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他們時他們一左一右一起滑行，他雙手放在大腿上放鬆身體，順著重力加速往下，嘯風劃過耳際讓他開心地大叫出來。

就像回到童年和家人一起參訪的自己。

「叫得可真大聲。」紀翔生硬地扯開嘴角嗤笑。

「我那可是在歡呼！」他笑著反駁，昏暗的洞穴內他並沒有留意到對方的怪異。

看了不同顏色的鹽晶石，相關介紹的投影片和燈光秀，將當時採礦歷史與過程活靈活現地呈現出來，導覽員非常仔細地解說著，包含路途上展示的工具和開墾遺跡等等。他邊聽邊四處張望，與認真聆聽的紀翔形成強烈對比。

比起在聽音樂協會大樓的導覽，紀翔這裡表現得過分專注。

「你是第一次來這裡？」行走中金皓薰問道。

「鹽洞是第一次來。」紀翔簡短回答。

之後出現在眼前的是比方才更長、一樣兩道木造滑梯，旁邊仍是樓梯。原先激動的小朋友們似乎也在看到長度後變得有些畏縮，但還是在家長擁著的情況下滑落，尖叫和驚呼還有笑聲參雜在整個空間。

他敏銳地察覺到紀翔的臉色有些不自然，緊抿的唇線透露著緊張，或許還帶著膽怯。金皓薰想起剛才溜下滑梯時，紀翔說話的語氣明顯和他平時嘲諷的口吻不同，顯而易見地虛張聲勢。

他為什麼會沒有注意到？

金皓薰有點懊惱自己沒有及時發現，他看著一個或兩個一起滑落的遊客們，甚至還有人滑上癮在導覽員的允許下，走樓梯上來玩第二次。

眼球轉了一圈，他盡量用著平穩的聲調說：「要不要抱著一起溜？」

「你說什麼！？」紀翔瞪大酒紅色眼睛，驚嚇地看向他。

「怎麼說呢，雖然剛剛的滑梯是很刺激很好玩啦！但這個這麼長，我也有點害怕。」他指了指前方的溜滑梯，苦笑地說。

「有人抱著感覺比較不會怕吧？不然我就要一個人孤單地走樓梯下去了，還是你願意委屈自己陪我走？」他露出為難的表情，口氣帶著懇求。

「……」紀翔將視線投向那沒有人往下走的樓梯，再看著陡直的滑梯，他在心中掙扎了一會後似是下了決定，「我知道了。」

金皓薰原本以為紀翔會選擇和他一起走樓梯下去，沒想到對方直接往滑梯的方向走。兩人坐上時，故作鎮定的紀翔將手虛抱在他的腰側，抓著衣服顫慄的指尖還是真實反映他的心境，弄得金皓薰自己也莫名緊張起來。

腦海浮現出在市政廳溜冰時，紀翔努力緩和他緊繃情緒的情景。

他撫上腰間的手，將之移到腹前，輕柔地包覆、彎曲指根扣在對方指縫裡，希望藉由這樣的肢體接觸能夠多少安撫對方。

「沒事的，」滑行前金皓薰靠在紀翔的胸膛輕聲說，「在停下之前，我都會握住你的。」

滑落的瞬間紀翔緊閉雙眼，手指不自覺收攏，指腹緊貼在對方指甲上。風聲咆嘯飛掠耳畔，過快的速度讓他心跳逐漸劇烈、呼吸變得急促，吸入鼻腔的空氣充斥各種氣味，洞穴內潮濕木頭的味道、皓薰常用的髮膠味、民宿洗髮精的香氣以及混著洗衣精和消毒水味道下淡淡的體味。他低頭汲取並感受那令人安心的氣息和體溫，身軀漸漸放鬆，短短幾秒的滑行時間像是被拉伸成一張張影格，在他反應過來時兩人已經滑到緩衝區裡停下。

「還好嗎？」見紀翔沒有動作，金皓薰也不敢動，他輕聲問著。

「嗯。」

紀翔鬆開手起身離開滑梯，像是不好意思般臉都沒往他這裡看。他也趕緊起身走向大家集合的地方，然後聽到身旁的人用著微弱的聲音在他耳邊道謝。

鹽礦的導覽結束後他們乘著小火車出山洞，歸還礦工服在紀念品店看到剛剛被自動照相機拍攝下來的溜滑梯相片，紀翔眉心緊皺直接購買，感覺下一秒照片就會被銷毀，金皓薰趕緊探頭瞧了一眼。

照片上紀翔整個人都埋在他的頸肩裡，反而是自己皺成一團的臉被拍得一清二楚，他大笑自嘲地說：「哇！我這表情也太醜！」

搭纜車回到城鎮，因為火車班次關係他們買了些麵包就搭船往返車站。搭上的這班火車位置是四人帶桌的，為了怕再次睡著干擾到紀翔，金皓薰這次選擇和紀翔一起靠窗對坐。

邊吃著作為午餐的麵包邊記下跨年晚會的排程，偶爾看看窗邊原野風光，對面的紀翔一手托著下巴看景，另一手在桌面彈著什麼。轉乘的火車座位沒有什麼改變，他手掌撐著臉頰在快速變化的風景中頻頻點頭，惺忪睡眼中彷彿還看見紀翔對著他露出既溫柔又無奈的笑容。

四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他們抵達維也納，紀翔帶著他回公寓放好行李，並從箱內取出西裝。

「換上西裝，晚點要和怡青吃飯。」語畢，紀翔拿著衣服離開房間，順道將門關上。

雖然對於紀翔將房間留給他更衣，而自己跑去客廳或其他地方換衣服這件事有些不解，但他還是很快地將西裝換上。

約定的地點是在離教堂不遠的一處地窖餐館，穿著淺色大衣的歐怡青已經站在門口等待，看到他們到來還不忘揮手。

「抱歉，你等很久了嗎？」紀翔率先問道。

「沒有喔，而且你們也早到了呢！」歐怡青笑說，然後對著前經紀人打招呼，「金大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工作還適應嗎？」見到怡青的氣色不錯他也笑著回應。

簡短問候過後他們下樓走進餐廳，不到五點裡面座席幾乎全滿，服務生領著他們往預定席走去。

紅磚地面、棕紅色泥牆、圓弧型的天花板和木頭桌椅，暖黃色的燈光吊在每張餐桌上，昏暗的光源有點像是在日本居酒屋。

金皓薰有些疑惑地看著店內幾乎八成以上的亞洲面孔，以及觀光客輕鬆穿著，對比著他們褪下外套的深色西裝和怡青穿的無袖香檳色小禮服，有些格格不入。

「哇！看到金大哥這套西裝，好像又回到金曲獎頒獎典禮一樣，好懷念！」歐怡青有些感慨地說。

「哈哈，因為是同一套西裝啊。」他苦笑回應，然後問了他進店後一直有的困惑，「是說，這家店感覺沒有服裝限制，為什麼要穿得那麼正式啊？」

打開菜單的歐怡青怔愣了一會，然後將視線移向在旁支頤一臉無事的紀翔，驚訝地問：「紀翔，你沒有告訴金大哥等一下的行程？」

「沒有，他也沒問我。」對比歐怡青的態度，他回得理直氣壯，並不認為有什麼不妥。

「這樣不行啦！」歐怡青埋怨好友的行為，對著金皓薰解釋：「我們等一下要去看歌劇喔！來維也納沒有聽場音樂會或看場歌劇就回去不是很可惜嗎？」

「呃……」這是在暗指他什麼吧。

紀翔勾起了單邊唇角。

「所以紀翔一確認時間早早就上網訂票了呢！而且啊－－」

「怡青。」紀翔朝他搖搖頭，似乎不想讓他繼續說下去。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來看看要吃什麼吧！」

接收到紀翔的訊息，歐怡青在心中嘆了口氣，拿起菜單對著金皓薰做介紹，聽說這家餐廳的豬肋排很受遊客歡迎，尤其是亞洲遊客，甜鹹味道很符合東方人的口味。

「我很多台灣朋友都說豬肋排很好吃喔！不過我個人更推烤雞翅就是了！」歐怡青的手指著菜單上那份量巨大的肋排圖片說道。

「感覺都不錯呢，都點的話三個人應該吃得完吧？」他笑著回應，思緒卻還停留在方才訂票的話題。

「要喝啤酒嗎？」

「好啊！」

和歐怡青確認餐點後，一直未發聲的紀翔向服務生點餐，上菜前他們互聊了彼此的近況、演藝圈朋友們的情況和這趟旅遊記事。

很快，三杯啤酒和餐盤餐具送了上來。

「欸～你們去了哈修塔特啊！那邊超美的耶！」歐怡青雙手撐頰又說：「四季的景色都很值得一看喔！說起來，我這次到捷克……」

金皓薰和紀翔喝著啤酒聽著歐怡青聊著出差見聞，也分享在那裡看到的美景和美食，說著說著話題轉到了嫚君和小夫，再聊到紀翔的走秀。

雞翅連同附帶的薯片和肋排一併上桌，被切成三大塊的肋排視覺效果看起來非常驚人。味道的確就如同怡青說的那樣，和台灣的燒烤調味很相像，肉不柴也不會太油，配酸菜或啤酒都很解膩。雞翅烤得也不乾，帶甜尾韻又有一點辣的調味很特別。切得很薄的炸薯片單吃有些乾，沾醬後非常好吃。

歐怡青嚥下口中的肉，灌了一口啤酒，愜意地說：「果然工作結束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最棒了！」

因為客人很多連結帳也需要排隊，紀翔要他們先到門口等待，室外新鮮冷冽的空氣帶走地窖的悶熱和燒烤氣味，金皓薰看著街上行走的人們，才轉頭對站在他旁邊的歐怡青問道。

「怡青，你知道紀翔喜歡的人是誰嗎？」

突如其來的發問讓歐怡青嚇了一跳，他思考了一會才對視金皓薰的眼神，略顯嚴肅地問：「金大哥，你為什麼會想知道紀翔喜歡的人是誰？知道了你打算怎麼做呢？」

「怎麼做？當然是看能不能幫他牽線啊！」怡青的反問讓他摸不著頭緒。

只見怡青無奈地笑著，「就像嫚君和小夫，我和路風一樣，對吧？」他停頓一會，白霧從他口中呼出，「這些紀翔也看在眼裡，但他還是不告訴你，你有沒有想過他也許不想要你這樣做？又或者是，對方其實是你無從牽起的呢？」

怡青的話讓他沉吟半晌，「你是不是知道……？」

「不，我不知道喔。」歐怡青搖頭，俏皮地說著：「事實上我連紀翔有喜歡的人這件事都不知道。」

「金大哥，你曾經和我說過，感情是無法壓抑的。比起紀翔喜歡誰，你應該要考慮的是，如果哪天紀翔抑制不住他的情感時，你想怎麼做？」

「我想……怎麼做？」他低語怡青的問句，對於對方別有含意的問法，讓他覺得自己單純做媒人的行為是否太過魯莽。

從店門口出來走上樓梯的紀翔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氛圍有些古怪，尤其是金皓薰一臉沉思的表情。他疑惑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和金大哥簡介等會要看的歌劇而已，」歐怡青朝著金皓薰眨了眨水靈大眼，「對吧？」

「嗯、對啊！」看到怡青對他打暗號，他趕緊笑著回應。

「……」明顯知道兩人在呼攏他，紀翔沒有過問，輕輕說道：「走了。」

沿途歐怡青熱絡地介紹各個店家，林立各種精品外也有許多隱藏小店，還有當地特有的零食等等，他笑著聽著，雖然天候並不如前兩天下雪冷，但他始終很在意女孩大衣下光裸的小腿。

「怡青你不會冷嗎？」最終他還是開口問了。

「有一點點，但也沒法穿褲襪。」歐怡青笑著回，爾後他露出精明的微笑，將音量放低，「不過我大衣裡面可是貼著暖暖包喔，跟鞋墊子也有貼。」

「更何況到劇院裡面就溫暖了，所以金大哥你不用太擔心喔！」

大約十分鐘不到的腳程他們走到一座羅馬風格的建築物，金黃燈光閃耀著隆重而輝煌的華麗感。在穿過門廊準備驗票進入時，怡青和他介紹著門面上五個雕像所代表的含意還有歌劇院的歷史，讓他有些感嘆在這裡生活的人們是否都被深植熱愛藝術的細胞。

美輪美奐的廳堂內人山人海，奢華裝潢和精緻雕像還有華美的壁畫並不亞於音樂協會大樓和國家圖書館，身著正裝和晚禮服的賓客們低聲談笑優雅地步上鋪有綠色長毯的樓梯，活像是在上流社會或是名媛貴族的社交場合，當然也夾雜著部分裝扮沒那麼正式的觀光客。

他跟著兩人走進包廂，棕紅色的木牆配上紅地毯，小包廂裡一共放了三排椅子，歐怡青指了最前排靠窗口的三張併排座位說：「我們的位置在這裡，金大哥你要不要坐中間？中間的視野很好喔！」

「我都可以。」金皓薰笑著回，他上前從窗台望去，前排的位置是真的很好，暗忖著紀翔到底多早就開始訂票。

窗台上還有個人小螢幕，他好奇地按了下，原來是歌劇的字幕，有各國語言可以選擇，可惜沒有中文。

「熱的話外套可以掛起來。」褪下大衣的紀翔對他指了門口處的掛鉤。

「離開場還有一些時間，金大哥你要不要去看看交誼廳？」

在他掛起自己鋪棉厚外套時，怡青對他做了邀請。

「好啊！」

交誼廳裡已有許多人站在圓桌前喝點小酒等待開場，在閒逛的過程中他問：「我們要看的歌劇是哪一部？」

「不會是《魔笛》就是了。」

「咦？金大哥你喜歡莫札特的歌劇啊？」

「不、也不是。」這要他怎麼解釋？他苦笑著在心裡暗罵那在旁一副看熱鬧的紀翔。

「我們今天看的是《波希米亞人》喔！是普契尼所作的歌劇，要先和你說大綱嗎？等會比較能夠融入故事。」

開演後被男女高音渾厚輕柔嗓音和婉約的音樂震撼的他，根本無暇顧及螢幕上的英文字幕，多虧怡青和他提及內容，讓他沒看字幕也能順利理解劇情走向。

最初的兩位主角唯美邂逅到琴瑟和鳴再到分離思念，在看到舞台上的男主角和他的朋友分別唱出對於愛情的眷戀時，他的餘光留意到坐在他側前方的怡青，茶色瞳孔閃著婆娑淚光。

結尾男女主角對唱哀慟延綿的曲律將廳內籠罩在悲愴的情緒中，布幕落下時全廳響起熱烈掌聲，細膩的曲子和手法讓愛情這個主軸更加深層刻畫在觀眾心裡。

夜幕下群眾魚貫而行，他們陪著歐怡青走到地鐵站口。

「我們送你回去吧？」紀翔有些不放心地說。

「不用啦！我家離地鐵出口也很近，你們趕快回去吧！」

「真的不用嗎？還是讓我們陪你吧！」金皓薰擔心地再次詢問。

「沒關係，你們明天的飛機對吧？早點回去休息。」歐怡青瞇起眼對著前經紀人笑道：「金大哥，歡迎你下次再來玩喔！幫我和翱翔天際的大家問好，我有空也會去台灣看你們的！」

確認好友心意已決，紀翔也不再多問，「回到家傳簡訊給我。」

「沒問題！紀先生～」歐怡青吐舌頑皮回應，向兩人揮手道別後才轉身走進地鐵站。

回去的路上他們隨意交流著歌劇內容，有些沒有留意到的細節紀翔也會和他說明，連同當時故事創作的時空背景。

「對了，謝謝你！」金皓薰想起晚餐時歐怡青說的訂票，他笑著說：「歌劇很好看。」

紀翔瞟了他一眼，雙手插在大衣口袋沒有回話，揚起嘴角微笑。

在他洗完澡出來看見紀翔坐在沙發上，盯著手機的側顏不發一語，不知道在想什麼。

「怡青到家了嗎？」他擦著濕濡的頭髮問道。

紀翔關閉手機螢幕回應，「嗯，到家了。」

12/27（Day 6）

打包好公寓內的垃圾和回收物後，他跟著紀翔一起到附近的垃圾收集箱投擲。

「你還記得以前吃巧克力蛋糕的店家裝潢嗎？」將垃圾都處理完後，紀翔停在回收站旁輕聲問道。

「裝潢？」金皓薰皺起眉頭思索，努力挖掘腦中那塵封已久的記憶，「椅子是紅色的，很豪華…？」

他閉起眼讓自己思緒飄向遙遠的過往，試圖想起一些片段，儘管是旁枝末節也好。

『裡面裝潢得好典雅，像是真的貴族在喝下午茶一樣。』記憶中老媽曾經這樣讚嘆。

『飯店那麼氣派，不知道餐點會不會也很貴？』老爸好像也有說過類似的話？

「在很高級的飯店裡面。」他憑藉著模糊的印象推論。

「好。」紀翔頷首，似是已經知道般開始行走。

「你這樣就能知道？」對方的舉動讓他有點吃驚，趕緊踏出步伐跟上。

「一般遊客會來吃薩赫蛋糕的店家就那幾間，如果你記憶沒錯的話，我大概知道你說的是哪家。」

「你難道沒有想過當時可能只是臨時起意隨便找間店？」他好奇問道。

「那就當去試試新的店家如何？」紀翔勾起嘴角輕道。

他們走到昨晚的歌劇院，白天的劇院不像華燈初上般壯麗，更有種莊嚴藝術殿堂的感覺。沿著大門繞到街道另一側，停在一家五星酒店旁附屬的咖啡店，門口已有幾組客人等待候位。

入座時金皓薰環視了店內裝設，暗紅色的地毯、絨布紅沙發和大理石桌子，乳白色的壁漆嵌著紅色掛布，古典壁燈和人物肖像畫更添幾分復古，廳內的水晶掛燈猶如在皇宮殿內。

「像是真的貴族在喝下午茶……」他仰頭看著那華麗的燈飾，喃喃低語地重複回憶中母親說過的話。

點完餐後紀翔帶著他到中央甜點櫃，三層層架擺放琳琅滿目的蛋糕，讓人不知從何選起。

熟悉的巧克力蛋糕和灑上糖粉的蘋果捲連同他們點的早餐一起被端上桌，金皓薰直盯著紀翔將那盤蘋果捲拿到自己桌前。

「怎麼了？你想吃嗎？」他停下挪動盤子的動作，好笑地問。

「不，只是沒有想到你會吃蛋糕…啊不過，」金皓薰看了那比較像是酥餅的甜點有些疑惑地繼續：「這個好像也不算是蛋糕？」

「為什麼這麼認為？」

「之前送蛋糕給你，收是收了但總是一臉厭惡，還以為你不喜歡吃甜食。」他回憶起以前在101附近買的七彩水果蛋糕，當時怡青他們都開心地收下，唯獨紀翔蹙緊眉頭指責他的送禮學問，「但是巧克力你會收也會吃，所以我以為你只是不愛吃蛋糕…或者是，不愛吃水果蛋糕？」

「我沒有不愛，但不喜歡收這類東西。」紀翔用叉子吃起他點的鹹食。

「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金皓薰笑說，看著紀翔盤內的鹹派突然憶起在飛機上自己好像還欠他一口麵包。

他看著自己點的歐姆蛋，再看看那擠了朵鮮奶油旁的蛋糕，如果他不是討厭蛋糕、也會吃巧克力的話……

金皓薰拿起蛋糕叉在切片蛋糕上切了兩刀，取出中間那塊抹了點鮮奶油在上方，然後將叉著蛋糕的叉子伸到紀翔唇前。

「我沒有點麵包，用蛋糕湊合應該沒關係吧？」他伸出另一手接在下方，避免蛋糕突然掉落。

「做什麼？」紀翔愕視，很快他挑眉用著從容語氣問道。

「在飛機上吃了你一口鹹派，沒還你一口麵包感覺過意不去。」金皓薰倒是沒有留意那麼多，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又說：「啊！還是你比較想要吃蛋？」

「……也不是。」他說，但沒有任何動作。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餵女朋友以外的人耶！」並沒有因為紀翔的靜止而收回餵食的手，他笑著接續：「不過我們這趟旅行是在約會的話，現在也算是…戀人？」

戀人。

心臟因為這兩個字開始失序，他咽了口唾液，垂眼看著面前那深棕色的巧克力蛋糕。

「說這種話你都不覺得噁心啊？」他擺出平常慣有的嘲諷笑容。

「哈哈，不過說真的，和你在一起很開心啊！」金皓薰笑得燦爛。不僅僅是這幾天，過往的相處互動也是。

看著對方的笑靨，聽著對方的回覆，他的臉色放柔、嘴角弧線改變。

「能和好朋友一起出國偷閒，怎麼想都是件開心的事吧？」

嘴角勾勒的弧度停了，他閉起眼感受著那盆潑向他名為現實的冷水，淡然笑著：「說得也是。」

紀翔拿走金皓薰手上的叉子，張口將上面的蛋糕食入，甜膩的巧克力配上微酸的杏桃醬在舌尖上全都轉換成苦澀的味道，就連搭配的鮮奶油也沒有起到緩解效用。他木然吞下，連同那些短暫獲得喜悅和再次失落的情感一起。

「如何？好吃嗎？」紀翔面部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巧克力蛋糕應該不會難吃到哪去吧？

「太甜了。」說完，他含著叉子，將上面殘留的蛋糕屑吃乾淨。

紀翔將自己尚未用過的蛋糕叉遞還給金皓薰，然後沉默地一口一口嚥下那索然無味的餐點，包含他喜歡的蘋果捲。

回到公寓做最後確認後，兩人才推著行李箱前往機場辦理登機，直到上飛機他們都沒有什麼交談。

起飛用完餐點後的空閒時間，金皓薰才開始整理自己腦內的思緒並剝絲抽繭。

紀翔唯二有緋聞的版面是馬秋慧頻頻示愛，以及今年情人節和他一起去吃飯這兩件事。

對於馬秋慧的事件紀翔沒有什麼反應，還對他看到緋聞的新奇感冷嘲熱諷；反倒是和自己吃飯被大作文章他就明顯不悅，這種一看就是烏龍新聞卻見他難得動怒找記者澄清。

如果不是不想要雙方友誼被外界隨意扭曲揣測，那就是不想要讓誰有所誤解吧？所以在那時他就已經在暗戀誰了嗎？

紀翔稱讚過的女性藝人，除了怡青外就是桑禾蓓，他還記得紀翔說過不討厭對方冷漠的性格。

怡青在公司內部也知道詳情，的確不需要極力澄清消息。如果是桑禾蓓的話，不論是路風還是桑母哪個因素，真的都不太好牽線。

可是紀翔和桑禾蓓合作時也沒有什麼互動…話說默默守護的定義到底是什麼？陪伴？如果是這樣的話，暗戀對象是怡青不是比較說得過去嗎？

金皓薰有些苦惱地想著，看著螢幕上播放的電影放空，畫面正好轉到童靖陽的鏡頭。說起來，紀翔是不是有說過童靖陽的臉是他喜歡的類型啊？

『交往就交往，被說成這樣我也無所謂。說不定…這反而可以替你省一些麻煩～』

『最佳情人？如果他們認識真實的我，一定會相當失望。』

『很多傳言說紀翔的性傾向跟別人不同，你身為經紀人，難道看不出什麼蛛絲馬跡嗎？』

腦中接連冒出的對話讓他一個激靈，所以才會說『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是種幸福』嗎？金皓薰閉起眼，先在心中暗暗對被他罵個臭頭的八卦記者道歉，然後思索著自己難道有透露出對同性戀的偏見嗎？導致紀翔都不願意和他談心。

不對啊！金皓薰睜開眼突然坐正，動靜大到連隔壁的紀翔都皺眉探頭關心，讓他急忙打哈哈，敷衍著按螢幕換部電影合理化自己突兀的行為。

他都幫紀翔接了同志電影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偏見！金皓薰仰躺在調整舒適角度的椅背上，重重吐了一口氣。電影無意選到黎華和方若綺主演的異鄉歲月，說起來這兩人傳緋聞剛好也在這個時期，聽說這部片殺青後他們好像直接飛往國外渡假一周，過於臨時的決定，還讓當時身為方若綺經紀人的林立翔私下小小和他抱怨幾句，幾週之後娛樂新聞全都是兩人交往的版面。

說實話他並不是很贊同黎華的感情觀，雖然知道為了演藝形象多少會需要犧牲什麼，但是犧牲到讓戀人沒有安全感感覺有些太過。他想起好幾次在片場不小心撞見黎華和方若綺的爭吵，以及方若綺邀約未果的無可奈何。

『我也很欣賞黎華，一直嚮往著跟他合作。』

金皓薰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痛了，當時他聽到這句話時覺得哪裡不對勁，大驚小怪的反應還被紀翔皺眉質問。如果他的直覺沒有錯的話……

他看著畫面中有著和他相仿瞳色的黎華，所以在哈修塔特那晚，紀翔才會在看清楚後將他猛地推開吧。

嗯…越來越覺得自己的推論好像滿合邏輯的。黎華確實不是他能牽得起的對象，撇除有戀人這點，對方的性向也是個問題。

他閉起眼睛決定放棄思考，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就先慫恿方若綺和黎華分手，然後再多接些通告讓他們合作，鼓勵紀翔多和黎華互動，黎華也拍過同志片應該不會排斥同性戀吧？到時再看要怎麼把他弄彎……

紀翔靠在頭枕上，螢幕播放著他原先想要揣摩演技的知名影星主演的電影，卻是什麼也看不進去。

這趟旅行原本只是想要帶他去逛市集，或許也有私心想要滿足自己，但是對他的愛戀卻不斷加深，他很害怕自己拿捏不好朋友間的距離。

……拜託你就繼續這樣遲鈍下去吧。他閉起眼在心中呢喃。

12/28（Day 7）

飛機於早上降落桃園機場，在等待轉盤送上行李時金皓薰打了個呵欠，取過行李後他說：「我先送你回去吧。」

「你要回公司？」紀翔看著他有些倦怠的臉問。

「對啊，去看下有沒有什麼事要處理。」他伸個懶腰，因為時差關係他在飛機上睡睡醒醒，降落前幾小時好不容易勉強睡著。

金皓薰用力拍打自己的雙頰，疼痛讓自己稍微清醒，他笑著說：「走吧，我送你，不過先去讓我買杯咖啡。」

待他送過紀翔後駛回公司，莉鈴看見他那麼早進公司似乎有些意外。

「經理你回來啦！維也納好玩嗎？」莉鈴拿取剛完成的報表遞給他問道。

「很好玩，還見到了怡青，下次我們一起去吧！」他收了報表往自己辦公室走去，進門前不忘說：「禮物等我晚點整理行李後再拿給你！」

「沒問題～有些待辦事項和回覆我都放在你桌上囉！」

他看著桌面莉鈴留給他的字條，打開電腦查看電子郵件，發現沒有什麼額外需要辦理的事後，才按紙條內容緩急處理。

待他看完報表、將紀念品從行李箱拿出後，天色已轉暗許久，莉鈴敲門提醒他該開會了。

確定下週行程沒有問題後，他開始交代跨年晚會的接送順序。

「老大，那天我會開車，所以你不用接送我。」陳奕夫說，他今年在桃園主持，「嫚君剛好唱桃園壓軸，你幫我送他過來，晚會結束我會開車送嫚君回家。」

「沒問題！這樣的話，那就改成……。」

金皓薰很快地做出修正，確認所有事情都ok後才結束會議，散會前也不忘將伴手禮一一送出。

「啊、紀翔你等我一下！我們一起走。」在大家都各自散去後，他叫住也正要離開的紀翔。

「…為什麼？」紀翔略顯疑惑問道。

「什麼為什麼？」金皓薰沒有反應過來，他收拾著桌面那些書面資料，又道：「我們等會去吃熱炒吧！突然好想吃炒青菜。」

「……」

「而且我們約會不是－－」

『算上航程時間的確是七天，剛好算得上七次約會。』

「啊…對喔，約會已經結束，我還以為十二點以前都算。」金皓薰這才想起那天紀翔對他說的話，對於一起行動似乎已成習慣，旅程告終讓他有些落寞。

不過，就算約會結束了，還是可以再邀約不是嗎？

當他正要開口時，紀翔已經伸出手捏了他的臉頰，明明是諷刺的笑容，語氣卻是不捨，「真可惜呢，約會已經結束了。」

和平常無異的紅色瞳孔、總是混著各種他不明白的情緒底下，流露出細微卻清晰的愛意，讓他呆愣盯著。

紀翔鬆手垂眼輕道，「再見，親愛的經紀人，早點回去調時差吧。」爾後轉身離去。

眾多片段排山倒海湧入在他腦中，那些他曾經懂的不懂的似乎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直到深色背影不在他的視線範圍後，金皓薰才緩緩撫上尚留殘溫的臉頰。

『就算你不瞭解我也沒關係，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總有一天，你會慢慢明白我在想什麼吧？』

「……是我？」

fin.

2023.04.13

很長的碎碎念：

首先我沒去過歐洲，也沒吃過奧地利的食物，都只參考別人旅遊的影片和遊記拼湊而已，難免會有些文章內容和現實不符的地方，就請忽視它並放過我吧（？）

會寫這篇主要是因為很對不起皓薰，維也納明明就有很多好吃好喝的，我寫文卻總是讓他吃可頌配咖啡或是喝咖啡配可頌（然後那些文還都是坑orz），為了賠罪決定要讓紀翔帶他去吃香喝辣一番。而且歐洲傳統耶誕大餐竟然是吃鯉魚！這麼酷的料理當然要寫進來！歐洲吃的鯉魚和觀賞性錦鯉是不同種的，但感覺台灣人一聽到鯉魚應該都會第一時間想到錦鯉，至少我是這樣啦，有種見識很少鄉巴佬的感覺orz

後來查台灣的川菜餐廳有豆瓣鯉魚，所以應該也是有不少人吃過鯉魚？但是菜市場很少見到鯉魚，先自首我沒吃過，所以關於鯉魚的口感、土味和細刺我都只是從網路得知而已，如有出入拜託不要鞭我QQ

這篇與其說是偽遊記不如說是流水帳(喂)，紀翔完全被我寫得和工具人一樣XDD畢竟寫這篇的主因就是我單純想彌補皓薰而已。

鹽洞那裡我猶豫很久到底要不要讓紀翔懼怕刺激性的設施(很長的溜滑梯應該也算是刺激性的設施吧？)，後來想想把他寫得太完美也很無趣，就擅自加了這個弱點。

歌劇沒有特別挑，剛好找的遊記也是在歌劇院看《波希米亞人》就寫了。其實我在youtube看完《波希米亞人》後，比起男女主角的愛情，我覺得主角的朋友們不離不棄的感情比較讓我感動。

下一篇會著重寫他們心理層面，寫這篇常常寫到肚子餓覺得非常困擾。

一些不是太重要的備註/bug：

1. 金色大廳的英文導覽是十一點，聽說一天只有那麼一場英文解說。

2. 耶誕市集基本上各個景點都有，就是規模大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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