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开始拉特兰篇

斯卡蒂感到艾丽妮和劳纶缇娜这两天都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而且她们奇怪的点也完全不同。据她观察，艾丽妮变得内敛又敏感，见了劳纶缇娜之后总是说不到几句话就逃开。而劳纶缇娜则莫名地情绪高涨，这一点彻底地表现在她的创作激情中，那尊斯卡蒂不太理解的抽象派雕塑很快就完成了，和审判官雕像摆在一起。

这部新作一眼望去是块被打磨得光润如玉的大理石，形状呈卵形。再细看两眼，就会看到上面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勾着几条曲线，似乎是组成了人脸的基本轮廓，但从上方观望又像是旋涡状的海潮。斯卡蒂半蹲着身子看了半天，觉得确实挺抽象的。她问劳纶缇娜想表达什么，被塞回一句：“是啊，我想表达什么呢？”

劳纶缇娜哼着阿戈尔的曲调，手指一排排划过书架上贴得严丝合缝的书脊。其中半数是歌蕾蒂娅的收藏，半数是艾丽妮带来的礼物。她巡游在不同语言与类型的书名中，最终抽出一本米诺斯古籍来。

房门吱呀着慢慢开了，犹犹豫豫的动作反倒将铰链声被拉得老长，听起来微微有些刺耳。劳纶缇娜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她将书页翻过一面，刻意抬起的书后面容半遮半掩。尽管并无意读书，一段字迹还是映入了眼。

情人间的友谊决无真正的善良可言；他有一种欲望，想将你吞食。情人爱意中人，如同豺狼爱羔羊。

肉体的欲望确实是爱欲中极强烈的一部分，这段话让劳纶缇娜回忆起了些许有趣的场面……当然，她对此是缄口不提的。所以到底应该如何解释这种迷狂的激情呢？是对人体之美追求的失控，还是单纯的化学信号作祟？

她想起来了，她确实是翻过这本书的。卫城的牛虻提醒着年轻人灵魂中有两匹飞马，一匹翻吐着白沫不顾阻拦地要奔向爱人，另一匹只是高傲地蹲坐在原地。于是，两匹马的优劣高下立分。令人怜爱的小审判官啊，她的劣马几乎要扯翻整个灵魂的马车，却又勉强被象征节制的良驹拉住了，真是精巧的平衡。

透过书页的遮拦，劳纶缇娜看到那对熟悉的黑白耳羽在门边摇晃着。艾丽妮探进半个身子，足尖轻点着毡布地毯又放下，就像皑皑雪山脚下害怕引发雪崩的登山者。书本遮着劳纶缇娜的脸，只能看到封面的书名：斐德罗篇。她立刻回忆起书中对肉欲严厉的批评，眼神快速地从书脊上的一行小字上滑走了。门栓温驯地滑进槽内，只发出一声低吟。

一边的斯卡蒂只是期待地望着这边。她一早就注意到艾丽妮右手里捏着个扁平的小盒子，淡蓝的棉麻质地包装被暖色灯润出一层光晕。好，马上就要揭晓它的价位了。最近她开始和二队长竞猜审判官礼物的价格，谁给出的数目差值更近谁获胜，落败的一方负责打扫卫生。

视角随着步伐渐渐靠近，艾丽妮几乎可以看到那银色刘海的末梢。可读书人翻过一页又整了整书身，再次挡住了那俊俏的面容。思念叫少女想踮起脚来，于是勾得她又上前两步。太近了——艾丽妮刚刚想缩回去，劳纶缇娜就放下了书本，温婉地朝她笑了笑。

这下无处可逃了。少女腼腆地挪了挪视线，对上了那双漂亮的、因笑意微弯的眼睛。灯光下艳红的眸子像冬日里的红炭火，又似伊比利亚海平面上飘起的晨日——那之中飘摇着人性中不可或缺的激情，一如火之意象。多好看的眼睛啊，就连礼盒里躺着的真正红宝石也要黯然失色。她将礼盒藏到身后摩挲着，棉布的纹路舔着掌间的薄汗。也许应该找点话题。

“文字带来的也许是智慧的赝品——这个观点很有意思。”

“啊，我还没读到那儿。”劳伦缇娜将那一本书摊开，故意谎言道，“我在看爱欲那段呢。”

“……”

艾丽妮后悔了，她不该往火坑里跳的。若是歌蕾蒂娅在，倒是有可能把话题扯回文字的弱点上。她答不出话来，一向伶牙俐齿的书生今天哑了嗓子。随着羞耻的回忆攀上心头，睫毛便颤动着低垂下来，一汪银池中灰黑的珠子也不安地瞥到别处去。这一切被托着腮的劳伦缇娜看得清清楚楚，那红眼睛像是万花筒般倒映过少女不易察觉的忸怩。这情窦初开的小黎博利啊。

“劳伦缇娜，我得离开一阵子……代表审判庭督查开罗尔网络的拓展。”

书页又被翻过一张，但并未被放下。劳纶缇娜随性捻着纸张的边角，上边的字母随力道微微起伏：“所以你是来道别的吗，我亲爱的小鸟？”

“我不会离开很久的。”她有些着急地补上一句，又将那蓝盒子用指尖推到书边，半是期待半是雀跃的神色暗暗催促着劳纶缇娜打开它。斯卡蒂在意着与歌蕾蒂娅的赌约，便也伸长脖子凑了过去。

三方晶系的晶胞美妙地堆叠，同铬元素结合便生出了这滴红泪的原石。岩浆的女儿离开遥远的矿床，几经匠人与商人之手辗转至此，静静地躺在白绸子里。一颗红如血的刚玉宝石，弧面在灯光照耀下闪出六道星光来。

“好耶。”

斯卡蒂见了几乎笑出声来，这下赢了。闲来无事她把礼物的价格列了表做了个二次插值，数值分析果然是可靠的。从结果看来，歌蕾蒂娅到底还是错误地预计了审判官的经济能力，她以为那块虫珀早该把审判庭的工资榨干了。艾丽妮有点搞不懂为什么斯卡蒂会这么开心，她的反应比劳纶缇娜大多了。察觉到两人的目光，斯卡蒂赶紧退回到沙发上继续吃零食看戏：“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劳纶缇娜轻轻地抚着红宝石的边缘，圆润冰凉。弯弧面如鱼眼镜头般描摹着两人微微形变的身躯与脸庞，又正好被宝石的其中一道星光分割开。或许对无情的科学家而言，这只是结构稳定的离子型晶体，是三氧化二铝，具有双折射性质高硬度低热传导性什么什么的。可是历史的长河中，人们围绕着这种如梦似幻的石头不知缔造了多少传说。多么热烈的颜色，它是被永远凝结的炽火，再冰冷的人见了心中也要被融出一丝感性的汁液来。然而比起它的工业或工艺价值，它的众多传说，它的形态与美，更重要的是这团炽火的象征。

她关上盒子微笑着站了起来，身高差立刻让艾丽妮从俯视变成了仰视。

“即使是在阿戈尔，这也是一份相当贵重——且沉重的礼物。”劳纶缇娜微微俯下身，有意无意地朝艾丽妮的耳羽上呼气，看着她漂亮的羽毛微颤的同时脸颊染上淡红，“可爱的小鸟，你想要些什么回报呢？”

“不，回报……我并没有想……”艾丽妮的语序混乱起来，她快速地转移了话题，“博士那边有一个会议，我得走了。”

随着关门声响起，斯卡蒂差点被薯片呛到。这家伙过来把红宝石当日用品一样塞给劳纶缇娜，然后几乎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发生。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把薯片扔在一边追了出去。

猎人大步追上了匆忙离去的审判官。她窜到艾丽妮面前质问道：“你真的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说些什么？对谁？”

斯卡蒂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她开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因为我在那里吗？那你现在快回去。”

这番话开始让艾丽妮明白过来了，她慌忙掩饰道：“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

“*阿戈尔粗口……”

你骗鬼呢！斯卡蒂心底呐喊道，沉默寡言的她在陆地上头一回爆出阿戈尔粗口。在罗德岛，伊比利亚审判官迷上了一个阿戈尔女人这件事都快人尽皆知了，而当事人还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她虽然想拦住艾丽妮，但出于对接触恐惧症的顾虑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被灵敏的黎博利跑掉了。

当斯卡蒂还在原地懊恼的时候，歌蕾蒂娅走了过来，一面走还一面回头看不停往远处溜的那个娇小背影。

“我好急。”斯卡蒂有气无力地说，“我可以把她抓回来摁在劳纶缇娜面前吗？”

“不要拔苗助长。你告诉艾丽妮我们会同行去拉特兰了吗？”

“我忘了。没关系，反正她马上会知道的。更重要的是，该轮到你打扫卫生了，二队长。”

艾丽妮飞速地跑到了罗德岛会议室，提前了整整四十分钟。会议室里除了桌子椅子还有关着的电脑外什么也没有，安静得只能听到空气流动声。她抽出一条最边上的椅子坐了下来，用双手埋住脸使劲按摩着眼眶和太阳穴。劳纶缇娜那双比红宝石还要耀眼的眼睛，劳纶缇娜似新月弧度的笑容，劳纶缇娜的吐息流过耳羽深处绒毛的感受……她好像对这一切都上瘾，在ZQ86病房时得到短暂满足后，戒断反应就开始慢慢堵塞住心灵，让灵魂都难受得蜷缩起来。她又想到了斯卡蒂的发言，敏锐的猎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正好，前往拉特兰的任务可以躲开一段时间……但她是怎么发现的呢？她到底抓住了什么蛛丝马迹？

直到博士带着和两个工程部的干员走进来，艾丽妮也没想明白这些问题。于是她再次狠狠按了按太阳穴，告诉自己该工作了。

那两个干员一个穿着轻甲作卡米西尔骑士装束，活泼开朗的性格和她亮眼的金发很相称。她自称是瑕光干员，转而介绍起身后的老师森蚺。森蚺的衣着比较随意，几乎就是随便几道布料缠在身上，露出结实又傲人的身材。艾丽妮记得瑕光似乎来自卡米西尔有名的骑士家族，这种家庭的孩子跑来罗德岛当工匠还是挺稀奇的。森蚺也是见过的，上次她看见嘉维尔给森蚺体检然后两人打起来了，也不知为什么。

“这是我在森蚺干员的指导下独立完成的！”瑕光骄傲地挺起了胸膛，银白的胸甲熠熠生辉。她打开货物箱，里面放着一把崭新的审判庭制式迅捷剑。

“我参考了压缩喷气匕首的设计，为迅捷剑加装了自动喷涂血液的功能。但是光是那样的话还不够，所以就试着制作了控制液体流动的法术单元，可以大大增高博士血液的利用率。”随着瑕光摁住迅捷剑上的开关，用作示范的红色颜料水快速地在剑身环绕着流淌起来，“还有还有！不光是对付BT，我也想配合审判官小姐的源石技艺提升武器本身的性能，所以增加了施术优化单元，审判官小姐操纵风应该也会更加轻松！”

工匠滔滔不绝地说着，艾丽妮似乎看到了劳纶缇娜介绍自己雕塑作品的样子。或许对瑕光来说，制作武器也是一种艺术吧。

“哇，好酷。”斯卡蒂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脸凑过去仔细看着流动的液体。

“斯卡蒂？”艾丽妮惊讶道，她看到凯尔希和歌蕾蒂娅也跟着走进了会议室。

“我忘记和你说了，二队长和凯尔希好像达成了什么协议，我们会和你一起去拉特兰。”

“这对劳纶缇娜的病情也有好处。”歌蕾蒂娅抽出博士身边的椅子坐下来，翘起二郎腿一下下用指关节敲击着桌面。与凯尔希的交流并不能算愉快，甚至可以说让执政官少见地焦躁起来。这个神秘的绿色猞猁什么都知道，但总是遮遮掩掩地打哑谜。

与心事重重的歌蕾蒂娅相反，艾丽妮心中一下阳光明媚起来。想到接下来甚至可以和劳纶缇娜一起行动，本来苦涩的心情如同堵塞着渠水口的杂乱水草，现在它们瞬间被拔除干净，微甜的快乐像一湾泉水渐渐舒展开。

“能不能给我的剑也装一个啊？”

面对斯卡蒂满怀希望的提问，小工匠刚刚想夸下豪言壮语答应，就被森蚺打断了。

“我想是不行的。如果在巨型武器上装这种东西，博士的血根本不够用啊，他又不是血牛。”

看着斯卡蒂微微撅起嘴，博士苦笑着露出一副抱歉的神色摆摆手。他本来身体素质就不太好，今天脸色似乎还要更差，苍白得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艾丽妮谢过两位工程部干员后她们便离开了，凯尔希也走到放映机边调试着资料准备开始会议。

“我来晚了。”史尔特尔咣地推开门，叙述着她迟到的这个事实，但似乎并不打算带上任何歉意。对于她的态度，博士早就习惯了，凯尔希则微微皱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那么人就到齐了。首先，我们来谈谈开罗尔网络的推进状况吧。炎国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稳步推进各个结点城的接入，到现在为止开罗尔网络覆盖率已达86％。哥伦比亚各大州还在互相驳斥，目前有五个州愿意尝试，十三个州左右摇摆，在莱茵生命与背后哥伦比亚大资本的推进下摇摆州或许会改变态度。乌萨斯坚决拒绝接入网络，但博士认为这种态度并非不可融化的坚冰。莱塔尼亚和维多利亚的部分势力均表现出兴趣，却未作出任何实质举动。”

“呵。都生死存亡的关头了，陆地人还只顾着自己那点蝇头小利。”歌蕾蒂娅冷笑一声。

“其他各国各地区大多处于观望状态，特别是伊比利亚。我想出于律法、社会风俗、海嗣灾害等等多层次原因，伊比利亚作为开罗尔网络接入工作的收尾国家会比较合适。”

艾丽妮一边听一边翻看着开罗尔网络的相关说明资料。她特别注意到在宣传与明面上几乎全是那些泰拉知名科技公司的名字，莱茵、沙滩伞……而开罗尔网络的开发工程中也全然不见罗德岛的名字。看起来罗德岛在有意隐瞒自己的存在，其锋芒虽锐，但藏而不露。

“此时，拉特兰结点城主动发出了接入邀请。这是一个有力的信号，一次带头冲锋。”凯尔希凝视着窗外灰暗的人造天空，“……一如他们从前想要建立万国峰会。”

她从放映机后面提出两个手提箱，将其中一个推到审判官面前，另一个交给了歌蕾蒂娅。

“现在，明里暗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拉特兰……这是你们这次的行动补给。”

金属材质的箱子打着转滑到眼前，艾丽妮拔出卡扣，箱子便弹开了。那里面悠悠地冒出几缕冷气，三个半透明的瓶子里装着赤红的液体，还有六个子弹一小盒的血液子弹盒十盒。她想起能天使三个月的原浆血液弹配额似乎就是六十发，这般充沛的补给令人咂舌。

史尔特尔并不入座，看完了艾丽妮的手提箱她又跑到会议室另一边看了看歌蕾蒂娅和斯卡蒂的，然后靠在墙上感叹道：“嚯，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凯尔希，精英干员们要是看见你一次行动给这么多补给，肯定要闹着增加血液配额。”

“精英干员更应该理解罗德岛的行动安排。若是有人来闹，我会让他从扣工资和写检讨中间选一个。方便起见，如果各位愿意为这次的补给保密，博士将会省心不少。”

“拜托啦。”博士虚弱的声音从兜帽里传了出来，看来他这次实实在在地来了一次大出血。

“此外，有一个伊比利亚国教会指定审判庭协作派送员艾丽妮运送的包裹。”

随着凯尔希的鼠标点击，一副伊比利亚油画赫然出现在幻灯片上。阴暗又诡异的色调与笔触让艾丽妮的瞳孔猛然一缩，接着酸涩与苦痛便从每一个伊比利亚人都无法愈合的伤口中流出。

《大静谧》。

这是这幅油画的名字，是几乎每个伊比利亚人耳熟能详的名称。整幅画几乎只使用了尖锐且令人不适的灰黑色，掺杂着少许暗紫与深蓝。黑暗，目所能及之处全为黑暗。淡色的黑暗是化不开的雾霭，明度激涌着的黑暗是海潮，浓到令人胆战心惊的黑暗是崩塌的房屋、灯塔与往昔的无敌舰队。而对比之下最亮的一点淡灰居于视点中心，不知是作者心存的希望，还是绝望中的留白。

“伊比利亚国教会与拉特兰结点城达成协议，将包括《大静谧》在内的一批油画作品送往拉特兰美术馆展览。这是其中最重要的两件之一，另一件指派给了罗德岛，将由干员史尔特尔运送。具体事宜我先前已经和她说过了。”

凯尔希的话语渐渐模糊起来，艾丽妮盯着那副油画思索着国教会的用意。想也不用想，这是对拉特兰的示好，对开罗尔网络态度转变的风向标。但这幅画让她不舒服。并非是这幅画本身的原因，是国教会恰恰选择了这幅画让她觉得不舒服。

指定由艾丽妮运送的订单

⭐6 运送《大静谧》 最多获赞数218 货物重量16.23kg

订单概要

货物条件：受损程度不超过1％

由 伊什坎达结点城 运送至 拉特兰结点城

“在去往拉特兰结点城的路上，干员史尔特尔将自由行动。拉特兰目前驻扎着菲亚梅塔和莫斯提马两位干员，请你们各自到达目的地并交货后汇合。”

史尔特尔这个名字把艾丽妮拉回了现实世界，她终于问出了憋了好久的问题：“拉特兰现在允许萨卡兹送货员入城吗？”

“不允许。所以一般情况下，罗德岛并不会向拉特兰节点城派遣萨卡兹干员。”

凯尔希的回答十分简短，而从反面理解，就是说现在并不是什么一般情况。但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带上兜帽装成黎博利不就行了吗？”史尔特尔倒是一脸轻松，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实在不行就说是卡普里尼呗。”

“希望各位能谨慎行事。拉特兰结点城对于开罗尔网络拓展工程来说至关重要，即使是出现节外生枝的特殊情况，也请各位尽量不要闹出太大动静。从现在起，你们随时可以出发。最后，期待你们的表现。”

凯尔希结束了她的叙述，开始和博士一起整理手头上的资料。史尔特尔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会议室，似乎是打算立刻动身。而歌蕾蒂娅和斯卡蒂则与艾丽妮约定第二天一早从物流站出发。

在死亡搁浅前那个移动城市奔驰于泰拉大地的时代，罗德岛似乎曾拥有一个小型移动城市大小的陆行舰。艾丽妮借机询问那个路行舰还在不在，博士和凯尔希的动作瞬间都慢了一拍。

博士抬起头，脸上还挂着笑意，但眼睛里却填满了悲伤：“啊，罗德岛……凯尔希从雷姆必拓把它挖了出来，最后却不得不又把它埋回去，真折腾人。它啊，还好好地在那呢，算是罗德岛的总部吧！”

凯尔希背过了身去，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带毛的猞猁耳尖微微地抖着。

“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吧。”

博士向艾丽妮和两位猎人挥手送别。会议室又安静下来，排风管道静静地输送着并不新鲜的空气。

凯尔希转过身来，说话依然是那种一成不变的平稳声调：“不，这么说并不严谨。只有博士和阿米娅在的地方……才是罗德岛的总部。”

“别忘了带上你自己啊，凯尔希。”博士拉了拉兜帽，捧起桌子上的资料转向了办公室。

【艾丽妮的今日邮箱】

艾丽妮：

你好！我还是第一次尝试制作迅捷剑呢，罗德岛的许多干员好像都喜欢些大型武器……要是有什么不足之处，请你一定要指出来，下次我继续改进！

我因为和BB共性不好，所以没法穿过时间雨送货。但是，看到其他干员用着我制作的装备，就觉得我也帮到了大家呢！要是有一天能给姐姐打造最棒的装备就好了。开罗尔网络工程中，她一定会冲在最困难的地方……

总之有什么建议都要和我说哦。最后祝你工作顺利！

瑕光

【你收到了来自瑕光的20个赞】

第二天清晨，艾丽妮带着血液补给箱早早地前往了物流站。结点城出城口外的天空蒙蒙亮，太阳也还远远没睡醒。她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又捏了捏眼角。昨晚那副油画总是浮现在她脑海中，好不容易赶走那团黑乎乎的颜料，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劳纶缇娜。这几番折腾下来，她到了快三点才睡着。

猎人们来得更早，远远地就能看见斯卡蒂坐在货车车顶打磨那把巨剑。黎博利超群的视力不会放过任何细节，还没靠近她就注意到劳伦缇娜胸口别着那颗红宝石。

一丝喜悦在心头弥散开，她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

“哎呀，看来我们之中有个人昨晚激动得没睡好觉。”见艾丽妮下眼睑边微微泛黑，劳纶缇娜揶揄道。

“有什么好激动的……算了。歌蕾蒂娅呢？”艾丽妮放弃了辩解，和劳纶缇娜一起去拉特兰确实挺让人激动的。

斯卡蒂细细刮着剑身，又把它对准天边微亮的地方观察剑锋。听了这话，她转头道：“二队长还有她自己的事情。既然你没睡好，那我来开车吧。油画已经装好了。”

“我的订单，你来开车不好吧。”

“没事。”

太阳冒出了尖儿，劳伦缇娜胸口的红宝石闪着光，似燃烧一般跃动着。斯卡蒂一边看着那团贴近心脏的火焰，一边盘算着要是从拉特兰回来她们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她就要把艾丽妮绑到ZQ86房间去逼她说个清楚。

为了方便指路艾丽妮本想坐上副驾驶，见状斯卡蒂连连摇着头，当场把副驾驶座拔了下来。

“不行，我习惯一个人开车。”

深海猎人的力量和举动让小审判官目瞪口呆，只得爬上货车厢和劳伦缇娜待在了一起。

物流站的后勤人员传来了骂声，斯卡蒂赶紧踩油门，货车便甩下尘埃和破破烂烂的座位远去了。

“我回来的时候会赔给你们的！”她把头伸出窗外喊道。

艾丽妮局促地坐在货车厢里的油画边，玩着大拇指互相绕圈的游戏。劳伦缇娜有意地保持着不会肌肤相触的距离靠了过来，用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绕了两圈她的头发，又举到面前给她看：“小鸟，看起来触碰你的头发并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

“啊……嗯。”

其实对于接触恐惧症患者来说，只是相对直接被触碰而言可以忍受罢了。艾丽妮没有透露真相，她太想被劳伦缇娜触碰了，哪怕只有一点也好，如果是头发的话她愿意忍耐。发丝一点点从纤细漂亮的手指上散落下去，看得艾丽妮有些失神。那些幸运的石头们就是被这样一双手抚摸、雕刻的吗？

劳伦缇娜故意将唇贴在耳羽边送气道：“那我可以给你编个辫子吗？”

经过日积月累的实验，劳伦缇娜早就确信耳羽带细绒的深处是艾丽妮的敏感地带。她满意地看到少女不自知地红了脸，别过头去认命般地回道：“……你开心就好。”

于是劳伦缇娜哼唱着故乡的曲调，小心翼翼地绕开艾丽妮的身体将头发拢成一束，又细细地编排起来。雕塑家的手指灵活又迅速地摆动着，也摇曳着少女的心。

“好啦！”

劳纶缇娜捧着辫身，如同展示她最好的雕塑作品。

忽然一些遥远的记忆跨过了时间，传递着些许遥远的幸福。某个午后，艾丽妮的母亲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妈妈，妈妈！还没好吗？”

“快了、快了……好啦！”

年幼的孩童回过头，看到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母亲的脸上，撒在她捧着的辫子上。

模糊的记忆与眼前的景象重叠起来，一道泪痕划开艾丽妮白皙的皮肤，在初生的晨日下闪着光。

“怎么了？果然还是不舒服吗？”劳伦缇娜立刻放下了她的头发，关切道。

斯卡蒂身上的BB很是时宜地哭起来，然后探测灯开始旋转闪烁。她回头朝车厢里喊：“开进时间雨里了。”

“嗯，这附近有BT。”

开罗尔过敏是个好借口。艾丽妮抹去眼泪，笑着告诉劳伦缇娜她很喜欢这个辫子。她打开货车车顶的小门翻了出去，把血液弹填充进手炮里。

火光迸发，血液弹在BT若隐若现的头部炸开，很快它就消散在了空中。斯卡蒂精巧地控制着路线，没有让她多浪费一颗子弹。货车冲破时间雨范围时，补给箱里还有九个子弹盒。

要是和企鹅物流遇险那次也有这么多血液弹，早和能天使一起把山脚下的BT杀光了——艾丽妮这么感叹道。优势火力学说不是没有道理的，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给老子炸。

一场无惊无险的意外，只可惜在活动中把辫子弄散了。然而相比于头发，劳伦缇娜又有了新想法。

“嗯……既然头发可以，那可以让我摸摸耳羽吗？”

只是被吹过气流就面红耳赤，那要是直接触碰会怎样呢？

“不……不行。这个真的不行……”

劳伦缇娜微弯着眼眸打量着少女的脸色。她脸上的红晕一刻也没有消散过，但沮丧地垂下的眉毛揭示着这是实话而并非娇羞。

“吹气已经……已经是极限了。”

她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补了一句，勾得劳伦缇娜心里直痒痒。货车开过一段小山坡，两侧长满了蒲公英。早春时节，嫩黄簇球般的小花开了一地，其中偶尔夹杂着些许早熟的果实，那些长着白绒般冠毛的瘦果排成一团，风一吹便带着轻便的行囊向远方旅行。

艾丽妮最大限度的纵容让劳伦缇娜心满意足，于是她坏心眼地像吹蒲公英那样挑逗着她的耳羽，再看着少女脸上的红晕一点点漫开，延到耳根，染到脖颈。

一阵风吹过，蒲公英的果实飞向了天空，黎博利黑色羽毛底下细腻的白绒也在情人的吐息间飘摇。劳伦缇娜吹奏乐曲般让气流绕过排列整齐的耳羽，细细地吹过每一根羽毛，如同初学者吹过管弦乐器的每一个演奏孔。她甚至大胆地尝试着偷偷将唇贴上耳羽的末梢，见艾丽妮没有抵抗甚至还微抿了一下。

敏感的羽毛处被反复吹抚，艾丽妮先是有些不适，险些要诱发接触恐惧症。但劳伦缇娜的吐息挑逗着她的神经，快乐与羞涩交织着编着曲。很快她的眼神就涣散起来，呼吸也加快了些许。

“不……劳伦缇娜，别这样……不要了……”

艾丽妮哀求起来，神情却似曾相识。是的，劳伦缇娜见过这个表情，那天午后少女跪在床头时，她曾微微睁眼见过的。

“她们到底在车里干什么？”驾驶座竖着耳朵的斯卡蒂大受震撼，这番容易引起误会的发言让她以为发展进度被一拉到底了。

谁是豺狼？谁是羔羊？

掠食者没有放过猎物的道理。劳伦缇娜舔了舔嘴唇，在她的羽毛处抵着嘴唇低语：“不行，我还想继续呢。你的羽毛太好看了，我喜欢它们在风中的样子。”

艾丽妮浑身酥软，更要命的是她起了感觉。货车车厢和快速后退的风景似乎都旋转了起来，腹间不可忽略的暖意时刻提醒着她那个曾令她失态的恶魔又要醒过来了。

“真的，我已经到极限了……别弄了，其他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你的……”

一着急，晕乎乎的小鸟胡言乱语着说出了不得了的话。劳伦缇娜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惊喜，顺水推舟道：“那就给我一根最漂亮的羽毛，我就稍微放过你一点。”

劳伦缇娜细细地选了好久，才轻触那根羽毛的尖端告诉艾丽妮她要这个。很明显的一根，拔下来的话绝对一眼就能看出来。艾丽妮忍痛拔下它交给了意中人，一面暗暗揣度着她的意中人到底知不知道黎博利交付羽毛的意义。得到了宝物的恶龙心满意足，她轻轻吻了那根羽毛，又细心地把它插在红宝石胸针上。

可惜艾丽妮正努力平复着身体的温度，她把经书里关于禁欲的部分反复默背了三遍，没注意到这些细微举动。劳伦缇娜如约放过了她，艾丽妮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正好斯卡蒂也停下了车。

“到拉特兰了吗？”

“不。”驾驶座传来了关门声，“扫描仪发现这里有很多拉特兰结点城的遗失货物，带一些过去吧。”

并不是所有订单都能准确无误地送到收件人手中，米尔人可能抢走货物，在时间雨中仓皇逃命时可能遗失货物，面对天灾时可能不得不丢掉货物……若是将丢失的货物送回失主手中，总能获得额外的感谢。

为拉特兰结点城带回一批遗失货物，对审判庭和罗德岛的第一印象而言都没什么坏处。三人便开始尽可能地将遗失货物搬运到车上，把车厢的空闲塞满。

“你们俩在后面干什么呢？”按耐不住好奇心，斯卡蒂在搬运货物的时候凑上来问了一句。

“没什么……劳伦缇娜一直在吹我的耳羽。”

听着艾丽妮略显委屈的埋怨，斯卡蒂无语凝噎起来。她居然还真以为两人在车里干了什么大事。

“也是，毕竟有接触恐惧症……”斯卡蒂自言自语着走开了。

越往拉特兰结点城靠近，就越经常看到路上散落的遗失货物。遗失货物多得有些反常，至少艾丽妮在伊比利亚边境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附近遗失货物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这么一说确实……”斯卡蒂忽然减了速，“啊，好像有米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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