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是她第一反应就是‘我想要换地方’……反而就没什么意思了。”博士想道，“没关系，种子已经种下了，只是需要点契机让它长成大树。”

晚上8点13分，蓝毒家。

丹尼尔拿起桌上的咖啡壶给自己又倒了杯咖啡，加了一点糖。他看了看周围三位主人的茶杯，不禁留意到四个人喝的完全是四种不同的饮料——格劳克斯茶杯里是清茶、蓝毒喝的是完全的黑咖啡，而艾莉亚的杯子里是加淡奶和糖的英国茶。

不过不管缺啥也不管喝的有什么不一样，茶和咖啡是这个地方永远不缺的东西，倒是很符合丹尼尔对住在这里的三个人里两个技术宅、两个英国人、三个夜猫子的印象。

“结论，你们关心的那位老兄说的故事都对的上。”丹尼尔一边喝着他的那杯咖啡一边说道。“起码没找到怀疑他说的事情的理由。我找了一个喀兰贸易里面的高管，他说诺希斯跟恩希欧迪斯矛盾一直在加深，就在那起喀兰贸易偷袭阿尔比恩的事件发生后还吵了一架。”

“如果本来就有矛盾，怎么恩希欧迪斯会把那种程度的消息交给诺希斯？”格劳克斯还是觉得奇怪。

“恩希欧迪斯没有把材料交给诺希斯，但诺希斯自己有在喀兰贸易的特殊信息网，大概就是在喀兰贸易的内网里搭了几个特殊后门，拿这个信息作为筹码在首相和恩希欧迪斯之间两头获利。恩希欧迪斯今天还在想办法把这个信息网直接连根拔起。”

“……首席科学顾问能干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你找到那些后门了吗？”

“找到了，而且还全部堵上了，让‘运行线’暗中帮忙没花太久。当然，你们要是好奇的话，我没装新的后门。没必要。”

“倒也是，‘运行线’能做到的事情，后门要用的时间不差太多。”蓝毒说道。

“话说回来，我们有什么办法盯着那个诺希斯到了罗马之后不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吗？”格劳克斯还是有些不放心。

“听过AISA吗？”

“听过。意大利的内部情报机关。我有一次还帮罗马的dedsec攻破过AISA内部网络。”格劳克斯说到这里语调轻轻上扬了一下。丹尼尔翻了个白眼。

“我就不听你对于AISA网络的评价了，省得你又唠叨几个小时。简而言之，我有个熟人，是AISA的特工，要不是我帮他搞定了圆柱广场一个可能的爆炸案他那顶乌纱帽铁定保不住。现在正好让他还这个人情，暗中看个人他还是做得到的。对了，说起来这时候那架飞机也该换航向了。”丹尼尔看了看手表，“现在飞机应该在法国的领空上空，也该转向去罗马了。我猜等到罗马那边的塔台收到这台飞机的信号的时候，从唐宁街到基吉宫今晚都得睡不着。”

“意大利人会认为这是一起袭击事件。这也会给AISA介入的空间。”

“正是。放心吧，不管喀兰贸易在准备什么，只要诺希斯仍然在我们监视之下，我们都有机会知道。对了，柴尔德女士有个提议，不知道你们感不感兴趣。”

“……什么提议？”蓝毒的语气稍微紧绷了起来。

“利用她为手下的火力小队进口武器的渠道，试探一些进口粮食的路线。你们担心这些天寻找的路线已经全部暴露，这个问题上柴尔德女士愿意帮点小忙。”

“我直觉觉得这个提议不可能是免费的。”格劳克斯沉声说道。

“做好事总不会是免费的，这里毕竟是伦敦。你们会欠柴尔德女士一个人情，她或许会有一天想让你们还。当然，在你们可以接受的前提下。”

格劳克斯和蓝毒对视了一眼，随后格劳克斯说道，“我们会跟dedsec其他成员商讨一下。但我觉得可以一试，毕竟非常时期。”

丹尼尔笑了，随后站起身来，“我会跟柴尔德女士再商讨一些细节。明天再见。不用送了。”

“啊，算了，外面还是有点黑的，我送你出门吧。”艾莉亚说完放下了茶杯，跟着丹尼尔一起出了门。

在门外，丹尼尔走下了台阶，随后又回过身来，看着艾莉亚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问道，“好啦，所以你跟我一起出来，是有什么事情想问吗？”

艾莉亚犹豫了一会才说道，“是。你知道恩希亚·希瓦艾什吗？”

“恩希欧迪斯的妹妹。我搜这档子烂事的时候见过她的档案。”

“她今天……嗯……跟我提到一件事情。她的姐姐和恩希欧迪斯之间似乎已经彻底决裂了。‘关系无法修复’，她的原话。”

“啊这个我倒是听过。算是小道消息了，原本恩雅，就那个姐姐，是要做党鞭的，结果被王党各派一块架到了议长的位置上，成了吉祥物。”

“这样。”

“你是不是原本还想着拉她一把？帮恩希亚解决她家里的麻烦？”看着若有所思的深靛丹尼尔笑着说道。

“啊……嗯……算是吧。”

丹尼尔的笑容消失了。“艾莉亚，给个建议。这种家务事哪怕她的确找你想要倾诉，你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倾听者，不要主动介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尤其是这种事情还涉及一个内阁大臣、一个国会议长，家务事跟政治斗争的结合往往只会更麻烦。有些事情，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让它永远成谜。”

“……好的。那没事了。”艾莉亚勉强笑了笑，随后挥了挥手跟丹尼尔告别，而丹尼尔也挥手回应，随后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晚上8点30分，唐宁街，首相办公室。

菈塔托丝正在书桌后坐着，不时摘下眼镜，揉揉眼睛，随后又看着桌对面那突然到访的四位客人——内政大臣阿塔托斯、一位阿尔比恩的代表、外交大臣，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国王私人秘书。而此刻那位阿尔比恩的代表正在拿出一张纸，放到首相面前。

“飞机于8点17分在法国第戎上空失去了联络。然后8点19分，发出了一条不同的联络信号，通知马耳他机场取消原定跑道，然后转向了意大利方向。这架飞机刚刚紧急降落到了罗马-钱皮诺机场。”

“我们知道是谁动了这架飞机吗？”首相问道。

“8点16分，民用航空交通局里发出了一个信号，要求飞机改变航向。阿尔比恩目前还在协助民用航空交通局排查，但几乎可以肯定局里混进了内鬼——因为没有警报启动，没有任何戒备。但考虑到那架飞机上有一位喀兰贸易的贵客，也不难猜内鬼是谁的人。”

“恩希欧迪斯你这蠢货。”菈塔托丝心底里暗暗骂了一句。

“意大利人现在非常困惑，首相女士。”外交大臣说道，“他们搞不懂为什么阿尔比恩用来流放犯人的飞机突然降落到了罗马。他们现在怀疑这是挑衅的举动，要求我们回复。”

“跟他们说明这是一起航空管制部门错误操作导致的误会。跟佩里尼总理说我接下来会尽快跟他通话。”

“明白。”外交大臣起身，马上准备启程回外交部。首相看了看眼前尚未离开的三人，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所以，各位，你们能说明真正来这里的原因了吗？我猜要是只是一架飞机的问题，内政大臣和陛下的私人秘书没必要来这里吧，这位……”菈塔托丝的目光看向那位留着八字胡的阿尔比恩的代表。

“贝恩斯·艾特伍德。而且您说得对，只是为了飞机的事情的确没必要，首相女士。”贝恩斯平静地说道，但他紧盯着首相的目光让首相感觉很不舒服。“但我只是在想，既然我有两件事要来找您，不如干脆一起办了。第二件事需要他们在场，所以我让他们也来了。”

“首相女士，今天内阁会议之后，您是不是去了一趟滑铁卢车站？那个很臭名昭著的有个食品银行就有一堆人腆着脸去要饭的流浪汉集中地？”阿塔托斯用很尖锐的语调问道。

啊，该死的，子弹来了。首相想道。

“是。”

“首相女士，我必须非常严厉地警告，我们的政策不能只是因为一群流浪汉就……”

“我只是跟着希瓦艾什大臣的建议去拜访了一下那里，我甚至没有下车。”菈塔托丝解释的语调哪怕在她自己听来都觉得像是小孩在解释她怎么打翻了一个花瓶。

“那么您今晚的演讲呢，首相女士？一个小时之后的那个？”贝恩斯问道。

“……那只是一个稳定人心的演讲。”

“恐怕不止吧。”贝恩斯冷笑道，随后又拿出两张纸砸在了桌上。“您还打算说要支持希瓦艾什那个异想天开的‘粮食安全法’来着。”

“一部分。这部分是今天早上内阁会议就已经商定的。”

“那我来告诉你吧，首相。阿尔比恩，不会接受，‘任何’谈判或者调价。”

此话一出，首相心里凉了一半。

“如果你要继续推进这份法案，我也不会支持，首相女士。”阿塔托斯冰冷的语气又给首相的心里彻底降温。“你我手下有多少议员跟大粮商们有所往来心里有数，要是你让这份法案进入投票环节，第二天我们就得完蛋。本来今早的内阁会议的目标就不应该是‘让那份法案可以继续讨论’，而是‘让它立刻完蛋’。”

“但我们对国民的责任呢？那些正在街上的贫民……”

“恕我直言，首相，您的确对选民负责，但您的正当性来自于王室首肯，这是宪法规定。”一直没有说话的私人秘书说道，“具体而言，国王陛下应该和首相相互信任，但陛下近来发现首相似乎越发不值得信任。而最近的这份‘粮食安全法’已经要让陛下失去耐心了。”

“怎么可能……”菈塔托丝刚刚反驳就僵住了，随后几乎无力地倒在躺椅上。

怎么不可能呢？白金汉宫的王室内帑本来就是王室自由支配，要是王室没趁着这时候套利才奇怪。这份法案肯定会害王室内帑颗粒无收。

“如若首相女士一意孤行……陛下正在考虑动用‘紧急权力法案’的可能性。”

“首相女士，我们只是需要一个保证。”贝恩斯见此情形语气缓和了一点，“阿尔比恩的股东需要，美国人需要，国会需要，王室也需要。那就是您能看住您的手下，不要越界，也不要跟着他们越界。”

菈塔托丝的双手绞在了一起，许久，她才低声问道，“……怎么做？”

“很简单，一个小时后的演讲，您应该很快能写一份新的讲稿吧。”

“……当然，当然。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希望能一个人写这份讲稿。”

“自然，首相女士。”贝恩斯起身鞠躬，准备离开。房间里其余二人见此也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菈塔托丝见他们离开后第一件事不是拿出纸笔或者笔记本电脑，而是把废纸篓抓过来，然后把晚上她吃的所有东西都吐在了里面。之后，她的手指轻轻按了一下电话按键，叫了清洁工，她自己则无力地躺在了扶手椅里面，如同一摊软泥。

一个半小时之后，首相来到了她准备演讲的那个房间。她苍白的面容把所有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

“首相女士，您……”

“我没事。”菈塔托丝强撑着说道，“你们都收到新的讲稿了吗？”

“收到了。提词器内容也已经换了，跟您说的那样。”

“好。有谁给我画个妆吗？”

“我的英国同胞们……现在我们正处在一个前所未有困难的时期……”

银灰听着电脑里那熟悉的陈词滥调，眼望着首相那擦了腮红的脸，嘴角有了点笑意。

他当然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他早就知道，甚至在他得知内政大臣陪着阿尔比恩的人去了唐宁街之前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只是想试试。

好吧，首相，那就让我把你从这不人道的职责上解放出来吧。

这么想着，银灰拿起抽屉里一台一次性手机，发了一条信息。上面只有一个单词。

“Action。”

而在罗德岛信托，博士正看着眼前那份研究团队给出来的初步粮食进口方案，看了看最后总结页那一个个足以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迟疑了一小会，随后把方案发给了dedsec，然后马上抓起了一边的电话。

只有几个国家可能供给这些粮食而不至于让罗德岛资金链彻底崩溃，而时间不等人。

“您好，请接谭明参赞……”

“我们感谢你们的辛勤工作以及这段时间对各自岗位的坚守……我们意识到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期，你们有许多人没有办法得到哪怕一块面包……”

“你们感谢或者意识到了个屁！”建筑工人协会里面一位工人大声嚷道。而坐在一边的白铁只是沉默不语。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食品配给表上的数字、还有每天跟在建筑工人协会的志愿者队和食品银行门前的长队已经说明了一切，这还是dedsec和罗德岛拼命运粮进来的结果。

“你们的劳动和坚守，确保了全体国民的幸福……”

恩希亚没有听见这句话之后的话语。她过去24小时已经无比疲倦、有口难言。她眼皮慢慢沉了下去，随后是原本还在刷的手机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床上。

议长办公室。

恩雅一边听着演讲，一边打开了一个抽屉，她沉默地看着里面那些她竞选时的口号、海报，又打开了她的笔记本，看着她在紧急补选时做的那些记录要点、那些她曾对英国人民许下的承诺、那些已经随着她被恩希欧迪斯、菈塔托丝和阿塔托斯架空而化为虚言的空话。

那些那三人都不曾遵守的空话。

“您的才干和实用主义应该有更好的归宿。”

不，不止如此。伦敦乃至整个英国的人民值得更好的归宿。

恩雅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应该做些准备了。这么想着，她回到了那块贴满了议员们名字的白板前，随后摘下了几个议员的磁贴。

这些人是她要联系的人。明天还有别的议员要联系，但今晚可以先打电话给几个本来就熬夜的。再说，这个演讲一出，也不会有哪个议员能轻易入睡了。

当晚，下议院多了一扇一直亮着的窗户。

“历史上，我们的国家曾经在德国人的飞机之下面对一段短缺时期……而我们的国家生存了下来……”

“把那个网页关了吧。要都是这种陈词滥调听了也没必要。”格劳克斯说道，“现在还是先处理博士发过来的这个方案。”

“啊，好。”深靛说着把那个正在直播首相讲话的网页关掉，随后回到了格劳克斯的电脑前，“那里是不是再换一下路线要更好一些？要是换到两个街区以外发现的风险更小……”

“这样或许更好一点，小格劳，可以再跑一遍模拟吗？”蓝毒问道。

“我马上跑一遍。”格劳克斯说完这话之后蓝毒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蓝毒拿出手机，看了眼那条消息里的附件图片，随后几乎从她的座位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吗，蓝毒小姐？”

“没事，我去个厕所。”蓝毒竭尽全力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马上转身离开了工作室。

“希望你们都能骄傲地记住……身为英国人肩负着什么……尽管各位的生活陷入短缺，你们的坚持对于同胞仍然是有价值的……”

丹尼尔刚刚把发出信息的手机放下，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听着车载收音机里的演讲。他听着那个像是SIRS里面柴尔德以外的领导们画大饼的样子，心里想恐怕到哪里人都大差不差。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那个显示的名字，果然。

“我就知道你看到那个圈肯定会打这个电话，玛格丽特。要是我的预感每对一次就能赚一分钱就好了，那样我早就大富大贵了。”

“……你知道那个姓。”

“艾特伍德。我当然知道，两年前刚知道你和格劳克斯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对她做了背调。‘格劳克斯’没留下太多痕迹，‘格劳克斯·艾特伍德’就不一样了，直到从tidis离职之前‘格劳克斯·艾特伍德’都还是个乖乖学生和上班族。”

“小格劳跟我说过。她不用那个姓很大的原因就是她那个父亲。”

“是。所以……贝恩斯·艾特伍德。阿尔比恩新任驻伦敦副总经理。这个名字听过吗？”

“名字本身没有。但……这个姓我知道。”

“巧了，在格劳克斯18岁去上大学的时候，贝恩斯·艾特伍德也离开了伦敦，去了芝加哥。根据档案，本来他还有一个女儿的，在他去美国的时候居然没跟着他，在那之后贝恩斯也没主动在任何场合或者任何网络提过她，这个女儿的名字甚至从公开档案上彻底抹去了。走运的是，我还找到张照片。拿着他的脸从一个老照相店的电脑里拿到的。”

丹尼尔说完发了一张照片。蓝毒看着那张照片，脸色煞白。

那上面有一个平头留着八字胡的男性，身前是一个17出头的姑娘。她不一定知道那个男性就是贝恩斯，但格劳克斯的样子她肯定认得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久到像是一个世纪过去之后，丹尼尔才试探地问道，“……玛格丽特？”

而对于电话另一头的蓝毒，过去的时间里，她几乎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还有厕所里那有点坏掉的水龙头滴答作响的声音。

“我在听。”

“我们要告诉格劳克斯吗？她的父亲可能在伦敦导演着这出可怕的剧目的事情？”

“不。直到必要之前都暂时不要告诉她。甚至不要告诉任何人。Dedsec的关键成员和阿尔比恩高层成员是父女关系……这种敏感时候，这件事暴露出去，天知道会导致多少麻烦。这件事目前只能在你我之间。”

“明白。但是，玛格丽特，我或许不需要提醒你这件事——如果我们最终要清理阿尔比恩，格劳克斯或许不可避免地会要面对贝恩斯。”

蓝毒嘴角有了一丝笑意。“我清楚。但那又有什么区别？我和她同舟共济，从来如此。”

丹尼尔也笑了。“当然。但我要纠正一点，玛格丽特。我们都会和她同舟共济。我、艾莉亚、还有你那些dedsec的朋友。”

“好……好。谢谢了，丹尼尔。晚安。”

“最后让我们都齐声唱起那激动人心的旋律……”

“《天佑国王》。”

小说相关章节：狗3pa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