泔水像呕吐物一般拍在地上饭碗里，在一瞬间，泔水的表面好像显现出了碗底的形状，就像是碗的上面又摞了一只泔水做的碗一样。

不过这个有趣儿的现象只发生了一瞬间，之后就是比较稀的汤水溅射出来，打到了阿莉雅的脸上。

该死的穿着工作服的家伙没有丝毫迟疑，摇着桶子去了下一个围栏。

阿莉雅没心思盯着那家伙的屁股，她更关心今天的泔水里会有什么好东西。是只咬了一半的包子？还是一片泡在冷水里面油乎乎的肥肉？再或者，她可以大胆猜想一下，说不定是红彤彤的带着香料味道的辣椒锅底？

迈着懒散的步伐，阿莉雅无视了围栏外边好奇的目光，也无视自己身不着片缕的情况，勾头看向墙边的碗——该死的，果然又是猪食。

果然那种好事只有在那种什么总督一类的来巡视的时候才有可能碰到，阿莉雅她只能祈祷今天的泔水里不会有人吐痰进去。

阿莉雅身边也没有餐具，她每次都要在弄脏脸和弄脏手之间纠结，相比之下，还是直接用手捞着吃相对来说“优雅”那么一点点。

可今天阿莉雅在泔水里还没捞两下，就摸了一块木头出来。看上面黑乎乎的油渍，应该是厨房里面哪个可怜的桌子瘸了。

“哐当！！！”有好事的家伙突然狠狠拍了一下铁围栏，应该是想要引起被参观的动物——也就是阿莉雅的注意。

在之前，阿莉雅可能还会被吓一跳或者抬头看一下，在最早的时候，她甚至有可能把手里的木块朝他丢过去。但是，现在的阿莉雅早就习惯了这些傻逼，只想好好吃饭，连搭理他的心思都没有。

于是她把木块丢到地上，转身用后背对着他，专心对付碗里的饭食。

……

这里是伊列斯，破碎之地天然的的博物馆，即使是破碎之地上最混乱的时空风暴，也不会让这里的时间线出现任何混乱，所以这里是保存历史和重要资料的理想位置。

几十年前，匈奴人流亡到此并且占领了这片土地，并且在之后的时间对这里不断改造，终于把这片天柱山下的绿洲经营成了一个还像样子的城市，作为他们在陶瓷之路上的一个重要据点，盘剥过往商队们身上的油水。

离开东朝到这里，满载丝绸和瓷器，准备穿越沙漠的震旦商人；从新月沃土来，披着头巾，骑着快饿死的骆驼，拉着一袋袋香料横穿沙漠的阿拉伯人；成群结队，以消息灵通出名的投机主义者雅利安人；甚至金发碧眼的日耳曼蛮子和黑皮卷发耷拉着耳朵的印度南方奴隶，都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做些交易，交换消息，补充补给什么的。

战争的阴影逐渐褪去，东西方的贸易再次繁荣起来，伊列斯这座城市也借着这阵东风迎来了它进一步的发展，以往只会喊打喊杀的匈奴蛮子好像也开了窍——当然更有可能是受了什么高人指点，顺水推舟地在绿洲建立了一个“长河坊”，作为一片定期用来进行展览和交易的地区。

无论是什么奇怪物件或者是神奇生物，都有可能在这里出现。其中的有的来自于几百年前，从混乱的时间风暴里被甩出来，然后流转到这里。有的甚至来自于未来，带着一些最博学的人也搞不懂的神奇特性。

甚至，阿莉雅也在遥远的记忆里依稀记得，自己来自于千年之外的某一时间段，但是那些记忆，已经在不知多少次的重生里遗失得不剩下什么了。

当然，数量最大的还是这里保存的破碎之地上下几千年间的稀松平常的生物。作为为数不多的不会受到时空风暴影响的地区，如果手法得当的话，伊列斯这里能够将文物保存几千年。匈奴人同样了解这一点，所以长河坊的萨拉特宫，就是这样一个同时包含了宗教礼堂，行政中心，博物馆，动物园和植物园功能的中心建筑。

西方人说起萨拉特，常常误以为它的含义是日光，代表这里是瓷器之路最东方的城市，太阳从这里升起的地方。因为再往东边继续走，就是强大又神秘的东朝，传说中遍地丝绸和珍珠的黄金国度。

其实在本地人的语言里，它是是神许之地，神佛坐落之地的意思。他们认为，正是有神灵在伊列斯这片土地上休息，所以庇佑这里成为了时空风暴之中的一片净土，远离混乱的时间线和随之而来的混沌之物。

所有在长河坊做生意的商队，按照本地的规定，都要将他们的货物留一定的样品在这里，同时作为税收，市场质量监管，以及留作历史记录之用。

这些样品，最后大多数成为了博物馆里的收藏。

阿莉雅目前位于萨拉特宫的生物区，同她关在一片区域的，是最新品种的骆驼，能够二十天不喝水连续赶路，进贡给东朝皇帝的沙漠中的不飞鸟，埃及人随身饲养的没有花纹的小老虎，据说它们有控制人心的能力。

至于一位不灭者算不算合格的收藏呢？看看阿莉雅现在住的“奢华”单间就知道了。

这个房间大体上由光滑的大理石砌成，被一堵墙分割成了两个部分，墙体上的缝隙被一种类似石灰的物质填补起来，粗看上去很是平整。

内部是阿莉雅休息的地方，除了摆着一张矮床、搞卫生的一些杂物，以及和“饲养员”交流的带着格栅的窗口外，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但是这里只有在晚上才能呆在这里，白天的时候，阿莉雅就会被赶着通过墙上的闸门，到外面的“展览区”里面去。

这里是更加让人无法接受的地方，管理者好像并没有把她当做人来看待，不但依旧没有给她蔽体的衣服，甚至连生活必要的器物也没有放进来。在阿莉雅刚刚被关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脖子上甚至还被拴着一条链子……

现在阿莉雅脖子上的链子倒是已经被拿掉了，估计也是发现她并没有什么折腾的能耐。

外边的展览区，比起一个房间，更像是一个畜栏，甚至连犯人放风的院墙都比这里要好。

大概是4m×4m的房间，三面是石头墙体，剩下的一面是一整个儿铁围栏，围栏的窗格嵌入了透明的玻璃，可以让人清楚地看到另一面。

而房间中间，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只是平整的石头地面——如果放在墙边，落满灰尘的猪槽也算是设施的话。

拜托，就算是养个小猫小狗什么的，也得给个毛线球一类的东西吧，伊莉雅可是看到过，关猴子们的房间可是竖着几根树干的，它们甚至还有旧马鞍做成的秋千玩。

阿莉雅白天能做的事，就是和对面房间的黄牛大眼瞪小眼，以及试着从空气中吸收稀薄的魔素，试着恢复自己的实力。

至于每天出现的游客？在初期阿莉雅还会比较羞耻，但是她逐渐发现，外面的人看她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只动物，和对面的黄牛没什么两样。

直到阿莉雅有一次看到了自己的介绍牌，上面的内容好像解释了原因：

东朝鼎炉：东朝修士们用于提升修炼速度的奴隶，通常有各种体质，对应着不同方向的辅助效果，同时也可以作为药材或祭品来使用，被加入丹炉或者符阵中，通过特定手段也可以发挥功效。笼内这一品种的鼎炉的特点是较强的再生能力。

不识货的家伙们，堂堂一位不灭者，竟然被当成鼎炉关着，不知道是哪个二把刀得出的鉴定结果。

时间长了，阿莉雅也习惯了玻璃另一边好奇和下流的目光，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大大方方地在他们面前来回走动，如若无人地打坐，发呆。

真是了不得的进步呢——真让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外面的“游客”们，大多数是南来北往的商人，在贸易之余来到这里，看看破碎之地又产出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销路如何，下次跑商要不要顺便进些货。

这些事阿莉雅一概是不知道的，她每天只能通过围栏看到外面出现的不同种族，有些是没什么特点的人类，经常也有同时具有野兽特征的亚人，披着滑稽又充满特色的袍子，以及一些完全不像人样的东西。其中一些她认得出来，像是天柱山下常见的狐仙，长着鹿角的震旦商人，她甚至有一次看到了摆着龙尾的东朝官员，标志性的深袍大袖一眼都可以认出来。

不过也仅限如此了，其他认不出来的，可能是比西域更靠西边的种族，绿皮肤的，尖耳朵的，骑着木桶的，露着獠牙的。阿莉雅也不指望自己能了解多详细，观察外面的游客只是阿莉雅打发时间的手段罢了。

三个月前，她从天柱山的云顶祭坛跑了出来，圣灵实现的愿望果然彻底，她的所有痕迹都被清除得干干净净，甚至是她身体里流动的澎湃魔力，都被完全归还给了世界。以及破碎之地的所有人都忘记了这样一位不灭者的存在。

当时的阿莉雅带着一种“满级大佬删号重练”的心态下了山，打算看看这次又会遇到什么乐子。

倒霉的是，阿莉雅首先碰到的，就是她最不想碰到的家伙们——捕奴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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