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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地知虹夏・山田涼-虹光終將消逝,涼意徒留原處 (單篇完),1

[db:作者] 2025-08-11 09:22 5hhhhh 5320 ℃

「我回來了。欸欸虹夏,幫我開燈。」

「……」

沒有反應,是親密度不夠所以叫不動對方嗎?應該不是,畢竟兩人都同居兩年了,那最近一個月又是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對自己這麼冷淡呢?明明這幾個禮拜裡也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啊,不懂,她的脾氣還真難懂。

下班回到家的女子在光線昏暗的玄關處脫下皮鞋往旁隨手一丟,一邊摸黑前進一邊寬衣解帶,等來到坐落於長廊中段的浴室門口前時剛好脫了個精光。

西裝長褲與外套以及襯衫在地板上依序連成一線、一路從家門延伸到更衣間,女子回過頭朝腳邊那條用那些被她從身上甩下的衣物給如實重現了出來的自己的足跡看了一眼,接著伸手壓下浴室牆上的盥洗燈的開關,本想直接入內沖洗,然掛在面前的梳妝鏡不經意地映照出自己右邊鬢角上那兩根她忘記摘掉的細長髮夾,於是她停下腳並伸出雙手、一手解開扣環的同時另一手壓著髮夾上的裂痕,小心不要讓已年久脆化的懷舊古物以及附在其上面的過往種種回憶更進一步崩解。

把飾品輕輕放在洗手台邊緣之後女子高抬肩膀,拉展筋骨伸起懶腰,腦中思緒頓時隨著身體動作一同僵直停滯,令她不禁瞬間陷入「自己到底為什麼要過得這麼累」的自我懷疑,不過很快又回想起了她當初之所以決定退出樂團專心賺錢的理由因而繼續把原本截然中斷的深呼吸的後半繼續完成,吐出一口不算長也不算短、就跟自己一樣半吊子的嘆息。

……是呢,很累也好,半吊子也無所謂,如果是為了保護在自己困頓厭世時拉了自己一把的那個人的話,自己就什麼都願意做。即使要為此而放棄音樂夢也沒關係,只不過就是把幾年前對方在那個天台上,用僅僅一句話就大方地分享給了當時頹廢自閉的自己的美好願景還回去而已,沒什麼好猶豫或不捨的。

--「為什麼要彈?因為我就喜歡涼妳彈的貝斯嘛~」

自從那段發生了不少事的高中時代結束以來過了大約五年,在那道名為「畢業」的人生分水嶺之前,學生們的未來出路大致可分為兩條,分別是「升學」與「就職」,樂團成員們也不例外,兩位吉他手後藤一里和喜多郁代選擇了前者,而鼓手伊地知虹夏與貝斯手山田涼、也就是眼前這名女性上班族本人,現況誠如各位所見,是屬於沒有那麼做的一派。

可以想見的,沒有就讀大學的涼自然是不能繼承父母的醫院經營事業,所以她搶在家人對自己露出失望的神情甚至是惡言相向之前,識相地先一步自行提出了讓自己搬出去住的提議,以夢想破滅的形式,獲得了她曾夢寐以求的沒人會管自己的獨居生活。

「妳搬出來了?這樣啊,那那,一起住吧?」,作為長年相處又興趣一致的親密好友,面對虹夏的同居邀請,涼的第一個反應當然是--

「不要。」

拒絕,廢話。

要是讓對方這樣一個在物理上跟自己年齡相仿、在感性上卻又擁有老媽子性格的女生進到自己這種說得好聽是隨興過活、實際上就是邋里邋遢像隻大男孩似的人的私領域裡來,日後肯定會各種意義上都再也不得清悠。

在精力旺盛的國中青春期時還要每天遭到戀人隔空質問與管理自己的自我排解次數跟方式,這經歷可是對涼身心雙方面起到了不小的影響,高中時會表現得無欲無求豁達平靜有很大一部份因素是被與之祕密交往的虹夏給事先逐步調教出來的結果,涼至今仍然銘記於心,懂得汲取教訓的聰明人如她可不會放任此種事態無限加劇,要是住在對方的眼下那豈不是連說謊自己偷來的機會都沒有了嗎?

見涼鐵了心不同意自己入住,當下虹夏嘟著臉說要絕交,涼本來打算冷處理個三天,先讓對方冷靜一下再去求和,於是就先把接下來三天的眾樂樂不如獨樂樂遊玩行程安排好了,所以當她收到了那則說要自己相陪、幫忙一起採買東西的訊息時其實是有點想無視的。發信時間來自絕交後的四十七分鐘,這下行程全都要重排了,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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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什麼妳的碗盤上一點污漬都沒有啊?妳又不可能洗得這麼乾淨,我甚至懷疑妳連沖水泡水都懶。啊,難道妳是每餐都叫外送解決所以才用不到碗盤?」

「很方便啊。」

「不行不行啦,而且就算沒在用也要一個一個疊起來然後放進廚具櫃,要是不好好訓練收納能力,那妳那些比碗盤多不知道幾倍的專輯怎麼會收得……好……怎麼偏偏只有興趣區這麼整齊?從國中開始就一直是這種整潔天堂跟凌亂地獄同時存在妳的房間裡的狀態,這些年來妳的生活到底都是怎麼過的?」

要問對方想怎麼過日子的是自己才對,明明幾小時前說好只是普通地散步閒晃,但從半途開始涼就隱約覺得事有蹊蹺,虹夏在逛街過程中買的盡是一些日常用品,而且種類還相當齊全,從入浴用到入眠的各種大小品項都有,怎麼看都不像是家裡有東西舊了或壞了而想買個新的來換,家中物品集體一次性報銷的機率太低,又不是摘逢什麼天災異象。

她想幹什麼?在自己問出接下來要去哪裡、並從對方口中得到了下一個目的地是自己的家時……不對,其實在更早之前涼心裡就猜到甚至是確信虹夏在打什麼算盤了。

「對方會在進到家門後就直接落地生根賴著不走」的這種發展是可預期的,作為屋主的涼再清楚不過。也是因此,現在自己家的廚房裡會站著一個綁著金色馬尾的女生靜不下來地捲起袖子東唸西唸,就證明了她已然默認了對方成為自己的室友。雖然看似有點像被半強迫才不得已只能妥協,但說起來其實自己原先就沒有打算強硬拒絕,要是再被多問幾次,自己肯定哪天也還是會心軟答應的,彼此的關係與距離發生變化只是時間問題,現在只不過就是稍微提早了些而已,雖說不能說沒差但也沒差太多,涼並沒有想要一一計較那些無傷大雅的小細節。

另一方面,知道對方腦袋並不笨的虹夏,同樣也看出了涼對於自己的接納,互相不明言說出些煽情動聽的話的默契讓她備感踏實。雖下午小有拌嘴,但到了晚上兩人還是很自然地同桌用餐、輪流梳洗,熄燈後互道晚安,平淡無奇地結束了第一天的同居生……才怪,離結束還遠得很,對室內派來說,睡覺的情境也是一大、甚至可以說是人生最講究的事項也不為過。

「我房間是雙人床。」

「不用不用啦,太打擾妳也不太好,我跟國高中時不一樣了,知道妳也需要一點私人空間,對吧?我在客廳鋪條棉被就能睡了。」

「好吧,不過我家客廳半夜很常出現蟑螂,妳自己小心點。晚安。」

「咦?等、這種事妳要早點說啊!我跟妳睡!回來啊!不要留我一個人在這麼危險的地方!」

這是謊話。從搬到這裡後就不曾自己做過飯的涼根本也沒什麼機會把食物味道沾染上家中角落,免洗餐具等回收物也是每天丟,雖不算整齊但也不到骯髒,不是便於昆蟲覓食生存的環境,可惜虹夏的腦袋被夜色蒙上了一層薄紗因而運轉不順,未能察覺對方這麼說是別有用意,只能乖乖地抱起棉被和枕頭追了上去、跟在涼的身後一起進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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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涼,妳不會覺得熱嗎?」

「不會。」

也是,這傢伙體溫本來就偏寒,連夏天也很少見她穿過幾次短袖,更何況要是覺得熱的話,那她就不會……往自己這邊抱過來了啊!

這、這傢伙是怎樣?為什麼若無其事地抱了上來?自己為了避免尷尬而轉過身、側躺面對牆壁好減少互相看到睡臉的機率的決定反而成了讓自己沒能及時注意到身後的人在做什麼的致命傷,等到對方的手鑽過床墊跟自己腰間的縫隙時早已經來不及出聲制止,瞬間的猶豫讓情況從糟糕變成難以理解,原本放得離自己比較遠的對方的另一隻手也隨後往自己的身上蓋了過來,狀似環抱卻又不完全是,同樣來到虹夏胸前的兩隻手並未交叉或交疊,只是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與角度便隨興擺著,從這一點不難看出涼沒有想要強求,對能不能抱得成沒有強烈執著、一派輕鬆地把要不要掙脫的選擇權交給了對方,與驚慌失措到脖子閒不下來地來回轉動、到處亂看想分散注意力的虹夏恰恰形成強烈對比。

她的肩頸激烈活動了一陣子後開始出汗,故反覆叫了幾聲Alexa,想讓本應會被預設成那個名字的居家智能語音助理打開冷氣拯救自己於水深火熱,然而不論喊幾次室內環境都毫無變化,起初還以為是自己音量太小沒被辨識到而越吼越大聲,直到透過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感覺到那位語音助理的主人正在抖動、驚覺自己被耍了後這才停下了嘴用力往前拍了一下對方的手背。涼的那聲好痛混雜在笑聲裡,聽在耳裡嘲諷意味十足,頓感羞恥的虹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壓向床鋪撐起身子跨坐到對方身上予以搔癢還擊。

「等、噗哈哈哈!」

「笑屁啊!快說妳把妳們家的Alexa改成什麼名字啦!」

雖說剛出廠時姑且是會有個統一的命名沒錯,但在如今這個講求個體獨立性與識別度、大家都在追求與他人的差異以塑造自己的性格表徵的分裂時代,客製化可說是家電的標配,作為年輕世代的一員因而同樣很講究、甚至是遠比同輩更加堅持要有自我風格的涼當然不可能沒有大幅調整過家中小幫手的相關設定,而其中重中之重自然必屬輸入命令的關鍵詞、亦即俗稱的「居家智能語音助理的名字」,至於她究竟把自家助理改成了什麼名字,涼沒有打算要告訴別人,尤其是坐在自己身上的那個人更是比誰都不想對她透露。

虹夏向把手背含進嘴巴、三緘己口誓不招供的涼抱怨道「這樣以後我要怎麼開關家具啊?」,遭質疑的一方從容不迫地回以「反正還有手動開關可以用」的論點,馬上換來一句「那樣裝語音助理不就不只沒有意義還只是純粹浪費待機的電錢而已嗎喂!」的精準吐槽。

「到底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啦齁!」

「這、這還不都要怪虹夏妳不……噗哈……好……」

「蛤?關我屁事啊?」

關係可大了,從涼發現虹夏想要搬進來到她實際搬進來之間根本沒有留下供涼與語音助理兩人、更正確來說是一人一機獨處的時間,自然也不會有機會避開虹夏耳目去重新設定名字。

要把那個之前趁著一時感性難抑而順勢取下、事後想起來連自己都會不禁臉頰一熱的名字講給其他人聽什麼的、而且那個人還是跟那個名字淵源頗深的自己的兒時玩伴兼地下情人,辦不到,寧願讓語音助理放有薪長假,短期內也絕對不會輕易再去點名它來幫自己做事。

「確定不說?我很清楚妳的弱點喔,我記得是在這邊……」

「喂等、住、啊哈哈哈哈!」

「咕嘰咕嘰咕嘰~」

兩人的鬧騰持續了一段時間,對方久違地笑開懷的模樣佔據視野且充斥耳邊,令虹夏漸漸無暇也無心回想自己一開始纏上涼的原因,只是單純覺得這樣很好玩、想要看到更多那張不同於平時的冷淡表情,卸下了警戒、把整個身體都放心地交託在了自己手裡的放鬆臉蛋才不罷手,等到衣領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濕沉,總算想起冷氣打不開時已經來不及為自己不合時宜的幼稚舉動後悔。

嗚哇,黏答答的,要再洗一次澡嗎?虹夏一臉糾結地抬頭看向床頭櫃上的時鐘,凌晨三點多近四點,含事前準備跟事後收拾,自己每次洗澡大約要花一個多小時,要是在現在這種不上不下的尷尬時間進浴室,別說會睡過頭了,不如說根本是要在霧氣繚繞的小房間裡迎接兩人新生活的第一個早晨的節奏,重視儀式感的虹夏可沒辦法接受那種事。

涼吊起眼睛跟上虹夏的視線方向,隨即從對方盯著的物體察覺出她陷入石化狀態的原因,故順理成章地伸長手、手指俐落而滑順地三兩下就解開其睡衣前的整排鈕扣,表面上是想替她散熱,實際上也真的另無意圖,至少在對方領口徹底敞開、涼也因而發現其鎖骨附近除了外衣以外再無其他遮蔽物之後,涼就立馬強行讓自己打消了那些本盤據在腦海一角的各類雜念與妄想。

雖然騎在自己身上的那個女生脹紅著臉看似在等待著些什麼,但涼很清楚她只是想配合自己不想打壞氣氛才不逃開,應該沒有想要繼續往下做,畢竟根據學生時代的經驗,虹夏可是那種一旦想做就會事先做好萬全準備,全身上下散發著濃烈到幾乎肉眼可見的「yes yes yes」獻身氣場跟催人「快點快點快點」的迷情激素、坐立難安地穿好全副武裝,情趣內衣自不用說肯定是少不了,反過來說,她今晚既然打扮得這麼休閒,那就代表她沒有那個計畫跟意思,只是想普普通通地好好睡上一覺。

「……不做嗎?」

實話講,說不想是騙人的,要不然剛才自己也不會把對方連哄帶騙拐進房間裡了,而現在離實現那個想法只差臨門一腳。虹夏若是想堅定拒絕,那只要裝作沒事直接倒頭睡回去即可,明明如此可她還是向自己問了要不要繼續,一如既往,她總是這麼寵別人,根本是廢材養成機。

身為她的戀人,涼接收到的溺愛與過保護更甚他人,人生技能點數也的確有幾個欄位錯失了培養時機而留白至今,不過幸運的是,她的個性卻意外地沒有長偏。看著體貼的人的背影長大的涼,同樣長成了一名體貼的人,也是因此,她才能將滿腔的思緒僅化作一聲輕笑,寧願不著痕跡地藏起慾望、也不願不顧對方的想法去單方面地向誰予取予求。

涼張開手掌摸往對方的頭頂,順著垂落在其耳邊的頭髮往下滑,最後握住那雙貼在自己腹部上的小手,搖了搖頭提醒對方早點睡,要是她睡過頭那自己明天早上就要繼續吃便利商店的微波早餐給她看,這異常直擊虹夏在意的點的超具體威脅讓得知自己已被對方摸透了思考模式的虹夏深感敗北、只能嘟著嘴抓起棉被遮住自己的臉,翻身躺下時順勢踢往床邊的腳甩動幅度與勁道過大,讓整張床都原地向上彈了一下。

「妳不是會熱嗎?棉被還我啊。」

「不知道!快睡啦!」

可是自己好冷耶……枕邊人把自己的整顆頭都包得那麼厚實,現在就算叫出居家智能語音助理的名字請它幫忙開個暖氣,應該也不會被聽到,要試試看嗎?

……算了,要是室內溫度再往上升,害睡在隔壁的人把她身上那套原本就已經穿得夠單薄寬鬆的衣服繼續脫下去的話,自己可能就沒自信還能忍得住了。

涼伸出食指,勾起虹夏那外露在睡褲與臀部之間的內褲邊緣,朝自己拉再馬上放手,之後那隻愛玩的手理所當然地又被打了今日第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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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意思說早咧,妳以為現在都幾點了?」這句老早就含到嘴邊蓄勢待噴的吐槽遲遲沒有吐出的機會,虹夏只能傻眼地靜靜守望著那位睡眼惺忪地分別在出臥室時、進出廁所時、以及進客廳時各用額頭撞了牆壁一次,在來到餐桌前總計就自撞了四次的室友,痴痴地等對方說出那句遲到已久的起床問安,才剛想說涼好不容易要開口說些什麼了,結果她在半夢半醒之間閉著眼睛緩緩道出的當天開場白竟然是「欸欸虹夏,幫我微波個高麗菜」,氣得從沒想過自己的名字會以這種沒情調的形式出現在本應值得紀念的同居首日第一句互動裡的女性把早就擺好了吐司跟荷包蛋和刀叉在上頭的盤子鏗鏘一聲用力敲在對方面前的桌面,響亮而尖銳的金屬撞擊音頓時迴盪耳邊久久不散,清夢遭擾的涼這才總算回過神來,可她清醒後第一個反應也不是跟費心幫她準備早餐的虹夏道早安或感謝,而是露出疑惑的表情、用眼神向靠在桌邊俯視著自己的好友無聲詢問「妳怎麼會在我家?」,這讓虹夏瞬間腦充血到再也站不穩、只能身心俱疲地撐著額頭坐了下來。

「唉……算了,問好就免了,倒是妳應該還有其他正事要跟我說吧?」

「正事?喔,妳穿圍裙很好看。」

「這哪裡是正……欸,妳到底是醒了還是沒醒?」

這種令人害臊的美言是能這麼平心靜氣講出來的嗎?虹夏從以前就想問了,她到底是只對自己如此厚臉皮還是對誰都這樣想到什麼說什麼?

如果是前者就算……也不能說算了,但至少沒有後者那麼讓人擔心,到處拈花惹草可是會惹上不少麻煩的啊,主要是對虹夏來說,當初為了要一一請走那些被自家貝斯手意外撩到而跑來展演廳門口堵人的涼粉都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跟心力。

過去虹夏之所以會那樣吃力不討好地替團員把關人際關係、致力於不讓大家的私下交往變得複雜是為了維護樂團的風氣跟名聲,然而如今那個樂團都已經解散了,自己為什麼還要繼續擔心涼跟除己以外的她的其他朋友的相處狀況呢?也許是習慣?還是說,有其他更加私心的理由呢?

……受不了,自己究竟在心裡偷偷碎碎唸些什麼呢,這答案不是明擺著的嗎?就在虹夏一邊盯著對方的側臉一邊自我審視到一半時,從廚房傳來的一聲清脆的「叮」打斷了她的腦內獨白,於是她回到廚房內走向聲音源頭,打開微波爐後拿起一旁的抹布、彎下腰擦拭因忘記放入食物卻仍將其放著空燒而留下的壁面黑痕,同時頭也不回地對著身後的人問起今日行程。

「妳今天要去面試對吧?」

「嗯。」

既然對樂團參與有經驗也有興趣,那會找的工作自然也是音樂相關的對吧?譬如說歌手身後的伴奏樂手職位之類的。是啊,離家獨居的初期涼也是這麼想的,至今依然這麼想,不過不同的是,如今已經只剩想想了。

說要賺大錢可能有點難,但涼真的曾經認為以自己的演奏實力,至少應該還算能掙到足以養活自己的最低基本工資,然而後來事實證明,那只不過是她過於自信的一己之見,更是過於天真的一廂情願。要想在音樂界立足,只有實力是不夠的,且更打擊她的是,在招聘專業樂手的場合聽過其他面試者的演奏之後,她發現自己恐怕連實力也不具備,充其量就是關起門來孤芳自賞的山大王的等級,出了茅廬後才驚覺自己作為人類頂多只能算是剛入門……不對,甚至連門檻可能都還勾不著。

極為動搖的她想要抓住些什麼當心靈依靠,於是久違地聯絡了自己憧憬的貝斯手,原是想要請教身為樂團前輩的那人該如何靠音樂生活,結果卻在電話那頭聽見對方一邊對自己的問題欲言又止、在沉默的空檔還會時不時地對著遠方的不知道誰不斷道歉。大概是不想破壞可愛後輩的夢想吧,不過即便對方沒有正面回答,但觀察力過人的涼依然在那五分鐘不到的無畫面通話裡察覺了。察覺對方已經放棄了個性,為了生活而妥協,已經完全變成一個隨處可見的無聊上班族了。

如果就連少數處世作風能得到自己認可、演奏技巧也高自己好幾個段位的對方都沒能走完音樂路,那自己又憑什麼繼續堅持下去呢?

至此差不多心已涼了半截的她迫於現實不得不開始嘗試轉換跑道,輾轉做過許多職業,但無一例外都做不久,主要是她因除了音樂外別無專業,基本只能做些低門檻的服務業,可偏偏她不擅長對客人賣笑,凡自認有理就絕不懂退讓的性格讓她屢遭客訴、進而一條龍直通被開除的結局是無可避免的發展。

當然她也不是沒想過在夢想與現實之間折衷,去做做看能以不同種的形式與樂器相伴度日的樂器行的店員,至於為什麼最後沒有當成,那是因為某一次有客人請她幫忙介紹貝斯,結果那位客人在聽完涼的示範演奏、或者說刻意炫技後,當場表示自己沒有學貝斯的才能、連店員都能狂電自己,所以要放棄了、不買了,慘遭店長評價為是在欺負客人妨礙營業,於是就又再次恢復自由業的身分了。

時至今日涼仍覺得自己沒錯,事實上可能也真的錯不在她,只可惜這個社會並不關心事情經過本身。所謂的正義,如果對於音樂人來說是「流量」,那在社會人眼裡,那詞指的就是「業績」。當時剛出社會僅半年未滿的涼思維模式仍停留在「只要善辯就即使面對師長也能無往不利、一切對錯皆靠以理服人決勝負」的學生時代,沒能馬上掌握這種斷層式的認知大差異與不同以往的生存法則,故求職路百般不順。

不如說,就算是此時此刻,涼也沒有想接受世間那些不合理的扭曲潛規則,她只是不得不這麼做。

不是錢的問題,但也是錢的問題。涼靠在桌面上的手肘忽感微弱震動,放在那邊的手機螢幕上顯示來自父親的入帳通知,她本想點開查看,但一雙刺人的視線從旁傳來,彷若能清楚聽到「吃飯時不要玩手機」這句嘮叨。也罷,反正每個月家人匯給自己的金額都一樣,晚一點再確認也沒關係。

生活費很夠,但也不夠。更正確來說,對於獨善其身的孤僻生活來說是夠的,但對於現在這種情況、對於「想讓身邊的她過得健全幸福」的這個願望來說,這些錢不夠。

把那些想法連同口中食物一起快速吞下肚後,涼拎起側背包掛往右肩,走到玄關轉動門把準備上路,可腳還沒來得及抬起就突然被叫住,回過頭一看,只見虹夏一臉不滿地交叉雙臂站在那裡。欸?自己又做了什麼惹她生氣了嗎?

「等下,妳是不是忘了些什麼?」

「有嗎?應該沒有吧,東西都帶了。」

涼扶著下巴左思右想,手機放在褲子口袋裡、錢包插在西裝外套內側、鑰匙扣在腰帶上、每個月要寄一次的定期聯絡信也有記得事先收在包包內了,平時外出的必攜裝備一樣不落。既然舊行頭沒少,那就表示是有什麼最近才剛出現在家裡的新東西沒帶到嗎?

「我不是要去玩,要約會改天好嗎?」

「我、我不是要妳帶我一起去啦!就說了我跟以前不一樣,現在的我沒有黏人成這樣啦!」

是嗎?隨著外在身體成長,如今她的內在心境也不再是當年那個任性的小女孩,已經變得穩重能忍了啊,不知道這是該感到開心的好事還是要感到寂寞的壞事,心情還真有點複雜。

回歸正題,如果對方指的不是伴遊對象的話,那自己究竟是忘了什麼呢?

「妳的『那句話』呢?」

「那句?哪……啊。」

原來如此,忘了的是那句話啊。那句一個人生活時用不到、也不需要,但現在有了可以訴說的對象的那句話。

「……我要出門了。」

「嗯,很好,路上小心。被刷掉也沒關係喔,我的生活費姊姊說還可以幫我再出一陣子,我的其他開銷的部分目前也還算應付得過來,真的不夠用的話我也去工作就好啦。」

「那就沒人留在家幫我打掃做晚餐了吧?才不要。掰。」

「……少來了,妳不讓我出門工作明明不是因為那種理由。」

不行了,頭有點暈,肯定是早起還要應付室友的一連串奇言怪行害的,先來去睡個回籠覺,等等下午再起來打掃好了。虹夏愛睏地揉了揉眼睛,眼角邊的濕黏液體隨之轉移到手背,但她不以為意,隨手翻開圍裙抹往內邊便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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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奔波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終於回到熟悉的溫暖小窩的涼本打算像之前一樣一打開門就直接先趴在玄關小歇一會兒再起來梳洗吃飯,但從走廊盡頭射來的一股緊迫盯人的銳利目光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涼乖乖地把鞋子收進鞋櫃,可那顆從客廳探了出來的頭卻沒有要縮回去的意思,直到她慢了好多拍地補上了那句「我回來了」,虹夏才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答以「歡迎回來」並重新小跑步回到瓦斯爐前繼續準備晚餐。

這就是家的感覺嗎?怎麼說,感覺要顧慮的事變多了,有點麻煩,但心頭卻暖暖的,自己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這種程度的拘束感呢?不知道,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類果然全都很難懂。涼苦笑一聲,拖著雙腳進到室內後默默走近正背對著自己專心做飯的同居人,將下巴靠往對方的肩膀上,任憑雙手有氣無力地垂在兩人大腿之間。

虹夏試著自行從那張靠得有些太近以致讓自己看不太清的陰沉表情推斷對方之所以會失落的可能原因並向其安慰道「不要那麼沮喪嘛,沒有被錄取換別家公司就好了啊」,把語氣盡可能地放軟溫柔以對,可涼卻把自己的話當耳邊風、只是像個稻草人一樣一直毫無反應地呆站著,這讓虹夏既賭氣又好奇對方能維持這雙死魚眼多久,於是噘起嘴唇近距離偷襲了下她的側臉,貌似因此而恢復了些許電力與生氣的涼這才總算緩緩搖了搖頭、否定了虹夏剛剛的臆測。

欸?錄取了嗎?真意外,雖然這樣講可能有點不厚道,但沒想到居然有公司會願意用涼這種個性腐爛作息靡爛,競爭力跟技能樹都只生長在「外貌」跟「演奏」兩大區塊、各種意義上而論皆偏離正道挺遠的超偏才型女生。

本來以為會看上她的只有自己呢,現在也有其他人能看出她的好了嗎?真不知道該替她感到開心還是為自己再也不能獨佔她感到寂寞好。虹夏所不知道的事是,自己稍早也同樣帶給了對方這種糾結矛盾的複雜感受,雙方都在拿捏著自己應該與不該釋出或藏起多少自私,時刻努力保持著彼此間微妙的關係平衡。

虹夏不會說自己沒有發現這點,但她不會選擇於此道破,因為比起那些即便暫且擱置短期內也不致生大礙的心理活動,她眼下更關注的點是,為什麼明明成功找到工作了,涼卻看起來一臉哀傷呢?啊,大概是一想到從明天開始就不只不能再用找工作的名義四處閒晃、還得要每天連續醒著好幾個小時按表操課,這就讓她鬱悶無比、懷疑起自己是不是保持早上那種找不到工作的待業狀態比較好吧?

「妳喔,真的像個小孩一樣。」

「虹夏媽媽。」

「誰是妳媽啊?沒用的頹廢爸爸。」

說起來,有小孩的父母之間好像也會用爸爸媽媽相稱,我們這樣跟新婚夫妻有點像,只差沒有小孩了。想到這裡,涼半開玩笑地隨口向對方問道想要家裡有小孩嗎,結果被虹夏抓起調理台上的砧板狠狠地反手敲了一下腦袋瓜。好痛,明明自己只是想說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讓繼承了小孤獨的音樂信仰、升上小學後開始對樂團相關話題與網站展現出濃厚興趣的小孤獨的妹妹來住幾天,讓作為同好兼前輩的自己跟她傳授音樂界的幾段偉大歷史並推薦一些當時留下的優秀作品給她而已。

話說回來,自己才不像小孩,不如說自己也很想繼續當小孩,但辦不到。要是能不成為大人,是不是就不會冒出這麼多煩惱,更不會像今天一樣,遇到這麼多讓人想忘記的難堪事了呢?

面試錄取了是結果,只是,面試的過程令求職者們心力交瘁也並非稀奇事。

受了難言之苦所以想當小孩乃人之常情,不過也就只是想想。畢竟涼很清楚,要是自己不長大,要是自己不努力,要是自己不好好工作賺錢,就不能讓兩人維持現在這種生活了。讓對方也一起幫忙分擔家計?才不要。為什麼?原因有很多個,像是虹夏的體力狀況啊、家務分工啊、自己的自尊跟面子啊,還有……

「喂,妳要抱多久?這樣我很難炒菜耶。」

「很久。」

因為,自己就喜歡這樣一回家就能抱到她啊。

涼用雙手勾住前方那人的肩膀、將臉藏在對方的身後,虹夏見狀不禁輕笑一聲,隨後關上了火放下鍋鏟,空出並張開手摸往背上的大嬰兒的頭頂,五指反覆提起再落回、慢而輕地遍遍拍著。

「飯等下再吃,可以陪我一下嗎。」

「好好好,看在妳很久沒有這麼愛撒嬌了的份上,今天就全聽妳的吧。妳等下喔,我先把飯菜放進保溫盒裡。」

事後想起來,也許早在這一天的這個時候就該發現了。該發現涼變得有點奇怪。

明明平時總是對自己發出的暗示很敏銳,即使想要也會顧慮自己的身心狀況、寧可忍著也從來沒強迫過自己的對方,今天第一次在自己沒有釋出任何暗號的情況下主動要求說要求歡,而在此反常的前提之下更令虹夏疑惑的是,她擁抱自己時的角度也好、指尖觸摸肌膚時的力道也好,都比以往還更加激烈粗暴,簡直就像是想用自己的味道跟體液去擦洗掉她身上的某些痕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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