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栽貝雷絲X魔女艾黛爾賈特　　

我的助手是盆栽

　　『我家的盆栽變成人類了！』

　　艾黛爾賈特在魔女留言板上看到這條熱門討論串時，內心並不驚訝。

　　──因為她家的盆栽也會。

　　艾黛爾賈特回想起自己當初目睹盆栽突然變成人時，也差點發文到魔女留言板求救。

　　現在的她則十分鎮定，私下傳訊告訴發文者：那八成是「魔花」，想進一步了解，可以到古隆達茲的圖書館查查資料。

　　艾黛爾賈特沒解釋太多，儘管魔女網路不太可能有聖學院的人混進來，她還是要避免任何為自己招來麻煩的可能性。

　　關掉通訊器，艾黛爾賈特轉頭望向後院，她兩年前帶回家的「盆栽」正安安靜靜曬著太陽，青色頭髮在光照下閃閃發亮，一條形似荊棘的細長尾巴愜意地左搖右晃。

　　這幅奇特景色，艾黛爾賈特可不想讓別人看見。

　　幸好艾黛爾賈特獨自住在郊外，平時沒事也不會有人造訪她兼作研究室的住屋，只有負責運送快遞的無人機經常靠近。

　　兩年前，艾黛爾賈特去魔界購物，順帶抱了一盆被丟在路邊奄奄一息的枯萎盆栽回家，認真照書養了兩個月，好不容易看它恢復活力、開出心形紅花，當晚她的「小花」就突然變成人形，對目瞪口呆的她鞠躬道謝。

　　「謝謝您養活了我，主人。」

　　「……」艾黛爾賈特當下如遭雷擊：「妳是……我、我的……『小花』……？」

　　對方站姿筆直，面無表情望著她：「是。」

　　「………………」

　　艾黛爾賈特呆了好一會才接受事實：她養了兩個月的「小花」，真的變成「人類」了。

　　明明小花的原型長著嬌豔欲滴的紅花，人身卻成了四肢修長、胸前豐滿的成熟女性，頭髮和眼睛都是亮麗的青色，背後還長了一條尾巴。

　　女性身上穿著印有小熊的棉質衣袍，圖案跟艾黛爾賈特挑選的花盆圖案一模一樣。

　　「嗯，那個……所以妳，其實是某種會變身的魔族嗎？」艾黛爾賈特按著太陽穴問。

　　「我不是魔族，是魔花，一種魔界植物。」

　　青髮女性說著仰頭沐浴月光，微微瞇起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魔花……」

　　艾黛爾賈特聽得茫然，她的研究並沒有涉獵植物，更別說是魔界植物。

　　「那麼，我是不是該送妳回魔界？」

　　「我已經是您的所有物了，」青髮女性回頭說。「您想如何處置我都可以。」

　　「不，妳會思考會說話，就算是植物也……」

　　艾黛爾賈特說不下去，她覺得狀況太奇妙了，需要更多時間思考對策。

　　「總之，如果妳保持人形，請先進屋休息吧，明天再來討論妳的去處。」

　　艾黛爾賈特話音剛落，女性變回了她熟悉的盆栽模樣，無論艾黛爾賈特如何叫喚，小花都不再變成人形，只對她意味不明地抖動花瓣。

　　隔天一早，突然有大量藥劑訂單上門，艾黛爾賈特匆忙著手製作，沒空處理盆栽的問題。

　　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拚命工作，忙到差點暈倒的時候，「小花」主動化為人形來幫忙，先讓她躺到一旁的小床喝湯休息、再接手藥劑製作。

　　艾黛爾賈特的配方筆記從不讓別人看，見「小花」在翻閱確認製作步驟，倒沒有感到排斥……反正是自己的花，不是別人，見她目光停滯在某頁，艾黛爾賈特知道她在困惑什麼，特別告訴她沒寫在筆記上的答案。

　　「了解，交給我。」

　　看她操作完美，再聽到微沉悅耳的保證，艾黛爾賈特逐漸朦朧的意識就這麼安心下沉了。

　　……

　　醒來後，艾黛爾賈特趕緊先檢查藥劑，確定它們數量充足且品質優秀，大大鬆了口氣。

　　接著，艾黛爾賈特找「小花」商量她的去處，而她居然開口提出想留下來當助手……

　　艾黛爾賈特想想沒什麼不好，便僱用「小花」當助手，承諾每月支付她正常水準的薪資，並問她有沒有別的名字。

　　女性想了一下，說：「您為我取的名字是最好聽的。」

　　「……謝謝。」

　　但老是叫「小花」不太方便，艾黛爾賈特只好每天利用看書時間順便想，最後為她取了一個適合人形的新名字。

　　「──貝雷絲。」

　　時間拉回現在，艾黛爾賈特叫喚人在後院的助手。

　　「是。」

　　貝雷絲立刻進屋，站在艾黛爾賈特椅子旁：「您有什麼吩咐？」

　　「今天的陽光如何？」艾黛爾賈特微笑問。

　　「很不錯。」貝雷絲輕聲答。「讓我製造了很多養分，不過好像曬太久，現在有點渴。」

　　「嗯，記得補充水分。」

　　艾黛爾賈特看了一眼桌上的銀水壺。

　　「跟人類一樣，盛夏要特別注意喝水量……」

　　說著，她發現貝雷絲不僅沒動身倒水喝，目光還牢牢定在她身上，立刻猜到這株魔花在想什麼，雙頰微紅問：「怎麼了？一直盯著我看？」

　　貝雷絲說：「如果我說出來，主人您一定會拒絕。」

　　「妳不先說，我怎麼知道妳想要什麼呢？」

　　「我想喝您的花蜜，可以嗎？」

　　「當、」艾黛爾賈特果然沒猜錯。「當然不可以了！」

　　「唔。」

　　貝雷絲落寞垂眸，乖乖走去倒水喝，喝完握著水杯看艾黛爾賈特，渴望地舔了舔嘴唇。

　　「別那樣看我，就算我和妳成了名副其實的伴侶，我也不能老是跟妳……嗯……」艾黛爾賈特越說越害羞，紅著臉別開頭。「總之，白天不行，晚上再說。」

　　「晚上就可以喝您的花蜜？」貝雷絲嚴肅確認。

　　「……對。」

　　艾黛爾賈特知道貝雷絲有時很固執，不獲得回答不放棄，狀似無力地答完，起身走回工作室，打算提前處理一下明天的訂單，邊移動邊低語：「天氣熱要好好補水，但妳別老是想從我身上補。」

　　「您不喜歡嗎？」

　　助手貝雷絲迅速跟進工作室，幫忙準備素材：「但您昨晚明明一直抱著我在吸……」

　　「拜託妳了，貝雷絲，」艾黛爾賈特無奈伸手捂住她的嘴：「白天別說那些晚上的話題，我沒辦法好好回應妳。」

　　「嗯。」

　　貝雷絲乖巧點頭，拿著實驗用的魔女長袍為艾黛爾賈特穿上，告訴她：「我們晚上談。」

　　她露出淺笑，讓艾黛爾賈特看得心臟怦怦狂跳：「總是誘惑我……」

　　「？」

　　「壞心的花。」

　　艾黛爾賈特嘀咕一句，伸臂摟住貝雷絲，閉著眼睛抬起頭，邀她給予親吻。

　　「……」

　　貝雷絲沒有否認自己壞心，柔和注視心愛的人類，緩緩挨近她面前。

　　兩人唇瓣相觸前一秒，外面同時傳來送信鳥的鳴叫和訪客鐘的清響，有新信送達又有客人到訪，今天真是不得清閒。

　　艾黛爾賈特把貝雷絲留在研究室，自己前去應門，大門一開，她就後悔沒有假裝不在家。

　　「妳好，弗雷斯貝爾古小姐。」

　　門外是聖賽羅司學院的校長蕾雅。

　　基本上聖字開頭的組織都跟魔女是死對頭，但艾黛爾賈特剛開始獨立生活時缺錢，收了不少來自聖學院的訂單。

　　艾黛爾賈特本來對聖學院沒那麼牴觸，畢竟是大客戶，直到某天，她不小心讓蕾雅院長見到貝雷絲，那位院長認定貝雷絲是失散多年的親孫女，此後便想方設法要帶走貝雷絲。

　　「她在吧？」院長單刀直入地開口，語調十分篤定。

　　果然今天也是為此而來……

　　「貝雷絲。」艾黛爾賈特回頭喊了一聲。

　　貝雷絲從研究室出來，站在艾黛爾賈特身旁，問：「艾爾，妳找我？」

　　「客人有話對妳說。」艾黛爾賈特淡淡解釋。

　　貝雷絲轉眸看蕾雅，一言不發。

　　「孩子，妳是腦袋受傷失憶了，」蕾雅露出悲傷又慈愛的笑容。「我帶妳回去治療，跟妳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也都在等妳回家。」

　　「……」

　　貝雷絲看看艾黛爾賈特，再看看自己留在後院、已經完全裝不下原型的小熊花盆，說。

　　「我不是人，妳認錯了。」

　　「我們一族也不是。」蕾雅說著撥開頭髮，露出尖耳朵。

　　「我沒有那樣的耳朵。」

　　「因為妳父親是人類……」

　　「我的雙親都是魔界植物，我們沒有腦袋可以受傷。」

　　說著，貝雷絲變回了有艾黛爾賈特小腿高的盆栽。

　　她這兩年經過艾黛爾賈特養護澆灌，尺寸長大不少，換了一個新的花盆，翠綠枝葉上開滿鮮豔紅花，真是好看極了。

　　蕾雅盯著貝雷絲的原型沉默，不知是發愣或是思考其他可能性，過了很久才說：「告辭了。」轉身走兩步，又回頭說：「我會再來找妳。」

　　「……我們來物色新家地點吧。」

　　等人離開，艾黛爾賈特緊緊關上大門，決定帶貝雷絲搬家。

　　她抱起盆栽狀態的貝雷絲走回研究室，在桌上攤開地圖。

　　「要有充足的陽光和水源，最好跟現在一樣遠離人群，冒煙或爆炸不會引起注意……」

　　「真的要離開？」貝雷絲變成人形，站在她手邊。

　　「嗯，蕾雅不曉得在圖謀什麼，妳是不是植物，似乎對她的目標沒有影響。」

　　艾黛爾賈特低頭尋找地圖上適合她們倆居住的地方，突然感覺到左手被握住了。

　　「謝謝妳護著我，艾爾。」貝雷絲舉起她左手親了親。

　　「哎呀，妳怎麼不叫我主人，也不用敬語了？」艾黛爾賈特微笑看她。「現在可沒外人在了哦，妳不是只在別人面前喊我的小名表現親密？」

　　「因為主人很讓我尊敬，但我突然發現，妳喜歡我用對等的方式說話。」

　　「……現在才發現也太遲鈍了，」艾黛爾賈特不禁吐槽：「而且妳還用恭敬的語氣說想喝花蜜，怎麼想都覺得怪怪的。」

　　「因為，人類的語言好難。」

　　貝雷絲握著艾黛爾賈特的手，將尾巴悄悄伸過來，原本形似荊棘的尾巴收起了黑色的刺，變成光滑柔軟的黑色藤蔓，「我會改進的。」

　　貝雷絲邊說邊控制尾巴攀住艾黛爾賈特大腿，撫摸她留著吻痕的白皙肌膚。

　　「怎麼濕濕的？」艾黛爾賈特低頭看貝雷絲的尾巴。

　　「這是水，我剛剛吸收的。」貝雷絲理直氣壯回答。

　　「為什麼要弄到我身上？」

　　「人類需要保濕護膚，市面上也有不少產品，我想告訴妳，其實我能分泌最天然有效的護膚水。」

　　「妳這些話說得很流暢，一點也不像覺得人類的語言難。」

　　艾黛爾賈特無奈回應，沒有阻止貝雷絲的尾巴在身上滑來滑去。

　　「不過，妳這條尾巴還真是特別，原來可以改變外觀和分泌水分？」

　　「這是狩獵用的，魔界有些地區很難曬到太陽，那時大家就會變成人形，用尾巴狩獵。」

　　「狩獵什麼？」

　　「魔物或壞人。」貝雷絲說著想起來。「對了，以前有人類趁我沉睡時跑來我住的地方，把一塊圓形石頭埋在我的根附近，我醒來聽精靈們說了這件事，但一直沒找到那塊石頭。」

　　「妳以前住在哪裡？」艾黛爾賈特好奇問。

　　「魔族稱作『封印之森』的地方。」

　　「咦？那邊不是封印著滅了一個魔王軍團的『狂暴大樹』嗎？雖然聽說幾年前消失不見了……妳……咦？」

　　「對了，我上次力量耗盡睡著前，有聽魔族那麼喊過我。」貝雷絲偏頭回想：「那邊環境很好，日照充足，水源乾淨，跟人類的城鎮也有段距離，還長著不少珍貴的奇花異草，會省下很多購買素材的費用，主人可以列入考慮。」

　　「嗯，那我們明天去看看吧。」

　　艾黛爾賈特得知貝雷絲的真實身分並不吃驚，畢竟只是更進一步了解她，遠遠沒有當年親眼目睹她從盆栽變成人來得震撼。

　　「現在，可以先放開妳的尾巴嗎？」艾黛爾賈特被她扣著腰腿很難做事。

　　「唔唔。」

　　貝雷絲鬆開尾巴，消沉低頭，見艾黛爾賈特把她給的花液吸收得非常乾淨，肌膚比剛才更晶瑩剔透有光澤，頓時又開心起來。

　　「先來幫我一起做藥吧。」

　　看到她開心，艾黛爾賈特自己也很快樂。

　　「至於晚上要怎麼做……就看妳的工作表現了。」

　　「我一定讓妳滿意，主人。」

　　貝雷絲說著意識到什麼，出聲念誦：「滿液……滿溢？」

　　「請暫停妳的語言研究，我親愛的助手。」

　　艾黛爾賈特頭疼地阻止貝雷絲，覺得這朵花有越來越不正經的趨勢。

　　「為了預防不速之客，我想先來做幾份隱身藥劑，請妳幫忙切碎金屬水母乾。」

　　「好。」

　　貝雷絲面不改色走到工作台前，站在艾黛爾賈特身旁切碎她要求的材料。

　　艾黛爾賈特從櫃子拿出其他會用到的瓶罐，悄悄看了看專注作業的貝雷絲，注意到她背後尾巴又在愉快而緩慢地搖擺。

　　貝雷絲切完金屬水母乾，將一些碎粒秤重放進坩堝，倒入橘色液體一起加熱，沒一會就弄好了調配隱身藥劑用的橘色水母結晶。

　　「好了。」

　　貝雷絲弄完艾黛爾賈特交代的工作，轉身預熱放在角落的製藥大釜。

　　雖然都是簡單的事，做起來卻很繁瑣，魔女的日常工作就是如此，有貝雷絲在，艾黛爾賈特真的省了很多功夫。

　　艾黛爾賈特於公於私都需要她，因此對搬家的決定是毫不遲疑。

　　她將隱身藥劑交給貝雷絲製作，看貝雷絲動作俐落地預熱好大釜，回來清點桌上素材和藥劑，接著熟練地秤重取量、調配溶液，一舉一動都透出離奇美感，令她不禁看呆。

　　貝雷絲察覺到她的視線，但沒有回看她，走回研究室角落，把素材和溶液依序加入大釜，再按照艾黛爾賈特研究出的方式攪拌，最後關火靜置，等成品自然冷卻一晚，隔天再裝瓶。

　　「品質很好呢。」

　　艾黛爾賈特仔細觀察釜裡散發虹光的透明果凍，滿意地點了點頭。

　　「跟我做的一樣好，妳已經可以出師了。」

　　她話音剛落，貝雷絲低頭湊近她面前，說：「外面天黑了，主人。」

　　「……嗯。」艾黛爾賈特瞬間臉紅。「但時間還早呢，晚飯都還沒吃……」

　　貝雷絲靜靜看著艾黛爾賈特，純淨目光讓艾黛爾賈特懷疑自己想歪了，就見她輕啟唇瓣，低聲追問。

　　「主人，您對我的工作表現不滿意嗎？」

　　「咦？」沒料到她會問這個，艾黛爾賈特愣了愣。「沒有啊，我對妳很滿意。」

　　「您剛才說了，看我的工作表現決定晚上怎麼做。」

　　「對……」

　　「您明明答應過，晚上讓我喝花蜜的。」

　　聽了貝雷絲消沉失望的話語，艾黛爾賈特終於知道她突然改回敬語，其實是在抗議。

　　艾黛爾賈特自知理虧，於是說：「我知道了，收拾好研究室，我們先回房間……」

　　咻咻咻！

　　剎那間，艾黛爾賈特眼花撩亂，貝雷絲站著沒動，只有背後尾巴舞出殘影──她分出好幾條尾巴收拾瓶罐和器材，轉瞬間就把研究室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尾巴也太好用了！

　　艾黛爾賈特看得瞠目結舌，內心充滿羨慕。

　　「先吃晚飯吧，我的主人。」

　　貝雷絲又彎起唇角，用嫵媚笑容迷惑了艾黛爾賈特。

　　「吃飽了才有體力，這點無論是植物或人類都一樣。」

　　「嗯，確實如此……」

　　艾黛爾賈特面紅耳赤，任由貝雷絲牽著自己走向廚房，月光在兩人身後照出影子：一棵巨木霸道纏繞身旁的嬌小人影，彷彿在獨佔，又彷彿在庇護。

　　只有她們心知肚明，無論雙方的關係看起來像什麼，本質都是紮根於信賴與深愛的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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