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左右，喬斯被手機一連串震動聲驚醒。

「⋯⋯哈囉？」迷迷糊糊中，他只瞄到是珊卓打來的，想必是里昂又給經紀人找了什麼麻煩吧。

「抱歉，喬斯。我真的很抱歉。」

珊卓的開場白讓喬斯皺了皺眉，他起身望著窗外隱約透出的魚肚白天色，甩了甩頭試著清醒一點，「妳在說什麼？怎麼了嗎？」

手機另一頭沉默半晌，「⋯⋯里昂出了點意外。測試鏡頭的時候摔下佈景了，現在人在醫院。我已經傳了資料過去，你到聖托里尼島的時候再聯絡我，好嗎？」

始終沒聽到回應，珊卓小心翼翼地問，「喬斯？你還好嗎？里昂沒事的，只是受了點外傷⋯⋯」

喬斯這才意識到自己呼吸幾乎是停止的，「噢，呃⋯⋯好，我知道了⋯⋯」他一臉茫然地掛斷，下意識地改撥了里昂的手機，毫無回應。

「⋯⋯噢我的天。」喬斯閉了閉眼逼自己冷靜。珊卓都說了沒事，所以不會有事，自己只是過去探一下而已。里昂不會有事的。里昂不可以有事。他不停在心裡對自己喊話，顫抖著手開始收拾簡單的行李，準備去希臘的聖托里尼島。里昂這次工作的主要拍攝地。

＊＊＊

花了一天左右的時間，喬斯一到達聖托里尼島就看到接送人員舉著牌子站在出境大廳等著。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喬斯來到醫院特別安排的個人病房。映入眼簾的是坐在病床上，邊吃捲餅邊跟珊卓閒聊的里昂。頭上有著一圈繃帶，右手前臂綁了個固定支架。

「里昂！」喬斯難掩激動，行李扔在門邊就急匆匆地上前輕撫著他的臉頰，一如往常仔細查看他的傷勢。

「噢⋯⋯嗨。」里昂眨了眨眼，有些尷尬地望著他的舉動，但似乎沒打算制止他。

「喬斯，醫生待會會過來⋯⋯我們⋯⋯私下談一下好嗎？」珊卓輕聲說。

「當然。」喬斯最後看了看里昂的手臂，抬起頭一臉擔憂望向他，「很痛嗎？」

里昂沉默了一下，聳聳肩勾起一邊嘴角，對他拋了個媚眼，「看起來已經有你替我痛了，小可愛。」

喬斯愣了一下，「⋯⋯你叫我什麼？？？」

「咦？呃⋯⋯」里昂笑容收斂了些，不安地說：「太超過了嗎？⋯⋯抱歉，我只是覺得你擔心我的樣子很可愛。」

喬斯轉向珊卓，對上她眼中的歉意後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里昂，你知道我是誰嗎？」

里昂揉了揉後頸，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呃⋯⋯喬斯？」

「我不是指名字。」喬斯輕輕撫上他的手，「告訴我，里昂，我是你的誰？」

看了喬斯的手一眼，里昂吞了吞口水有點緊張地回應，「⋯⋯我本來想說大概是男朋友之類的⋯⋯但，」他示意了兩人的手，「你結婚了欸⋯⋯還是我們在搞不倫嗎？」

「噢，我的天。」喬斯一臉驚恐，「這不好笑，里昂。你真的不記得嗎？？？」

珊卓嘆了一口氣，「我應該要事先跟你說的。我很抱歉，喬斯。」她從隨身包包拿出一個小飾品盒遞給里昂，「⋯⋯你的戒指在我這裡。你每次工作的時候，都會交給我。」

茫然接過飾品盒，里昂打開看著一枚銀戒、串在鍊子上的黑色鋼戒跟一副同款耳針，安靜了好一陣子。

「⋯⋯所以我老公這麼可愛嗎？？？」他一臉不敢置信，「未免太幸運了吧？！」

珊卓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喬斯不禁掩面，「閉嘴啦。」

等醫師說明過後，喬斯才大致掌握了狀況。拍攝現場的防護措施多少發揮了作用，所以里昂傷勢的確不嚴重。手臂也只是骨裂，大約兩週就能復原。至於頭部的撞擊傷，經過腦部影像檢查也未發現異常，照理來說休息幾天就能恢復。

「失憶應該也是暫時的。明天出院後讓他正常生活幾天慢慢想起來就好。」醫師如是說。

「所以他會好嗎？」

醫師抿抿唇，謹慎地說：「每個人的恢復情況都不一樣，重點是讓他好好休息，給腦部修復的時間。」

珊卓看了陷入沉默的喬斯一眼，伸手拍拍他，「我安排了他飯店隔壁的房間給你，你⋯⋯你們⋯⋯先這樣比較好吧？」

「謝謝。」喬斯起身離開，「不好意思，我去靜一靜。」

＊＊＊

「⋯⋯喬斯？？？」半夜被緊急來電鈴聲打斷了睡眠，亞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

喬斯站在醫院外頭，看著藍天白雲的晴朗天空，內心卻一片陰霾。他茫然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亞瑟⋯⋯他不記得我了⋯⋯他不知道我是誰⋯⋯萬一他再也想不起來怎麼辦？？？我⋯⋯」他一時哽咽說不下去，無言地流下眼淚。

「⋯⋯誰？？？」

「⋯⋯里昂⋯⋯」

「什麼？！發生什麼事？？？」亞瑟似乎清醒了，聲音變得嚴肅許多。

等到喬斯斷斷續續說完，兩人一陣安靜。

「⋯⋯醫生說是暫時的不是嗎？」亞瑟輕聲說。

「但他無法保證里昂能恢復啊！」

「好，假設不能恢復好了⋯⋯嘿，先別哭，冷靜點聽我說，兄弟。」

亞瑟一如往常的淡然語氣總能讓喬斯穩定下來，他用力抹掉眼淚，點了點頭，「嗯。」

「假設他接下來就是這樣，過去的一切都不記得了，難道你就不愛他了嗎？」

喬斯張大眼睛，顫抖地說：「⋯⋯怎麼可能⋯⋯」

「那就接受這樣的他吧。」亞瑟柔聲說：「我知道這有多難，喬斯。我們幾乎認識了他一輩子，現在卻得像個陌生人一樣，我光想像其他人的反應就⋯⋯唉。」

「拜託先別告訴大家⋯⋯」

「我不會⋯⋯」亞瑟頓了頓，「不過布萊恩也醒了，所以最多就是我們兩個知道。」

「嗯，謝謝。」

「你還好嗎？現在。」

喬斯往後靠在醫院外牆，幽幽地說：「不知道。但⋯⋯他終究是那個里昂⋯⋯還是我熟悉的他，只是⋯⋯我們之間可能要重來了吧。」

「說真的，」亞瑟溫和地說：「如果今天有一個人能讓他恢復記憶，那個人一定是你。」

喬斯苦笑了一聲，「⋯⋯謝了，兄弟。」

「放心，我相信里昂就算忘了你，還是會重新愛上你的。」亞瑟不改戲謔地說：「畢竟這件事應該是寫在他基因裡，不在腦子裡吧，那個小廢物。」

「亞瑟！別這樣說我的⋯⋯」喬斯頓了頓，「我的⋯⋯里昂。」

亞瑟安靜了一下，「嘿，就當作跟他去希臘玩吧。放輕鬆一點，如何？」

「什麼？」

「醫生都說要好好休息了不是嗎？」

「可是⋯⋯」

「里昂也認真工作了這麼多年，讓他悠哉幾天沒關係吧？」

喬斯微微一笑，「嗯，也是喔。」

「⋯⋯不管怎樣，我都會一直在這裡的。」

「嗯。」

「我愛你，喬斯。好好照顧自己，好嗎？」

用手背抹掉淚痕，喬斯深吸一口氣，「好。我也愛你，亞瑟。謝了。」

＊＊＊

「嘿。」

聽到聲音，里昂抬頭看向喬斯，勾起微笑 ，「嘿。」

「你在做什麼？」

揮了揮手上的一疊紙，里昂聳聳肩，「想說既然我是演員的話，『複習』一下腳本也許有用吧？」

喬斯沉默了一下，「你記得自己是演員嗎？」

搖了搖頭，里昂有些無奈地望著窗外，「我連自己的名字都是你們告訴我的。珊卓說我當演員當了快十年⋯⋯但我⋯⋯毫無頭緒。媽的。」

「感覺一定很糟吧。」喬斯微微一笑坐在病床邊，拿走他手上的腳本擺到一邊桌上，「不用勉強自己想起來也沒關係的。」注意到桌面上擺著他的飾品盒，喬斯忍不住打開看著依然躺在裡面的戒指，沉默了好一陣子。

「⋯⋯喬斯⋯⋯」里昂不自在地想解釋，「抱歉，我實在有點⋯⋯」

但他還沒說完，喬斯就拿下自己手上的婚戒，跟掛在頸上的承諾戒一起收進了飾品盒。

張大了雙眼，里昂愣愣地看著他這麼做，「呃⋯⋯喬斯？」

「如果你不記得，那這些東西對我來說也不重要了。」喬斯的微笑有些苦澀，但很真摯，「我只希望你快樂就好，里昂。至少你還活著⋯⋯這樣就夠了。不記得的事就算了，再製造新的回憶就好了，不是嗎？」

里昂下意識地抓住喬斯的手，「⋯⋯你要離開我了嗎？？？？？」

「⋯⋯你希望我離開嗎？」

望著喬斯那雙褐色大眼，里昂腦中閃過幾幕熟悉但感覺很遙遠的畫面，讓他莫名慌張起來，「不！！！」他閉了閉眼，猛然搖著頭，「拜託不要走！！！」

「嘿⋯⋯嘿！」喬斯雙手撫上他的臉頰，「我哪都不去，別擔心。」

「真的？」

喬斯微微一笑，「珊卓讓我住在你隔壁房間，所以就算你出院了，我還是會在這裡。」他憐惜地撥著里昂的亂髮，溫柔地說：「到時候好好休息，其他都別想了，聽到了嗎？」

里昂勉強露出些許微笑，點了點頭。

隔天出院回到飯店，珊卓說劇組那邊調整了拍攝日程。給了里昂整整兩週的休息時間，希望到時候手臂可以正常活動，再接續開拍他的部分。

「那我現在⋯⋯要幹嘛啊？」

「自由時間。」珊卓挑了挑眉，「只要不會造成二次傷害的活動都可以。出去走走、吃點好吃的⋯⋯但不能吃太多，身材要顧一下，懂嗎？最好抽點時間讀腳本，多少準備一下。」

「喔。」

「抱歉，里昂。工作就是工作，雖說你不記得了，但這都是你自己答應要做的喔。」

「⋯⋯我知道。」

「那就先這樣，有什麼事再跟我說。」珊卓臨走前回頭示意了咖啡桌上的充電座，「對了，你原本的手機也摔壞了。我換了一支給你，資料都轉移過去了，裡面有我的聯絡方式。」

默默看著『經紀人』離開，里昂撓撓頭起身去拿手機，隨意倒在床上看著陌生的螢幕。

順手點開相簿，翻沒幾下他就發覺到一件事。

自己好像⋯⋯真的很喜歡那個可愛的男人。

「⋯⋯你拍成這樣有夠變態欸老兄。」里昂看著照片裡各種表情的喬斯，喃喃自語著，但手又停不下來，入魔地盯著那些他想不起來的記憶。

其中還有不少他不認識⋯⋯或說不記得的⋯⋯朋友（？）出現。他湊近螢幕看了張兩年前的大合照⋯⋯自己跟喬斯穿著一身淺藍綢緞西裝站在一個華美的⋯⋯會館（？），兩人笑容都很燦爛。

里昂放下手機，仰望著天花板沉默了好一會兒，「⋯⋯哇⋯⋯我們⋯⋯真的結婚了欸⋯⋯幹。」

他坐起身，點開通訊軟體後查看了一下各種群組，看起來幾乎都是工作用的，其中一個最不一樣的叫『一日魯蛇終生魯蛇』，裡頭最後的對話是三天前自己傳了希臘的自拍照後被朋友（？）譴責的事。里昂瞇起眼睛，對這件事隱約有些印象，但又覺得陌生。

朋友（？）之中有個暱稱被他加上了『the best best man』⋯⋯他不知道為什麼按下了通話鍵，也許是一種豁出去的心情吧。

響沒幾聲接通了，「里昂？我以為你還在希臘？」

對方聲音聽起來非常沉穩，個性似乎跟自己差很多。「呃⋯⋯嗨。我是在希臘沒錯⋯⋯」里昂莫名有些緊張，「抱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打給你⋯⋯你在哪啊？」

「⋯⋯伊利諾啊，我還能去哪。」對方似乎覺得有點好笑，「你是在玩大冒險還是跟人打賭輸了嗎？」

里昂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抿緊了唇。

「⋯⋯里昂？？？嘿，你沒事吧？」

「我⋯⋯我不記得了。」

「什麼？？？」

「對不起，我以為有幫助，但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噢，我知道你叫喬治，我是說⋯⋯我們應該⋯⋯是朋友吧？」

「⋯⋯你如果是在整人，回來我一定揍你。」

「我也希望這只是在整人⋯⋯但我⋯⋯出了點意外失憶了⋯⋯大概吧。」

喬治沉默了一下，「喬斯呢？」

「在隔壁吧⋯⋯我們剛從醫院回到飯店。」

「⋯⋯隔壁？？？你們不同房間？？？」

「呃⋯⋯對啊。」

「我的老天，你連他都不記得了是嗎？？？」

喬治震驚的語氣讓里昂嘆了一口氣，「也不是完全不記得，就是⋯⋯模模糊糊的⋯⋯」

「⋯⋯醫生怎麼說？」

「叫我多休息不要急，看看過兩天會不會恢復吧⋯⋯」

「所以⋯⋯是暫時的？」

「誰知道。」

「⋯⋯那喬斯怎麼說？」

里昂轉頭看向梳妝台上的飾品盒，靜默了幾秒，「他⋯⋯他說忘了就算了。但⋯⋯我不想算了⋯⋯」里昂紅了眼眶，仰頭看向天花板，「我『知道』我喜歡他，像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歡的那種喜歡⋯⋯可是⋯⋯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我⋯⋯該死的⋯⋯」

「嘿，夠了。」喬治溫和地說：「你現在著急也沒用吧。失憶的時候不該這樣逼自己，里昂。放輕鬆點。」

「可是我好害怕他離開我。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害怕⋯⋯」

「因為你的腦也許不記得了，但你的心記得一清二楚。」喬治半開玩笑地說：「而你或許想不起來，但我們這些『朋友』都很清楚你有多愛他。愛到我有時候都想揍你的程度。」

「⋯⋯真的？？？」

「去找他吧。我覺得只要有他在，你就會沒事的。從小就是這樣。」

「⋯⋯從小啊⋯⋯哇喔，所以我們真的是朋友欸⋯⋯」

「⋯⋯你連失憶都可以如此欠揍是怎麼回事，克雷。」

里昂迸出大笑，「抱歉啦，雖然我不記得了，但我想我是信任你的吧⋯⋯不然不會把你名字加上『最棒棒伴郎』～」

喬治輕笑了一聲，「我當然是最棒的，混蛋。」

和喬治講完之後，里昂莫名覺得自己好多了。

咬了咬下唇，他起身走去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後抓起手機、錢包跟房卡，來到了隔壁。喬斯的房間。

＊＊＊

喬斯一臉焦慮地讀著網路上找到的，關於腦震盪與失憶現象的文章。越看越覺得喘不過氣，他甚至覺得自己的恐慌要發作了。

門板傳來『叩叩』兩聲，里昂的呼喚也隨之而來，「喬斯？你在嗎？」

喬斯張大眼睛，有點詫異地去開了門，看著身穿短袖花襯衫、牛仔褲跟涼鞋，墨鏡掛在半敞開的胸口上，摸了摸球帽邊緣對自己打了招呼的里昂，他愣了好久。

「呃⋯⋯嗨？」里昂在他面前揮了揮手。

「噢，嗨，里昂⋯⋯怎麼了嗎？」

「⋯⋯那個⋯⋯呃⋯⋯要跟我去約會嗎？」

喬斯這下連下巴都要掉了，「⋯⋯你說什麼？？？」

「⋯⋯你不是說回憶再製造就好了嗎？」里昂有點緊張地說：「所以⋯⋯請跟我去約會吧。」

喬斯瞬間掉了眼淚，連忙低頭想抹掉，但里昂卻比他還快撫上他的臉頰，用大拇指輕輕撥開淚珠，勾起跟以前一樣不羈的微笑，挑了挑眉，「老天，你真的很喜歡我齁？」

「⋯⋯不然我幹嘛跟你結婚。」喬斯沒好氣地推了他一下，「我也想洗個澡換衣服，你⋯⋯要進來等嗎？」

「有免費的脫衣舞可以看，當然要囉。」

「里昂！」喬斯不禁紅了臉，換來哈哈大笑的里昂。

「⋯⋯我們以前出門會牽手嗎？」

等喬斯也換上一身休閒打扮後，兩人便步出飯店，徜徉在希臘的艷陽下對彼此微笑。

「無所謂的，里昂。」喬斯笑了笑，「你覺得自在就好，以前怎麼樣都不重要。」

里昂點了點頭，看著面前穿著淺色短袖T恤、卡其短褲跟涼鞋，對自己展露笑顏的喬斯，覺得內心一陣暖意。里昂伸手摟住了他的肩，笑嘻嘻地說：「那就走吧～」

他們來到費拉最熱鬧的街道，兩旁林立著紀念品店，琳瑯滿目的雜貨吸引著遊客目光。

里昂順手撈了頂綁著深藍橫條紋帶子的草帽戴在喬斯頭上，勾起一邊嘴角笑著說：「嗯，可愛！你戴著吧，今天太陽有點大。」他轉身就付了錢，喬斯根本來不及反應。

「⋯⋯你很急著製造新的回憶嗎？」喬斯眨了眨眼，有點擔心的樣子。

「你不想要嗎？」里昂指了指草帽。

喬斯愣了一下，點了點頭，「⋯⋯想要。可是我怕你是因為⋯⋯」

「嘿。」里昂拉起喬斯的手，認真地說：「我沒有勉強，真的。我『知道』自己很喜歡你，即使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也一樣。所以⋯⋯」他親了親喬斯的手背，「你放心跟我約會就好。不要這麼顧慮我，ok？」

喬斯又是那個一臉快哭的表情。里昂忍不住把他拉進懷裡抱緊緊，「嘿，你這樣讓我很心疼欸⋯⋯太犯規了吧⋯⋯」

喬斯抱著他的腰，哽咽地喚著：「⋯⋯里昂⋯⋯」

「好了，我還想帶你去吃點好吃的。你來到聖托里尼之後都在醫院陪我，根本還沒享受過這裡的美好啊！」里昂親了他的頭頂，揚起笑容，牽起喬斯的手往高處走去。

他們挑了個喜歡的角度，居高臨下從餐廳座位眺望著美麗的愛琴海。

喬斯雙眼發亮，一臉開心地拿著手機拍了幾張美景。里昂則無意識地舉起自己的，拍下了喬斯的側臉。

「⋯⋯你拍了我嗎？」

「呃⋯⋯不行⋯⋯嗎？」

喬斯微微一笑，「沒有不行。」

喬斯眼底映著里昂不太理解的情感，不過看他似乎真的沒關係，里昂也鬆了一口氣。

他們點了幾道希臘前菜，拼盤中的新鮮魚肉搭配橄欖格外開胃。接著地中海風味的烤肉及希臘焗烤千層也讓兩人吃得津津有味。

吃飽後他們來到海邊散步，里昂開始覺得牽著喬斯的手，像是個理所當然的事。他感到快樂。

看著沙灘、陽光與人潮，突然有些畫面飄過他的腦海。

「⋯⋯我們家也在海邊嗎？」對，里昂說了『我們』。

喬斯有些驚喜地看著他，輕輕地說：「算是吧。我們小時候都住在洛杉磯，一個離海邊很近的社區。」

「那現在住哪裡？」

「舊金山。」

「哼嗯⋯⋯」腦中一片空白沒什麼反應，里昂閉了閉眼。

算了，想不起來就隨它去吧。

＊＊＊

里昂意外地獲得了一夜好眠，做了一個感覺很開心的夢。

夢裡的他和一個可愛的男孩在海邊玩耍，鬧了一天之後，傍晚牽著手一起吃冰淇淋走路回家。

他張開眼睛時，夢境變得有些模糊，但他下意識地認為夢裡的男孩就是喬斯。

天啊，我好想見喬斯。

里昂迅速翻身下床衝去盥洗一番，隨即來到隔壁房間敲門。

「嗨，喬斯⋯⋯早啊⋯⋯你怎麼了？」

看著明顯睡眠不足的喬斯，里昂不禁皺眉。

「嗯？我看起來很糟嗎？」喬斯慌忙轉頭看向門邊的穿衣鏡揉了揉臉。

「你昨晚沒睡好嗎？」

喬斯聞言望著里昂許久，最後垂下了眼，淡淡地說：「也許吧。」

「⋯⋯那今天留在這裡約會好了。」

「蛤？？？」喬斯眨了眨眼，一臉困惑。

「我們可以附近吃點東西再回來，一起待在房間看個電影什麼的～都好。你覺得怎麼樣？」

喬斯露出了感激的微笑，點了點頭。

他們慵懶地吃了早午餐，還嘗試了著名的希臘優格。口味偏酸的濃稠奶香，搭配甜橙果醬跟鬆餅一起入口，讓人心情都變愉悅了。

看喬斯的表情隨之明亮起來，里昂也忍不住跟著微笑。

「你想看什麼？」下午回到飯店，里昂打開房間裡的電視，點開隨選電影頻道瀏覽著。

「⋯⋯你還記得自己看過什麼電影嗎？」喬斯謹慎地問。

「咦⋯⋯」里昂愣了一下，「⋯⋯你真是問了個好問題耶⋯⋯」他看著喬斯有些期待又擔憂的表情，吞了吞口水，緊張地說：「呃⋯⋯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記得，但⋯⋯」他指了指電視上一幀幀電影封面，「我看到海報會有點印象。」

喬斯笑意加深，「這樣啊，太好了。」他把咖啡桌拉到床腳邊，將聖托里尼有名的白酒擺進冰桶，「那你就挑部最有印象的吧？」喬斯說完就帶著兩個杯子走去浴室沖洗了。

里昂望著他背影好一會兒，回過頭點了幾下遙控器，最後停在一部電影上了。

「魔鬼剋星？真經典。」喬斯走回來坐在里昂左手邊床上，將倒好的酒遞給他。

「⋯⋯我以前喜歡嗎？」

喬斯沉默了一下，「⋯⋯里昂，你可以『現在』喜歡就好，不用想這麼多的。」

里昂笑了笑，「好吧，我換個問題。那『你』喜歡嗎？」

喬斯詫異地眨眨眼，綻開了笑容，「喜歡！你知道他們差一點就不能叫魔鬼剋星嗎？」

里昂笑了出來，「老天，你是電影宅！！！我真該猜到的！！！」

「真失禮！我已經是業界人士了！！！」喬斯故作生氣地推了他一下。

「真的？你也是演員嗎？」里昂自然地把他拉近自己身邊，笑嘻嘻地問。

搖了搖頭，喬斯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當了很久的攝影助理和場記，一直到最近才剛拍完自己的短片。」

「哇喔⋯⋯所以你是⋯⋯導演之類的嗎？」

「算是吧。」

「⋯⋯天啊，我是從哪裡找到你這麼棒的老公啊？！別告訴我是約炮軟體～」

喬斯忍不住倒在他肩上笑出聲，「噢，閉嘴啦！你這笨蛋。」

兩人笑了一陣，突然安靜下來望著彼此沒說話。

里昂莫名覺得這個感覺很熟悉，但還是略微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勾起一邊嘴角微笑，「好吧，敬我親愛的電影宅老公～」里昂舉杯跟喬斯互碰了一下，「我在此宣布『魔鬼剋星馬拉松之日』正式開始！」

喬斯再度迸出笑聲，愉快地歡呼一聲跟他乾杯。

當他們看到最新一部續集電影時，喬斯已經在打瞌睡了。

「⋯⋯嘿⋯⋯」里昂輕聲喚著，「過來吧⋯⋯」他張開左臂，摟住喬斯讓他靠在懷裡。

喬斯似乎真的累了，毫無抗拒地窩進他的臂彎，閉上了眼睛。一切都是這麼自然，自然到彷彿他們已經這樣做了一輩子。

里昂的心跳變得很快，他知道不論如何，自己都不會放開他了。

＊＊＊

喬斯終於好好睡了一覺。

從到達聖托里尼島之後，他就一直在做惡夢。他控制不住自己夜半時分湧現的無助與恐懼，而他內心最大的依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整個人顯得既生疏又遙遠。每次見過面，喬斯總在一個人獨處時哭上好一會兒才能重新振作起來。

朦朧之中眨了眨眼，喬斯久違地感受到那個熟悉的氣味與溫暖的懷抱。

是里昂。

喬斯不由得露出微笑。他在里昂懷裡總是睡得比較好。

「⋯⋯嘿，你醒啦？睡美人。」

里昂促狹的語氣讓喬斯笑意加深，他瞇起眼睛反諷道，「⋯⋯你偷親我嗎？不然我應該不會醒啊。」

里昂愣了愣，「呃⋯⋯」

「開玩笑的啦。」喬斯別過視線，起身離開了床，「抱歉我睡著了⋯⋯」

里昂一個反射動作就抓住他的手腕，一副不希望他離開的樣子。一臉緊張地說：「我不介意的，真的。」

「⋯⋯謝謝囉。」喬斯笑了笑，「我昨晚睡得很好，託你的福。還有魔鬼剋星。」

里昂輕笑了一下，默默移動了位置，換成牽著他的手，「那今天去伊亞約會吧？」

跟費拉比起來，伊亞感覺悠閒許多。人比較少，建築物也保留了不少原貌，地中海風情十足。

喬斯壓著草帽迎著海風深吸了一口氣。昨晚睡了好覺後，今天的他精神抖擻許多，心情也沒那麼低落與哀怨了。

「里昂～快點！就是這裡！」喬斯興奮地揮舞著手機說：「伊亞最著名的東正教教堂Ekklisia Panagia Platsani！」

里昂一臉有趣地對他拍了一張照，惹得喬斯抗議起來，「不要再突然拍我！好歹跟我合照一張到此一遊啊！！！」

里昂不禁哈哈大笑，「要命～你怎麼這麼可愛啊！」笑歸笑，他還是聽從指示，抓起手機跟喬斯自拍了一張。

砌成方塊狀的建築本體，白牆之上的圓柱頂樓漆成美麗的藍圓頂，加上排成金字塔型的六個鐘門拱，就是這座教堂的特色。

兩人默默參觀了一圈，一進門就被東正教莊嚴肅穆的氣場震攝。望著內部典型拜占庭式的聖像壁畫，以及金碧輝煌的裝飾，連里昂都不敢隨意發言。

離開教堂後，兩人相視一笑。

「你剛剛在禱告嗎？」里昂笑著牽了喬斯的手，走往海邊方向，隨意逛起路邊的小攤店面。

「⋯⋯嗯，算是吧。」

里昂挑了挑眉，「你是教徒嗎？」

「⋯⋯不是很虔誠的那種。」喬斯輕笑著說。

「哼嗯⋯⋯所以你是在祈求奇蹟還是懺悔罪過？」里昂勾起壞笑逗了逗他。

喬斯沉默了一下，聳了聳肩，「也許⋯⋯都有？」他說不出自己祈禱的就是希望里昂能早日恢復記憶。

但說真的，他已經逐漸習慣這個什麼都不記得的里昂了。

他們在一間可愛的小店看到以伊亞的藍白洞穴屋為主題的一系列設計，鑲了金邊輪廓的琺瑯墜飾相當細緻大方。

喬斯打算挑幾個當伴手禮送給二代們，邊選邊碎念著，「感覺只有漢娜跟席艾菈會喜歡，其他人可能還不如塞瓶酒就算了⋯⋯」

沒聽到里昂回應，喬斯抬起頭對上他有些歉意的眼神，才意識到自己頓時忘了里昂失憶的事了。

「⋯⋯漢娜是我妹妹。席艾菈⋯⋯是個好友。其他人⋯⋯」喬斯望著里昂有些不自在的樣子，搖了搖頭，「別管了，不重要。嘿，你有喜歡的嗎？我也想送你個紀念品！」他摸了摸草帽，綻開甜美的笑容，「當作給你的回禮？」

里昂愣了一下，露出了少有的溫柔微笑。他掃視一圈，最後看著一組對墜，分別詮釋了日正當中與夕陽西下的伊亞海景。

「我喜歡這個。」里昂對他拋了一個媚眼，「但我想跟你一起戴，所以還是讓我買單吧～」

「里昂～！」

「我堅持。」里昂舉起手制止他，輕輕撫上他的臉頰，「我很抱歉，喬斯，真的很抱歉。我不該忘記你的⋯⋯」

喬斯紅了眼眶，用力搖著頭，「這不是你的錯⋯⋯」

「我真的很希望這一切沒有發生過。」里昂的微笑帶著些許遺憾，「我相信自己絕對不想忘記你的。」他故作輕浮地挑挑眉，「尤其你這麼可愛，忘掉真是太可惜了～」

喬斯緊抿著唇，不由自主地撲進他懷裡，「⋯⋯笨蛋。」

里昂笑意加深，抱緊了懷裡的人。

聖托里尼島最受歡迎的就是夕陽行程，其中得到最美讚譽的就是伊亞的落日。

到了晚上八點左右，遊客就紛紛聚集到所謂的最佳地點等著欣賞美景。

喬斯戴上了夕日款項墜，靠在里昂身邊安靜地望著橘紅色的太陽逐漸落入海平面。金黃餘暉映照在一排排白牆建物上，美得讓人屏息。

等到太陽完全落下之後，現場響起了眾人的掌聲。大家臉上都帶著依依不捨的表情一一離開，但喬斯還捨不得走。

望著逐漸暗下的愛琴海，他覺得這裡像是有什麼魔力似的，彷彿只要留在這裡，他所有的煩惱憂愁都不復存在。

鎮上燈火漸漸亮起，里昂轉頭看向喬斯，他也回過身對上里昂的視線，微微一笑。

「要回去了嗎？」喬斯這麼問道，但眼中似乎有些眷戀。

里昂看著他好一會兒，伸手撫上喬斯的臉頰，「⋯⋯喬斯⋯⋯」

「嗯？」

拇指彿過喬斯的嘴唇，里昂低聲問，「⋯⋯我可以親你嗎？」

喬斯沒有回答，直接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吻了他。

＊＊＊

回到飯店，兩人站在房門外道別。說是道別，其實他們沒人想放開對方。

「⋯⋯這幾天謝謝你了。」喬斯微笑著說：「晚安，里昂。」

「呃⋯⋯那個⋯⋯」里昂拉住他的手，有點緊張地說：「⋯⋯昨天的酒還沒喝完⋯⋯你要⋯⋯過來嗎？」他頓了頓，「如果喝太晚要睡在我這裡也行啦。」

喬斯愣了一下，點了點頭，「那我回去換個衣服再過來。」

里昂咧開笑容，拿出房卡開了門後遞給他，眨了眨左眼，「當自己家啊～」

喬斯笑了出來，接過房卡後上前輕輕地在里昂唇上印了一吻，「待會見。」

里昂整個人當機，直到喬斯離開視線後才回過神。

「⋯⋯幹。」他扶著額頭，頓時覺得一陣羞恥。

等喬斯洗完澡換了舒適的衣服，再次來到里昂房間時，卻發現他穿著相對正式的服裝在等著自己。

「⋯⋯里昂？？？」

「聽著，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沒有意義。」里昂吞了吞口水，難得一臉認真，「畢竟你什麼都記得，是吧？」他走到喬斯面前，低聲說：「但我想好好確認一次這件事，可以請你聽我說嗎？」

喬斯有點惶恐又有些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喬斯，從一開始見到你，我就沒辦法移開視線。你美好到不像是真的，我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里昂牽起他的手，單膝下跪，從口袋拿出一枚銀戒。

喬斯倒抽了一口氣，張大了雙眼。

「⋯⋯我知道我們鐵定在一起很久了，但既然不記得，我就得把所有失去的回憶全部製造回來。」里昂勾起一邊嘴角露出那個不羈的笑容，「這是第一步。喬斯，親愛的，即使我是個連你都能忘記的大爛人⋯⋯你還是願意讓我待在你身邊，稱你為丈夫嗎？」

喬斯瞬間掉了眼淚，「里昂⋯⋯」

「嘿⋯⋯別哭啊⋯⋯」里昂慌忙起身抱著他，「抱歉，我是不是太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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