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会场

在北方某个小车站，我出了火车，一阵寒风吹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真是不幸啊，竟然在这种季节，到如此寒冷的地方出差，而且还是这种偏僻的地方。我环顾四周，不由得叹了口气。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大川，是一位普通的上班族，就职于某个以蔬菜汁饮料为主打产品的公司，知名度和销量都很微妙，大概属于那种让你看到会有“哦，我好像喝过”的既视感，出现在超市角落的饮料。就是这样，不管是公司还是个人都很平平无奇的我，今天却告别了大都市的社畜生活，来到了这个北边的小城。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怎么想也只有你最合适了吧，大川君？”这时，领导的话在我耳畔再度回响。可恶，明明是以脾气温和著称的领导，也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了，以至于被发配到这种地方来。

当然，也是有所谓的理由的，现在不是二次元所谓的“萌化”风潮很火嘛，最近公司的上层也突发奇想，想要设计一个二次元的商标形象，我在高中的时候画过一点漫画，于是便设计了一个名为“米卡酱”的二次元风美少女，提交了上去。谁成想，我这随意的画作，竟然就这样误打误撞成为了公司的新形象。从此以后，原本几十年不变的蔬菜汁包装，突然就变成了印有“米卡酱”的新潮商品，销量大概也有所提高了吧——而我呢，作为报答，几天以后，拿到的竟然是出差的命令？

“虽然这里很靠北边，不过最近要在这里要举办一个规模不小的国际博览会呢。最近我们公司在商品上有了很大的变革，正是需要宣传的时候。大川君，既然‘米卡酱’是你设计的，那就拜托你了，去那里协助一下博览会的摊位吧。分公司那边人手太少，已经忙不过来了，你可要和他们好好合作哦！”领导就这样不容置疑地对我说道，于是，下一个镜头，我就走在这个小城的大街上了。

两小时后，来到了博览会的现场，虽然城市不大，但是这里的展览会却搞得异常的气派，甚至占据了市中心的整片广场。大概这也是当地近年来所做的大力宣传的一部分吧。我走在其中，看着一个一个正在热火朝天地布置着的展位，总感觉我们的“蔬菜汁”在这其中有格格不入之感。而且，在我个人而言，这个蔬菜汁感觉还是有些难喝的。

不一会，我来到了我们公司所代表的展位，应当说，不管是面积上还是地角上，虽然不是太好，但也不算太差的水平。虽然明天才正式开始，但是在我来之前，分公司的人也已经布置了差不多了——哎，虽然这么说，但是为什么分公司的人一个也没有呢？突然，手机响了，分公司的人向我再三道歉，说是人手周转不开，只能让我一个人在会场工作了。

“对了，大川桑，还有一件事，一会还有一些货物会运到现场，到时候就麻烦你了，拜拜！”电话挂断了，我控制住想把手机摔烂的冲动，叹了口气，唉，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就在这时，一辆小面包开了过来，车上的司机探出头来：“是大川君吧？麻烦您签收一下……哎，东西可不轻，你得小心点。”说着他麻利地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巨大的箱子——好家伙，确实不轻，我自认有点力气，竟然差一点闪了腰。里面会是什么呢？难道是分发用的饮料么？

面包车很快就开走了，我打量着这个箱子。这玩意有一米多长，外面是薄木板，上面印着公司饮料常有的图案，以及那个我所设计的“米卡酱”，她穿着紧身的制服与小裙子，穿着乳胶的长筒袜，留着马尾辫，全身的都是绿色（毕竟是蔬菜饮料嘛）。此时在箱子上的她正在单脚跳跃着，眨着一只眼睛，表现出可爱而又元气的样子。啊……感觉把自己的癖好完全倾泻在她身上了，现在看到她还真是有点羞耻呢。

“真好啊，米卡酱永远都是那么元气……与此相对应的，是阴气沉沉的原作者么……”我自嘲地感叹着，掏出钥匙来，割断箱子上的胶带。

不一会，胶带尽数断开，“砰”地一声，箱盖随之开启。出乎我意料的是，本以为里面会是很干燥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不过，此时的我并没有对此感到多么惊讶。

因为比起那个，我看到了更为匪夷所思的东西……那就是“米卡酱”。

第二章 米卡酱

对，没错，箱子里没装很多东西，硬要说的话，只有一个，那就是躺在缓冲泡沫里的米卡酱——是的，不是立牌，也不是什么小玩具，而是真真正正的米卡酱。

“哎——？！”我一时呆立在那里，良久，我缓过神来，意识到这是一个真人大小的米卡酱人偶。虽然不是很了解，但是这也得特别定制吧，花的钱肯定少不了——抱歉，我刚才不应该埋怨分公司的人，看来他们真的是很上心啊。

我深吸一口气，俯下身来，仔细打量着这个人偶。确实，不管从哪个细节来看，都毫无疑问是米卡酱——不管是身材、相貌，还是外面的装扮，都简直是一比一还原了米卡酱的设计图，我这个原作者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感动之情。元气而可爱的脸蛋，绿色的紧身制服衬托出身体优美的线条，勒肉的乳胶长袜勾勒出的吸人眼球的绝对领域……

看到这里，我禁不住伸出手来，戳了戳她的大腿，出乎我的意料的是，米卡酱的身体并不是树脂手办那样硬邦邦的，而是软而有弹性的，仿佛就是活生生的少女的身体那样……不过不同的是，米卡酱的外面的皮肤虽然是肉色的，但是却明显能感受到织物的材质，可见人偶毕竟还是有局限性的。想到这里，我顺手提起裙摆，发现它身上的衣服也是真正的衣服，是被穿在人偶的身上的——也就说，在裙子底下也会穿着……我脸红起来，赶忙摇了摇头，驱散脑海中奇怪的念头，就算是个人偶，这样做也太过分了吧……但是……我咽了一下唾液，把手伸向米卡酱丰满的胸部——真是的，它的身材未免也太还原了吧。碰到她胸部的一瞬间，我的手指仿佛触电一般缩了回来，真的是胸部！这种丰满而富有弹性的感觉远在刚才大腿的触感之上，简直就像真的，真是让人惊叹。看来这里用的是单独的材料了？不不不，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要做成这个样子啊，简直就像……嗯……我不由得想到些别的用途。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处理它呢？按我能想到的那样，应该把它立起来，摆放在展位旁边吧？于是我看向它的双脚，和我所设计的那样，纤细的美腿之下穿着两只小小的皮鞋，并未看到什么支撑的东西。这样的话将它立起来会有些不稳定吧？总而言之，让米卡酱总是躺在木箱里未免有些太残忍了（而且看上去也感觉怪怪的），我觉得还是先把它搬出来再说吧。可是，该把手放在哪个部位呢？因为人偶太过逼真，动作粗暴地对待它多多少少会让我产生一些罪恶感，但是如果想要把它抬起来的话，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想是公主抱一般，一手放在她的后背，一手放在她的膝盖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我运足了力气，一下子把它抬了起来。虽然很沉重，但是米卡酱的身体出乎意料地柔软，这种触感令我有些感受微妙。

在抬起来的过程中，我又有了惊奇的发现，随着我抱起米卡酱的玩偶，她的身体也随着我的力量微微地弯曲起来。它的关节也是能动的么？这样的话倒是方便摆出很多姿势。不过容不得我多想，要是再坚持下去，米卡酱非得被我害得狠狠摔到地上不可——真见鬼，难道它连体重也进行模拟了么？于是，我调整手臂，让她来到展位的折椅上方，手一松劲，米卡酱便“砰”地一声落到了椅子上，唉，幸好不是真人，不然这一下可能要吃痛。比我想象中好一些，米卡酱没有从椅子上滑下来，而是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瘫软，也就是说，一看就是人偶的坐姿，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我转而研究起人偶的关节，于是，我抓起她纤长的手指，轻轻上抬，顿时，米卡酱的整条胳膊都跟着微微抬起。好精致的关节啊，在布料包裹之下是怎么样精巧的机关呢？我摆弄着她的手，发现各个指关节也都转动灵活，人手能摆出的姿势，米卡酱都能办到。可是，这么灵活的手指能做什么用呢？真是让人不明就里的设计。

那么，整个展会期间就要辛苦米卡酱一直坐在这里了吧。我不禁吐槽，虽然做的很精致，但是就这样放着好像有些大材小用了吧……分公司有这个经费的话，干脆请一个美少女cos一下米卡酱多好，这样还可以和游客互动，并且我这几天也不至于太无聊。接下来的三天要是连着和这个人偶大眼瞪小眼，我都担心我未来的精神状态。

“看来站是站不起来了……要不我整个有轮子的椅子推着她在会场转圈？不不不，那样也太奇怪了吧……”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量着展位，突然，我发现箱子里好像还有东西？应当是刚才被米卡酱压住的缘故吧，我才没有发现。

是一个磁性的小画板，像是那种小朋友常玩的东西，在上面可以用磁性笔画些简单的图案，然后擦掉。也就是说米卡酱一直都躺在这个画板上运过来吗？那还真有点硌得慌。我拿起来仔细端详着，上面已经被画了图案，是一个Q版的米卡酱。咦，这会是谁画的呢？而且，这个画板能有什么用呢？真是的，让人搞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突然，我仿佛灵机一动，既然米卡酱的手部这么灵活，那么让她摆出一手拿着画板一手拿着笔，仿佛在画画的姿势，是不是会有意思些呢？这个想法似乎有些无厘头，但是鉴于我现在也没什么事，于是就被我付诸实施了。我把画笔塞到米卡酱的右手上，做出仿佛握着画笔的样子，又把画板放在她的左手上。这样一来，那个Q版的米卡酱就仿佛是她在画自己的自画像一样了，我不禁傻乐起来。

可是转眼之间我就乐不出来了，突然传来一阵“莎啦啦”的声音，只见米卡酱的手仿佛突然有了魔法一般，擦掉了画板上的图案，然后由她那织物覆盖的右手，沙沙地写起字来。转瞬，她写好了字，把画板转了个面，看着我，脸上带着她那不变的微笑，微微歪了歪头。

“你好呀( ° ∀ ° )ﾉﾞ，请问你就是我的主人么？很荣幸见到你！”画板上浮现出了这样的圆滚滚的文字。

一瞬间，我感到世界充满了不真实感，大概这是梦境吧？对了，我一定是在出差的火车上睡着了，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梦。没错，因为我设计了米卡酱，所以会做这样的梦也很正常，哎，看来得注意休息啊……我傻笑起来，转身看向周围。

周围是非常现实的会场，远处几个人正在工作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这边。

不对，不是梦境，我现在很清醒，除非是我已经精神失常了，自己还不知道，那可不太好办。我赶紧咬了咬舌头，掐了掐脸，如果有陀螺的话就好了……在这个过程中，米卡酱看着我一连串的行为艺术，疑惑地歪了歪头。

“主人，你在做什么？你没事吧（°o°；）不会是因为米卡酱吧……吓到你真的很抱歉！｡･ﾟﾟ･(>д<)･ﾟﾟ･｡”

我现在可以确定了，我神志很正常，只不过现在发生在我眼前的事谈不上正常。总而言之，我面前有一个会写字的，并且使用颜文字很泛滥的人偶。不对，既然这样的话，它就显然不是人偶了，只能当做是真人扮演的——又或者是机器人，嗯，现在有这么发达的机器人么？我听说最近AI变得非常万能，所以有这样的机器人也不奇怪吧……才怪咧。

“你是真人吧？是我们公司请来扮演米卡酱的专业人士么？抱歉，我刚才……”我想到一开始的试探动作，不由得脸涨得通红——不过还好，幸好我刚才没有掀裙子看。

“米卡酱”左右晃了晃脑袋，表现出疑惑的样子：“主人的意思我不太懂呢？你是说我是人类？米卡酱就是米卡酱，才不是什么人类呢！”

“不不，”我摆了摆手，“明天会展才正式开始呢，确实，你刚才的出场介绍非常有冲击力啦，不过一直这样就太累啦，等到明天你再正式工作吧。”

我的话音刚落，米卡酱先是双手叉腰，身体上下晃了晃，表现很生气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她的肢体语言确实很丰富，弥补了表情不变的不足。接着，她在画板上奋笔疾书起来。虽然写字速度很快，但是又能保证字体写出来的美观性，我想在这个文字电子化的时代，这也是种能耐啊。接着，她把画板转了过来，用手指着上面的字：

“就算你是我的主人，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也是不行的！都说了，我是米卡酱，米卡酱就是米卡酱！( #`⌂´)/┌┛”

“好吧好吧，”我也无心和她争辩，反正我只是个打工的，“我知道，你是米卡酱，这样说的话你还是蔬菜汁的化身，而且还能变出一堆蔬菜汁对吧，我明白了。等等，还有一件事，为什么你叫我主人呢？”

“当然了，毕竟是主人你把我设计出来，才赋予我生命的嘛。”米卡酱在画板上写道。

“这样啊……那我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米卡酱的中之人之前真的做了不少功课，竟然连我这个平凡的设计者的事情都知道，“不对，那样的话，你应该管我叫爹才对啊……好疼！”我被画板敲了一下脑袋。

明明刚才还这么尊敬的？说起来，从米卡酱这种仿佛从二次元里走出来的身材来看，她应该是个女孩子吧，我还是稍微自重一些吧。

总之，接下来我就忙于会场的布置了。没想到的是，米卡酱也非常热心地前来帮忙，不管是搬东西还是布置现场，都做的井井有条，还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肚子咕噜起来。我一看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了。“米卡酱！”我喊道，远处正在忙活着的米卡酱听到我叫她，顿时停下来手里的活，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然后又拿起桌上的画板来。这种跑步的姿势还真是可爱地不得了啊，我在心里赞叹道。

“我看现在的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咱们可以回去了，你去哪里把这个……嗯……外皮脱下来吧，明天再来会场就行。”

“什么是外皮呢？你是说让米卡酱把衣服脱下来么，呀！主人真是坏蛋！明明才第一天见面！”米卡酱在胸前握紧双拳，表现出愤慨的样子。

“不我不是……算了，总之，现在该走了，你要怎么回去？”我在脑海中试图描绘米卡酱挤公交或者挤地铁的样子，感到有些难以想象。

“告诉你一个秘密，米卡酱其实是一个人偶哦！所以不回去也没关系的，只要摆放在会场，等待第二天和主人见面就可以啦。(* ^ ω ^)”

“哈？……”我感到肚子一阵饥饿，便懒得和她计较了，“那我可不管你了啊，我回宾馆了啊。”

米卡酱点了点头，随即夸张地摆了摆手，向我告别。接下来，她又瘫坐在了椅子上，像是失去了生命力一样一动不动，这个姿势说起来和我一开始把它抱在椅子上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大概是她有意为之的？

“米卡酱？”我试探性地问道，米卡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偶那样，一动不动，仿佛之前驱动她动作的是某种魔法，而现在的她则失去了魔法，变成了普通的玩偶。

“那……明天见？”我向会场外走去。一路上我不时回头看去，在夕阳西下的暮色中，米卡酱坐在阴影中，仍然是毫无活动的样子。大概是不想和我一起走吧，或许我一离开，她就该收拾收拾下班了。

我简单吃了点东西，回到了酒店，公司为我安排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小单人间。晚上，我关闭电视和灯光，顿时，屋里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我躺在床上，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米卡酱的样子。真是奇特的人啊。

万一她最后真的没走呢？在一片黑暗中，我禁不住开始想象，城市的另一个黑暗的角落，米卡酱就那样屏声静气地，仿佛真的玩偶那样，全力压抑自己，一动不动，依旧面带着不变的微笑，坐在那把简陋的折椅中。

想到这里，我感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情感。最终，在这个陌生的小城里。我还是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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