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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长与琪亚娜爱情纠葛缠绵缱绻的一生,情与性的重量,3

[db:作者] 2025-08-12 20:07 5hhhhh 4920 ℃

双唇轻颤着,和着点点水声,缕缕香味,还有少女生涩的呜咽,在男人脑海回荡,丝绸般的柔滑,书本似的厚重。可舰长就像失落的溺水者,无法呼吸,无法呼救,连一个艰难的字都拼不完整,他难掩脸上的失落、悲哀,和世界对怀里少女不公的愤怒。她的人生不应该栽在他手里,不应该像是为了金钱还是什么肤浅的别的东西的而廉价献身。她有比这多得多的权利去找一个更好的爱人,甚至无关男女,直到寻得真爱的尽头。

是啊,应该这样,倒不如说就是这样。凭什么这个女孩就要被束缚在愚钝的花环里,为一个又一个黎明的可能性祈祷,不知不觉中深陷梦幻的泥泞中,在摸不着的迷雾中搞混方向,化身被思念叨扰的直说胡话的疯子,这怎么想都是荒缪而不公平的。可是,可是啊,如果一切真的能这样那看到这个未来的自己又为何想流泪,会有紧紧抱住这个正在明示自己行为的少女的冲动,这些无耻的作用又该作何解释,因为爱?因为不舍?还是因为他自顾自逃避但早已追上他的自私?他搞不懂,就像少女搞不懂他的想法那样搞不懂自己的想法,倘若一个问题只能回答是与否,那她对他问的全部他都会毫无犹豫地说不,或许是错误的,也可能暮色般的危险,但只要是这个女孩的所有有关自己的欲望,那他就会不假思索不加解释的否定,反反复复的绝无第二答案的可能。

那么,理应明了的事,自己为什么又一次抱紧了她,在风中在嗫嚅着,在淆乱的心跳中把她死死地压进怀里,像是她爱自己而不顾一切的那样爱她,他问自己有那样的权利有那样的资格吗,答案无可奉告。因为时间会给他查明真相的机会。纵使他并不相信自己,纵使他之后仍是懦弱不堪的,纵使这之后的之后,一切已该尘埃落定自己还是因心血来潮的想法干扰了她的打算,命运也会宽恕他,因为他所做的一切没有对错,他的人生已经连同那场史无前例的战役被埋进了坟墓,归为尘土,无需再用任何东西衡量左右。

他是个指挥官,是个一群少女们眼中有担当有能力有个性的话事人,在群星间闪烁不一样的形状,却又因泛滥的同情和感性被太渺小太渺小的事物绑架,如此荒诞,如此难看,狼狈的神秘。一个人生近乎是全部奉献给她们的年轻人,一个把所有精力跟个傻子似的挥霍给本应没有结果可言的胜利的男人,他最后剩下的怜悯般的一点儿凭什么不能留给自己?答案过于模糊了,而他也不想再找了,因为那真相可有可无,因为他已累倒在少女爱情的中央。

好久,几乎是舰长把过去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的好久,走马灯似的一幅幅闪过的画面和慢吞吞的呜咽夺走了他的所有。唯独把痛苦的思量留了下来,剩给这个仿佛染上霍乱的男人:那孤独的,热烈的,独一无二的少女体温在凉意与暖意中融化,觉得时间大概差不多的琪亚娜艰难地离开男人嘴唇,接着以一种他永久读不懂的眼神望向他,好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这样…够了吗…”

她有些底气不足,不过没关系,因为他会帮她的,这是他的职责所在。正如琪亚娜彼时恳求他希望得到一个清晰决然的答案那般,被她吻过的男人不会再有半分犹豫,他用着她忍无可忍的愤怒义无反顾的,自暴自弃地重温与她的肉体的对话,于是那湿濡再次沾染畸形的爱的欲望,再次浸入两人的心底,成为他们那个特殊的糟糕透顶的一生中绝无仅有的标志:这也许才是他们爱情的伊始,时间流逝落日,邪门的佳话。

今夜,他们为了确信这并非梦境而泡在迷幻的杯盏中学着随处可见的小情侣那般尽情品尝了彼此的味道,与其当是一种确信的方式不如说是自己给自己上的强心剂,没有用处,多此一举的强心剂。清晨醒来的舰长看见斜落一地的光辉,看见小母鹿身姿的美人正用纤纤玉指抚摸自己的脸颊,闻见如真似幻的新鲜花香,听到近在咫尺的爱情低语。而他脸颊温红,重回昨夜她亲吻他胸膛时的蓓蕾般的羞涩。于是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了琪亚娜柔嫩的指腹再次淌过自己坚实的胸膛,然后打转圈,露出玩味的笑意,那冰晶般剔透美丽的瞳眸宛如诗人在夏日月光下感慨万千的十四行精妙绝伦的诗,并且不会有任何人来否定它的权威性,因为她配得上这样的美,这样的腻味,不会有半分出入的残忍。

可明晚,舰长便从短暂得难以置信的幸福中回过神了,懦弱的纠结和哮喘病似的局促紧随而至:他没办法再面对她了,至少在她清醒时没办法再说爱她了。因为某只从黑暗中伸出的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使他像胎儿似的蜷缩着,包裹在自我意识的被单里。他试着用不易察觉的谨慎一点点疏离她,慢慢隔开和她的距离与关系,然后在差不多的时候一鼓作气逃走。这个计划表上面天衣无缝,因为她的迟钝,她对他不时猫儿似的挠人的依赖,和每到夜晚便会在床上等他的安分。这些都叫他感到恶心的自卑,他配不上她,也不想和她有这种关系,到头来他和她的爱情不是姬子口中的绚烂热烈的红玫瑰色,它变成了一种更复杂而深邃的颜色,是黑的纯粹,还是无暇的白中岑杂一点点难以觉察的精致的灰,舰长不懂,因为他终于还是被她发现了。

那是做爱后的第三月,第三个星期五下午十六点的五十二分,她第二次打翻黑咖啡的那个瞬间,琪亚娜没有半分犹豫地叫出了声,她感觉自己像个路痴,像个色盲,像个傻子。她问他为什么就是分不清他,为什么他变得那么陌生,却又叫她说不出口的熟悉,跟一个玻璃瓶似的,里面的东西一干二净,唯独留给她的躯壳那么灿烂绮丽。她该怎样替他寻回过去他有意无意遗失的事物。

“舰长……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呢?”

对面质问,面对那听的人欲泣的恳求,他哑口无言:他对她有太多太多的半真半假的回答,以至于到最后都分不清是自己的谎言岑杂了真实性,还是真话里面夹杂了无关紧要的谎言。舰长沉默半晌,刚要说点什么徒然被一股力量止住步伐。这已经不知多少次,她总能快自己一步,总会将自己的决意硬生生塞回去,闷得没处发泄:琪亚娜堵住了他的唇,在爆发的愤怒后她转而被一种新的期待吞没,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拾耐心重新站到自己爱情的中央,在那已经干涸的喷泉旁一步步引导他的步履。她比他坚定,比他有耐心,最重要的是她爱他爱的彻彻底底,死心塌地。她在日常中快他一步,亦会在领略爱情本质上快他一步,在两人生命尽头背信弃义地丢下他死去。她与他的爱情早就被两人性格的不搭,心情的反复和麻乱的心结挤到不知何处的边角,和未来挤在了一起,不可分离。

所以他们才下了船,因为它早已送他们到夜深人静的未来。这场由少女借口展开的旅行的唯一作用就是让舰长明白船的颠簸比汽车的幅度还要大,不然她不会刚踏出去一步就把晚饭给全部吐出来了。除此之外,就是他想他不可能一直逃下去,纵使他早已筋疲力尽,倒在爱情的十字路口,倒在琪亚娜清清楚楚的二十三笔画间。

未来,会有一首绚烂的诗篇广为流传,它用短短二十三个字记载了一对男女的瞬间,无比通透的阐述了那场由花瓣、温风、夕阳落日和誓言点缀的婚礼:不是拼凑,不是组装,它本身就是风会吹,雨会掉下,树叶褪色,植物熟透,黎明与黑夜接憧而至的那般自然,响彻自然之声,摇摆的花茎和温柔丝滑的鸟鸣便是为他们喝的彩,因为他们接吻了,因为他们明白了他们是为彼此而笑。

在那天的前一晚,琪亚娜和舰长躺倒在树下数星星,数过去和未来的日子,和他们剩下用来和解的日子:他们仔仔细细从里到外的翻了翻过去相片,在嘹亮的星空画卷和荼蘼花的簇拥下一页又一页地翻来那可笑好笑玩笑似的爱情。这时他们的关系已经是那时少女口中的爱情笑话般,恰如舰长认为的那样,没人能阻止真心实意的两人建立一份稳固的爱情,他们会在进一步更进一步的认识中看清对方本来的面目,无关面子,没有遮掩,也不会出现半分虚假,他们做了第一次爱后舰长就总会想,想与他不自觉想的有悖论的荒缪天真,可真正荒缪的是它们都找上门,实现了,跟所幻想的紧密相合。

天上,星船满载清河,徒留一道澄净盈润的斑驳轻轻洒在琪亚娜秀丽的面庞。午夜的十二点时钟塔精确地响彻绿原,于是风与枝叶,花虫鸟雀悄悄改变了她本有的魅力,她显得更加虚幻迷人。不过他不会感到自卑了,因为他已正视她的爱,在他们踏足这片土地的第三月的第三个星期五的下午十五点二十五分。

他们在沉默中二次凝望对方,但心知肚明不会再看出什么了,像是完完整整的两人都被要求去看心理医生那般,他们被诊断出了相同的病症,那可能是小说漫画里常见的思念成疾的花吐症,可能是乘晚风遨游星海的梦游症,也可能是为同种事物而分毫不差的过激反应。但不论如何,他们无可置疑自己已经不在乎什么了,因为这关系持续太久,因为他们愿意选择了更不负责任的方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那就是将一切推给未来。可以后他们重新跟这样回忆过往时,叫他们哭笑不得的是他们比现在更加幸福。

“舰长,我们还剩下什么?”

数不清的时间里,每当她问他与此类似的问题时,她的眼神从没变过,四年,上涨了整整四年的海洋。

“我不知道,可能不剩什么了。”他摇了摇头,闪烁的星点是跃起的琴键,优美的旋律凝结了悠扬的海,他此刻就看着她,看着琪亚娜澄澈的眼睛,忽然心脏沉静,一切烦乱都抛诸脑后:“但,我们会在未来创造更多。”

他们还有距离吗?他们有。心存芥蒂吗?存在。他们仍一如既往,琪亚娜在他面前基本口无遮拦,舰长面对她的任性时,面对自己的逐渐黯淡的心绪时惊慌失措吗?不是。男人再次扮演运筹帷幄的指挥官处事不惊,少女也渐渐学会了无声的爱和出于细节与小动作的撒娇。那他们改变了吗?答案不是,也不会是。对他们,对两个已经失去自己的年轻人,时间不会给更多,他们的爱情要么随荼蘼花带走所有,要么成为伯利恒之星创造奇迹,至于从何下手,时间同样不会给他们更多,因为这是本能和直觉的要务所在。

天上月亮很圆,在海的余波中静静摇晃,少女耀眼的白发铺泻一床光芒,扰乱他梦的故乡。琪亚娜应着风的节拍站起身踮起脚尖摘下一颗被吹落的星星,无暇的自然灯光便如此停驻在舰长眼前:那朦胧的、柔和的光晕背后是少女一如既往的微笑,夜燕似的晚风吹开了青青草地,抹花了斜阳与小巷。琪亚娜向他抛来好意的橄榄枝而他默契地接住,随之庞然身躯填满少女视野,刹那间的黑暗比一切虚伪的善意都来的实在。

“我们再走走吧。”她呢喃,是薄暮般的醇厚,犹如杯盏里清澈的圆月:“这样,我们才能抛开一切。”

“这次是因为什么?”

琪亚娜终于能说出那句话了。不是发现被欺骗时的愤怒,不是自顾自困扰的憋屈,也并非担忧与怯弱共存的烦闷。她堂堂正正,句句真实的哼出声来,届时,月光乘夜风,点燃了遍地沾染夜露的植物与鲜花。

“因为爱。”

他们走起来,仿佛过渡的路途,同以前分毫不差。少女在前男人在后,他追逐着她,呼唤她别跑的太远容易迷路,可轻盈的蝴蝶在温润中翩翩舞动,披上澄净梦幻的婚纱在盎然绿意中欢快跳动,惹得一身花香。那许久未变的少女时而像兔子时而像雏鸟一样,呱呱落地,揣着好奇与期待在这个世界中留下她的的痕迹,却总会叫人迷失方向,那呼哧呼哧闪过一道细密的黑影,可能就是少女溜过草地被捕捉到的瞬间。

“琪亚娜,别走太远。”

他呼唤她,害怕寂寞,害怕孤独。一切幻想,一切温柔,都浸润在月光海中,风的节奏打起灵动优美的调子,浑厚与清醒共鸣的凉意宛如双簧管与小提琴在月灯下共舞的步骤,它们高高跃起翻过男人宽厚的脊背心无旁骛地追随前方美丽的月亮公主一睹她的芳容,短暂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胜过世界最贵胭脂的少女脸红的温度扑散了风与草的热情,眨眼了无痕迹。绵逸清新的花香莺语自觉撤留在后,随时等待公主的号令。而被她早早抛远的男人仍马不停蹄地寻找她的身影,那轻盈晰明而透彻的舞姿被终究被月光点亮,仿佛万千家灯火透过窗户纷纷跟随她的脚步飞向远方,由银光编织的裙纱,从星海拾起的耳坠,收获绣球荚蒾的面纱,戴上蕾丝花的手套,在风和兽的目光的簇拥下纤美不失端庄的身体满溢晚香玉的味道,长长裙尾一直铺到世界的那一头。她驻足,在她的婚礼殿堂,静静等待独一无二的心上人穿过着满盈爱与美好的花门,掀开头纱,亲吻她的红唇,许下一生不变的誓言。

‘您的爱人何时会到呢?’

她隐约听见这样的询问,不知源自哪里,但两三分钟过去,这样的好意便了无踪影了。

“他已经到了。”

夏叶滋润蝉鸣,送来男人沉缓的脚步,也为她带来了整个世界:他还是那样,疲惫的神色,因劳顿而困倦的身体,还有那头显眼艳红色短发,从中梳开的苍白的中缝衬托出他亘古不变的忧郁气质,那仓促而显得羞愧的心跳清清楚楚反应在脸上,她难得见到他红脸。是没有过多打扮,没有做出应有的面对婚礼的准备,还是愧对眼前温软如玉的新娘,琪亚娜并不在意,他能像抢婚似的赶到这里对她来讲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都说了……别跑太远……”

舰长内心答案很清楚。不管是被她吻住的那一刻,还是将她搂入怀里的时候,亦或者现在这个奇迹般的瞬间,他都不曾说过爱她,没有真心实意,芥蒂与踟蹰荡然无存地坦诚恳切地说爱她,而现在他可以了,有了毫无保留地说爱她,许诺誓言的资格:夜露紧紧拥抱倦怠的身躯,晰明的光晕和着缤纷鲜艳色彩一遍遍强调月亮将自己任性的女儿托付出去,舰长和琪亚娜轻颤着,心知肚明这个时刻是多么不可思议,叫人感慨,哭笑不得。在澄净的光辉中舰长揭开少女从未有过隐瞒的面纱,看见那因羞涩而红扑扑的脸颊,闭上眼睛和她互相亲吻而他们的终生约定,也应当与月亮永不分离。

或许是幻觉将他们领入了同种梦境,只是他们毫无发觉,也毫不在意。因为这场幻觉的婚礼还有其他人观看,远处飘来阵阵清扬的笛声便是何人送来的祝福,仿佛一簇火忽然乍起,把夜空渲染成瑰红色,温度与夜空闪耀,一颗颗恩惠的流星滑落天际,在缥缈的瞬间见证并为这对仍被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的男女告别,它们走了,连着舰长和琪亚娜的记忆一同带走了。在那个瞬间,在琪亚娜眼眶幸福的泪花点亮星光,倾泻的星河倒入世间,自然之声与透明的斑驳同舞,牵起阴影与远处诗人突发而出的灵感写下的诗句悠然漂游,环绕在沉浸于幸福中的他们身边。

它们肯定了,自己为爱而生,同样要为爱而死,因为再也没有什么比为爱情献身更光荣的了。所以他们被永久封存这里,等时间过去不多不少的四十年。没有遗憾,没有眷恋,无比幸福快乐地随那人向月球奔去的生命消逝在一抹温暖的光线里:那场如浮沫溢出酒杯,漫无边际的爱的婚礼对他们而言的唯一收获就是可以永远地把过去记忆封存在这里,因为没有谁会在这片偏僻的花园之上建立初次的爱情,这里是亡命之地,它不应当存在于这个世界。

亲吻过后,舰长和琪亚娜都不再追寻什么了,比起以前珍贵无比但某方面极其不愉快的记忆,他们更愿意把未来的所有刻入脑海,成为死亡前能凑在一起牵住手津津乐道的话题。他们就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对彼此的任何新事都来不及询问,更学不会跟随垂暮的时间一同变老,不过他们会被原谅,因为没有什么会再拘束他们的关系了。男人与少女久违的做了爱,这一次的他们心有灵犀,异常默契的抓到对方的手,捕捉后退的视线,和分外羞涩的面容,在狂热心脏的跳动中一本满足地完成了顺利酣畅的一轮又一轮的爱抚。这与其说是肉体精神的安慰,用心灵的对话形容更贴切不少。他们在喘息和对话中永久俘虏了彼此视线,在激动不已的下半身的跳动中领悟爱情的本质,在精神的生与死的反复间分享自己并不美满的记忆。

现在,新的黎明迟迟到来之前,他已是她的家人了,不管身心、灵魂,还是尸体,都彻彻底底的属于她,他可以爱她爱的死去活来,爱的肆无忌惮,甚至成为另一半的她,因为他与她一路经历那么多波折,因为他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久,因为他们有太多数不清的独属于两人的秘密,那虚幻的憧憬和恶心的自卑不会再出现了,代替这一切的是信誓旦旦的海誓山盟,他们的关系是前所未有的靠近,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来的实在,来的频繁,且有条有理。

“说起来,我们之间有过这样的片刻吗?”

“有吧……”他思索了几秒,忽然笑出声来:“太多太多了,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片刻。”

不是计算岁月,而是一个个幸福的瞬间,如此的人生会丰富绚烂,会充足而显得珍贵。舰长和琪亚娜肩并肩,清醒的月光照映他们深邃干净、复杂也意外简单的质朴关系:一对无间的夫妻,或许他们已经有资格被人称为老夫妻了,但在别人正值气盛年华的时候说人家‘老’未免有点不太礼貌,所以以后从琪亚娜手里接过自己亲爱的侄女的骨肉的德丽莎打消了调侃两人的念头。

隔日,他们迎着暖阳,在荼蘼花的注视下离开了他们日息居三年的花地,将记忆永久封存,不负责任地推给老去的自己:他们重新回到了圣芙蕾雅,在大家的包围中简短全面地讲述了这场旅行的意义。纵然其中岑杂谎言,即便里面有太多太多被无意识美化的情怀,和已经化为余烬随风飘逝的苍白画面。比如那栋他们亲手打造的小屋,比如那颗阴郁的大树,还有璀璨夺目的星光,他们嘴中阐述的是过去式,浑然不知他们也即将成为这样的过去式。

“也许…你们更需要一份特殊的孤独。”

在他们回来的第五个月,德丽莎笑着对他们说道,她忽然觉得他与她的关系比起继续待在这个美满熟悉的家庭,不如去创造新的机会,诞下爱的血肉,然后培养让这个孩子成为他们感情的新的延续。因为她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大侄女的性格了,她真实内心藏的很拙劣,完全不像舰长那样密不透风:她需要一个在死前一直伴她左右的亲人,而那个人不可能是自己,她可不想看见自己侄女在舰长墓碑前痛哭流涕的样子,在悲痛和毫无意义的幻想中灵魂飞逝天际。

她看见他们略显犹豫的样子,不知为何咻然一阵心悸,估错了他们的本事和时间:

“我等着我和自己的侄孙子给你们养老。”

“去吧,飞吧,像信鸽和海鸥那样,一生和平,直达爱情的巅峰。”

于是他们相视一笑,开始了爱情的第二步,两个脆弱的失忆者的更为热烈而秘密的游戏。舰长在新一轮的磨合与相处中记下了一个个闪现的暖阳般的画面,琪亚娜在波澜不惊的日常里故意写错一个个不可能出错的符号,然后静待爱人有趣的反应。他们心照不宣,有条不紊,新家新工作新生活衬映新的人生,他们用名为步履的时光机遨游,用反抗苦难的方式对待婚后绵长缱绻的生活:一种难以言表的默契。

他们在春意盎然的草地野餐,在炎炎烈日无法侵袭的避暑山庄里享受水珠和汗珠在身体淌过的感觉,悠闲散步于落叶纷扰的公园里,十指相扣的无声爱情,备好冬眠存货,在新年钟声敲响之际情意满盈地在爱之床打响新年第一炮。

他们无言变成了他们最想成为模样:彼此的另一半心脏。并非本能,而是习惯,年代的更迭和岁月的上涨一边消磨他们打发时日的娱乐一边加深他们的情意,常见的娱乐项目用陪伴替代,起先的无奈也在一句句谈话里消失不见。他们爱对方胜过爱自己,虽然不清楚这种魔力到底从何而来,但此刻,这个星光犹如火焰燃起,覆盖海洋山脉,森林原野,为他们永远不会更改的誓约献上真挚的祝福的瞬间,舰长口中无数感慨里最具标志性的瞬间,成为他们未来共有的无可替代的记忆节点的瞬间,劳累一天的他和刚织半条围巾的她抛下能想到的一切紧紧相拥,共鸣的心跳就是两人孩子似的欢笑,在脑海掀起阵阵清澈的涟漪。

在以后,放弃对新世界的好奇的男人会无比安心的躲在妻子怀抱里,静静聆听胜过世界最美的歌声的晰明炙热的鼓动。而她会安抚孩子似的静静抚摸他染霜的跟着他年龄滋长的长发,趁他被困意侵扰,疲倦的睁不开眼睛时把自己的白发缠上去,打个结,这样就能编成一张超大的围巾把他们都裹在一起,感受对方的体温,在月亮最清醒的时刻沉入梦乡,这样就算是在摇椅里,也会睡得很舒服。

德丽莎还记得,她再次见到大侄女时她纯真的笑容已经褪色了,但一点也没感到心酸。相聚的时间确实隔了太久:在碧色薄暮的清晨,她推开充斥消毒水味道的病房,看到里面有三个人,一个是舰长,一个是睡着的琪亚娜,还有一个是自己忙于公务时突如其来接到通知火急火燎赶过来想看到的,自己的侄孙子。虽然这通知发的确实有点晚了,毕竟孩子已经生下来快半个月了。但依然没影响德丽莎调侃夸奖舰长的心情,和为侄孙子庆生的喜悦。

那时的琪亚娜已经二十九岁,离那个有点不齿的称呼仅一步之遥,舰长则比她走的更远:他比年龄看起来要老得多,活的很健康,浑身散发一种禅香木的味道。可即便时过境迁,他再次出现在德丽莎眼前时,萝莉老妪仍能察觉那隐约如苦咖啡似的阴郁的涩味。

“你们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大家?”

他们在幽静的石板路间走着,晨风亲吻德丽莎略显疲累的面庞,亲吻她发散烟味儿的手指。她跟刚哭过一样,翠绿的眼睛看起来有点苦楚,有点冰凉,亦然孤独。她记不清有多久没和他这样走在一起了,上次这般画面时,琪亚娜还在圣芙蕾雅里成天芽衣来芽衣去的,令她苦恼不已。而现在她已经是一条生命的母亲了,成为了一个有担当的女人,一个好妻子。

“太忙了啊…”他长吁口气,吹散冬天清晨的淡淡蒙雾:“我要顾及的太多了,工作、社交、家庭,还有琪亚娜。等到回过神来她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一星期了。”

他原本想从口袋里找到根烟依赖一下,但傻子也明白医院是禁烟的,于是遍布褶皱的大手无处安放,最后一前一后地摇摆起来,吹的氤氲哪里都是,还是德丽莎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安抚他的情绪,他迟到太久,甚至忘了的焦躁与烦乱。

“你们出来多久了?”她问,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知道:“过年也不回来,视频也打不通,搞得我都快忘了我那大侄女长什么样儿了。”

“我也忘了。”他说

“你不天天跟她在一起吗?”德丽莎不自觉把头撇到一边,不忍看舰长那张沧桑的老脸:“怎么会忘呢?”

“当呱呱落地的婴儿在手术室放声哭泣时,就忘了。”他说:“除了琪亚娜的爱,我还剩下什么呢?”

闻言的德丽莎笑了,笑的苦涩,笑的苍白,脸颊像是被雾水烫开,笑声如钱罐里的硬币哗哗响。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过去这么长时间男人仍旧会有一股沧楚鬓白的阴霾味道,终于知道他从前到现在从未化解的心结从何而来,也读懂了他和自己斗争这么长时间,胜利的果实到底给他带来了什么。

“你还剩未来,连你这个指挥官都永远摸不透的未来。”

“不,我连未来都不剩了。”

他毅然决然摇了摇头,忧郁的表情像是德丽莎脑海里无聊的漫画情节,一溜烟不见了,剩给她的是唯有落叶飘零的衰败感。生活的真正意义究竟在于哪里,已经变成社畜的德丽莎也忘了:在于恩爱牢固的家庭,出于对家人的爱的义务,偶尔想要哭泣,躲在妻子怀抱的安心,还是在死前最后一刻,轻轻诉说亘古不变的对一个人永远的爱意,德丽莎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心跳乱了,可仍咬紧牙关坚持而牵强地解释道:“说什么傻话呢,你的未来可是一片光明啊。”

于是他扭过头来,散发着隐约桔梗花味道的苍老的躯体覆盖住德丽莎的视野,她眼中的他分明那样脆弱,自己还要继续残忍地逼迫他直视自己不敢面对的未来。老人忽然鼻尖一酸,浑浊的晨雾和着一股子叫人呕吐的香味儿,直冲大脑。她现在是彻底看不透他了,如果说过去是凭借对他对情感的敏感和怯弱来展开话题,那现在眼前这个把自己关在微妙婚姻关系的男人,已经不会被除琪亚娜以外的任何人打扰了,最令人抓狂的是自己跟时隔几年未见的侄女的了解也越发模糊,身为人母的她此刻到底会是怎样的心境她也许永远也不想知道。

强颜欢笑的老人揉了揉鼻子,尽量不让颤抖露出声,心痛的泪滴在眼眶攒着,和他肩并肩继续散步。

可再走了几步路后,德丽莎几乎是哽咽的说道:“你的未来不是在桔梗花和玫瑰里吗……”

他们逆着光,心力交瘁,难以承受柔顺温暖的阳光拨散浓雾,剥开他心中的壳,毫无征兆、猝不及防。时间的延展的四肢已掐住他的脉搏,那么专业,那么悠然自得,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帮他满足他的心愿。大提琴小提琴的合奏穿插钢琴的舞步,聚光灯下的悲哀男人不痛不快地抬起一只手,顿时掌声一片,连星光也为他驻足。他已低头,向自己看不清终点的那团迷雾低了头。

只是,他还没输,他还有时间查清那团迷雾到底笼罩的是什么,还有时间体会琪亚娜星空般无边无际的璀璨爱情,和她一同创造比现在更好的爱情。如她从前计划的那样,他们要生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等他们长大了在一望无边的空阔原野或别的什么地方建立温馨的小家,只有他们两个人。直到身体不足以再支持自己走下去,才会无怨无悔地接受现实,在苍白的病房里或浑浊宽厚的夜色里死去。

“你错了德丽莎。”他否定了她的直觉,一抹温润的光线透过薄雾扑在男人脸上,使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一缕生机的红晕:“我的未来在向日葵和兔尾草里。”

她感到疑惑,只是没说出来,手捉住他的袖口,摇了摇,安慰似的轻言:“希望如此吧。”

后来,真的如此了。出乎德丽莎直觉的意见,否定她迄今为止来的所有预料,这对醉梦浮生,思恋比包容更多一点的夫妇真真正正成就了舰长口中的未来:他们找到了最适合他们的爱的年龄,在德丽莎为她的第二个侄孙子操办的庆祝上,面对了自己过去不敢承认的被遗留在那座头鲸上的爱。

“抱紧我...舰长。”

那是嫣然一笑,是风韵温软的娇躯夺走他思考前的最后怜悯。秋风抚过云朵和他的心跳,彼时还被包围在朋友圈中的琪亚娜此刻柔荑正紧紧环住的后颈,蓬勃的吐息携着瘙痒喷在耳垂,他不知道她喝了多少酒,因为这么多年下来她的酒量大不如前,可能是一杯,或者一瓶,也可能更多,但无论怎样,男人无法再从她突兀暧昧的举动里读出下肚的数量了,他早把她忘了。

从以前的少女,到妻子老婆,再看现在,他总能找到合适的称呼让她知道他是在叫她。于是他轻唤,琪亚娜飘逸的长发滑过他的指尖,白皙的脸颊在他脖颈间蹭了蹭,徒留一缕绵逸的熏香,他黯然伤神。萧瑟秋风抚过云朵和残阳,也抚平了舰长紊乱半晌的心跳,他从她的无限魅力中回过神,把她搂紧怀里。只是不知为何,重复了千百遍的动作,忽然陌生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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