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雪花，兀自地吹了一夜，终于将本是灰黄的土地染为一色。

雪白。

博士推开安全屋厚重的门，下意识地抬手挡在了兜帽的护目镜前，阳光从天空和雪地同时映入瞳孔，令他猝不及防。等他再次能够看清的时候，仇白已经收起磨刀石，抖落了身上积雪，示意他准备继续赶路了。

“你没有睡么？”说着博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罗德岛的安全屋还是可以信任的，你昨天也走了一天......”

“这没关系，我习惯了。凯尔希允许我单人护卫你的时候那个眼神，我走了这么多年江湖也没有见过。”

凌厉的白光同样映照着仇白的脸庞，绯红的眼眸快速地眨动了几下。

“倒是我们此行谈过的几个村落，罗德岛真的要在那边建造感染者治疗集中点吗？”

“他们真的会把这些物资发放给感染者吗？”

她回想起了一些不快的往事，顺嘴问道。

“嗯......哪怕只是多救下一个感染者，也是——”

另一道白光闪过，打断了博士的话，劣质的箭矢从正中被劈成两半，各自下落，浅浅地扎在雪中。不等仇白开口，四周的雪地里倏地站起了几十个人影，其中一人大声喊着：“目标是那个带兜帽的矮子，一起上！”

恶徒从不会通报名姓，也从不在意以多打少，也正因为这样，他们的武功也不可能有所修为，这一点仇白早就清楚，她只是护在博士身前，将递过来的各式刀刃锁链一一打落，而它们主人的鲜血随后或是飞溅或是滴落，在一片雪白之中烫出点点血色。

“博士，跟紧我。”

仇白微微侧头嘱咐着，准备见机杀出重围，这时一个歹徒引起了她的注意，不同于其他穿着随意的敌人，此人身着红白颜色制服，手持软鞭，脸上则分明带着一个动物头颅似的骨质面具。

山海众。

为什么山海众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这个山海众会混在人堆里？山海众和罗德岛有过什么瓜葛？山海众和感染者有过什么过节？

问题飞快地在她的脑海中掠过，剑锋也仍在博士周身飞舞，砍杀这些喽啰并不怎么费神。

直到那个答案出现——我。

仇白忽然明白，先前贼人所喊的目标只是掩人耳目，山海众只是来找她寻仇而已，她自己，才是真正的目标。而这个答案来的晚了一点。

只晚了一点点。

“唔......”

仇白只是轻哼一声，博士却清晰地听到了，因为所有砍杀声和喊声也都随之停止，女侠手丢下手中的兵刃以手支撑着身体跪着，粘稠的红色液滴此时也正从她的身前相互连带着落入雪地，冒出缕缕蒸汽。

一只脚踏在仇白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偷袭得手的山海众头目得意地欣赏着自己刚刚染血的利剑，注视着仍在低落的鲜血。

“终于，终于把你逮到了，仇大侠客。”

“从玉门那时到今天，这么多年你四处破坏我们的据点，杀害我们的兄弟，这些账，总该算算了吧？”

“不过没关系，你倒也不必害怕，兄弟们不会在这了结你的，那太便宜你了，你杀害的每个兄弟，我们都会为他讨回公道，就从你的身上——”

说到这他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样，将剑锋凑到面前，舔舐着仍有余温的鲜血，完全没有注意到仇白已经把呼吸重新调匀。她用力一抖肩膀将歹徒从陶醉之中惊醒，而后箭步上前只一掌直击失去平衡的歹徒的下颚。

乌合之众四散奔逃并不比倏然出现花费更多的时间，转瞬之际已经只剩下脖子被完全扭曲，半张脸都已经血肉模糊的头目，和跪坐在地喘着粗气的仇白。她背对着博士，血红的液体却仍然从腰间流过，在白皙的大腿上流出江河的纹路。

“仇白......”

她并没有回应博士，哪怕博士用力扳动着她的肩头想让她转过身来，她也纹丝未动。

博士突然恍悟一般地翻找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医疗物资，赶忙转到仇白面前，但本来驾轻就熟地撕扯着纱布的一双手就这样停在半空，被展开的纱布对面，是仇白已经被劈开的黑布裹胸，和完全暴露在博士面前的，挺拔雪白的双乳。血液仍然汩汩地从两只乳房各自的伤口中涌出，博士没有去看仇白的脸，而仇白也只是失神地盯着面前惨死的山海众们，不发一言。

博士的手没有停留太久，只是动作中少了娴熟多了慌乱，这是他从未面对过的器官，更不用说要用手去仔细地消毒，用心地包扎了。仇白的胸部柔软却又紧实，常年被紧紧包裹着的丰腴乳肉此刻尽情地展示着女人的魅力，随着博士的动作变化着形状，被擦抹的血迹在白雪的映照下如腮红一般点缀在淡褐色的乳头周围，竟也和她周身的红白色调融为一体，不像是白日宣淫一般地半裸身体，反而像是本就应该如此一般，将仇白压抑已久的女性魅力自然而然地喷薄而出，在博士一人的面前一泻千里。

包扎进行的很顺利，没被源石感染的伤口处理得很快，绕过后背的绷带从双乳间经过，还在微微渗出些绯红的颜色。博士慢慢收回了带着仇白体温的双手，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想要再伸过去轻抚双乳顶端微微颤动的乳头，用手去感受那份只属于女人的柔嫩，但旋即收回了双手背过身去，等着仇白整理衣物。好在对方许久才缓过神来，并未注意到那双蠢蠢欲动的手，只是用随身之物重新将裹胸缝在一处，拄着剑鞘艰难地站起身来，在博士的搀扶下跨过一众山海众人的尸体，慢慢向本舰停靠的城市方向走去。

“仇白......”

剑客并未回答，她的脸颊一直如同地面一样雪白，哪怕刚刚将自己从未示人的娇羞之处交予博士，她心中想的，仍旧是山海众这些年来与她的纠纷瓜葛，以及自己将护卫之人卷入了自己带来的危险之中，她不知道怎样说，斩人容易，明理费事。

“刚刚......”

博士的心绪纷乱杂糅，只能尝试着尴尬地挑起话题。

“刚刚？哦，那些人是冲我来的，一些陈年往事，不该惊扰到你，是我的过错。”

仇白若有所思地低头继续走着，暗暗加快了脚步。

“仇白......我喜欢你很久了，嫁给我吧......”

这低声的一句话逼停了两个人，就连博士自己也有些惊诧，他只是想要对“失节”的女侠负责，想要对得力的干员道谢，想要对心仪的女人表白，却只说出了这一句。

低垂的眼眸转向博士，红色的目光一如既往凌厉冷冽。

“嫁？”

“你知道我从何而来？你知道我身负何事？还是说你知道我要去往何处？”

“只是窥见了我半边的胴体，便可将罗德岛抛之脑后，给人落以罗德岛高层结交江湖的口实？便可与来历不明之人同席共枕？”

博士在她的眼中未见仇恨，未见愤怒，只有无尽的失望。

“未曾想我竟看错了人......”

“此地离本舰已经不远，一个时辰便可进入城市，我会在暗中护卫你，只要你进了城，我们便天各一方，罗德岛的任务我自会交接，你去吧。”

早春的夜晚湖水冰凉，仇白从月色的倒影中捧起一抔水，淋在沾染血污的剑刃上，随后仔细擦拭起来。她的手并不觉得冷，荡在水中的双腿也未感寒意，她自幼伴着这些长大，而此时寒意着实沁在她心中。她本以为，自己漂泊江湖的日子可以迎来归宿，罗德岛的作为，她这一年来看在眼里，博士的为人，她也曾暗自崇敬，直到今天。

这些年来，她砍杀的山海众不计其数，她以此自诩行侠仗义，问心无愧。可是，真的无愧吗？只靠砍杀恶徒，拯救无辜，真的能改变什么吗？山海众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砍之不尽，恶行也每时每刻都发生在大炎的城市村落，自己砍杀了贼人，会不会恰好导致了更多的人受难，那些寻仇而来的同伙，会不会对更多无辜之人施以报复？

那些冲她而来的人，会不会伤害到更多的人？

水中仍在荡漾的月影偶然间漂过一丝淡红，仇白吃了痛看向洗剑的那只手，恍惚之间已被剑刃割伤，点点血珠再次顺着剑身落入水中。

武学讲究至纯，心无旁骛才能继续精进，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洗净的剑刃在月光下像是自发地散发着寒光，仇白盯着剑刃的部分细细看去，却怎么也没法看清锋利与否。

白天时候博士说的话，会不会只是为我考虑？大炎今日早已不同往昔，但观念保守的女性却仍是多数——沾衣裸袖便为失节，何况自己已将女人的至羞之物交予博士双手......

仇白看不清剑刃也无心再看，索性站起身来一把收了长剑，背着月光走进林间的小径。

想不通就不再想，参不透的也不必参，仗剑在手，打抱不平，这是父辈留给他的人生，也是无根之人的唯一出路，继续这样下去吧。

死便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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