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由何時開始演變成這種關係。

一次又一次近乎缺氧的接吻、一片又一片暗紅色的吻痕；從指縫間溢出的白濁、由股間流至腿上的液體——

沒有愛情的肉體關係。

反正，本來就不需要愛情這種無聊頂透的東西。這種沒有甜味的東西。

因為「死亡」而開始的關係，以「死亡」來結束的話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吧？

*******

「刑事訴訟法第一百條，被告對於犯罪之自白及其他不利之陳述，並其所陳述有利之事實與指出證明之方法，應於筆錄內記載明確⋯

第一百之一，詢問時應全程錄音⋯⋯」

在凌亂的套房裡，憑着一燈的亮光平躺在地板上的Cain高舉着刑法筆記正在努力的背訟內裡公式又制化而相當沉悶的內容。

這是很冷的夜晚，所以Cain靠在亮着橘黃色暖光的電暖器旁儘量保持體溫。但也正因為這溫暖的助攻，使得他的眼皮一直不自然的朝下。

「一百之三⋯不能夜間詢問⋯然後例外的情況是⋯」

最後還是不敵睡魔的邀請，眼皮直接閤上了。

「啊！」但馬上就被自己手上鬆開的書本狠狠的砸在額上，瞬間清醒。「痛痛痛⋯」他揉揉那被砸中的額頭，把筆記隨手放在一邊，視野自然的變成了窗外的景色。

白茫茫的飄雪在窗外輕輕的灑落。

下雪了呢。Cain心想。這是今年的初雪⋯

難怪今天這麼的冷⋯⋯

正當他專心欣賞窗外雪景乃至入迷，「！！」突然一個想法閃進了他的腦袋裡。「糟了！」他嚇的瞬間由地板上彈起。

他連忙關掉暖器，抓起外套就往室外跑去。

在深夜下雪的路上非常寂靜，石磚路上只剩下Cain的鞋子在奔跑和均勻的呼吸聲。幾片雪花掉至他的紅髮上變的十分的顯眼。

他奔跑至一片長着灌木叢的空地，遠遠的就發現在這種時份居然有人跟他有着同樣的目的地。一位頭戴黑色紳士帽，身穿黑色長大衣的人正蹲在地上，那大衣甚至已經碰在地上。

「那、那個！」快步跑及的Cain氣吁吁的跟那蹲在地上的人搭話。

聽見聲音的男子抬起了頭，Cain一下就被那鮮紅色的眼珠吸引了視線。對方是一位相當美形的人，皮膚白晳，就算面無表情也散發出優雅的氣質。

「那個，你有看到一隻貓嗎？黃橘相間的⋯」

「⋯有喔。」然後那名男子驟然的脫下了他的黑色大衣。Cain看着他小心的把一個東西用大衣包起來，當對方站起來的時候，這才發現原來他包的正是自己要找的小貓。

「但是已經死掉了。」紅色眼睛的男子表情冷淡的說着。

「欸⋯」Cain震驚的倒抽了一口氣。「我晚了嗎⋯」他眉頭和肩膀耷拉的垂下，十分的難過。他伸手去把小貓頭上的雪花輕輕的撥走，神色哀傷的向小貓致歉：「對不起，我來晚了⋯」同時溫柔的給牠最後的撫摸。

「⋯⋯」男子這時發現Cain另一隻手上正拿着一罐貓食罐頭。

「原來平時是你放的罐頭嗎？」

「欸？」被問句拉回了神的Cain看看自己左手拿着的罐頭。「啊，是⋯」正當他還在思考問句的意思時，對方又冷不丁的補一句：「要餵也餵個好一點的。這款太差了。」

「欸？啊啊⋯」Cain這時回想起有時來找小貓時地上很偶爾會出現一個已經被清空，跟自己買的不同牌子的貓食罐頭。這才聯想到原來是眼前這個人放的嗎？

正當他想反問的時候那人已經準備轉身。Cain見狀立刻提高音量：「等等！你是打算把牠埋在哪裡嗎？」

那位優美身形的人沒有回身，只稍微回頭，紅色的眼珠滑至眼角，比雪溫還要冷的聲音：「埋？那太浪費了。」

「欸？」

「怎麼？你想知道嗎？明明已經跟你沒關係了？」這是Cain首次看見對方的微笑。但那是沒有溫度的笑容，是跟當下雪景中一樣低溫的表情。

然後他就身處在對方家裡。

這是極之高級輝煌的住宅，是比他家鄉老家的裝潢精緻個好幾十倍、價錢也應該相差個好幾十倍。這讓他覺得自己與這個地方相當的格格不入，就連大廳的服務員也一直向他投注目禮。他萬萬沒想到對方是位養尊處優的少爺。

而倘大的屋子裡，擺滿了各式各樣動物造型的裝飾，每一隻都栩栩如生，讓Cain嘖嘖稱奇。在眾數飾品當中貓型和狗型佔了多數。他站在其中一隻擺飾的面前，仔細的研究着。那個毛皮越看越覺得像真品一樣，他伸出了好奇的指頭，正考慮着要不要觸摸看看。

「是真的喔。」就好像被看穿心思一樣，屋子的主人像在回應Cain內心的疑問一樣，肯定的回答。

「嗯？」

「你看見的所有，都是真的喔。它們全都是由真品做成的標本。」一道深藏不露的魅笑顯現在白晳的臉上。

「欸？」Cain一時三刻好像沒法理解。

一隻戴着皮手套的手掌摸上了Cain訝異的臉上，姆指稍稍把他的下眼皮往下拉，使金黃色的眼球更突出明顯。「它們全都是曾經活過的動物、死掉的屍體。如果那天你也變成屍體的話，我也可以把你的眼球做成標本放在這裡喔。」圓睜的紅色眼球細緻的觀察着金黃色的微光。

「？！」Cain一下子被意外的內容嚇的倒退兩步。但很快他就恢復冷靜和理智。「人的屍體不能擅自做成標本，會犯刑法的。」

「⋯⋯喔，是嗎？」對方原本咯咯的笑臉一下子就顯的興致缺缺，Cain目前還搞不懂他是為了哪一點而感到失望。

「所以，你也要把那隻貓咪做成標本嗎？」

「對，全身完好無缺的屍體可是非常珍貴。」所以不惜用着價值幾萬塊的大衣來當裹屍布，在他眼中哪一方比較重要答案非常明顯。

「為什麼？」Cain對這行為相當好奇和疑惑。他知道標本師這需要高難技術又稀有的職業，所以才顯的奇怪。明明他應該可以利用這技術得到很多工作，卻為什麼要花時間和成本去把不會付出報酬的野貓做成標本？「為什麼要做這無利可圖的事？」

對方臉上展露了深深的微笑，紅色眼珠咕溜的轉了一圈然後再次定睛在Cain臉上，神情相當妖嬈。「為了嘲笑喔。」

「？」

「嘲笑牠們活着時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外頭奔跑但卻沒有遮風擋雨的家，死掉了後可以活在溫暖舒適的家裡但卻被囚困在這無法離開。」嘴角更深的往上揚，同時眼神透露出某種自嘲的異光。「哼哼，真是讓人心情愉快。」

但Cain卻覺得那不是愉快的笑容。

他看着對方把帽子隨手一放，在帽下的是一頭亮着銀光的灰髮。那人把懷裡不會再呼嚕回應的小貓小心翼翼的放置在冷凍箱。他內心在考慮該不該阻止，他腦袋裡轉了一圈，沒有飼主、不屬於誰的所有物的野貓，他要用哪一條法例來阻止？

就在他還在思考的時候，對方冷不防的突然朝他丟出一條又粗又長的白色節塊狀的物體。

Cain下意識的就把它接到懷裡，免的摔在地上，然後才看出這是一節一節的白骨。但明顯不是人類的骨頭。

「是大蟒蛇的骨頭喔。」對方遠遠的露出親切的微笑。

「蛇、蛇？！」Cain聽到關鍵字就霎時間驚惶失措的把骨頭標本往懷外丟了，掉落的瞬間標本就嘣嘣啪啪的四分五裂。

「啊哈哈哈哈——」標本的主人沒有因為收藏被弄的七零八落而生氣，反而當場棒腹大笑。他一邊發出笑聲，一聲撿起了地上的骨頭。

「對、對不起！」Cain連忙也蹲在地上幫忙撿起一節節的白骨。「我對蛇、有點⋯」

「是嗎？」他饒有趣味的回應。「這可是瀕危的網蟒的骨頭呢，很珍貴的說。」

「啊？」Cain突然覺得背後一涼。他、他把重要的東西、弄壞了嗎？

「我好心想讓你欣賞一下這個珍藏的說。」對方眉頭憂傷的靠攏，眼歛半閉的把視線朝旁邊撇去，精緻的小唇微微的噘起，一臉黯然失落的樣子。「現在都散成這個樣子了，也不知骨頭有沒有裂開、唉⋯⋯」

「這、這沒辦法修復了嗎？」Cain弱弱的提問。

「怎麼修復也已經不是原本的樣子了吧？」他用圓滾滾的大眼睛可憐兮兮的看着肇事者。

「⋯⋯⋯」Cain內心痛苦萬分掙扎許久以後作出了沉重的決定：「如果可以的話不然我賠償你的損失⋯」

「欸——」對方原本惹人憐愛的表情在頃秒之間轉化為邪佞妖魅的神色。他靠近Cain的耳邊輕聲的吐出了一組數字。

「？！！」Cain被數字嚇的一雙金黃色的眼珠都快要掉出，睜的極大。

對方被這反應逗的開懷，他抬起了下巴，提出了獨特的建議：「要不，用身體來付如何？」

「？！這是⋯」聽聞後瞬間站直身子，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是要他的一顆腎臟、還是要切掉肝臟嗎？

對方放下本來已經撿起的骨塊，踏着高雅的腳步靠近Cain的身前，他一手抓緊了那緊張萬分的下巴，紅瞳直勾勾的對上微微顫抖的金瞳。「是指這種——」Cain眼看對方的臉容越靠越近，近的甚至可以聞上對方身上那淡淡甜甜的橘花味道。他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擅自的發熱，鼻尖甚至已經與對方碰上，接下來的就是——

就在唇邊快要接觸的瞬間，Cain裝在後腰的口袋裡的錢包被一個閃光摸走了。

「啊？！」他看着那背影飛快的打開了他的錢包，把證件一張一張的抽出。

「Cain．Knightley。」對方跟Cain保持距離後靠坐在桌邊，閱讀着證件上面的資料。「欸～警察大學的學生啊，刑事警察學系三年級。是未來的刑警大人呢。」

Cain面紅耳赤的伸出手，他腦海裡還在迴盪着剛剛那異常靠近的味道和觸覺。有一個轉瞬甚至覺得剛剛沒有繼續發展十分扼腕可惜。

接着錢包就被拋回自己的懷裡。抬頭發現對方把內裡的身份證抽起，夾在纖長的二指裡。「這張就扣押在我這裡吧，警察大人。」證件被靠上那勾起上揚的粉嫩唇邊，畫面相當嫵媚。「等你能付出相應的代價之後，才要還你。」

從一開始就只是單純的享樂，打發無聊頂透又沒有意義的人生。

習慣被一堆無生命的屍體圍繞住自己，卻首次對活着的人類靈魂產生了興趣。

如此之下被強迫展開的某種關係。

被命令了隔天要帶甜甜的食物上門。

所以自己又出現在這跟自身衣着完全天差地別的公寓裡。

Cain坐在沙發的一頭看着屈膝坐在沙發的另一頭，名叫Owen的人像孩子那樣把盒子捧在懷裡大口大口的吃着他帶來的奶油泡芙。他心裡有着對方現在的舉止和昨天的態度有着巨大的差異，不禁往對方投放了好奇和興趣。

現場氣氛只剩下油膩的奶油在嘴腔與唇邊和舌頭跟手指頭互相吸舔的細微聲響，Cain的視線無法離開一直被重覆遺留在嘴角後又被用舌頭帶走的奶油們。

「⋯⋯怎麼？」載着紅色寶石的眼眸壓成細縫的回盯那一直失神看着自己而變得像尊雕像的儍瓜。「想吃嗎？」

「啊、啊⋯⋯不是⋯」Cain這才回神的趕快撇開自己失禮的眼球，改為對着前方光亮的地板。

「可以喔。」他聽見了沙發上的皮革被壓陷磨擦又回彈的聲音，與昨天同樣的淡淡橘香輕輕的靠上鼻子時，眼角已經出現了一道黑影。

正當Cain心想應該會像昨天那樣被戲弄、思考着會不會又被摸走什麼東西的時候——

唇上卻有着實實在在的觸感。

有奶油的甜膩，以及躲藏在其中的柔軟又溫熱的舌頭。

對方把奶油舔在他的唇上。

這只是一秒之間的事情，但Cain卻有着長達一分鐘的體感。他的臉及脖子唰的紅成一片。而肇事者卻像在欣賞自己製造的作品般的得意洋洋。

「我說過吧？要用你的身體來付。」舌尖再次把唇邊殘餘的奶油勾進那濕潤誘人的嘴腔裡。

Cain覺得自己是個十足十的笨蛋。

明明身份證這種證件，他只要去民政部門登記掛失、重新申請一張新的，總比現在每天戰戰兢兢提着甜點上去某個富家少爺的家然後被戲弄來的輕鬆又省時。

但腦海又會浮現出當晚那副苦苦可憐的圓滾滾大眼的表情時，內心的罪惡感就會直接飇滿。所以結論就是只能自投羅網。

而且對方每天都在一點一滴的加重討價的力度。

今天只是碰個嘴唇，隔天就是用舌頭舔來、再隔天就是牙齒咬上來、再再隔天就是舌頭伸進來輕掃牙齒——

想到這裡臉頰已經泛上了一片潮紅。

每每想到那靠上來妖魅精緻的唇瓣——他用手背壓住自己熱的微乾的二片淺唇，他驚訝自己居然帶有一點點期待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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