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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一:暗杀者

[db:作者] 2025-08-12 13:23 5hhhhh 7550 ℃

帝国历470年春。

三月末的这一日天气阴沉,厚厚的乌云堆积在天边,眼看就要下雨了。奥贝斯坦从军官学校中走出来时,心情与天色一样沉重,看来他的努力又失败了。

每年春季临近毕业的时候,银河帝国首都奥丁的军官学校都像节日一样热闹,因为这是各种特别行动部队来军校招人的日子。除了有意进入大学深造的毕业生之外,军官学校的学生们都会积极地参加选拔,为自己谋取更好的前途。

最受欢迎的地方不外乎几种:一是只有贵族子弟才能加入的宫廷卫队,工作安全又轻松,日常在高官政要和皇室面前走动,还有机会结识许多贵族女性;二是宇宙舰队司令官的各大直属部队,战斗配置级别最高,在前线立功的机会很多,晋升速度最快;再次之便是首都治安相关的职位,还有一些商业性质的专业机构也会每年来到军官学校物色新人,待遇之丰厚也吸引了不少人去就职。

倘若秋季之后仍然没有找到出路,军官学校当然也很乐于提供帮助,要知道银河帝国疆土广阔,边远星系一向非常缺人,只是这种被动安排的职位通常是下下之选。

可是至今为止,奥贝斯坦仍未确定自己的未来,他像其他同学一样参加各种考试,但始终没有得到回音,恐怕就连大家不屑一顾的社会秩序维护局也不会要他。原因可想而知,像他这样缺乏背景的下级贵族,与大多出身权势家族的同学相比并无竞争力,再加上天生残疾,又让许多精锐部队将他拒之门外。

奥贝斯坦赶在下雨前回到了宿舍,摘下工作了一天的义眼泡进保养液里,然后在床上躺下,打算让干涩的眼眶休息一小会。重新回到黑暗中的感觉既熟悉又亲切,几乎让人误以为是温暖的,他把脸埋进枕头,有一瞬间希望这样就能停止呼吸。这与生俱来的负累可以说是他整个人生不幸的源头,父母出于仁慈没有将他杀死在襁褓之中,出生之后也给予了悉心的照料,请医生为他装上义眼,可他毕竟不是他们想要的孩子。八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全家人的重心便都落到了次子身上,父亲对他的嫌恶再也不加掩饰,而且随着两个孩子逐渐长大,迟早要面临继承权与资源分配的问题,家主会做何选择早就不言自明。心存怜惜的母亲在长子十三岁那年决定为他改姓——她出身的奥贝斯坦家还有些资产可以继承。随后他便脱离了家族,进入军校,开始了完全自立的生活。再之后,父母和弟弟举家搬去了别的星系,从此便再没有联系过。

奥贝斯坦十八岁时,即将军校毕业,尽管成绩不错,但却面临着无人接收的窘境,虽然帝国法律上不再有对先天残疾人士的限制,实际上依然处处碰壁,若不是得到了母亲遗产的庇护,恐怕连生活都难以为继。

也许最终真的要沦落到去偏远星球当守备官,就此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难道那就是命运的必然吗?仅仅因为出生时基因出了一点差错,之后的整个人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吗?奥贝斯坦不知第几次在心里发问,他喜欢躲在黑暗里,或许是因为黑暗的世界无边无际,因其广大而稀释了怨恨。

宿舍们突然打开了,听脚步声便知道是室友加利西亚·德·荷尔斯泰因,这家伙一向神经大条行走如风,进房间从不敲门,奥贝斯坦听见他的声音,把脑袋又往枕头里缩了一缩,并且拉上被子一角盖住了耳朵。

“……睡着了吗?有你的信呢,有你的信!“ 荷尔斯泰因的大嗓门还是清晰地传入了耳中,”会是惊喜还是悲剧呢?要不要我帮你拆开看一看?“

尽管在如今的时代,通讯器已经可以完成所有必要信息的传递,但是喜欢摆传统架子的招聘部门还是喜欢寄送纸质信件来通知最终决定——录用或者不录用,奥贝斯坦已经收过一摞拒信了,对这种浪费纸张的行为发自内心地深恶痛绝。

他翻过身来,朝那人说话的方向伸出手,“给我。”

“我帮你拆吧!反正你也没戴眼睛不是吗?如果是好消息,就请我吃饭,坏消息……就当我没说!” 荷尔斯泰因还恶作剧般地拿信封在他指尖划了一下,然后自顾自拆开信读了起来,“奥贝斯坦先生,我们很荣幸地通知您……是好消息!是好消息!等等这是谁啊……罗森凯尔律师事务所?” 他把只有一页的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几次,还是搞不懂发送录用通知的究竟是什么机构。

奥贝斯坦已经坐起来了,他皱着眉头,荷尔斯泰因说话最令人讨厌的地方就是喜欢重复语句,不把他认为重要的信息说个两三次就仿佛不尽兴似的。他摸到床头柜上的义眼,重新戴上之后,只见室友在自己面前晃动着那张浅黄色的信纸,满脸疑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律师了?不是要法学生才可以的吗!”

“给我。” 奥贝斯坦更讨厌的事是他经常不得不把话说两遍,对方才能听懂该做的事。

“好吧,好吧。” 加利西亚无所谓地还给他,“不管怎么说还是恭喜你,欠我一顿饭,我记下了!” 说罢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旋风般地又跑出去了。

奥贝斯坦也读了一遍信,确实是录用通知没错,但他没有印象参加过什么律师事务所的招聘,按照信上提到的 “根据您3月25日的面试表现” 云云,那天是社会秩序维护局的面试,考官法兰上校是一名女性,这在帝国军队中相当少见。不过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倒不是她的性别,而是一个堪称大逆不道的问题:“倘若佛瑞德李希皇帝陛下突然驾崩,在继承权不确定的时刻,该采取何种行动?”

奥贝斯坦对那天印象很深,不可能记错。

事实上,这封改变了奥贝斯坦人生轨迹的信之所以会发出来,一半是出于偶然。

3月25日的面试结束后,法兰上校的副官莫瑞肯很快整理好了应聘者的资料,这几天的面试与之前几轮考试的结果已经输入电脑进行了综合判定,入选名单正准备发送给打印机等候出炉。

法兰上校关掉测谎仪,找到最舒服的那张椅子坐了下来,一边随手翻阅被副官摘出去的淘汰者的履历。正如他们喜欢装模作样地寄送纸质通知那样,应聘者也投递了花样繁多的文书,如果可以跳过这个无意义的社交环节,省掉彼此的工夫就好了……

她随意翻弄着一叠马上要变为废纸的漂亮印刷品中,然后其中一份引起了她的注意,”等一下,这个人为什么被筛掉了?笔试第四名,体能测试达标,压力测试第一名,面试……我记得他,就是那个测谎仪也没看出来说谎的家伙嘛!“

莫瑞肯上尉接过来扫了一眼,”是他啊,因为身体条件不合格……” 他指着照片上那张略显模糊的脸说,“按我们的要求是无法通过体检的,老实说,他能上军校我都觉得很惊讶呢,如果是在鲁道夫大帝那个时代,这样的人应该都不允许出生吧。“

法兰知道那是义眼,或许正因如此,测谎仪才失效了,但是此人对表情与话语的控制力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被问到敏感的问题时,也完全没有一丝慌张。她不以为然地瞧了莫瑞肯一眼,说:”你不觉得这是一种歧视吗?“

年轻的副官耸了耸肩,”选拔标准就是这样,我们只挑符合条件的毕业生。“

”再早几个世代,女性还不被允许从军,现在我却是你的长官,对此你怎么看呢?“

莫瑞肯吓了一跳,尴尬地道了歉,但内心仍在嘀咕着不满,暗暗想道,一个女人能当上副局长难道真是全凭自己的本事?当然他并没有蠢到把话说出口,只是识趣地将奥贝斯坦的履历收了回来,加进了录取名单。

罗森凯尔律师事务所对普通人来说,只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单人执业注册机构,实际上它隶属于社会秩序维护局,作为皇帝陛下个人的情报机构而存在,其目的并不是打压社会上的异见分子或控制舆论与出版界,而是替皇帝监视各大门阀贵族的动向并定期上报,搜集谋逆贵族的罪证,并在必要时进行抓捕,确保高登巴姆王朝的统治永久不衰,时年四十一岁的法兰上校正是事务所的负责人。

奥贝斯坦从军校毕业的时候刚刚成年,正处在无处可去也缺乏目标的人生低谷之中,原本废弃的履历被无意中捡起,于是便自然而然地进入了罗森凯尔律师事务所。

之后的五年间,奥贝斯坦辗转于四个星系之间从事情报与策划工作,可以说法兰确有一双慧眼,他似乎天生适合干这一行,对皇帝有背叛之心的贵族在那敏锐的视线下无所遁形,被发现有谋逆迹象的家族就有六个,除了主谋被处死之外,还有几百人被判处劳役或流放,奥贝斯坦并未亲手夺取过任何人的性命,但却有许多人因他而死。用法兰自嘲的玩笑话来说,他们应当比一般的暗杀者更加专业,因为一次要杀不止一个人。为这用血浇灌黄金树的功劳,奥贝斯坦从少尉晋升为上尉,法兰上校也荣升准将。

可是这样的工作持续得越久越让他感到痛苦,白天与黑夜、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界限慢慢变得难以区分,他把这认知错乱的原因归结为生活太不规律,因为经常需要在外旅行并频繁倒时差。

最近一次清理叛乱分子是在距离奥丁四百多光年的米菲斯克星上。当地最大的望族是麦克斯维尔家,家主是一名伯爵,有个独生女,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几年前,国务尚书立典拉德侯爵经过当地巡查税收的时候听说了此女,为了博取好色皇帝的欢心,便命令伯爵将宝贝女儿嫁给皇帝。麦克斯维尔伯爵极不情愿,但是并无拒绝的权利,只好放弃原有的婚约,将小姐送到奥丁。然而讽刺的是,麦克斯维尔小姐入宫之后并未得宠,那时得到皇帝陛下全心爱慕的是个穷贵族的女儿,名叫安妮罗杰,皇帝仅仅见了新妃子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临幸过。麦克斯维尔伯爵无法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又适逢税赋连年加重,于是就有了不臣之心。

后来的事便自然而然发生了,奥贝斯坦受命前去调查米菲斯克星上的情况。伯爵愤怒的火苗原本可以扑灭在刚刚燃起之际,倘若他就此忍气吞声,或许不至于落到后来的悲惨下场,但法兰制定的策略跟她本人一样无情——暗中推波助澜,煽动伯爵与原本的姻亲家族联手,让他们在夺回女儿的幻想中仓促起事,并最终惨败收场。

奥贝斯坦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表现得出类拔萃,但是那份成功却让他感到无比厌恶。很久以前他就写好了辞呈,但是出于各种各样原因一直没有递出去,直到奥丁传来消息,得知家族全部被流放的麦克斯维尔小姐自尽身亡,他终于忍无可忍。

法兰展开那张甚至没有封口的信纸,一眼扫完内容,从办公桌前抬起头,“你在工作时间喝酒了?这可不像你。”

“我很清醒,请批准我的辞职申请。” 奥贝斯坦的表情一如既往,也就是没有表情,一般人无法掩饰情绪的双眼在他身上从来不会展现出任何异常。

“为什么呢?你表现一直很好,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还是待遇不满意?总不会现在才来抱怨工作性质吧?如果你不接受加班、不能忍受干见不得人的脏活的话,不可能在这里待上五年……“ 法兰把信关进抽屉,顺便按掉了全天开着的录音设备,”说吧,是什么让你现在决定离开,别想着敷衍,你只有说实话才有机会从我这里全身而退。”

“这份工作与我的最终目的有冲突。”奥贝斯坦犹豫了一下,但是那份迫使他来到这里的冲动逼他继续道,“最初我还可以说服自己,那些被制裁的贵族是罪有应得,他们没有一个无辜,可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银河帝国最该死的是那个坐在最高御座上的人,是他任由弱者陷入不公平的处境,因为一己私欲强行纳妃,对民众的生活不闻不问……是他容忍这一切发生,却指责别人的背叛?而我为了惩罚一些只算是强盗小偷的罪犯,反而要维护罪魁祸首的统治?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

“奥贝斯坦上尉,你刚才说的这些话足够你死三次。”

“我说的是事实,如果这会让我死于非命的话,高登巴姆王朝的死期也不会很遥远。” 奥贝斯坦像是不想活了一样狠狠地说道,“如果我非要做个趁手工具不可的话,我要选择我希望被使用的方式。”

法兰盯着他沉默良久,似乎在大脑中迅速地评估着现状,最后她终于道,“奥贝斯坦上尉,你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早就告诉过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说出实话,这只会让你遭遇不幸。回去吧,一天之内你会看到结果的。”

奥贝斯坦走出事务所的办公楼,冷风迎面吹来,一下子酒醒了一半,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一时冲动造成了多大的灾难,现在他的生死完全置于法兰的手中,而她不会等到一天期满才采取行动,听完那样的话之后还允许他完好无缺地离开已经是一种仁慈,这是法兰给他时间去料理后事了。

奥贝斯坦在那突然清醒的时刻意识到,作为执行者的自己其实比法兰更加无情,他之所以能做到是因为内心的某一部分希望看到反叛发生,希望看看谁的火苗能燃烧得更旺更炽烈,如果这一次被剿灭,那么就等下一次,直到一个有着足够能量的人出现,将整个高登巴姆王朝王朝付之一炬。但是麦克斯维尔没有足够的能量,却在他的计划下白白死掉了,完全不必要的牺牲只证明了自己的无能,而他却将那无能迁怒到别人身上,还干出这么愚蠢的事情,简直愚蠢至极……

也许他会就这么死于暗杀,奥贝斯坦很容易便能想象到那种死状,度过二十多年黑暗的人生后,满怀怨恨地、毫无价值地死掉……他没能毁掉让他痛苦的任何东西,连一个真正配使用他的人都没能遇上,只是毁掉了他自己。

尽管在如此的混乱与绝望中,奥贝斯坦却还是正确评估了一件事:法兰和他之间,的确是后者更加无情。与他预计的惨死情形不同,仅仅五小时后的凌晨夜里,奥贝斯坦被绑上了一艘不知来自何方的星际运输船;八天之后,一个昏迷的病人出现在另一个星系的中央医院,身上带着重新伪造的证件和履历,醒来后便以失踪复出的军官身份回到了阳光下。

后来奥贝斯坦被编入宇宙舰队,凭借在其他星系服役的经历成为了一名参谋。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跟罗森凯尔事务所产生联系,却没想到短短一年后,历史的绳结又编出了新的节点。

或许命运的奇妙正在于此,法兰准将一生中少有的破例,却在一年后阴错阳差地成了她的救命稻草。社会秩序维护局多年来因为大规模搜捕政治犯,在各地引发了大大小小的抗议浪潮,有些贵族也与此合流,终于有一次,镇压行动惹到了国务尚书姻亲的家族,尚书当面向皇帝陛下表达了不满,要求必须有人对此负责。社会秩序维护局当然不可能就此裁撤,于是法兰派系的人便被推出来问罪,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

法兰在严密的追捕下走投无路,直到躲进了奥贝斯坦的宅邸才终于逃过一劫。

奥贝斯坦收留了落魄的前上司,在奥丁警察的眼皮底下帮助她隐藏身份,法兰则改头换面化身为他家的远方亲戚。

如果说这一年的巨变已经让奥贝斯坦感到惊讶的话,一年后发生的事就让他无话可说了。四十八岁的前准将与五十二岁的管家拉贝纳特先生相恋并结婚,成为了与世无争的法兰西斯卡·拉贝纳特太太,从此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就在这对并不年轻的新人步入婚姻殿堂之前,奥贝斯坦还是问出了一直困扰在心的疑惑,”当时为什么没有杀我呢?“

尽管他知道法兰本就不是什么狂热的保皇党,但是留着一个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下属显然不符合她的信条,那天凌晨夜里,奥贝斯坦被裹上头套塞进运输船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那一天发生的事在法兰脑海中其实历历在目,但是她装作花了一点时间来回忆,然后轻松地说,“当时你还太年轻了,因为一时的错误,为了一个随时会被抛弃的秘密部队而丢掉性命实在不值得。”

她当然没有说实话。那天晚上看到辞呈之后,法兰意识到犯错误的不是奥贝斯坦而是自己,是她做了错误的判断——本不该让他加入的,这个年轻人心中的激情太多了,尽管他可以面不改色地通过测谎仪、完美地融入黑暗之中,即使他因为遭受磨难而比同龄人都早熟,可是一旦他遇到有可能理解自己的人,就会忍不住露出本来面目,是她将那个诚挚的孤独者误以为是同类了。

但是法兰什么都没有说,罗森凯尔事务所的一切已经结束了。

帝国历488年冬。

雪开始融化了,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内战漩涡,也渐渐发出了搅动的声响。三月初,安东·菲尔纳上校在对罗严克拉姆侯爵的刺杀行动中失败,就在奥贝斯坦回到阔别三年的自家宅邸之时,这名暗杀未遂的罪犯仍然在逃。

奥贝斯坦在旅行的路上已经与拉贝纳特太太取得联系,对于未来需要物色的耳目人选做了安排,同时菲尔纳引起了他的注意。

如果有需要的话,奥贝斯坦相信她有办法找到奥丁任何角落里的任何一个人,法兰旧日的情报网络很快便重新运转起来,果然很快便有了结果。

“上一次有人看见他,是在这个地方。” 拉贝纳特放大了屏幕上的地图,有几个地方标注着红点,表示目标曾经在那里出现过。“布朗胥百克公爵虽然没有派兵大肆抓捕,但是他也不可能回去了,所以只好四处躲藏。如果你打算去见他,最好沿着这条路线去找。”

奥贝斯坦仔细观察那人的行踪地图,以及右侧的个人资料,心中有了计划。“如果这名军官真是自作主张去暗杀罗严克拉姆侯爵的话,那么或许他可以为我所用。”

此时的菲尔纳正藏在奥丁北区的贫民窟里,他完全改变了行装,换掉了军服,扮成街头最常见的小混混的模样,并且每天转移过夜的地点。然而因为银行账户被冻结,躲避风头的逃亡生活过得越来越拮据,他不得不偶尔打点零工,才能勉强维持下去。

这天菲尔纳从平民窟的中间人那里接到了一个跑腿送货的活,委托人说要亲自交待工作,他数了数口袋里所剩无几的现金,只好冒着风险答应见面。

来人是个头发半白的高个子男人,有一双浅色的玻璃般的义眼,他走进来时带着一股冷风,让菲尔纳不由得轻微地哆嗦了一下。他没有摘下帽子,打算快速结束交易,“七百马克……没错吧?是什么货物,要送到哪里去?”

奥贝斯坦将手中的旅行袋递给菲尔纳,示意对方打开。里面是一件标准的帝国校官军服,肩章上的标志与他逃亡前穿的一模一样。

奥贝斯坦冷眼瞧着菲尔纳好像被刺到似的惊诧神色,又拿出一封蜡封好的信,“安东·菲尔纳上校,我需要你把这封信送到立典拉德公爵府上,最好是今天送到。请不要慌张,如果我打算对你不利,现在站在这里的就是宪兵队的人了。”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 菲尔纳很不自在地朝四周望了望,克制住想要马上逃跑的冲动,但不知为何,心底里也同时产生了一股不合时宜的好奇心。

“巴尔·冯·奥贝斯坦上校,隶属于伊谢尔伦要塞驻留舰队,找到你并不算很难。”

“伊谢尔伦驻留舰队?杰克特提督那个吗?” 菲尔纳想起去年发生过的那件大事,帝国花费巨资建造的要塞被同盟军兵不血刃地抢走,两位提督一个战死一个被俘,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惨败呢。“但是,我记得杰克特的舰队不是无人生还吗?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没有说过是帝国方的驻留舰队。“

菲尔纳现在真的想要逃跑了。他再次打量了一番奥贝斯坦,暗暗评估自己徒手制伏对方破门而出的可能性,“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你不怕……” 他的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外衣内侧口袋里的手枪仿佛在发烫,“如果我……如果我把你这个叛徒交出去……”

“那对你和我都没有好处,对你来说尤其糟糕,“ 奥贝斯坦冷静地说,反而往前逼近了一步,”布朗胥百克公爵并不在意我是谁,却会很乐意逮捕违反自己命令擅自行动的下属,你认为他会不会原谅你呢?“

菲尔纳略微沮丧地垂下了头,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他也知道那不是明智之举,然后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封,又抬起头来,“那么你的条件是什么?我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不可能单纯只是送信吧?”

“我希望你加入立典拉德公爵麾下,继续履行你作为帝国军人的义务,直到我有新的命令给你。”

菲尔纳吃了一惊,绿眼睛睁大了一圈,“立典拉德公爵与罗严克拉姆侯爵是一条战线的盟友,为什么会接受我这个失败的暗杀者?”

“他们不是盟友,你仔细想一想就明白。” 奥贝斯坦相信菲尔纳能很快想通那两人之间的关系,按目前的形势发展下去,旧门阀贵族的败落是迟早的事,内战结束后,立典拉德与罗严克拉姆也必然不能共存,两者之间的胜负只是谁先下手为强的问题罢了,在这种情况下,公爵反而会乐于收下菲尔纳这枚棋子以备不时之用。

菲尔纳果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思考了片刻,一线生机竟真的在眼前展开……但他心中还是有些怀疑,“你要我投靠立典拉德公爵,在内战结束后对付罗严克拉姆侯爵?”

奥贝斯坦不置可否,只是说届时自会有具体的指示,在那之前不用采取额外的行动,“这封信是你进入公爵府需要的推荐信,来自公爵的表妹,它可以让你回到帝国军队中,重获自由之身。“

菲尔纳捏着信的手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说不清那是来自紧张还是兴奋,这段东躲西藏的日子竟然要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早上结束了!而突然出现给他带来转机的人是如此神秘,简直不像是真的。理智告诉他,接下这封信就意味着,除了擅自调动军队之外,从今天起他还要背上叛国罪和间谍罪……但菲尔纳本就是一个能轻松犯下第一项罪名的人,他向来很擅长原谅自己。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肯定……你怎么确保我会忠于你呢?”

奥贝斯坦摇了摇头,“我不确保此事,我只是给你第二次机会选择效忠的对象,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这样的机会。”

奥贝斯坦在帝国首都只停留了不到十天,此行的目的是在春天来临之前种下一些种子,要多久之后才会生根发芽,又会带来怎样的效果,就连他本人也无法确知。他告诉杨的请假事由并无一句谎言,只是选择性地说出了可以公开的部分而已。

拉贝纳特太太对他的归来并不感到意外,所有人都以为帝国驻留要塞的舰队全军覆没了,但她知道奥贝斯坦还活着,只是不清楚具体状况,现在终于从他那里了解到两次战役之间发生的事,即使是人生大起大落如她,对那偶然降临在奥贝斯坦身上的命运也不由得感到惊奇。

“杨威利上将……” 她缓缓念出这个东方式发音的名字,“他会成为很大的威胁,噢不对,就阵营而言,已经不能叫做威胁,而是很大的希望了。你认为他有可能打败银河帝国,彻底消灭这个延续了几百年的病体吗?“

“如果是说高登巴姆王朝,它已经死了,接下来的内战不过是旧贵族残留血脉的苟延残喘罢了,从这灰烬中诞生的新霸者才是更加棘手的敌人。不过……“ 他那浅蓝色的义眼轻微动了动,脑海中莱因哈特也切换成了杨的形象,”真正的问题在于,他能否打败自己与生俱来的负累。”

“与生俱来的负累?”

奥贝斯坦停了一会,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对民主主义和道德主义的痴心妄想,就是他最大的负累。”

拉贝纳特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像教堂里祈祷的小老太太一样双手合十垂在胸前,然而老花眼镜背后透出了闪着笑意的光,摇椅也跟随她的心情而微微晃动起来,“这很有趣,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一些备用的耳朵、眼睛和嘴巴。”

拉贝纳特点了点头,表示会尽力想办法。比起奥贝斯坦被迫的孤注一掷,她对那人改变阵营的选择更多是抱有好奇,银河另一侧的杨威利被称为魔术师,是自由行星同盟最耀眼的军事领袖,实力自不必说,但他会是正确使用工具的人吗?从奥贝斯坦的描述来看,恐怕那个杨威利完全不是适合他的类型……不过,拉贝纳特凭借年长者的人生经验,并未在心里妄下定论——奥贝斯坦用了三十多年的眼睛颜色会变,她年近半百时才遇见真爱,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公事的安排暂且告一段落,管家太太摘下老花眼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不打算问问,我为什么愿意做这些事吗?这可大大超出了管家婆的服务范围了,老实讲,我早就该退休了。”

奥贝斯坦沉思了片刻,这才发觉他确实从未想过对方不帮忙的可能性,拉贝纳特夫妇与他的关系虽然复杂,但正如人往往会犯下相同的错误一样,多年前那个法兰选择了放过,现在这个拉贝纳特也同样不会出卖他。

“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奥贝斯坦注视着眼前头发花白的管家太太,十几年前他也是那样毫不畏惧地回答面试官,“你不是为了帮助我,而是满足你自己,因为……你离开舞台已经太久了。“

拉贝纳特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微笑,也如同往常一样,并没有说是否回答正确。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她一边擦着眼镜,一边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吗?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非常喜欢参加假面舞会,每个人都可以拥有新的身份,与另一个陌生人周旋一夜,我觉得要是一生都能在假面舞会上度过,那就太有趣了……跟拉贝纳特先生结婚,过普通人的生活,也是这样一支舞,作为他妻子的那张面具,是我很喜欢的一张,突然间要摘下来,就算是我,也有一点舍不得啊……所以我在想,如果你愿意回来参加葬礼的话,这张面具就可以没有遗憾地退休,放进我的衣橱里,漫长的舞会也可以结束了。“

说完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反而是奥贝斯坦第一次注意到她的佝偻身姿和老态,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要去扶。岁月毫无疑问从他们沾满鲜血的手上流过了,从前那个雷厉风行的法兰准将,还有后来陪伴她多年的拉贝纳特先生,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那就走吧,在你回去之前,去跟他道个别,你知道……他是很在乎你的。”

END

注1:据我测算,从伊谢尔伦到奥丁,即使航速拉满也要花上至少三周,算上往返的话,中间停留的时间其实是非常有限的。

注2:菲尔纳在原作中暗杀失败后确实在贫民区躲藏了一阵子,帝国内战快结束时才去投靠莱因哈特,本IF线中奥贝斯坦提前把他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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