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梅雨时节的东京迎来了难得的晴空。压抑了十几天的城市今天终于在阳光下重新散发出活力与朝气…只是根据天气预报，这晴朗也最多持续到这天午夜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米卡收到了来自吉松的邀约。

或许是想趁着天气尚好，和老相识稍微叙叙旧吧。

但对于米卡而言，吉松的邀约却帮他斩断了心底里最后一丝犹豫。

“…前几天才干掉了我十几个学生，现在居然还有心情来找我喝酒？”

嘭！

咖啡厅地下的靶场中，米卡放下手中的霰弹枪，用力拉动滑动护木，弹出了空弹壳。平日里宅心仁厚的店长大叔此时却神色阴沉，狂暴的怒火正在他心底酝酿。

“冷静点啊…”站在一旁抱着突击步枪练习的清月讪笑着回过头来。

旁边正在熟悉一把小巧智能手枪的胡桃也此时附和道：

“就是啊，米卡你是不是傻？你这样一露面吉松就吓跑了，我们还怎么套话？”

“呃…这我知道！”米卡颇头疼地放下枪，揉着太阳穴抱怨道：“不行，我不能再练了…我眼里的靶子都快全变成信二那白痴的脸了。”

说着，米卡就上楼泡咖啡去了。

“爱得深沉啊。”清月不由得感叹道。

胡桃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你确定这玩意叫爱而不是恨？”

“爱之深责之切嘛。”

“哇操，那这可是都快切到人家头盖骨里面去嘞…”

胡桃干笑起来，锁定面前的靶子扣住扳机，释放出了一片小火箭般的智能子弹：

“…吉松信二这人，今天真的能活着走出那家酒吧吗？”

与此同时，地下据点的远距离靶场内。

在这块特地营造出绿水青山的两千米长百米高宽的狙击特化靶场中，泷奈正抱着一把经过母基地改进的OSV-96半自动狙击步枪趴在射击位上，瞄准着百米外的目标。

“…最开始我们的主要改进其实只是在弹匣内安装了存取器供弹系统。”

坐在旁边椅子上的猫娘工程师泰雅还在一边回忆着母基地的改进史一边娓娓道来：

“不过在有了120发存取器弹匣之后，我们觉得好像不给它加个全自动有些说不通，就改动枪机加进了全自动功能。虽然射速已经比起同口径机枪来每分钟要降低了个几发，不过后坐力还是很大，就顺便加入了瞬时悬浮锁定技术，让它能够依靠自己而不是射手来自动抵消大部分后坐力之后，整枪才总算变得实用了一点——”

——嘭，嘭，嘭，嘭，嘭！

随着泷奈完成瞄准后扣住扳机，一连五发尾排增程弹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飞远。

“…真的能全自动。”

泷奈惊讶地从瞄具跟前抬起头，瞪大眼睛望着手中带着哑光涂料的步枪。

“那当然，而且不用的时候悬浮系统还能抵消一部分枪械重量，虽然质量本身不变，但对于枪手的膝盖而言应该还是友好了不少的。”

泰雅连珠炮般说着，显得很自豪。而泷奈则试着将枪收进了手指上的戒指终端当中，却被手中忽然消失不见的大步枪吓了一跳。

此时，远处被命中后爆炸起飞的研发部门特制靶子所发出的爆炸声才抵达了射击位。

另一方面，在楼下的格斗练习室中，制服下穿上了透明质地作战服的千束抬起脚赏了那人形靶子一记高踢。在NERA的缓冲下她本人没什么感觉，靶子却嘭地飞了出去。

“哦哦！这样就能用上更大力气揍人了哎！”千束兴奋地在原地轻轻蹦了两下。

而旁边坐在懒人沙发当中的纯奈则一边充当安全员旁观一边说道：

“别太兴奋。我记得你貌似是不杀主义的，失手把人打死了难受的可是你自己。”

“这种事我也知道啦。”千束笑着摆了摆手：“话说你们母基地也有我这样的吗？”

“当然有，不如说除了个别恶贯满盈的大恶人以外，我们一般是不会杀人的。”

“哦吼…真的假的？”

“因为明显是把人拐回母基地要来得更加划算嘛。”

说着，纯奈忍不住微笑起来：

“有的时候还能和自己拐回去的家伙成为好朋友呢。”

“呜哇，你们这招新方式好可怕…”

“…没办法，委员会和理事厅老是抹黑我们，有事没事就cue我们一下，搞得正常招人手段根本就起不到效果。”

纯奈无奈地仰头躺在沙发上，随口说道：

“话说，你要不也和我们一块混得了呗，省得现在老是和我们家大姐搞得不清不楚的…情报部门里面现在据说有很多小姐姐都做了你的小人，拿了针在扎哦。”

“诶…我不会被咒死吧…”

“…怎么会啦，那只是她们宣泄压力的一种方式而已。”

纯奈悠闲地躺在原地，只是摆了摆手说道：

“平时大姐不去找她们上床她们也会做了大姐的小人舔来舔去的，有的还塞进小穴里…那就是一群阴暗的怪人，别管她们就好啦。”

“说得我越来越不想去了怎么办…”千束尴尬地望着面前不倒翁一样摇来晃去的靶子。

在一整天的备战下，时间很快来到了夜晚8点，米卡首先自己开着车抵达预定地点，其次则是先带着狙击手泷奈与充当观察手的胡桃抵达目标对面大楼就位后才带着千束抵达现场的清月的红色跑车。

身披黑色早礼服的清月牵着特地穿着红色开胸裙的千束很快坐着电梯来到预定楼层，找到了暗门的密码输入面板，键入了今日的访问码‘1873’，进入了酒吧‘Bar Forbidden’。

“欢迎。”

前台后的男侍者恭敬地躬身行礼，随即抬头望向她们：

“请问二位…啊，是尚理清月阁下和千束小姐对吧？我们恭候二位多时了。奈奈琪阁下已经在窗边落座，需要我带二位过去吗？”

奈奈琪…？面对冲自己露出礼貌微笑的侍者，清月不由得眉头紧蹙。

这丫头，在这种要紧关头究竟有何打算？

望着千束问询的目光，清月姑且还是点点头：

“知道了。不过我们自己会过去，就不麻烦你了。”

虽然酒吧内的气氛舒缓而宁静，但却显得格外冷清，几乎都没什么客人。

清月带着千束在不被吧台前的吉松发现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在酒吧的座位间行进着，很快就在靠窗的一张小圆桌旁找到了那道正舒坦地坐在沙发当中的倩影。

“小零，你来啦。”

奈奈琪回过头，以她特有的那副格外娇嫩的嗓音冲清月甜甜地笑了起来。

但接着她的目光就在接触到千束时变得幽深而森冷。小七依然微笑了起来，但那笑容却看得千束心里有些发毛：

“欢迎…我的替代品小姐。”

“给我等等…说谁替代品呢你这丫头？”千束的眼皮由于愠怒而轻轻跳了起来。

而小七倒是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拿起了自己的那杯白兰地，示意道：“坐吧。”

眼看千束就要发作，清月当机立断，猛地掐了一下千束的胳膊：

“冷静。”

“呜——”

千束一下子抿紧了嘴唇，一边在空沙发上坐下，一边压低声音：

“…好痛！”

“噗…”

望着清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小七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么多年了，小零姐姐还是这么笨笨的呢，真好。”

“话说你哪位？”千束毫不客气地瞪着小七问道：“和小月很熟吗？”

“是啊，在我们还是亚兰机关的‘产品’的时候就很熟了。”

小七冲千束看似温和地微笑着，眼底却带着冰冷的敌意：

“而你只不过是机关的区区小白鼠罢了——别太嚣张，你这代餐。”

“你丫有种再说一遍——呜！”

千束险些直接发作，却被清月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搂着腰按了下去。

“别逗她了。”清月有些不满地望着小七：“到底什么事？”

“嘻嘻…代餐小姐这样的直性子，人家就是喜欢逗一逗嘛。”

小七嫣然一笑，眼中的敌意转瞬间烟消云散：

“毕竟我都还没有看过姐姐成熟后的裸体呢，代餐小姐居然就拉着姐姐一起洗澡了，真是不知廉耻…”

“…有意思吗你，说正事。”

“好呗。”小七噘着嘴瞪了清月一眼：“吉松信二准备打开虫洞直接连通理事厅的地盘，这件事已经得到了负责管理2401计划后续的亚兰·亚当斯的首肯，很快就会执行。”

“等等…这种事你都能打听得到吗？”

千束从沙发里爬了起来，惊愕地望着小七。

而小七则冲着她露出得意洋洋的微笑：

“毕竟小七我也是在亚兰机关当过执行官的嘛，和某些废物代餐小姐可不一样哦。”

“你丫…”千束叹了口气，躺回沙发里：“…算了，反正也没几天好活了，我不生气。”

“放心，等你死了，我会好好地替你霸占着小月的。”

“嘁，我谢谢你。”千束没好气地别过头去。

而清月则瞥了一眼远处正在和米卡交谈的吉松信二，从正装外套口袋当中取出了一支伪装成钢笔的定向麦克风，摆在了桌上，又一只将收音用的无线耳机递给千束。

“…有事想问你。”吉松相当严肃地如此说道。

“搞得这么正式，是想问什么？”

“手术后…我就把那孩子托付给你了，你还记得那是意味着什么吗？米卡。”

米卡沉默了，而吉松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救的她？她的那颗心脏…可也是亚兰所寻得的天赋的结晶啊。千束是莉可丽丝，米卡。她的才能是杀人，而不是浪费在什么咖啡店的家家酒里。”

“家家酒？信二，即便LycoReco就如你所说只是家家酒…那也是千束自己选择的路。”

米卡深呼吸了一下，质问道：

“而你呢，信二。你吉松信二选择的路又是什么？”

“哦…虽然知道你迟早会听说，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啊。”

吉松的语气依然平和而沉稳：

“我只是贯彻亚兰机关一贯的目标，帮助世间罕见的才能，并将其作用于世界罢了。即便那是杀人乃至屠杀的才能…那也一样。”

“信二…”

米卡望着曾经志同道合的好友，眼底闪过一丝沉痛：

“…你是认真的吗？要让千束去杀人？”

“是啊。”

“即便那违背她自己的意志，不是她的选择，也要让她去杀人吗？”

“当然。”吉松信二毫不犹豫地点头：“人活在世上本来就无选择可言，一切都是天意…无论平庸还是天才，都是上天的意志。”

“哼…天意啊。”

米卡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拿起酒杯一口喝干了其中的威士忌。

接着，他猛地站起身，抽出一柄伯莱塔M92F，解除保险对准了吉松：

“那么，这也是天意吗？”

“米卡，你…”吉松抬头望着米卡黑洞洞的枪口和其中隐隐闪烁着黄铜色光泽的子弹，脸上露出一丝惊愕。

“…那是我的学生！”

米卡两眼通红，仿佛一头受伤的熊一般低吼道：

“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们！而你…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你杀了她们！！”

“那是莉可丽丝！米卡！”

吉松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依然紧蹙着眉头，强行保持住镇定，大声争辩道：

“就算放着不管，也总会有一天被DA用完抛弃的刺客罢了！那可是消耗品啊！米卡，这一点身为教官的你应该再清楚不过——”

“——即便如此，她们心中也依然有活到18岁，并且退休成为后勤的梦想！”

米卡愤怒地咆哮着，拿枪的手微微颤抖：

“而你，吉松信二！将她们的梦想与未来全都毁灭了！”

“没有天赋之人本就没有未来可言！”

吉松同样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语气逐渐变得强硬：

“平庸的家伙们…即便有着梦想，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泡影而已！”

“那么你的梦想又是什么！？信二？”

“我的目标是将世间罕见的天赋传达给社会啊，米卡…这你早就知道了！”

“是吗？”

米卡两眼通红，拉下了击锤，露出套筒后待发的击针，沙哑地问道：

“幼儿园时的吉松信二，会笑着对幼儿园老师说出这样的话吗？上小学的吉松信二，会在作文里这么写吗？快高中毕业的吉松信二，会在志愿表里这么填吗？说啊。”

吉松一时无言，深深地叹了口气：“米卡，你要明白…”

“我明白得很…你这人已经扭曲腐烂，烂到根里去了，吉松信二。”

“那你呢，米卡。你过去是专干脏活的佣兵啊，手上的血不比我少。”

“我知道。”

米卡微笑起来，伯莱塔的准星不再颤抖：

“所以我们地狱再见，信二。”

嘭——

一声枪响，血花飞溅，亚兰机关资深执行官吉松信二的尸首扑通一声软倒在柜台旁，脸上满是感慨与茫然。

这个人，大概直到死都是不相信米卡会对自己开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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