹呢,突然就看见了一只灰不溜秋的小东西从门外溜了进来,东嗅嗅西嗅嗅,那小东西很是有野心,半点不看那些落在犄角中的食物碎渣,直奔着悬挂在房梁上的那些腊肉而去,轻盈地爬上了木梁,用牙齿压断了麻绳,拖着比她身体还要长一大截的腊肉,看起来半点不吃力。

  青花看着着实好笑,忍不住开口调侃她:“这么大的腊肉,你一只小老鼠吃得完?”

  那灰不溜秋的小老鼠抹了一把汗,很是没好气地说道:“你一个花瓶懂什么,我家里可是有着几十个兄弟姐妹等着吃饭呢!”

  青花忍不住纠正她的话语:“我不是花瓶,我是定濡窖白地兰花玲珑素雪瓷。”

  那小老鼠有些卡壳:“我管你是什么什么乳……”

  青花强忍笑意,正经重复了一遍:“定濡窖白地兰花玲珑素雪瓷。”

  那小老鼠结结巴巴读了几遍,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你就没有简短一点的名字吗?”

  “青花。”

  青花忍着笑说道,她感觉自己有点喜欢上这个脏兮兮的小老鼠了,她总能那么快地喜欢上一个新东西。

  那小老鼠点了点头,将腊肉的麻绳系在了腰间,很是豪迈说道:“青花是吧,你别把我偷腊肉的事情告诉别人,我保证分你一大块肉!”

  青花看着这只小老鼠老气横秋装早熟的模样,忍不住想要逗她:“可是我是花瓶啊,花瓶是不需要吃肉的,我为什么要替你保密呢?”

  小老鼠卡了壳,站在那里纠结思索半天,看着她那稀疏的眉毛皱得紧巴巴的,青花终于是心软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只是一个花瓶而已。”

  她想了想,细声细语道:“你下次来偷腊肉的时候,和我聊聊天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老鼠扭扭捏捏半天,没有说话,青花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是没有名字,笑着说道:“你有没有喜欢的字?”

  小老鼠眼睛一亮,放下腊肉跑得飞快,一下子就没了身影,过了好一会才回来,嘴里叼着一张碎掉的纸,上面赫然是一个丑字。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之前不知道这是不能吃的,把那张纸给咬烂了,”

  青花忍住笑:“这不是个好字,它的意思是不好看。”

  那小老鼠丝毫不在意,很是洒脱道:“我本来长得就不好看嘛。”

  青花问:“那我就叫你阿丑了?”

  “阿丑,”老鼠阿丑重复了一遍,手舞足蹈道,“我也有名字了!”

  说罢,她便拖着腊肉,一点一点地艰难拖走了。

  青花等待着,她其实有些担心这只叫做阿丑的小老鼠还会不会再回来,会不会被人逮住了?她是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对付老鼠的,重重一脚踩死,五脏六腑都从口中被挤压出来,看着就感觉很痛,如果阿丑真的那样死掉了,她会很难过的。

  她左思右想着,有些惊讶时间为什么突然变慢了,在她的记忆里,一天分明是一眨眼的功夫,怎么会变得这么漫长呢?

  第二日的清晨,阿丑终于来了,不仅如此,她还带着她口中的“几十个兄弟姐妹”,这些叽叽咋咋的小老鼠们兴高采烈地在青花面前排成长队,一双双小眼睛中满是好奇与期待。

  那只叫做阿丑的小老鼠站在队伍的最前,局促又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些什么,青花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小心思:“是不是偷偷回去炫耀自己的名字啦,是不是还和她们吹牛打包袱,说自己能让每个鼠都领到名字?”

  阿丑有些惊恐,随后又是垂头丧气下来,点了点头。

  “要和大家好好道歉,”青花轻声道,“能做到吗?”

  阿丑病怏怏地点了点头,转身过去,对着一长串的队伍道歉,每经过一只鼠,她的头就低下去了一些,当一整条队伍都道歉完后,她几乎都趴在了地上,爬回了队伍的最前端。

  “对不起,青花,”她小心翼翼地用鼻子蹭了蹭青花,“别生气了,我们还能是朋友吗?”

  “那要等我给大家取好了名字后才行,”青花轻笑道,她从没发现过一只小老鼠会这么有意思,“阿丑刚刚是不是哭鼻子了?”

  阿丑用力地抽了抽鼻子,尾音带着哭腔,大声道:“没哭!”

  等到每一只鼠都取好名字后,众鼠们一哄而散,看起来欢天喜地,惹得整座杂物间中都闹腾了起来。

  那一天之后,阿丑每天都会来到杂物间找青花聊天,有新的鼠出生时,她就会小心翼翼地背着新生幼鼠前来,让青花帮忙取名字,鼠群们对名字的满足很是简单,但奈何数量着实不少,就连青花有些时候也会记混那些老鼠的名字,可阿丑总能叫对每一只鼠的名字,她记住了所有老鼠的名字。

  “青花知道好多事情啊,”阿丑很是钦佩地说道,“青花活了多少天了?”

  青花轻笑出声:“我已经活了六十年了。”

  看着阿丑有些不解,她耐心地解释道:“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我已经活了快两万两千天了。”

  阿丑的嘴巴仿佛能塞下一整个鸡蛋:“那么多天??我们老鼠只能活一千天的,我已经活了一半了,我还以为可以赶上你了呢。”

  青花突然愣住了,对啊,她都忘记了,老鼠是只能活三年的。

  阿丑看出了她的怔怔出神,大大咧咧安慰道:“还有五百多天呢,长得很呢。”

  青花笑不出来,一年半对于她而言,只是眨眼的功夫。

  阿丑回去后,青花认认真真地想了一晚上,她想了很多事情,从那个富丽堂皇的冷清宫殿一直想到被打死的小太监,又从小太监想到了那个冻死在角落里的小乞丐,又从小乞丐想到了那只被卖到了狗肉铺的大黑狗,她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以至于都没注意到了一个不留神间,夜晚就那么简单地结束了。

  阿丑依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靠在她的旁边,唠唠叨叨地讲着鼠群新发生的事情,可是青花打断了她的话语。

  她说道:“阿丑,等你老死以后,可以死在我的壶中吗?”

  阿丑目瞪口呆道:“别咒我,我还能活五百多天呢!”

  可青花不依不饶追问道,她第一次如此幼稚如此不讲理:“如果某一天真的要死了,你愿意死在我的壶里吗?”

  阿丑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尸体会臭的。”

  “没关系,”青花笃定道,“你可以先进来试一试。”

  阿丑艰难地攀上了她的颈口,望着其中黑不溜秋的大片空间,突然打了个寒颤:“真的要进去吗?”

  青花带上了一丝哭腔:“求求你。”

  阿丑眼一闭,心一横,屏住呼吸就跳进了其中,但事实上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瓶中空旷又安静,她甚至能听见青花紧张的心跳声。

  阿丑挥了挥手,大大咧咧地安慰道:“很棒,很安静,我会喜欢死在这里的。”

  青花终于哭了。

  又是过了一年。

  一只佝偻的老鼠慢慢在地上攀爬着,她是那么老,老到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的,可她依然坚持着要去到那个杂物间之中,她有着一箩筐的新故事。

  她一直爬到了杂物间的最角落。

  青花安静地望着她,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两年的时间仿佛在她身上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阿丑呆呆地仰着头,突然笑了起来。

  她在笑,她在哭。

  阿丑艰难地扒在光滑的瓷面上,腿止不住地打滑,可她最终还是攀上了那纤细的颈口,累得筋疲力尽,摔进了瓶中。

  在那宁静瓶中,她听见了青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青花很害怕吗?”她问道。

  “我只是很难过。”青花说道。

  阿丑闭上了眼睛:“很开心能遇见你。”

  “我也是。”青花轻声说道,因为阿丑睡着了。

  第二日,杂物间里安安静静,只有一只死掉的老老鼠,还有一个碎掉了的瓷器。

  她碎得干脆利落,铺在了那只老到不能再老的小老鼠身上,像是盖上了被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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