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鏈掉在地上的聲音仍不足以讓她相信自己獲得自由，直到門被打開看到那雙眼睛裡的毫不隱藏的傲慢與不屑，「老頭子興致真好，出去就跑遠點，我可不是每天都心情這麼好。」冷冷的話語根本聽不出任何心情好的意思，不過她還是離開那個佈滿鐵鏽與髒汙的牢籠，喀，腳底踩到東西讓她挪回步伐，彎身拾起的是條褪了光澤的鍊子，細細小小沒任何墜飾或花樣，「是我的嗎？」喃喃自語著收起來，從沒想過在這麼大的瓦爾克拉斯上會再次遇到她，並且很快的、毫無退路的被綁定。

「一個人喝酒有什麼意思？喝酒得要成雙才能體會其中奧妙。」匡噹一聲放在旁邊的小酒杯溢出些許酒水，深褐色，也許是威士忌？她沒打算回應，但已經喝兩輪也該準備撤退回去休息，以往都是這樣，接了討厭的任務所以來喝酒，喝到略有醉意就撤退，然後這個女人出現，「我喜歡一個人喝。」將金色的髮攏至耳後打算要起身離開，不過那雙眼睛看過來時她還是很清楚的看到深色眼眸裡的強烈侵略，「你的酒我請客。」是想約一夜情吧？眨眨翠眸依然不打算回應，不過並沒聽到預料中的邀請或者暗示，那個女人指著椅子後又讓人送上一杯酒，和她一樣的顏色但不一樣的是更少一些，「奧瑞亞過來的女人都特別吸引人。」她把酒杯推過去後有些勾起唇角，當時她不知道自己已是被鎖定的獵物，也不知道被獵捕後可能一輩子都會被這個女人綑綁，什麼都不知道的第一杯酒與第二個開始。

偶爾還是在酒吧遇見，有時她過去陪她喝酒或吃點小東西，有時她過來請自己喝酒或用餐，不怎麼聊天說話，但凡聊天說話都是平凡無奇的小事，比如哪個流亡者死了，比如哪裡又撿到新的流亡者，比如亡靈大師依然不讓狩獵大師出門，比如製圖師又讓幾個流亡者吃鱉栽跟頭；要說她們之間是朋友似乎有點牽強，酒友可能更貼切，但那個女人眼裡的侵略性並未因碰頭次數漸長而消彌或隱藏，她依然用那雙帶有強烈侵略的眼眸注視自己——她是站在月夜下的夜叉，手中的利刃隨時能取走目標的性命。然後她被邀請去家裡喝酒，那幢三層樓房在瓦爾克拉斯並不常見，幾乎可以說是富賈一方的流亡者了吧她；寬敞的客廳裡只有一張沙發、一張小的可憐的茶几然後什麼都沒有，旁邊廚房和偌大的臥室裡也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櫃子，其他兩層更是什麼都沒有的放著任由灰塵堆積，她實在沒看過這麼大卻又這麼簡陋的地方，相較自己的住處根本只有這個樓房的一層又小一些，當然麻雀雖小但也五臟俱全完善，桌椅碗筷廚房爐灶浴室浴缸該有的都有，不過那個女人說這幢房子只是睡覺的地方所以沒怎麼著墨，她也只能信了這個說法，畢竟自己與她之間僅這幾面與幾杯酒之緣。

她開始吻她，並不頻繁。有時喝得酒多了些就湊上來親吻她的臉頰或頸項周遭的肌膚，因為覺得親吻臉頰以外的地方太過親密所以會掙扎也會拒絕，有時那個女人會停止不再繼續動作，有時她會視若無睹的持續不止，到底也是自己沒正式拒絕還拜推半就接受所鑄下的大錯，漸漸地發現那些吻逐漸多起來，但她就只是吻她，偶爾還是上酒吧喝酒，也還是看她帶其他女人回去過夜，「玩這麼多當心染病。」自己不過是隨口提醒一句而已就被撂倒在地上，過近的距離與過近的氣息，酒精與一種未知的情緒混合在一起讓她無從辨別，「我捨不得讓你染病所以一直很注意呢。」什麼跟什麼，要她注意點怎麼就變成捨不得自己染病了？金色的髮散落一地，柔軟的嘴唇壓上來時自己仍沒能拒絕地收下了這樣的踰矩，不過也只是略作親吻罷了。她們依然分開過夜，她依然看她帶不同的女人回家過夜，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偶爾感到危險。

酒酣耳熱真是什麼都能星火燎原；至今仍想不起來那個女人是用什麼理由說動自己，也想不起來為什麼自己要這麼毫無防備的跟著她走，也許有些強迫也許有些期待？真是瘋了還比較貼切。她與她都喝了許多許多酒，從沒這樣豪飲過的人一下子就有醉意，她拉著她回家，一進門就快速吻上來的嘴唇有濃烈酒精味，她沒拒絕且任由這個女人開始撫摸自己的身體，衣服外的也是衣服內的也是，她感覺自己應是醉得徹底才沒有掙扎，丁點兒掙扎也沒有，「我以為你會拒絕我。」壓抑的眼眸與壓抑的嗓子，深色的髮幕落下來與自己的金色流絲纏在一塊兒，「不知道，我喝太多了，可能是、神經病之類的。」她感覺自己說話沒頭沒腦，不曉得這種焦慮感是因為自己允許她做這件事還是因為做這件事的對象是她。夜還是太黑，摘下在流亡者間宛若光輝的她是如此大快人心，習於夜伏的女人沒料到自己會這麼彬彬有禮的對一個想帶上床的對象，聞所未聞，空蕩的屋子除了酒和水以外只有些簡單的食物，還有女人，形形色色互相渲洩慾望的單純用來做愛的女人——除了她，輝芒致命如她。

從身體關係開始所以不知道談戀愛會這麼困難，她覺得自己的腦門好像快炸開似的，「我都說了你這不是戀愛會做的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戀愛！」她氣憤地把枕頭朝床尾扔過去卻只被穩妥接住並放在旁邊，她還是那麼惡劣，甚至是變得更加惡劣，「我們沒戀愛的時候也做，戀愛的時候當然也做，不是嗎？如你所說，我是第一個在這享用你的人所以才有特權。」她拉起她的左腳踝輕輕的吻上去，上面還有繩索的紅紫痕跡，「後面那句是你自己加的吧！混蛋！放開我！」撓亂自己的金髮感覺腳被慢慢放下去，痠軟的感覺蔓延全身，她必須稍微咬牙才能將身體挪成比較舒適的姿勢，都怪那個女人的惡趣味讓自己真是丁點兒力氣都不剩的被玩透。

偶爾會收到一些禮物，偶爾會收到一些愛撫，她都接受也都感到懊惱，這份情感根本沒有確切理由卻又這樣根深柢固的莫名其妙，那雙眼裡的侵略與渴望一直沒少過，有時也會看見屬於她的溫柔一面，但她並不是典型溫柔的類型，若說自己的前夫是個禽獸的話那這個女人肯定是禽獸頭目；生活也是任務也是，做什麼幾乎都選擇最極端的選項，如果在奧瑞亞就遇上這個女人的話自己肯定成了家族獨苗——她看不上眼的、看不順眼的全都必須抹去才甘願。花俏的話不常說，說過最花俏的不過就是一句「我愛你」而已，了不起把我愛你變成奇怪的替換詞彙，比如「我就是喜歡你的壞脾氣」或「我就是喜歡你抵死不從的樣子」這種不中聽又充滿嘲諷或挖苦的話，不過她還是會勉為其難地照單全收，說不上來究竟是否愛情的力量有這麼強大，說得上來的是這個女人對自己的執著簡直毀天滅的強烈。和自己搭話的流亡者怎麼就從這個區塊裡消失了？透漏了結交朋友意圖的流亡者怎麼就傳來死訊了？多看自己兩眼的流亡者怎麼就開始避開自己了？其實都不難想像那些人遭到什麼樣的威脅與為難，那個女人，那個夜叉般的女人從來就不隱藏自己的佔有慾，她是知道的，關於這份感情的來源與歸處，她是知道的，關於那個女人的惡劣與堅決，所以她從來不予以駁回也不予以否認，確實是自己也陷了進去才會織就如今的局面，都是那些酒精惹得禍，有時這麼怪罪或許感覺會好些，或許。

堅持不說出口的是喜歡她對自己執著不放的模樣，太容易得意忘形但也太容易被掌握，她的富有是內斂的，空蕩的大宅子和自己就是她全部的實體財富，夜色邀請輝芒入主，她讓她成為這幢房子的女主人——愛情啊，真是讓人煩躁的愛情啊。她想拒絕，但家當已經被全部強行帶走，人待在那個小小的住所不具任何意義，那個女人甚至在自己出門時雇傭一些人來把家具也一起都搬走，一樣不漏地搬走，除了一個放著沒有溫度的婚紗照相框。「做為我的女人是不被允許擁有過去的，你的過去是從現在開始，現在開始只有我。」她吻過來，慢慢的但有些用力，吸吮的力道一下子加重時她蹙眉，「你能不能稍微饒了我一天，一天就好，可以嗎！」將凌亂的金髮撥開，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能夠性慾高漲到這種程度，她可不知道女人也可以時時發情，至少自己就不會這樣，「可以啊，但你得先停止誘惑我，要知道這些可都是你先起得頭。」理所當然的態度依然沒有改過絲毫半分，可是沒辦法，自己也沒頭沒腦的習慣了這樣的生活與這樣的勞累，大日子也是小日子也是平凡日子也是，她都習慣了。

還有那條鍊子，那條平凡無奇甚至一點光澤也沒有的鍊子。平常就沒有什麼留東西的習慣，通常都是壞了就扔的女人也就只有這麼一個東西是沒有扔掉的，她曾經咄咄逼問自己鍊子的來源，「你自己掉的！」自己也只能據實反駁，那口氣像是自己偷的似的，雖說不像她買得起一棟三層樓的宅子但不是窮困到必須偷竊維生，在瓦爾克拉斯這個地方從來不缺小偷，更不缺因為偷竊而死於非命的無主幽魂，「原來在我去砍老頭的時就和你搭上命運的橋樑了，看來是天生一對沒有錯。」那雙眼睛裡的尖銳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滿足或者滿意？翠色眼睛裡的困惑是顯而易見的，但她不打算繼續追問，「天生個屁！滾開！手別再摸、唔、不准……唔……」不追問的話也許就是下一輪戰場的開端，沒有什麼明顯的理由更不需要那種無謂的東西，她想要她就做，她不想要就、她沒有不想要的時候，只是看她要不要放自己一馬。

蟄伏在暗處的夜叉從不隱藏自己對輝芒的瘋狂渴望，那怕已是手到擒來也不肯放過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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