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猎人帕帕拉恰出现在教会骑士的队伍中，这种场景并不常见。橘红发猎人厌恶教会的事在亚楠人尽皆知，有人曾目睹他擅自攻击现任大主教赛菲尔，也有人看见帕帕拉恰不止一次明目张胆地无视教会传教……诸多罪名怎么看也能把他投进亚哈古尔的牢狱，可偏偏他是猎人们的首领，群狼无兽的话可保证不了这帮被亚楠人恐惧的侩子手会怎么样。不过必须知道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如果没有紧急事件的话他不会主动出现在亚楠的中层地区，也就是名为教会镇的这里。

前几日赛菲尔派人邀请他来这里商讨重要的事，谈论地点便是在这附近的研究大楼。老猎人抬头望见高大的，充满维多利亚对称风格的大教堂尖锥样式的建筑，默不作声地偏过头去以示唾弃。

到了目的地，教会骑士就分成两列，帕帕拉恰便大步流星地踏进这死气沉沉的研究大楼。一切都很安静，除了偶尔传来几声让人脊椎发麻的呻吟，其他便是沉默不语的医护人员，大家的声音都细不可闻，帕帕拉恰走进时也瞬间放轻了脚步。这些病人是无辜的，他也不可能将不满施加在这些患者身上。

兽化病之后又出现了大头症，这种疾病主要集中出现在14岁以下的孩子身上。帕帕拉恰看见头部积水肿胀如水母般的患者后，就不忍再细看。这样也算活着吗？他注意到血液源源不断地输入这些病人体内。老猎人不愿苟同教会的做法，只是在这被绝望包围的亚楠，治愈教会给了所有人希望。

“赛菲尔大人，你迟到了。”帕帕拉恰转身看见金发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身边还跟着两位陌生的年轻人，看打扮就知道是之前猎人协同保护过的拜尔金沃斯成员。

“看来人到齐了，我们去会议室谈吧。”赛菲尔注意到帕帕拉恰依然背着巨大的镰刀。“居然只来了你一个人吗？客人们需要评估与我们进行交易的利弊，我以为你会和你的猎人朋友们一起来。”

“没必要。其余猎人各有各的安排，会议后才能决定我会率领多少人来解决这个问题，最近猎人人员损失有些多，希望教会能给予像样的援助和补偿。”帕帕拉恰一边摇头一边说出自己的要求，末了他走到赛菲尔的面前问：“你所说的敌人是什么？”纸条上的讯息令他不安 ，猎人的直觉促使他暂时听从赛菲尔的命令。

“是你们喜欢的猎物。”

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赛菲尔巧妙地避开了帕帕拉恰的问题。

猎人的眼神犹如利刃狠狠瞪了一眼赛菲尔后就立刻收回，他下一秒就摆出日常温和模样，只不过这层伪装现在毫无作用，教会的人无不防备他。忘了说了，帕帕拉恰其实是赛菲尔大人的亲弟弟，尽管他们早就断绝了这层关系，但对血脉相连的彼此还是对对方留有余地。

帕帕拉恰放弃了追问，他一声不吭地站进队伍里和赛菲尔并排，周围的神父也不敢说话，毕竟这是赛菲尔大人的胞弟，加上第一猎人的名声 ，连教会高层也不敢轻易动他，最近刻意找协会的人麻烦也会被他拦下。

队伍如长龙般走进呈矩形体的大型电梯内，由蒸汽驱动的电梯发出巨大声响后开始上升。

现在教会、猎人、学院三方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聚集在此，只为探寻来自深海的奥秘。

啊……

在猎人和大部分亚楠民众一样还未发觉时，一头巨大的异形已经盘踞在研究大楼的楼体。他倒挂着，修长的四肢和身体覆盖了整个建筑，在柱状身体的前端是一颗杏仁似的脑袋，上面爆出无数双金色的眼睛。

他长久地注视远方的海岸——大海已不平静，有东西正汇集力量伺机击碎此地的平静。

* * *

这已经是第十二个月，教会探子在一个月前还能以进货的名义进入渔村调查，现在却统统被拒之门外。渔村的村民们将自己笼罩在一身破布条中，手持骨头和石头制成的鱼叉，恶狠狠地喝走任何妄图进入渔村的陌生人。他们不再需要铜币、银币和铜币，村民们踩在死鱼堆成山的烂泥中叽里咕噜地朝外来者发出咆哮。

最后他们决定披上从死去村民身上扒下来的破布衣物。不过当两具尸体从被揭开秘密摆在他们面前时，两个人都差点吐出来。

藏在破布下的是两具恶心又粘滑的尸体，不过它们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类的肌肤。每名村民都是如死尸般的青灰色，手脚也变得修长扭曲，探子们仔细检查后发现这些生物身上竟然没有一丝体毛，也没有正常的生殖器，准确说……生殖器和鱼类的一样，内缩进体内。当然更别提鳞片和弯曲凸起的脊椎，骨骼从皮肤里钻出来却没有伤及内脏和肌肉一分，仿佛这些东西就是它们本身的一部分一样，它们甚至有鱼鳃，挂在脖子和脸颊两侧。

这到底是鱼还是人？其中一个人在恐惧和困惑中唤来了鸽子，将讯息传递出去。接着他们又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尸体藏起来，很快教会就会派人来取走这些尸体……

“西蒙，我们真的要去吗？”其中一人的言语中净是犹豫和抗拒，“我有不好的预感，渔村里有什么东西在转化他们……”

“看都知道。可是如果我们不做的话，也回不去面对赛菲尔大人吧。”另一人拿出了夹在腰间的武器。“只要取得一块样品就足够了。”他的武器展开，是一双漂亮的曲状弯刀，从刀柄到刀尖弯转如牦牛的角，更奇妙的是这双弯刀甚至还能合二为一化作长弓，如此巧妙的武器一看就知道这是猎人的武器。这是弓刃，老猎人们喜爱的武器之一。

“你在这，猎人协会那帮人不会为难你吗？”

“猎人协会那帮家伙不会管我为谁工作，大家都是生活所迫，没有正义是非可言。”

西蒙披上鱼人村民的外衣后居然看起来和渔村村民有几分相似。接着他抓起地上的死鱼捏成泥浆浆自己全身涂抹一遍，利用其腥臭味掩盖自己原本的气味，他甚至连刀身也抹上一部分用以掩盖自己的身份，同伴见状也效仿他的行为。

“可真臭啊。”

“不然教会那帮人怎么可能来这里呢？这种脏活累活只有我们这些穷鬼才会干。”

两个人又一次站在渔村入口处，踩着变得乌黑的海水前进，尸水和海水混合成的污水趁机滲进他们的皮靴里，这次出乎意料的村民们没有拦住他们。西蒙瞧见空气从这些变异的村民两侧鱼鳃里吸入又从它们嘴中吐出，它们大都佝偻着背，少数匍匐在尸水中游荡，凸起的尖刺从水里冒起，让人看着不怀好意。

“西蒙……”

“别说话。”西蒙压低声音从面前的祭司与巨型鱼人身边走过。要说这是人类也太勉强，巨型鱼人的身形已经膨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几乎有三个成年男性这么高，头部被寄生性的贝类占领，它张着大嘴仔细嗅了嗅二人后让出一条通道。

西蒙看见了更多的鱼人和死鱼尸体。渔村完了，他得出结论。怀揣着一丝恐惧不安，他按住武器慢慢往前走，直到来到一间木屋前，他推开木屋看见有村民在熬煮肉汤。

腥臭的鱼汤在被烧得漆黑的铁器里煮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又是一头雌性鱼人，它，准确说是她说话了。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西蒙没有搭话，他的眼睛斜视而去，这里哪有什么孩子，他又仔细看了看鱼汤。啊啊，那白骨不是鱼，而是……西蒙抽出了弯刀，飞快闪身到鱼人的背后，双刀一个合围，就将鱼人的头与身子分离，黑血从断面喷涌而出时，西蒙听见了重重叠叠的脚步声，但他却没有动一步，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接着又是一脚踢翻鱼汤，一堆白骨从肮脏的肉汤里淌出。

“西蒙，我们只能逃了！”另一人喊醒了西蒙，他狠狠地摇晃西蒙的身体，直到对方一脸痴呆地转过身。“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你却在大喊大叫，现在那些怪物全聚上来了。”

西蒙眯起了双眼，他跟上同伴的身后，从后门出去，二人奔到屋顶，从渔村的棚子逃到另一个棚子，无论如何也不能下到地面，这是最快奔向出口的方式。数名鱼人祭司面对他们召唤未知的东西，西蒙打倒最近的两个后赶紧往前滑步躲开。他们只管狼狈地躲避和逃窜，鱼人们也爬上棚屋，先是一个，接着是第二，再来是一群，它们不顾屋顶的承重力，一个托着另一个往上爬去，搞得棚顶摇摇欲坠，就在二人逃到最后一个屋顶时，一道雷电把两个人直接打下。

人在绝境时的求生欲望非同凡响，西蒙四肢并用从棚顶摔倒尸水中爬起，在鱼人聚集起来前翻身跃开鱼人的扑咬，回身用弓刃切掉了离自己最近的鱼人下颚。他看向另一个人，他的同伴恐怕要殒命于此了，无法站起来的朋友被鱼人们抓住啃咬，它们拿叉子捅穿人类的躯干将其固定在海水中。西蒙不顾打来的浪潮纠缠自身，他一边迈开步子一边开枪，水银子弹能穿透鱼人身体却不能立刻让它们毙命。

真他妈倒霉。西蒙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死去的同伴。鱼人们把尸体撕碎，人血飞快在黑水中蔓延，铁锈的血与腥臭的尸水溶为一体，鱼鳍在海面循环绕圈好似庆祝。西蒙的同伙飞快被拆解，巨型鱼人咬掉了他连在躯干上的头，白花花的脑浆爆出时，西蒙一脸恶心地逃走了。趁着这些东西分尸的时候，他成功脱离了包围。

治愈教会和拜尔金沃斯那帮狗娘养的要得就是这种东西？待确定暂时安全后，西蒙扔出了包里的全部油瓶，再用手枪带起的火星点燃。在水面上蔓延开的火焰与浅水区很快成为一道墙壁拦住了鱼人群的奔来，他听见海面传来幽怨的吼叫声，久久不能散去。

一个大浪打来，西蒙被拍倒在沙滩上。他吐出沙子翻过身时，正好被前来回收尸体的教会人员看见。

“带…带我去教会！”他累得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在被人扶起来时西蒙突然大吼：“狗娘的，这根本不是瘟疫！”

* * *

亚楠的下水道是连清理工人也不愿意来的地方，兽化病爆发后就更是如此，人变成的野兽潜伏在下水道的黑暗中，老鼠和食腐乌鸦会吃掉从地面扔下来的遗体。尤库雷斯和杰德走在这排泄物和血肉组成的下水道中，似乎在寻找什么。这并非他们负责的区域，只是带杰德来这是帕帕拉恰的授意，尤库雷斯也没法阻止第一猎人的要求。

【杰德如果还想作为猎人生存下去，就必须独自狩猎一匹狼人。尤库雷斯你作为监考官告知他规则就是，除非生命危险不得出手。我知道你心慈手软，但这不利于猎人成长。我们是与野兽战斗的战士，不是过家家的小朋友。】

真麻烦啊，不过也没办法，杰德的反应比他们想得都大，帕帕拉恰也是为了杰德好。如果他懂知难而退就好了。想到这尤库雷斯又叹了口气，现在她走在前面，不太想把自己情绪表露出来。

烂泥和粪水很快把他们的防水靴子染得黑黄遍布，尤库雷斯见快到目的地了也开始嘱咐杰德：“要时刻保持平静。狼人的智力不比人类，如果它发现你怯弱就会撕碎你。”

杰德一听就知道女猎人是在担心自己。理论知识在三个月的训练中就学过了，他当时的文化程度只能勉强写自己的名字，也不明白做猎人为什么要认识字，不过文字课也是尤库雷斯负责，所以他和其他见习猎人一样学得格外认真。现在看见尤库雷斯一脸担忧的样子，杰德居然傻乎乎地偷笑起来。

“所以我们猎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必须将情绪维持在一个恒定的状态。你现在可能不明白，等以后自己开始带队了，就会懂了。话说回来，新家感觉怎么样？”

尤库雷斯的话锋转得让杰德差点没反过来，他赶紧收回笑容，急忙回答：“很好，多亏了伊尔洛前辈帮忙。没想到能租到5银币一个月的房子。”

（亚楠汇率：1金币=20银币=200铜币，普通亚楠人月工资在1金到1.5金之间，猎人因为工作性质特殊工资则为5金币，这也是就算死亡率极高外乡人也趋之若鹜的缘故，据统计该职业死亡率接近百分百，现存年纪最大的猎人伊尔洛也不过35岁）

“是吗？我只希望你不要勉强自己。”尤库雷斯在某一处站定了位置。依照情报，这个地方有一头手持铁枪的狼人活着，似乎是以前的清洁工人。她侧身凝视前面说道：“你的任务就是独自杀死那头狼人，就在前面。放心，我在你身后不远处，如果解决不了就求救，我不会让你有事。”她刻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话，将落叶滑出剑鞘握于手中。

“去吧。”尤库雷斯让杰德先走，自己则在他五米以后的地方缓慢行走。沿途那些碍事的老鼠和乌鸦早就被她清理了，她枪术和飞刀技术都很好，得益于血族的体质，她比做了血疗的猎人还要强大。

她突然想起以前的事，自己作为猎人家入亨里克小队时也是杀了一头狼人来作为证明。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为了避免猎人们因为猎杀的其实是兽化病晚期的人类而产生心理障碍做得脱敏治疗。尤库雷斯已经麻木了，她看着杰德还稚嫩的背影轻轻叹气。

到底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结束这样的地狱呢？

杰德拐进弯角后，尤库雷斯就停下了脚步。前面是属于他的试炼，我不能轻易插手。她叮嘱自己。虽说也可以由尤库雷斯亲自将怪物解决掉，再告知帕帕拉恰结果。不会有人发现她的手笔，第一猎人也不会追究问题，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和承诺，派她来监考只是为了新人能安全结束这场试炼。

可是尤库雷斯没这么做，她摇摇头后放弃了这卑劣的念头，决定就这么踩在污水中安静等待。因为尤库雷斯明白，最终做决定的人不是她，而是杰德自己。

天色还早。尤库雷斯抬头看向下水道上方的世界，居民的排泄物和污水就是这样倒下来的，她站在一处安全的地方，看着不远处老鼠与烂泥般的怪物去哄抢刚刚从高处倒下的食物残余。她用余光看见一双属于妇人的粗糙双手在等到木盆中发臭的肉汤流尽后才收回去，尤库雷斯的头转开，她听见呼吸声和脚步声，拔剑回身一指。

“啊，是你？我还以为是狼人想要偷袭我。”尤库雷斯垂下剑。她瞧着猎人三角帽上令人熟悉的凌乱翎羽叫出来人的名字：“伊尔洛，你怎么也来了？”

“喂喂喂尤库雷斯，我刚想拍拍你的肩膀，你太警惕了吧。”熟悉的声音传来，一身黄黑色老猎人打扮的伊尔洛立刻摘下自己的棕色面罩，露出令人安心的熟悉笑容。“当然是来看看看我们协会可爱的年轻人啦。”

可爱的年轻人，看来是指杰德。“有我看着，不会有大事。”尤库雷斯轻轻叹气。“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吗？说吧，你肯定还有别的事。”

“治愈教会的人来了。”伊尔洛收起了笑容，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让尤库雷斯警惕。“教会骑士们邀请猎人前去研究大楼，似乎是想与我们合作。现在帕帕拉恰代表猎人去了那里。”

“合作？”这个词与治愈教会可以说是八杆子打不着。趁着下水道没有眼线，尤库雷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担心他们另有所图，赛菲尔不会这么好心，教会那边一定有什么打算才会找上帕帕拉恰。”

“我也不知道，只能等帕帕拉恰回来再作商议。”

“等杰德结束试炼就去协会大楼看看吧。”尤库雷斯看向巷子的方向，伊尔洛则立在她身后，与她一同等待。这才五分钟，尤库雷斯已经感到时间的漫长。

“希望一切顺利。”

“我也希望。”

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 * *

亚楠下水道错综复杂，连老猎人偶尔也会出错，更别说新人。杰德不过是在训练期和其他同届新人们一起去过一次下水道，当时人多吓走了怪物，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就算杰德按照尤库雷斯的嘱托往目的地前进，沿路也有许多未知。老鼠与食腐乌鸦从猎人脚边跑过，它们都聚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一看就知道是等着他身亡好吃掉他的尸体。

滚开！杰德转身挥起锯肉刀以示威胁，金属和金属的撞击声确实容易吓走这些低层次的动物。老鼠和乌鸦因为锯肉刀关节展开时的乒砰声被吓走后，杰德立刻奔跑起来甩开这些东西，只要拉开几米距离这些生物就不会追上。他牢记训练课堂上尤库雷斯讲述的经验，屏气贴墙滑步前进，再怎么说他也是猎人。

杰德在下一个拐角处停下，他探出头去看见一头皮毛枯槁的狼人蹲坐在污水里，面朝墙壁，双臂不断抬起放下一看就知道在进食，细长的口腔中发出难听的咀嚼声。这就是目标？杰德已经知道狼人大多源自兽化病患者，这种病至今无法治愈，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传染，布里茨是因为染上兽化病才变成了怪物……想到这，杰德呼吸变急促了一些。

他责怪自己不该想这些，如果完不成试炼，就不能帮上尤库雷斯了。女猎人救他的那个夜晚他已经深深印在脑海深处，她决绝的模样和被野兽撕咬的身体令孩童胆颤心惊。杰德按住自己的胸脯深呼吸一口气后，紧握着锯肉刀走出去。

猎人在缓步靠近，狼人却还在自顾自地进食，它的利爪攀上下水道的石壁，哀嚎几声后转了过来。猎人与猎物四目相对，杰德看见一头饿得发慌的野兽伸出藏在肌肉里的尖爪，它一下站起来，竟然比杰德高一大截，由于饥饿过度而变得消瘦，不过就算这样也看起来有十足的威胁。

狼人佝偻着身体大吼，似乎是不想杰德靠近自己。杰德摸出飞刀扔到它身上，遭到挑衅的狼人立刻张开双臂前扑，杰德顺势紧贴墙壁滑步躲开，他贴着狼人的身体绕到背后，抬手就将锯肉刀变形砍去砸到肉上后又迅速收回，就这么扯下狼人手臂上一大块肉。鲜血飞溅而出激起猎人的战意，只是杰德突然犹豫了，他还记得自己失控的模样。

时刻维持你的宁静。他想起尤库雷斯刚刚的话。杰德没有轻举妄动，被激怒的狼人飞扑而来，他又侧身躲开，再趁着狼人空隙，抬起锯肉刀就是一砸，正好砸在狼人的头上。特别的金属轻而易举就敲碎了狼人坚硬的颅骨，连杰德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击杀了目标。经过血疗强化后的猎人早已脱离人类范围，杰德伸手捅进狼人瞪大的眼眶中，直接扯出里面的内容物。

狼人的血肉倒在下水道的污水中，杰德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他身上又一次被鲜血染红，只是这次他没有感到愧疚，心中反而升起一阵畅快淋漓，还有诡异的触感。这头狼人和变成怪物的布里茨一样，有种莫名的触感，难道说这东西是猎人？待他准备进一步查看时，尤库雷斯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试炼结束了。”

杰德赶紧转身，他看见女猎人站在不远处拍手。“干得漂亮，杰德。干净利落的斩杀，我们都看见了，恭喜你合格了。”她闭眼微笑的样子让人得到慰籍，翘起的嘴角令杰德不平静的心逐渐平稳。

“年轻人，干得不错！”伊尔洛也这么夸赞。

不过面对老猎人们的夸赞，杰德却没有任何实感，他张开自己握紧的拳头，随手将手上的脑浆和眼珠捏碎的肉酱扔下，又紧张地擦了擦手，可是他身上也满是血污，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杰德最后放弃了弄干净自己的打算，他走到尤库雷斯身边，后者安慰似地拍了拍他肩膀。

狼人的尸体躺在污水中，它剩余的一只眼睛瞪大青色的瞳孔目送猎人们离去。伊尔洛转身看了最后一眼，他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忧伤。可怜的猎人，可怜的野兽。老猎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哪位可怜的年轻人参与狩猎没多久就染上兽化病。他们不过是参与谋杀的凶手罢了。

* * *

猎人的代表帕帕拉恰坐在赛菲尔主教的左手边，学院的代表则在赛菲尔的右手边，教会成为了将毫无干系的三方连接起来的纽扣。

赛菲尔微微低头，拿起放在桌面上的银色面罩，上面镂空的华丽花纹让人感到说不上来的诡异。帕帕拉恰盯着赛菲尔和他身边另外两个看起来很是奇怪的两位年轻人，他仔细听着圆桌上人们的争吵，无非就是有关眼睛、宇宙、梦境、上位者的事。这些事他早就听说过无数次，很早以前充当护卫护送某位早熟的少女前去拜尔金沃斯学习时，对方曾在路上这么告诉他。

【人类眼睛所看见的只是一层伪装，我们的世界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值得发掘。眼见或许不为实，我能察觉到一些莫名的存在，为了这个答案我才会去拜尔金沃斯学习知识。】

难道亚楠真有什么自己看不见的东西？从那个时候帕帕拉恰就开始思考。从很早以前亚楠就兽化病蔓延，据说这是一种远古的瘟疫，瘟疫从何而来却无人知晓。他见过教会医生在街头为病人放血，也见过聚在街头的，坐在轮椅上的病患们。比起白天，他更喜欢黑夜，亚楠的夜晚没有绝望呻吟的病患，只有杀戮和野兽滚烫的血。

“我想有人好奇我为什么要聚集诸位在此。”赛菲尔站起来说话了，他已经戴上刚才帕帕拉恰嫌恶的面具，尽管半张脸被完全覆盖，但他那充满野心和狂热的目光却已经投射到在场每一个人身上。“父神在上，他为我们赋予了使命，所以教会一直在作为亚丹大神的眼和嘴接收并传递讯息，前些日子他警告我们要小心大海。因此我派人前去探查，发现了一则惊人的消息。你们想知道吗？”

赛菲尔张开双臂，会议室沉重的铁门被神父们推开，一名高大的光头狱卒推着一个长宽高约一米五的笼子进来，而笼子里则放着一个约一米水箱。水箱的水污浊不堪，里面传出阵阵恶臭，一路上还有蝇虫不断叮咬，绿得让人犯恶的污水不断溅出。狱卒在众人中心站定，他从腰间解下一把金属铁叉捅进水箱内，水箱里的水就涌出更多，很快一只诡异的生物被从水中捞出，狱卒趁机扯起铁笼左侧的锁链捆住生物的脖子固定在笼子上，最后他站定，向赛菲尔恭敬地鞠了一躬才快步退出会议室。铁门再次被关上、所有人都盯着房间中心的那头怪物。

他？应该是它才对，现在还活着，苍白而布满鳞片的皮肤，全身光滑没有一根体毛。它的整张脸已经外凸，上下颚过度延长，脊背上生出根根硬骨，更让人惊讶的是它的脖子两侧出现了类似鱼鳃的东西，它像鱼一样用嘴呼吸。

“这是我们从南边的渔村捕获的生物。经观察似乎是由人类转变而来的。”赛菲尔直接说出结论。“你们联想到什么了吗？兽化病对吧？教会研究所初步断定这是一种未形成规模的新型兽化病，这是我们捕获的唯一一只活的样品，现在我要向你们展示……”

赛菲尔走下高台，命人搬来移动梯子供自己使用。他一只脚踩在铁笼上，一只脚踩在梯子上用作支撑。赛菲尔拿出本该当作装饰的十字剑，斜插进鱼人侧颈的鱼鳃里，向下直接穿破鱼人的喉咙与心脏，漆黑的血从苍白的皮肤下飞溅而出，染黑了主教的白袍与面罩，鱼人惨烈地挣扎也没能把赛菲尔摔下去，反而让污水洒了一地，直到鱼人化作剑下亡魂，赛菲尔才直起身将十字剑扔下。他满头满脸都是黑色的血，不过这并不会妨碍他接下来的演讲，他扯断尸体纤细的脖子，将鱼人的头握在手中，仿佛胜利的女神般。

“现在我将向你们展示真实。”

头颅被剖开，内里的脑花依然完整，从眼球后的神经延续过去竟然还有别的眼球存在，还在因为神经的残留而颤抖。一颗，两颗，三颗。赛菲尔的掌心出现了三颗眼睛，灰绿色的瞳孔象征其曾经人类的颜色，但仅限于此，毕竟这三颗眼睛是镶嵌在大脑上的存在。

一直沉默的拜尔金沃斯的学者们站起来鼓掌，接着是圣诗班的人们鼓掌，帕帕拉恰在当中像个异类，他皱眉拒绝参与这疯狂的祭祀活动，直到掌声落下，第一猎人分开大腿坐在台阶上，他将自己的武器扛在肩上说道：“所以你叫我来干什么？我不会替你杀人的。”

“当然不是叫你杀人，你看了就知道我为什么需要你们猎人合作。”赛菲尔侧身又命神父开门。“看，你们的人会告诉你答案。”

帕帕拉恰看见西蒙连滚带爬地被推进来后站起来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赛菲尔走到跪倒在地的西蒙旁询问：“告诉第一猎人，你看见了什么？？”

“渔村没救了，他们全都变成了这样的怪物，他们不仅吃掉了我的同伴，还在散播瘟疫，鱼都死了，满地的尸体，海水都是黑色的……”西蒙一边呕吐一边说着骇人听闻的消息。“太多了啊啊，全是怪物，甚至在吃自己的孩子……”海浪声依然盘旋在他的耳边，西蒙只感到自己全身如死一般冰冷。他看见海边有什么……他看不见。他突然开始痛哭流涕。

赛菲尔令人拉下失常的西蒙，朝帕帕拉恰伸出手：“与我们合作吧，帕帕拉恰。你想守护人民，而教会需要它们的一切，现在我们应该暂时放下过去的恩怨，携手合作。”

帕帕拉恰发誓自己从未觉得自己离赛菲尔这么遥远过，或许他和露比当初不该答应带他去亚楠土地下的地牢迷宫探索，那是一切厄运的开端，帕帕拉恰闭上眼休息时不愿面对的梦魇。

* * *

尤库雷斯走在前面，先一步踏进猎人协会，杰德和伊尔洛则慢上几步。

一走进协会大楼她就看见新人们聚在一起不知道干什么，只听见高昂又带有特别口音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女猎人走上前，其余猎人看见尤库雷斯都纷纷让出一条道，她摘下帽子行了一个普通的猎人礼后才说话：“不知道治愈教会派人前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不是教会派来的。”金红发的少女交叉双腿坐在箱子上，虽然她矢口否认，但由于她身上还未来得及脱下身上精致而华丽的服饰所以让人难以信服。“我来这是来找第一猎人。”

“那可真不凑巧，美丽的小姐，第一猎人现在正在教会。您刚好来错时间了。”伊尔洛站在尤库雷斯身后补充道，他简单摘帽致意，跟在两个人身旁的杰德也有样学样。

“那我在这里等他，我有必须要告诉他的事。”少女看起来有些焦急。

尤库雷斯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她直起身环顾四周：“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该准备准备去巡逻了吧。两人一组小队，各自到自己负责的街区找负责人备案。明天早上我会来检查。”

“那我怎么办？”杰德突然插话，尤库雷斯眉头一挑说道：“你和我是搭档。”

“去办公室说吧，陌生的美丽小姐。马上到巡逻的时间了，帕帕拉恰可能来不及回到这里。如果你执意要等，我也必须负责。毕竟宵禁马上开始了，你现在回不去上层，今晚就暂时在这里歇息吧。”

“噢？我该去巡逻了。”伊尔洛突然说道。

“什么？你不和我们在一起吗？”

“啊啊，我不擅长和大小姐在一起。”

“……”

三个人聚在办公室，尤库雷斯为少女泡了一杯咖啡，虽然是劣质的咖啡豆烘焙而成，但对猎人来说也是珍品。少女自然也没有抱怨什么，她只是翘腿坐着仔细品着手上的咖啡，尤库雷斯点燃煤油灯后就走出门去，杰德也赶紧跟上。两个人立在黑漆漆的大楼二层，女猎人给自己烟借了一个火后才说话：“我现在要去巡逻。”

“哈？等等，尤库雷斯，那我呢？”

“你留在这里保护这位小姐。她应该是几年前教会高层指明要帕帕拉恰做护卫的重要人物。当时帕帕拉恰叫了伊尔洛和他一起去。”

“啊？原来你早知道？”

“不然我不可能会善待她。你知道现在猎人和教会的矛盾有多深。”尤库雷斯一脸担忧。“伊尔洛说帕帕拉恰一天没出现了，说实话我很担心这次会谈。”

“哦……那我们怎么办？”

“耐心等待，教会不会拿第一猎人怎么样。他是亚楠的英雄，如果他出事了，人民会质疑教会。明天他就会回来。”尤库雷斯灭掉了烟。她已经很久没完整抽完一支烟了，内心的烦躁与日俱增，或许是血液的跳动，又或许是……她拿上自己的双头剑走了，杰德一个人呆呆地回到房间里，坐在少女的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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