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吃些东西吧”母亲坐在女儿身边，“都是你最爱吃的东西啊”

“十岁那年你做手术，多么不巧，是在生日那天，买的生日蛋糕都没来得及吃……那以后家庭条件变差，就很少有机会再吃了”

“还有这个，当当~是你最喜欢的汉堡。真对不起啊，这么多年来我都管它叫垃圾食品，不让你吃……其实我也知道，这是营养最均衡的快餐了”

“呐，冰淇淋，你最喜欢的口味哦。哎呀，拿着吧，都要化了……滴答到身上多不好。拿着，好吗？听妈妈的话”

众人无言地看着女人像是表演一样对着死气沉沉的女儿自言自语，他们甚至怀疑这位母亲是否有些疯癫。一位陪护人刚想要上前，就惊恐地定在原地，因为她看到女人的手正摸向放在桌子上的水果刀。

“停下”陪护人说，“那会伤到你女儿的……”

“呵，都到这个时候还那么在乎她是么”女人缓缓放下举着冰淇淋的手，任由它落地，慢慢融化成一滩液体。“你们没看出来吗？她要死了，活不了多久了。然而即使是现在，你们仍然关心她超过我！”

女人转过头去，惨笑着环视病房：“你们从没在乎过我，是吗？无论我挣钱多么辛苦，从来都是她受到照顾，你们觉得这样很公平，对么？”

“大姐，孩子还在听呢……”

“我知道她在听，我就是说给她听的”

女人转身看向女儿，表情像是最深沉的爱和最暴烈的恨集中在一起：“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可曾说过一句‘谢谢’？不，我不记得。你就像个吸血鬼……”

女孩悲伤地哭起来，女人见此更加恼火：“就知道哭！什么年纪了，整天只会哭哭哭！别的孩子在你这年纪都要准备考大学了，你呢？书没读、学没上，就知道哭！告诉我，你除了哭和睡，还知道干什么？”

“她是病人啊”

“谁不是病人？”女人转身想要寻找声音来源，但也许她发怒的样子把他们都吓怕了，无人敢直视她。

“我也是病人！我有精神病鉴定的！不然你们以为我是怎么拿到那种药，那种你们都拿不到的便宜药……我是用命在换她活着的机会啊，你们怎么都不关心关心我？！”

众人这才明白女人变成这样的缘故——疯癫易怒正是服用那种药的后遗症之一，由于广泛出现而见报；只是女人还不知道而已。

“请冷静”陪护人说，“我们会帮你寻找解决方法……”

“还能有什么方法……”女人泪流满面，“那个医生说的根本就不对：死亡是唯一的治愈方式，其他都是只拖延，拖延下去只会让每个人都崩溃！”

说罢，女人转向哭泣着的女儿，后者正用被子捂住脑袋，身体颤抖不止。她用尽力气掀开女儿的被子，撕开她的病号服，露出那苍白瘦削而赤裸的身体；双手持水果刀，对准女儿的身体捅了下去。

啊——

惨叫声撕破平静，女孩在母亲亲手制造的痛苦中绝望挣扎。女人拔出水果刀，继而像是在肉品加工厂里处理一块死肉一般快速挥舞手臂，在女孩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血洞。女孩逐渐淹没在自己的血泊之中，病号服被染成骇人的深红色。她想要抬手格挡，却只是让自己的双臂也平添了些疼痛难忍的伤口；很快她不得不放下手臂，因为她已经不再有力气举起手了。她的内脏被扎破，内出血在体内蔓延，令女孩痛苦不堪；刀刺穿她的肋骨，扎入肺中，令她的痛苦又蒙上一层窒息的绝望。女孩痛苦地咳血，求饶的话语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能用眼泪表达自己的悲伤；可是随着大量失血，她连眼泪都流干了，只剩下微弱的哼哼。

陪护人及时按下护士呼叫按钮，叫人来帮忙；可是最初到达的几位护士也不敢轻易接近发疯的女人，只得进一步等候安保赶来。等安保到来时，女孩的身体已经在女人的暴行下伤痕累累，口鼻不断涌出鲜血；肋骨悉数折断，胸腔塌陷下去，伴随着呼噜呼噜的呼吸声而微弱起伏；腹部布满触目惊心的伤口，肠子等内脏挤成一团从此溢出身体，仿佛一个个挂在体外的巨型肉瘤；她因疼痛而失禁，尿骚混合着血腥味在她的双腿间扩散，染湿一小片病号裤。谁都没想到这具病弱的身体竟然有如此巨大的能量，在母亲开始行凶并在她躯干上捅出数十个伤口以后仍存一息。护士见状跑上前查看女孩的情况，但很快便放弃：女孩实在伤得太重，没有可能救活了。

她按下女孩身边的镇痛药注射器，想让女孩的最后时刻少受些痛苦。女孩挤出一个惨淡的微笑感谢护士的仁慈，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些什么。护士附身倾听她的遗言，但立即难以置信地直起身。

“谢谢妈……”

护士一度怀疑自己是否听错；她被母亲伤成这样，怎么还会说这种话？可这就是女孩的真实想法：她非常感谢母亲终于肯结束自己的痛苦，虽然是以如此惨烈的形式。女孩还想请求护士帮自己穿回衣服，但再也无力开口，只得抱着遗憾永远地合上双眼。虽然她早就习惯向医护坦露身体，但死在自己的便溺里多少还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她害怕自己因此遭到嘲笑，害怕死后身体遭到不尊重的对待。不过现在她终于想开了：自己都死掉了，还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女人的理智随女儿生命的消逝而恢复，她惊恐地看着女儿浸血的尸体，痛苦地哀嚎，质问是谁害死了她。在场众人沉默不语，不知道女人是装疯卖傻还是真的疯了——无论如何，她会被送到精神鉴定机构，那里出具的报告将决定她的命运：治疗，还是死罪。

审判如期进行，女士作为证人出席，向法官提交了女人的精神鉴定报告；确定女人真的是个精神病后，法官宣布她无罪。

“为什么……”女人流着泪，“我杀了我的女儿！你们也应该杀死我才对！你们杀了我吧……”

她重复着最后一句话，直到被拖出法庭。

审判结束后，女士要求面见母亲。

“虽然是无罪，但你需要进入精神病院治疗”女士说。

我知道。

“而且你别忘了，协议内容依然有效”

我知道。

“……无论何时，只要你死去，除非尸体毁坏到无法辨认，否则将被回收用于科学研究”

我知道。

“你不害怕？”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死了还会不会疼……毕竟要解剖。

“不必担心，我们会帮你弄明白的”女士说罢笑了笑，起身准备离开。

还有一件事……关于我的女儿。

“她已经火化处理了，骨灰撒入大海——对你们这样的穷人而言，这是最好的归宿”

哦……女人叹了口气，再没说什么——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句话。

尾声

精神病院里，女人在拘束衣和镇静剂的轮番折磨下很快就死掉了。她的尸体被送到医学院解剖研究，赤身裸体、毫无尊严地躺在解剖台上，颅骨被切开，大脑整个取下泡在防腐液体中。

“仔细看，这一块有明显变化”一名研究人员对着断层扫描图像说：“你若不清楚，我拿正常人的来比较”

两相比较之下，人们很快发现了其中异同。

“那是什么脑区？”

“是负责记忆的脑区；具体而言，是有关‘人’的记忆”另一名研究员说，“一个人所有有关人际关系的记忆都放在这里，就像电话号码本……”

“这里病变意味着什么？”

“错位，就是容貌对不上人际关系；打个比方，我想打给酒吧预定位置，却拨通了上司的电话……最严重的情况下，会导致‘颠倒’：将最亲密的爱人视为最痛恨的仇人”

“也是那种新药的影响？”

……

研究告一段落，女人的身体被丢弃，大脑切片则保留下来，作为珍贵的研究材料供后人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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