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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烛照日月清(凌绝天下月清仙续传)(十四万字大章!),1

[db:作者] 2025-08-12 20:08 5hhhhh 5850 ℃

  (本文开头承接番外:林有碧玉凝妖精结尾)

  “好久不见。”

  望着山顶紫金甲武将手中龙影啸腾的黄色大弓,凌月清伸出手掌。

  “嗡——”神弓骤耀震发鸣响,紧接着竟将那金甲将军一并拽起,若彗星袭月,飞入少女手中!

  “轰!”面容粗犷的金甲武将则从高空坠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满面淌血尽是惊骇,却怎么也不肯松开紧握大弓的手。

  “王将军!”山坡上俱是惊呼,主将林玉凝一枪被擒后,怎么后方的副将王罴也被定荒侯捉去了!

  凌月清却未看地上的敌将只是握住大弓,重逾万斤的星陨龙弓未曾让窈窕身姿丝毫动摇,甚至胯下坐骑也无半点异样,与对面为了避免压死战马必须下马射击的汉子截然不同。

  深黑气流注入沉黄弓身,只觉那古朴龙威跨越时空而来,凌月清微微颔首,尽管失了弓弦,九神器中杀伐第一的星陨龙弓依旧如此令人信赖。

  “你的目标是它吗……”被枪尖抵住脖颈的银甲女将面色恍惚复杂,身为年仅十七便参悟通玄的林家嫡女,她仍无法从被一招击败的事实中回到现实。

  但同样年芳十七的凌月清,已是突破通玄之上。

  “有劳林小姐随我走上一遭。”凌月清认真开口,随即擎枪负弓不由分说,封了林家嫡女真气夹在肩下策马而回。

  至于那死抓着星陨龙弓不放的汉子,便索性拖着马后任他跟着了,那人皮肉极厚,也不至伤了筋骨。

  天下至锐的撼山军只能眼睁睁看着定荒侯将他们主将劫去,能够推平一切战阵的他们却无法从凌月清手中夺回人质,也正是有这天下至锐作为倚仗,他们的大小姐林玉凝才有底气直接迎战天下第一将,却惨遭俘虏。

  “撼山易啊……”一名撼山军统领紧握手掌,他会将这份屈辱牢记一生。

  ……

  “恭喜将军得胜归来。”胜宴之后,侯府之中,雪发如仙的少女笑容恬静,朝黑发少女举起酒杯。

  “此次若非灵曦相助,欲胜没有这般容易,灵曦本该列庆功宴首席才是。”清冷黑发少女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味道稍腥……凌月清并未在意。

  军中条件艰苦,但俘虏了身份非凡的林家嫡女白虹仙子林玉凝还是值得庆贺一番,不过小宴上无酒,这酒杯中盛得也是淡茶,只是不知姬灵曦添了何物,口味略有奇异。

  但这比起银发少女的功劳不值一提,架一对双层弦琴同奏四曲仙法助力,《冠军破阵乐》鼓舞攻无不克,《龙城飞将》赋予神行如飞,《温酒斩虎侯》积蓄一击之势,《封枭阴山》则令锐意攀升至极!

  四曲之力叠加,足令凌月清的实力在极短时间内提升了接近二成。

  莫要小觑这不到二成,定荒侯的二成,已是胜过诸多猛将十成!

  若是少了这二成增幅,凌月清自忖一枪还无法拿下林玉凝,需要二招甚至三招,而那时撼山军会不顾生死搏命冲杀,手持星陨龙弓的敌将王罴也会射出第二箭……那样的话,她也难免伤势不轻,将士也将有不少折损。

  被这般称赞,姬灵曦却只是淡淡一笑,却看向了凌月清拎着的银甲女将:“这不是东海林家的大小姐吗?凌将军把她抓回来,莫不是要当压寨夫人?”

  “压寨夫人?倒也不错。”听得如此打趣,凌月清嘴角微翘:“只怕夫人不允。”

  “哪有这种夫人?”姬灵曦似乎有些诧异,却又接着叹道:“若知道凌将军是出去掳掠良家妇女,我该奏一曲《春宵醉》才是。”

  这么说着,银发少女却目光湿润地凑近清冷娇颜,伸出粉舌在凌月清微有血痕的紫眸上方温柔舔过。

  “……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

  “凌月清!你非要这么羞辱本小姐吗!”听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被凌月清当做兔子拎着的林玉凝炸毛了,她没被绑住也没昏迷,非常清醒!

  凌月清瞥了她一眼,将这林家大小姐直接丢上床去,接着张开五指凌空虚按,一面似水如雾若玉非银的镜子凭空出现,映出月下江南园林,其中一道平凡身影。

  这就是天命玄镜?林玉凝不由睁大眼睛,单看这玄镜的出现便令人觉其神异,而其中园林更是越发眼熟。

  ……这不就是她家府邸吗!那道身影是!?

  凌月清目光如水地望着镜中面容英俊气质却显得相当平凡的青袍中年人,林家训练的信鸢速度极快,现在也差不多收到消息了。

  与此同时,中年人也面露讶色朝这边看来,并不由朝床上俏脸羞红的林玉凝多看了几眼:“这便是天命玄镜吗?当真神奇……林家林木,见过定荒侯。”

  “定荒侯凌月清,见过林先生。”凌月清略一回礼。

  林木……这个名字简单得有些可笑的中年男人,正是江南一带无冕之王,坐拥金山银山天下至富,东海林家之主!

  这般人物在如此世道已可裂土封王,但他却似乎仅是在江南安心经商,而且要求他人无论身份皆称其为“先生”,显得毫无枭雄之相。

  但凌月清知道,此人深不可测。

  “小女承蒙君侯照顾了。”林木好似面对老友般露出温和笑容:“不过小女生在江南,住不惯北方水土,还望君侯能将小女送回。”

  “林先生分明与玉凝小姐并非血亲,对她倒是疼爱得很。”对于林木的要求,凌月清只是平静爆了个惊天内幕。

  林玉凝顿时瞪大眼睛。

  “定荒侯说笑了,我们父女可是亲得很。”林木表情不变:“君侯的意思我明白了,联盟便由我来解决,此外奉上百船辎重,以酬君侯此番盛待。”

  林玉凝听得面红耳赤,她虽绝食以示不屈之心,凌月清提供的饮食却不算亏待。如今看来她沦为阶下囚的每一餐饭都得林家整船来换!

  而且,她还知道了他们间的关系……

  “一言为定。”凌月清颔首,林木则再次提议:“若君侯愿将星陨龙弓送还,林家愿供给贵军三年所需。”

  凌月清一挑眉毛,林木只说“贵军”并未限定,也就是说即便她在接下来三年招兵买马征得十数万大军,林家也会财大气粗地一并供应。

  “不必。”但凌月清只是摇头,北凉城的确缺少钱粮,但神器更是难求。

  “是么……”林木面露惋惜但显然并不意外,任谁都不会放手神器,更何况这箭术无双的将军。

  礼貌地彼此告别后,凌月清收纳玄镜,轻轻呼出一口幽气。

  这就足够了。

  只要“讨贼联盟”瓦解,便是龙游入海。

  而对于林玉凝,她没有其他想法。

  尽管此女确实天资不凡但也仅此而已,在那危难之际,难挑大梁。

  再瞥了眼满脸通红的林大小姐,凌月清卸甲解衣,在她身边坐下。

  “接下来几日,便委屈玉凝小姐与我同居于此了。”

  林大小姐虽接不住她一枪,到底也是天下有数的通玄强者,若不压在五指山下,寻常人可看不住她。

  被那紫眸盯着,也感受着定荒侯挺翘雪臀传来的阵阵寒意,林玉凝娇躯微颤,勉强地点了点头。

  ……

  “定荒侯得了传说中的星陨龙弓!?”

  眼珠凸出瞪着手中密报,山羊须的五短男人额头已被汗水浸满。

  身为京州杨氏家主,听闻定荒侯凌月清怀有天命玄镜后便毫不犹豫拍板决定加入联盟并且亲自领兵出征,要是得了神器再抱得那冰山美人,谁还敢小觑他杨威议作“冢中枯骨”?

  但联盟是加入了,他至今连定荒侯凌月清一面都没能见着,没办法,他可是杨家家主,万金之躯岂能以身试险!那凌月清可是千丈夺帅的主!

  虽然知道凌月清那摧破连营千丈夺帅的一箭是报废了一张蛟龙弓才射出,即便她天纵奇才难以复现,但如今的凌月清可是晋入了千年来无人踏足的天人领域,谁知道她的射程是不是也更进一步,凭普通弓箭就能射到千丈之外?

  保险起见,从抵达北凉城战场开始,杨威就始终与凌月清保持十里以上距离,且前方必有大军遮掩,近处必有高手护身,即便如此也觉心惊,专门将大将黄檗的爱马调为己用,以便危难之际及时逃离。

  而现在,凌月清得了星陨龙弓!

  杨威堵得心慌,尽管没见过星陨龙弓的威力,但上古神器怎么想都比蛟龙弓更强!

  “得尽快将营寨后撤,不,不行,如此定为众人耻笑,尔等快去探查同盟各军动静!”杨威起身,双手背于身后来回踱步神情焦急,而后突然灵光一闪,急匆匆往门外跑去。

  “来人,备马!”

  大军不能退!

  君子不立危墙!

  事到如今,唯有他先行远离!

  黑夜中,数骑绝尘而去,而那沉闷的马蹄声也踏开讨贼联盟的裂隙。

  “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尔等要求我们尽皆满足,却从不见尔等进军,尔等究竟是来镇压叛贼的援军,还是在我军身后偷吃粮草的老鼠!”

  联盟会上,一武将起身怒骂,令各路诸侯的代表皆是面色难看。

  听闻林家嫡女受俘,更有神器星陨龙弓落在定荒侯手中,他们自是急忙想要确切情报,却不想会议召开不久便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虽然他们吃着本地提供的粮草出工不出力确是事实,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揭出来,任谁脸上也不好看。

  “钟来,够了!”座首的男子一声怒喝,才让那骂声不绝的武将闭上了嘴,但眼中仍是愤怒不岔。

  这却令座首男子更是愤怒,他正是盟军盟主李枯一,怒骂各军的武将钟来则是他的部下。尽管他也对盟友们的表现极为不满,但作为联盟发起方这么痛骂盟友,是不想联盟维系了吗?

  尽管盟友不出主力,但他们还是会派出一些高手帮忙掠阵,其存在本身也是极大威慑,同时,联盟关系至少降低了他们在背后捅刀子的可能。

  一旦联盟解散,他不仅得独自面对更无顾忌的定荒侯兵锋,还要小心昔日盟友背后惦记!

  神器固是无比重要,但那富庶州郡,人口良田,方是诸侯立身之本啊!

  而今他以盟主身份接管赵王、忠国公余部总领军务,而若联盟解散,凉州兵马自是没理由听他调遣了,而忠国公刘信以及关州的继承人是谁,却少不得争上一争……

  因此至少现在,联盟还不能散!

  李枯一冷冷看了先前言辞激烈的钟来一眼,此人原属赵王麾下,近日多有传闻与友军往来密切……

  “杨将军为何没来?”李枯一看向某个代主赴会的陌生面孔,杨威此人好大喜功较好笼络,今日却不见踪影。

  “主公今日一早便往南讨贼去了。”那文臣恭敬开口,众人闻言皆是点头,心中则破口大骂。

  往南讨贼?敌人被他们死死堵在北边,南边哪有什么贼!?

  李枯一面色微青,杨威太不厚道,便是推说卧病不来也好过这借口。

  “还是谈谈那定荒侯……”

  李枯一方说两句,一名小将便不顾阻拦冲入营帐,在一名与会者身后耳语几句,令这久经风霜的武夫脸色越来越差,最后面露怒意。

  “哼!”蒲扇大的巴掌一拍桌面,只令议桌都抖了三抖。

  “司马老将军,不知何事如此烦恼?”李枯一强忍着将那小将斩掉的杀意关切询问。

  那司马老将军站起身来,蕴着怒雷的眸子扫过一众代表。

  “我军运粮队刚被贼人劫了!还有我那玉绣侄女也被一并掳走!李盟主,老夫只想在这讨个公道!”

  闻言,在座不由议论纷纷。

  大军的运粮队岂是寻常贼人好劫的?司马老将军的意思很明显,所谓贼人实是其他诸侯!

  正当司马将军怒容威压,忽又有消息传出——抓住的奸细供出某位统领串通定荒侯!

  “我说你这家伙号称岭南神射为何从不出箭,果然与叛贼勾结!”

  “少在这信口雌黄,此定是敌人离间之计!倒是你昔日曾与那凌月清共泛一舟还作一首《唐王阁送凌月清之广陵》,这几日也没少与她眉来眼去,谁人勾结不言自明!”

  看着众人争吵不断,中军大帐有如闹市,李枯一的脸色已从乌黑变得木然。

  他明白,这愈发激烈的分歧已无可弥合。

  ……

  一个月后。

  一名将领回头北望,看那依旧飘着定荒旌旗的北凉城头略微唏嘘,却又露出笑容。

  虽然未能取得神器,但这次出征的成果还算令人满意。

  钱粮皆由赵家供应,等于免费练了次兵,除此之外还狠狠挖了挖墙角,让不少赵王与忠国公死后不愿听令李枯一的人才投入麾下,还结交了不少当地豪强,并对这凉州山水险要好好勘测了一番。

  若非凉州是赵家地盘,关州军又格外军纪严明,他们还能救济救济战乱的灾民,反正也不用自家钱粮。

  说来也可惜,那昔日号称天下第一好汉的慕容羽却不见踪影,尽管此人终究不是定荒侯的对手,但也是一员虎将啊。

  兴许是被凌月清杀了吧。

  “儿郎们,回关州!”拔营拨寨徐徐而退,李枯一也准备撤军了,他只是刘信女婿,于理而言无法继承其位,但已统领过十万大军的他,又怎甘心将那广袤州域让与那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舅子?

  与如今竞争激烈的赵王府一样,关州势必将有一战,不过现在他务必小心谨慎,以免城内的定荒侯骤然发起致命一击……

  “喝!”战戟挥过,神芒破空,掠过一座山峰平滑切过。

  积雪消融化作水流,流水萧萧席卷雪流,山峰塌落声如雷轰。

  英武男子手持战戟立于山雪崩流巍然不动,略显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相信如此威力的一招,就连凌月清也无法发出。

  并非他比凌月清更强,但凌月清修炼的是至阴之道,论破坏力可无法与他至刚至阳的绝招相比。

  但这一击,也消耗了他足足七成真气。

  “还是得探究天人啊……”

  男人叹了口气。

  人类之躯,固有极限。

  纵然通玄强者超凡脱俗,身躯蜕变后与凡人截然不同,但也只是将布衣换了铁皮,尽管强上百倍,仍桎梏皮囊之中。

  血肉之躯,如何能与无穷天地之力相比!

  “呼……”男子长处一口气,忽看向雪山下方如长蛇般蜿蜒而过的庞大军队。

  山峰砸落在侧,引得一阵混乱。

  “有趣。”男子嘴角微扬:“如果我有意为之,这一下或许能要数千人性命吧?”

  那种战绩,足够造一个成语了。

  “不过看旗帜……所谓讨贼联盟终于撤军了吗?”

  慕容羽对此并不意外,他可不觉得那些乌合之众能击败令他都心惊的天人武者。

  “他们很快便会探查此地,凌月清也会到来,我也该离开了。”慕容羽默念一声,双腿猛地用力纵跃至另一座山峰,很快消失在群山之间。

  目睹了那一战凌月清凛然无双的杀神姿态,又与那世间最强的女子交合双修,本就是绝世强者的慕容羽感觉自己已经触碰到了天人之境的边缘,所需的只是一个契机而已。

  但在突破之前,他可不想再对上定荒侯。

  ……

  北凉城下。

  铁蹄似重锤在地面凿出深深痕迹,人马皆披的百名重骑驾临城门,却不曾挑旗也未曾展开攻势,只是如雕像般深沉地屹立于此,注视着一袭漆黑甲胄的清冷女将同样率领百骑,如冬风般鱼贯而出。

  被称作天下至锐的撼山军将士不由凝神看着这位威震天下的定荒侯以及她所统领的精锐骑兵,定荒侯、镇北龙骑将凌月清的风采自不必多说,一个月前的战场上他们更深刻地领教过那宛若天塌地陷的威势。而这些满脸肃杀之相的骑兵亦是不容轻视,尽管装备比不上他们这般豪华,但只看眼神与队列,便可体悟到这支军队何等不凡。

  但撼山军将士的注意并未在玄甲女将与北凉精骑身上停留太久,而是秉承他们真正的使命将目光聚焦在已是阔别多时的白袍倩影。

  林家嫡女林玉凝依然是那身光华银甲雪翎披风,踏银鳞战靴乘龙马,玉面鲜红地跟在凌月清身后,在一众北凉精骑护送下出城。

  见状,便是撼山军各个忠心耿耿训练有素也不由微愣着产生联想。

  毕竟再怎么说,大小姐这脸蛋红透的模样,实在太春意阑珊了些。

  可据传大小姐日夜皆在定荒侯闺阁居住,定荒侯一介女子又清冷至此,总不至于对她做些什么吧?

  难不成,威震天下的定荒侯竟在府中豢养了精壮汉子吗?

  还是说一同被俘的王副将……

  被自己的属下这般看着,林玉凝的娇傲脸颊也愈发滚烫,她知道这群汉子绝对是想歪了,冰清玉洁如她当然不可能容忍敌军凌辱,凌月清也不曾虐待于她,甚至平心而论这些时日她的待遇可谓极其优渥,明明地处北寒之地更处围城之际,凌月清还是颇费心思为她准备了更用得惯的江南衣食,而这匹临行赠予的白马都比她原来的宝驹更加神骏,乃是先前草原一方霸主鸢王的座驾,可日行五千,敢驱逐狼群,正配得上她的实力与身份。

  但唯有一点是她无法忍受,旁人也绝对想不到的——那个外界传得飘渺圣洁的琴仙子姬灵曦每天每晚都在对着她弹《春宵醉》!

  就算是林玉凝也不得不承认那姬灵曦的琴技的确出神入化更有销魂动心之妙,正因如此,她现在还能上马出城已称得上心志坚定了!

  却不知自家大小姐在想什么也不敢多想,统领这支铁骑的猛将策马迎上,如刀削成的刚毅面庞直视着玄甲少女万军辟惧之霜颜不卑不亢地抬槊拱手:“撼山军郑冲,前来接将军回营!”

  他口中的将军便是时任撼山军主将却落败受俘的林玉凝,“回营”而非“回家”的措辞令凌月清微抬眉毛略打量了眼前威武汉子一眼:“先前与林将军投缘便邀她小住片刻,不想贵军倒是如此担忧,那在下还要挽留却过于矫情了。”

  对于能与自己对视不卑不亢,武勇足以在先前二州联军中也排进前十的撼山军猛将仅是一略而过,凌月清便朝身后的银甲女将微微颔首,后者才轻舒一口气,与一同被俘的粗犷汉子一并策马回到己方军阵。

  “定荒侯……不,凌将军。”目光复杂地望着将自己一战而擒的同龄少女,林玉凝眸中却有明焰灼燎:“此次我甘拜下风,但下一次……我不会再败了。”

  “嗯。”凌月清云淡风轻的态度顿时让林大小姐气得牙痒,但清冷少女的下一句话却让她不由一愣。

  “但愿没有下一次。”

  但愿没有下一次……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凶名震天下的镇北龙骑将还是个不喜争斗的平和性子?

  这话说出去,天下没有人信,那些死在滔天杀气中的人更不会信!

  但凌月清更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林玉凝狐疑地皱了皱眉,难道凌月清怕了自己,不想接受她的再次挑战?不可能!还是说……她不想与自己为敌?

  琴仙子巧笑倩兮却夹着狡黠的眉眼忽在眼前浮现,当那神情笼在定荒侯面无表情的俏脸,林玉凝不由打了个寒颤,怎么也无法想象这战场上的杀神眉目传情怡声下气弹《春宵醉》的模样。

  带着疑惑,一袭白袍的倩影消失在夜幕边际,凌月清亦是平静拨马回城。

  清冷将军面色始终如霜,肃杀的将士脸上则略有波澜。

  今日不单是遵循诺言解放人质,也是双方精锐气势上的较量,老实说,尽管北凉城的精锐们绝不认为自己会弱于对方,却实打实地羡慕着对方。

  他们的装备实在太过奢豪。

  北凉城并非没有重骑兵,能随定荒侯凿穿一道道阵线杀出威名的精锐自然都披坚执锐又兼具速度,但他们的“重”比起对方的“重”简直是两个概念,哪怕北凉精骑的装备已经超过了重骑兵的标准,撼山军那套铭纹甲骑具装的价值却高昂到了另一个层面,就这一百名撼山军的身家在北凉城足够武装一千名精锐骑兵了!

  若撼山军只有这百人也就算了,但撼山军的数量可不是百,而是万……

  这意味着撼山军主力的装备价值足以武装十万精锐大军!而撼山军只是林家三大精锐军团之一!

  东海林家的财大气粗,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更可怕的是,这撼山军可不是光靠钱砸出来的金枪头,而是丝毫不弱于他们这百战精锐的强悍军团。尽管他们并非边军,但南方同样有战事,林家触须更至海外,被称为天下至锐的军队绝不会缺乏战斗经验。

  因此论自身素质,双方无疑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只不过一方由天下第一的名将亲自统领杀出赫赫奇功锐不可当,一方由天下第一的富族费心打造身披当世最强甲胄踏出轰轰雷鸣威震八方,究竟孰强孰弱,唯有在战场上真正正面对决才能分出个高下。

  近在眼前的威胁已经解除,但北凉城的将士并未松懈,其中敏锐者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若将军逐鹿天下,他们可有面对天下英雄的实力?

  对此,只能有一个答案。

  ……

  郭安是个生意人。

  家境贫寒的他自幼就被父母托付给了跑商的叔叔,从小就走南闯北吃惯了百般苦,却也熟了人情世故与百货商路,自叔叔溘然长逝,他便接过了已小有规模的商队,为了子孙的福祉继续不辞劳苦。

  郭安跑的是路途万里的路,从南方采购茶叶、绸缎等名产运到北方草原,再从牧民手中换来人参、皮草等货物回中原卖出,这种买卖路途遥远艰难险阻,一趟下来得从春夏走到秋冬,人磨破脚驴烂蹄,还有可能遭了大王与大虫。可若一趟跑成,丰厚的利润却能让本钱翻上几番,足以诱人赌上一赌。

  这是郭安第四次做这笔买卖了,但这一次他却比往年都来得庆幸和激动。

  因为先前北凉城开战的缘故,原本走北凉城过玉幽关抵达草原的商路被截断,各路商队要么知难而退要么就得走关州绕上千里路抵达草原,无论怎么选都会损失不少利润,遇上这兵灾也没处找人说理,只能自叹倒霉。

  郭安本来也会是这么个倒霉鬼,但他在抵达凉州后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传闻决定观望几日,结果当真等来了“讨贼联盟”解散,北凉城解除围城的好消息!

  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在第一时间走玉幽关商路进入草原!

  这简直是财神爷保佑!

  虽说走关州也是走,走凉州也是走。

  可走关州,去的是相对荒凉的草原东部,且不仅得绕路,还得和本就走关州的商队竞争利润摊薄。

  而走凉州,去的却是更繁荣的草原中部,且由于北凉城持续数月的战争,小半年没和中原商人交易的部落们定是亟待补充,这可是卖出高价的大好机会!

  虽说草原上的部落本身也会彼此交易流通,也不排除有其他商队从关州出关冒险多走上千里路跑去草原中部……

  但那必然是少数。

  抓住这个时机进入草原,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激动难耐的郭安一大早就招呼伙计们装货驾车,兴冲冲地跑到城门口,却见着那那紧闭的城门与戒备森严的兵士傻了眼。

  “凉王戒严,禁止出入!”魁梧军官面容肃冷地开口,郭安头皮发麻,却还是试着凑上前悄悄将藏在袖口的金珠递去。

  “那个,兵爷,小人这几车货物急着脱手,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话没说完,长剑闪着寒芒架在了脖颈,商人霎时面白如纸。

  “这时候想要出城,怕不是奸细吧?”军官目光森冷,狞笑着看着被吓得满头冷汗的商人一挥手:“给我搜!若有私通之物,格杀勿论!”

  杀气腾腾的军士们一拥而上,打开车厢搜查货物,珍贵的丝绸和茶砖扔了一地,商队的伙计们本欲阻拦,见了刀光终究不敢再言。

  “禀校尉,车中并无可疑之物!”一番搜查后,一名军士抱拳禀报。

  “算你好运。”军官冷冷地松开手,收剑入鞘:“企图贿赂本将的赃款便没收了,这颗脑袋姑且留着,带着你们的破车滚回去!”

  “是,是……”跌坐在地的郭安唯唯诺诺,带着伙计们匆忙地捡起货物,狼狈而去。

  所幸这里到底是赵王居住的凉王城,这辽阔北方的“京城”,王爷脚下终究是讲规矩的。若是换了乱点的地方给了当兵老爷搜查理由,别说保住货物,只怕脑袋都留不住!

  只是郭安实在想不通,为何凉王城会忽然封城?北边的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就算是之前战争期间这儿也没封城啊!

  本欲大赚一笔却被堵住财路,还在生死间走了一遭……郭安的心都在滴血,每拖一日,花在城里的盘缠就越多,能赚到的利润就越少,倘若拖上十天半个月,不说草原上还有没有那么多有钱主顾,回程也要拖延不少,想按原本打算在入冬时回到南方也就越难。

  到了开春回暖,毛皮的价值可要大打折扣了!

  “这不是小郭吗?碰钉子了?来来来,陪老夫喝碗茶!”失魂落魄之际,郭安听到一声有些熟悉的声音,顺声望去却是名同样带着货车的白发老者站在茶楼门口冲他招呼。

  “孙伯?”郭安惊讶地走上前,他认得老者,对方乃是金龙商会的一位主管,也常走玉幽关这趟商路,彼此也算打过几次照面了。

  “瞧你这模样,是在城门口被堵回来了?”见郭安狼狈模样,老者不由开口。

  郭安窘迫地点了点头,迅速张望四周见没有兵士巡逻才压低声音开口:“天知道是怎么回事,仗不是打完了吗?”

  作为商人,被拒于城门的他本该赶紧打听消息的,只是刚刚差点丢了性命,心有余悸失了方寸,也就没有专门打探。

  ”你还不知道?”老者有些讶异,仿佛郭安是刚从山沟里爬出来的乡巴佬一样。

  郭安脸一红:“还请孙伯赐教。”

  老者笑着昂首,眼中竟是亮起几分异样神采。

  “定荒侯凌月清,率兵围城了!”

  “啊!?”郭安目瞪口呆。

  ……

  北凉城,赵王府。

  “砰!”金刚酒樽重重砸下,将冰桐木桌案砸开数道裂纹,已故赵王的长子赵镇边怒发冲冠,似头择人而噬的饿虎令在座众人皆不由侧颜。

  “两万人!这娘们就带了两万人!我们城内有五万精锐兵马,谁给她的胆子跑来攻城,还是围城!”一身麻披,面容刚毅的赵镇边怒声咆哮,身为王子这等言行未免激烈,但只要听清他的话语难免令人不由赞同。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依此道理,想攻打有五万守军的凉王城非得有二十五万兵马,要围城更得有五十万大军。这种程度的兵力当今天下还没有哪个诸侯凑得出来,是以留五万人守城的赵王也有足够自信腹心不失。可谁曾想这定荒侯凌月清,居然只带着还不足守城方一半的兵力跑来攻城了!

  开什么玩笑!凉王城可是赵王居所,北方第一重城,区区两万人,围着都能透出十八万个窟窿!

  “(只怕是父王给她的勇气吧。)”坐于大殿另一端,素白孝服书生模样的青年低头把玩着玉佩,却有些尴尬地想着。

  他名赵渊,赵王第八子,为人豁达慷慨好施,不喜争斗只爱风花雪月,倒是与凉王城各家世子少爷相交匪浅。本来他对王位是半点期望也没有,不曾想北凉城一战惊天动地,父王驾薨,两个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哥哥也死于军中,凉王城顿时暗流涌动……直到一众好友和他们背后长辈找上门来,赵渊才惊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攒下了深厚的人脉,并被往日好友们推上了风尖浪口,一时竟成了赵王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尽管直到现在,赵渊也并不热衷于争夺王位,也不愿与那有着杀父之仇的定荒侯争锋。

  “咳……”伴着一阵咳嗽声响起,众人都望向那华贵非常唇红齿白的少年,却见他一脸谦逊。

  “依大哥之见,我等应该如何?”

  赵英,赵王第十二子,论气场他较赵镇边与赵渊都相差甚远,但他之所以能在这里与两位兄长同席而坐,自是有着独属于他的优势。

  ——他是嫡子,继承家业名正言顺。

  赵镇边、赵渊、赵英,便是而今经历激烈角逐后,赵王之位最后的候选人。

  “自然是杀出城去!”赵镇边一声大喝,吓得提出问题的少年都一哆嗦。

  “她凌月清左右不过两万人马,凭我凉王城五万虎士,将她拿下还不是手到擒来?你们说是也不是!”

  “这……”

  闻言,两名王子与其他族老幕僚的表情皆是有些尴尬。

  您父亲第一次进攻派的也是五万人,先锋大将还是那骁勇无敌的慕容羽,然后被人家定荒侯八百骑杀败了……

  “大哥勇气令人佩服,但直冲定荒侯还是太冒险了些,如今正是我赵家危急存亡之秋,仅剩的兵力不宜损伤过大。”本不想说话的赵渊无奈开口,他说得很委婉,真要全军压上出城迎战可不是什么“损伤过大”的事,而是五万人通通没了……

  大哥赵镇边继承了父王的武勇胆魄,谨慎与城府却没学到半点。以这性子担任先锋战将倒是合适,可要为王,实难堪任啊……

  “哼!”赵镇边黑着脸鼻孔出气:“那你说该如何?”

  “唔……”喜好风花雪月的赵渊自也想不出什么奇策,但眼下最好还是给大哥个台阶下……略微思忖,他缓缓开口:“小弟觉得大哥之言也有道理,那定荒侯来势汹汹看轻我赵家底蕴,若主动出击打她个措手不及正可挫敌人锐气——只是不能捋她虎须。”

  “你的意思是?”赵镇边皱眉。

  “据报定荒侯在城外东南西北各布兵五千,且不论她凌月清如何武艺通神终究还是个人,总不可能会分身之术吧?”赵渊笑了笑,扭头看向一旁羽扇纶巾的男子:“陶先生,若定荒侯身处城北,我们出兵城南,能否将城南那五千人一举歼之?”

  被称为陶先生的谋士皱眉,不假思索直接开口:“此事极难!一来定荒侯身经百战绝不会漏算此事,因此她已于四方阵中相继现身混淆视听,我们很难确定她究竟在哪一方向。二来北凉军久经战阵,此次更逼退了诸侯联军正是锐气最盛之时,纵只有五千人也绝不可能轻易吃下,一旦拖到定荒侯率军从其他方向驰援而来,恐有城破之危……”

  “照你这么说,我堂堂赵家被那凌月清两万人围城就只能老实待在城里当缩头乌龟了?”赵镇边满脸怒容,不曾想众人却露出欣慰之色。

  “如何唯有此计。”陶姓谋士认真点头:“定荒侯长于野战而无攻城之力,且历经大战粮草吃紧,而我凉王城城高池深仓满禀实,纵被围困数年也可高居无虞。最多不出三月,北凉军必粮尽而退,纵是要战,届时再追击雪耻不迟。”

  “还要被她堵三个月?”赵镇边面色不善,起身瞪大虎目环顾四座:“尔等忘了先王之恨乎?”

  闻言众人皆面色一变,皆起身肃然:”不敢忘!”

  “既然未忘,不共戴天之仇便在眼前却畏缩怯战,哪里还称得上忠与孝!”赵镇边怒喝,一身孝服披在他身,此时却若染血戎装猎猎而起。

  众皆默然。

  自先王赵辰身陨,赵家的威望便一落千丈。

  胜败乃兵家常事,马革裹尸不负英雄归宿,征战而死本是没什么丢人的,偏偏先王他却很难说是战死……

  如今世人皆传,赵王赵定远是死在了女人肚皮上!

  可怜他英雄一世,竟落得如此臭名!

  对此别说外人嚼口舌,就是赵家自己也尴尬。

  毕竟在赵王死前可还冒出了几句传言,说是赵王要立定荒侯为妃以其子继承大统,这番话可是狠狠打了其他王子与他们支持者的脸。

  可不管怎么说,就算先王有过,仇终究是仇,定荒侯凌月清终究是赵家势衰的罪魁祸首!

  此时赵镇边搬出大义,若是与他辩驳,稍不留神就会被扣上不忠不孝的帽子。

  赵英抿唇不言,赵渊则微微叹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陶先生。

  后者不由苦笑,谁在这会儿接话谁就得遭殃啊……罢了罢了,终究如他所说,先王所待甚厚,总不能保身不忠。

  “并非畏缩不前,而是审时度势。”挥动羽扇,文士灼然开口:“定荒侯并无攻城之力,却在诸侯退兵后第一时间兵临城下,意欲何为?欲激我等出战尔!倘若真为一时之愤弃坚城之利迎野战之师无疑正中下怀,此为亲者痛仇者快,断我赵家根基之举,万不可为!”

  没等赵镇边开口,白衣文士便先一步慷慨而言:“我知殿下骁勇,但试问殿下之勇比之先王何如?五万将士虽多,比之昔日联盟二十万军孰众?慕容羽之败,白虹仙子之辱,通玄强者尚不可为,天下诸侯忌惮而退,时兵逃将走兄弟争权,以一城颓暮之兵击锋压一世之锐,此胜负几何,请君试为道哉!”

  此言一出,众皆色变。

  这家伙不要命了吗!?

  这哪里是在劝说赵镇边,这是指着在场所有人的鼻子骂啊!

  “你!”赵镇边面色阵黑阵红,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虎目圆瞪:“来人!给我将这狂徒打入监牢!”

  “遵命!”身披金甲的武士当即领命上前,神情冰冷似要将胆敢惹怒主子的宵小径直撕成碎片。

  见状,在座众人或有张口,未有一言。

  “陶先生,你这是何苦啊……”推举对方出头的赵渊此时也唯有暗自苦笑,若只说上半段话也就罢了,便是兄长生气大家也好劝劝,可你后边这话已是撕了脸皮犯了众怒,谁敢附和帮腔?

  眼下也只好委屈先生先在牢里待上几日了……

  “不消尔等来押,我自己去!”面对冷眼旁观的同僚与气势汹汹的武士,白衣文士只是昂首阔步自朝门外而去:“天数有变,神器更易,今夕千年未有之局,进者荣昌坐徒必亡。凉州三千里,昔战八十岁,当代祖先守,焉可视之不甚惜!”

  “言尽于此,望诸公知!”

  文士即走,余音绕梁不散。

  “呵……”赵镇边面沉如水地看着白衣文士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方才坐下一声冷哼,见状众人却是松了口气跟着坐下,既然坐下,就说明这位大王子已经冷静,有得谈了。

  “你们也觉得那凌月清真厉害得不能匹敌?”刚坐下,赵镇边却将这个问题抛出。

  “自然厉害。”先前一直不敢大口喘气的赵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道:“她可是成了天人境,和传说中的神仙一样厉害,通玄境高手都能做万人敌,她比通玄境更强岂不是能敌十万人?大哥,小弟觉得陶先生说得有理,定荒侯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啊!”

  “哼,天人境就了不起?”赵镇边却是冷笑:“穆师不是说了天地灵气已然复苏,凌月清能踏足天人境并非她比千年来的武者都更强大,只是恰好在灵气复苏后第一个突破而已。用不了多久天下武者皆会有所突破,待其他天人境出现,呵呵……只怕她天下第一难保!”

  “穆师也说,那只是推测而已。”赵渊皱眉,天地灵气复苏这一点不假,赵王府众多能人已经确认了,但谁知道究竟是灵气复苏导致凌月清突破天人,还是凌月清突破天人导致灵气复苏?这两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若是后者简直不可想象!

  而且就算凌月清突破天人真是运气好又如何?在突破之前她已经踏足了通玄境的巅峰,十七岁的通玄境巅峰!千古未有之姿!突破前她就能斩杀凶兽、击败慕容羽、独战千军万马,通玄境无敌毋庸置疑。即便日后有其他人同样踏足仙境,那天下第一的实力只怕依旧不可撼动!

  这还是不提凌月清身上那两件传世神器……

  这一点赵镇边也清楚,但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扳回气势而已:“不过眼下,凌月清确实锐气正盛,出城迎战难免损伤不小,那便据城坚守吧,若那娘们想逞匹夫之勇,就让她尝尝玄武镇北大阵的厉害!”

  闻言,众人皆是露出笑容。

  只要不出城就好,论野战没人是定荒侯的对手,但若她想攻城?呵呵,那就少不得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来几巴掌了!

  ……

  巍巍郭墙,似山川叠砌。

  莽莽壕江,若蛟龙腾游。

  高城深堑,峥嵘轩峻,堞楼塔立,万雉千坞。

  如此雄城岿然屹立平原之上,若龙盘虎踞威光自放,任北风啸厉不动泰山之安,数百年光阴刀刻斧凿未曾刮去他的厚重甲衣,反倒洗尽铅华,似一座庇护黎民的永恒丰碑。

  “不愧凉王城。”黑发少女于马背上抬头仰望,不由轻叹。

  虽然她生于玄京这一国之都,也不止一次出入凉王城,但以诸侯之身兵临城下之际,见到的却是完全不同光景。

  以武将眼光来看,这座屹立了五百年的雄伟城池简直无可挑剔,虽然规模相比京城略逊一筹,可论城防却比京城还要精悍。毕竟不同于中原腹地充当大玄门面的京城,这座雄城是于强敌环伺的草原上拔地而起的,生来便在最前线抵抗北虏一次次冲击,是以分明建在平原却偏打造得似那些依托山川的城塞般巍峨险峻,使其不单是北方重镇,或许更是天下第一坚城。

  训练有素的精悍军士立于城头,他们或充满战意或怀有仇恨,或平静漠然或惴惴不安,却尽皆严阵以待,剑戟如峰,斧钺如林,一架架威力恐怖的床弩更已上弦瞄准城外,精铁锻造的巨矢闪耀寒芒。

  凌月清看到的不仅于此,在她幽紫的双眸中更呈现出一片好似汹涌黑云又若威严龟蛇,由无数道气机交汇构筑的庞大虚影,那是玄武镇北大阵,汇聚凉州龙脉运势而建,仅次于京城九龙护国大阵的恐怖玄阵。

  相传第一代赵王赵重山凭经略凉州数十年所得加之赵家数百年底蕴攒下足以搭建此阵的庞大资源,打算将其设于北凉城玉幽关一带永绝鲜奴入侵,却因年事已高,只得在临终前将之托付后世。其子赵瀚海继位后却认为边关为手足,王城为腹心,手足伤了尚可愈,腹心若失再无救,因此违背父亲遗志将玄武镇北大阵设于凉王城。

  此后数百年,胡骑几入关,曾聚三十万狼骑攻至凉王城下,却未能突破护城大阵,入城半步。

  或许该说赵瀚海高瞻远瞩,如今统辖北凉城的凌月清便兵临城下,若将玄武镇北大阵建于北凉城岂不等于白白便宜了这赵家大敌?

  当然,玄武镇北大阵真要建在北凉城玉幽关,赵家只怕是绝不允朝廷派来的将军将其管辖,必会牢牢抓在自己手心。

  时过境迁,而今要面对这浩荡阵法的,却是同为大玄人的凌月清了。

  牢不可破,这是凌月清对凉王城的评价。

  讨贼联盟解散之后,北凉军之勇世人皆知,被视为天下第一等之劲旅,但身为北凉军主将的凌月清很清楚自家优劣,她麾下将士长期戍边最擅纵横草原犁庭扫穴,奋汉家之勇铁骑舞槊杀溃胡人是拿手好戏,以寡敌众时结阵据守阻挡狼骑也不在话下,论平原野战也就怕正面对上撼山军那等甲骑具装铁铠步人,其余关州铁骑、陆家虎卫等一概不放在眼里。

  但这样一支杀惯了胡骑的精锐之师,却从未打过一场攻城之战,更遑提眼前还是这座五百年不倒的旷世坚壁。

  毕竟对手是草原胡人的北凉军,根本不需要具备攻城能力,北凉城中也鲜有攻城器械,这是大玄朝衰微之前避免边关尾大不掉而做的安排。

  术业有专攻,让只擅长野战的军队,尤其是骑兵去攻城,那是让他们送死。

  以凌月清眼光来看,抛开自己不谈,让麾下两万将士与凉王城五万兵马在平原上摆开架势正面交锋,前者能凭更强的战力与士气与后者杀得难解难分,而若将军队分割在更大的草原上不给双方摆阵机会,北凉军则能凭借丰富的野战经验将数倍于己的对手分割消灭。但若让自家两万人径直去攻守方严阵以待更有大阵守护的凉王城,那两万条人命填进去甚至连城墙都登不上。

  而若算上她这天下第一将……

  最大胆的发展,是她第一时间射杀城墙上所有统军之将,趁敌人摇摆不定之际发起猛攻,然后独自挡下玄武镇北大阵那曾经灭杀通玄强者的威能并在敌军阵中反复冲杀。即便只身托承护城大阵她也能杀数千人,北凉军会趁此机会夺下城头,却无力进一步攻入。

  到这一步,玄武镇北大阵将会短暂崩溃,而她也会身受重伤,届时难以抵挡赵家的反攻与各路诸侯的觊觎。

  而最为保险的做法,则是她凭借超绝实力反复射杀冲杀敌军,轻伤便走,如此反复之下,哪怕一日杀一百人也好,凉王城的守军终会被她杀得一干二净。

  但这是她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选择的做法,也是大玄朝绝世强者间的默契。

  你武力高强,仗之冲破敌阵万军斩将没有问题,但像这样利用个人武力不断削减敌军的作法根本与屠杀无异,若是有亡国灭种之仇也就罢了,寻常对战绝不允许。不然你今日杀了我军数百将士,我明日便潜入你后方杀一万百姓,这般杀来杀去,以一敌万的通玄强者或还无恙,神州大地却将血流成河,白骨千里!

  而今北凉城之围已解,凌月清攻凉王城虽是以牙还牙却也是主动进攻,她若是用出这种手段,少不得真引来鬼神共愤,天下共诛之了!

  深知这一点的凌月清愈看愈觉凉王城巍峨坚固,非蛮力可破。

  “将军可是愁如何破城?”一旁副将开口。

  “不。”少女面色自若。

  “我在想,如此雄城,堪为我凉州柱石。”

  ……

  “瞧这些当兵的,搜来搜去,上面那些老爷们不知慌成啥样了。”

  “您小声点,少说两句吧……”

  茶楼中的两名商人,正望着街道感慨。

  全城戒严之后,凉王城内又开始了严厉的搜查。

  赵家也坚信凌月清没能力攻破凉王城,但他们也深信堂堂定荒侯兴师动众而来,绝不是专门来个下马威的。

  许多谋士以为凌月清的倚仗有可能是城中内应,倘若有人打开城门、干扰阵法,或破坏城墙、制造混乱、刺杀王子,无疑会令城防有失,弄不好真会让北凉军攻入城池。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定荒侯的压力下赵家还是在城内展开了全面搜查,对大权在握者还有武林高手、奇人异士查得尤为严厉,前者倘若叛乱自然威胁重大,后者则是不稳定因素。在赵家看来,那些混江湖的武夫最是仰慕强者,凉王城往来客商云集,保不准其中就有什么武艺高强且崇拜凌月清的疯子,虽然没能力威胁军队破坏城墙,被他发疯杀掉几个高层勋贵也糟糕得很。

  值得一提的,便是如今成为赵王候选的赵镇边、赵渊、赵英三人也在搜查名单之内,只不过他们是互相督查,虽然自己府上自是没有问题,听说手下却查出了私通北凉的叛徒,其中干系叫人没法细想……

  “唉……”望着这混乱景象,郭安不由长叹:“也不知何时才能太平。”

  见这幅架势,他已经不敢奢求短时间内解除围城了,甚至不奢求这趟生意还能赚到钱,只盼平安无事,不至于倾家荡产就好。

  围城这种事,时间短了还好,时间若是久了,最可怕的便是城中无粮。

  当然凉王城非比寻常,谁都知道凉王城中仓满禀实足用数年,这是昔日老祖宗为与鲜奴决战做的准备,传统延续至今。

  但那些粮食是赵家的,谁知道人家会怎么用?

  若赵家宽厚些主动分发给全城百姓还好,就怕赵家不分,或是高价出售……

  虽然以赵家一贯的脾性应该不至如此小气,但见这幅四处搜查抓人的景象,郭安觉得还是别太乐观为好。

  “就快了,就快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坐在对面的老者却如此抚须而笑。

  “快了?”郭安一愣,随即压低声音:“你是说定荒侯很快就会撤军?但以赵家眼下的态度,即便定荒侯撤军,只怕城都还要封上一阵子。”

  老者却摇了摇头,而后低声却自信地开口。

  “我曾见过定荒侯,见过那天下无双的风采。”

  “像她这样的英雄,不会让人等太久的。”

  老者轻而不飘的话语穿过商人愕然面庞落入风中,在阳光下的喧嚣中雪落不见。

  城内,守军对外严阵以待,对内严厉搜查,提防任何威胁。

  城外,北凉军大兴土木,建造云梯等攻城机械,却也未曾有进犯之举。

  两方便暂且如此相安无事,直到七天之后……

  伴着第一缕晨曦破晓,城楼上的年轻守卒一如既往瞭望敌情,尽管他知道这敌情看多少次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北凉军还是会在那里砍树造云梯,最多就是拉出几百骑兵耀武扬威地冲上一阵,威风倒是威风,真敢冲到城下,万箭齐发统统给他们射成刺猬。

  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想看看定荒侯长什么样,虽然都说那定荒侯是沾了几十万条人命的杀星,但也没人能否认她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听说赵王殿下和忠国公都为这个美人争得不可开交呢!

  只可惜他在这看了几日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那传说中美若天仙的冰美人一眼,听说定荒侯这是故意藏在军中好让他们无从分辨,但也有人说定荒侯已经离开了这里去进攻其他城池了,甚至还有人说定荒侯已经乔装打扮混了进来,现在就在城内……

  年轻守卒忽地瞪大双眼。

  “喂,你们快看!”

  年轻守卒推着身旁的袍泽,指着城外的光景——并非那冷若冰霜的定荒侯,而是营寨边一大片尚有扎营痕迹的空地。

  北凉军,撤军了!

  “定荒侯撤军了?此事当真?”

  赵王府内,接到情报的众人彼此对视,皆是狐疑。

  这份情报结合了城楼上守卒与城外斥候对北凉军营帐数量与士兵数量的观察,按理说不会有错。

  这里说的定荒侯撤军并不是全军撤退,而是在一夜间撤走了大约一半兵马,而这自然引得众人怀疑。

  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撤军?而且还撤得这么急?

  “我听说这几日草原上多有异动,兴许是胡人南下叩关了?”书生模样的赵渊若有所思地开口,尽管不喜战事,这几日他也颇紧张地看了些情报,正好有所关联。

  虽然眼下凉王城被包围,但赵家爪牙遍布凉州,各地的情报可凭飞鸽传书等方式传回,北凉军那连城都围不住的兵力也没能力拦,是以赵王府对外界局势也清楚得很。

  “那凌月清天天杀胡人,胡人眼下还有胆子叩关?”赵镇边敲着酒樽怀疑,他虽然痛恨凌月清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战功彪炳,三年来杀得以往凶悍的狼骑不敢南下牧马,眼下凌月清虽不在北凉城,但其威名远胜于前,很难想象胡人会生出这等勇气。

  “胡人自己或许不敢,但若有重利诱惑,或是假胡呢?”一名谋士露出微笑:“天下诸侯惮定荒侯极甚,虽从北凉城撤军却也不愿见她坐大,如今定荒侯胆大包天欲吞凉王城,想必是有朋友从旁牵涉了。”

  “这手笔,倒像是关州那位明威将军。”另一位谋士含笑开口。

  “李枯一……”提到明威将军李枯一,赵镇边和赵英略微兴奋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

  作为赵王的候选人之一,他们已是得知赵家与刘家的秘密盟约,如今刘信已死,盟约自然是由其子刘毅继承了,但刘信的女婿李枯一却有夺权之势。歃血为盟可不关这姓李的事,如果关州为李枯一所得,赵家便等于断了一条臂膀,想在这乱世复兴便更难了。

  因此在他们眼中,先前抵挡定荒侯的救星李枯一俨然已成了不下于凌月清的大敌。

  当然,他们不知道那日暖帐内刘信试图算计父王赵辰,还一直以为赵刘两家联盟牢不可破。虽然在赵辰刘信身死的今日这一点倒不算有错。

  “此事甚是可疑。”一名谋士则眉头紧锁:“若是后方有难,撤兵倒也应该,但定荒侯为何要撤去营帐,示弱于我?大可将营帐留在原地作疑兵之计。”

  “或许定荒侯并未撤军,而是暗藏兵马于帐中,欲要引诱我军主动出击。”

  “兴许只是她北凉城太穷,舍不得这些营帐?”一名谋士笑着开口,惹来一阵轻笑,这话倒是不假,北凉城本就不富,打了小半年仗只怕已经砸锅卖铁了,节省物资倒也不足为奇。

  “无论她如何引诱,我等不出兵便是了,任她作跳梁小丑!”赵英也用稚嫩的声音含笑开口。

  不管是北凉军真撤还是假撤,至少眼下城内士气有所鼓舞,总是个好消息。

  “那就再看几日吧。”赵镇边颔首,眼中却有杀意流转。

  那凌月清的确厉害,但她再怎么厉害也还是人,若她后方有难,那……

  一时间,整个赵王府的气氛都快活了几分,唯有赵渊自顾自地把玩玉佩,怅然出神。

  ……

  转眼又是五日,这一次的赵王府却热闹得似过节一般。

  “北凉军营帐数目不变,却悄然撤了三千人!他们衔枚夜行,斥候都看见了!”

  “这回定荒侯也心虚了故布疑阵生怕我等发现,殊不知前后矛盾可笑至极!”

  “只怕是北凉军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没人顾得上去收拾营帐了吧!”

  “南旭雨将军已集结一万五千余人兵压北凉,老家腹背受敌由不得定荒侯不慌!”

  “不愧是南三郎,父王没有白白厚待他!”饮下一口烈酒,赵镇边哈哈大笑。

  今日可喜,城外敌人再度撤军,更传回自家将领的好消息。

  偌大凉州,可不止北凉城与凉王城两座城池。

  凉州三千里,城数十,乡千百,乡由乡绅作主,又归各城统属,而各个城池的县令城主有朝廷命官也有当地豪族,前者既有忠于朝廷也有攀附权势,后者则皆为赵家下属……

  总的来说,整个凉州足有七成地域在赵家掌控之下,赵家也毫不觉得此举僭越,还觉得远远不足。

  凉州古称冰塞川,乃是常年积雪苦寒之地,连胡人都不愿来此牧马。直至七百年前天暖地沃,鲜奴兴于此,控弦数十万,一时成了那草原霸主,更借靠近中原腹地之便时常南下掳掠,动辄劫民十万数。到五百年前大玄朝统一乱世,赵家赵重山北击鲜奴数十战,一步步地将鲜奴逐出这天赐之地,八十年拓地三千里,太祖皇帝划之为凉州,作赵王封地。

  可以说,这凉州每一寸地都是他们赵家先祖亲自打出来的,太祖皇帝也允诺凉州皆为赵王封地,如今他们掌控七成地域自是远远不够,整个凉州都是他们的!

  只是后世不及太祖贤明,顾忌忠臣之后,一心揽权在手,不断削藩将列王侯封地夺走,至明帝时,赵家甚至只剩下凉王城与周围几座城池能够掌控,且连凉王城中都有皇帝派来的大臣插手。

  直到而今玄室衰微,群雄并起,似刘信那样的总督州牧都做了统治一州的土皇帝,在凉州经营多年的赵家自是迅速光复将昔日领地重新纳入掌控,是以赵王赵定远明知凌月清是十五岁直捣鲜奴王庭的名将却也不惜集结大军进犯,他必须确保整个凉州在手,北凉城若定,其余城县自望风披靡,届时凉州一统,他便可再无后顾之忧,集赵刘两家数十万大军浩荡南下,问鼎中原!

  如此形势下,凌月清虽然兵临北凉城,整个凉州却还有众多城池在赵家掌控之中。只是先前赵王调集大军攻打北凉城也是从各个属城抽调了大量兵力,如今各个城池的兵力堪堪可供自保,是以赵王府也没有下令诸城“勤王”,毕竟眼下凉王城的兵力足以自保,若从其他城池抽调兵力反要担心这些城池被趁虚而入了。

  却不曾想年仅二十四岁的南旭雨将军如此了得,竟然在不调度城内守军的情况下带着自家亲卫四处收拢赵王军残兵败将,竟趁着定荒侯在外聚起上万兵马直逼北凉,这简直就是在定荒侯屁股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众人皆感出了一口恶气。

  “南将军可能攻克北凉城?”赵英双眼发亮,这可是父王都未曾实现的功业!

  “很难。”一名谋士开口:“如今北凉城中应有数千人,其势虽寡却皆是善战之兵,南将军并无攻城利器,若想攻占北凉城至少需要多一倍的兵马,这还是定荒侯不回援的前提下。”

  “若让南将军攻下了北凉城,我们还争什么王位?赵王的位置让他坐好了。”心情颇好的赵镇边开了个令众人都直抽凉气的玩笑,随即敲着酒樽正经开口:“虽无法攻下北凉,一万多人兵临城下足够把他们粮道截断了,就算是那凌月清也不能饿着肚子打仗吧?”

  “北凉军先前回援的一万人已是临近北凉,若任他们前后夹击,南将军难以抵挡。”一名谋士谨慎开口,虽然两边都是两万人不到,但南旭雨集结的部队皆是北凉军手下败将,数量占优还好说,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不可能是对手。

  “让南将军撤开便是。”赵镇边不以为意:“只要这一万五千人马还在北凉城旁,料想他们也不敢再从城里出来。比起南将军这些兵马,玉幽关外的狼骑听说已有五万人了?”

  “不错,玉幽关如今已是只堪防守,无力主动出击,不过那琴仙子姬灵曦在玉幽关,阻了狼骑猛攻数次。”一名谋士应道。

  “呵呵,琴仙子,玉幽关……”想起之前的战报,赵镇边不由发笑,众人也跟着会心而笑。

  此时此刻,恰似彼时彼刻啊。

  氛围一时更是快活。

  在他们看来,凌月清根本无力攻下凉王城,因此围城之事并非关乎存亡的问题,而是关乎颜面的问题。

  作为赵王一脉,凉州之主,被区区北凉城的守将带两万人堵在家门口不敢迎击,自是丢脸。其后北凉军就算无功而返,也可吹嘘吓得赵家当了缩头乌龟不敢出城迎敌。

  但现在并非北凉军主动撤军,而是赵家的麾下围魏救赵迫其回防,这便说明了定荒侯战术失误,赵家知人善用英明神武!

  该感到丢人的不是赵家,而是那个细皮嫩肉的凌家小妞!

  自围城以来,赵王府气氛从未如此快活。

  赵英提议犒赏全城,大宴作乐,一来解多日之郁气,二来也是对北凉军的羞辱挑衅。

  赵镇边止住了他的年轻气盛,喝酒误事,纵心易怠,虽然就算守军喝醉了酒仅剩七千人的北凉军都未必能破城而入,但他此时想的已不只是自保而已。

  ……

  转眼又是三日,赵王府再聚一堂。

  “今日北凉军砍伐树木却未造云梯,你们猜造了什么?”赵镇边坐于首位,心情大好地开口。

  “造投石车或是箭矢?”一名谋士试探着问。

  赵镇边笑着摇了摇头。

  “打造拒马,意图固守?”一名赵家族老猜测。

  “非也!”赵镇边仍是含笑。

  捏着玉佩的赵渊皱眉:“莫不是什么祭台法器?”

  鬼神之事,尤使人忌,凌月清虽是武者,但她境界玄极深不可测,又有琴仙子姬灵曦这得力臂助,相传璃音宫还有一众仙家宗门也已站在她的身后,若使什么仙术妖法,实令人防不胜防。

  赵家虽称霸北方,到底还是个掌管俗世的贵胄世家,对于仙家之事虽不至毫无了解,却也很难说有多么清楚。只是单看史书记载那修仙之人可唤妖风,能招暴雨,可搬山岳,能翻地龙,还可驾雾腾云,撒豆成兵,请神下凡,有种种难以想象的神异……

  史上不乏借仙家手段以弱胜强之事,是以纵兵马强盛者,对那仙门密宗也颇为忌惮。

  一时间满座缄默,想到定荒侯绝世武力加之仙法助力的恐怖,一众赵王府头脑就像定荒侯府的白虹仙子一般,惶惶难安。

  还是赵镇边哈哈大笑打消了众人疑虑:“诸君莫忧,凌月清造的可不是什么祭台法器。呵,到底还是太嫩了点,若她真造祭台摆空城计,我等倒是要忌惮三分了。”

  见赵镇边摇头晃脑取笑定荒侯少智,赵英终于忍不住发问:“那她造了何物?”

  赵镇边捋捋胡须,颇为自得地开口:“她令士兵削砍木材做假人摆于空营中作操练状,以隐悄然撤军之事。还特意驱赶鸟雀以示营中有人,殊不知做得太明显,皆被我军斥候探到了。”

  “这女人到底只是个冲锋陷阵的武夫……武娘们,论统领骑兵冲击敌阵还算一把好手,如今欲学先贤谋略,却是漏洞频出,满身破绽!”

  众人顾不得腹诽赵镇边自己也没好到哪去,皆是被各种信息吸引。

  “北凉军又撤军了?撤了多少?”这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陆续撤了少说两千人,如今四方营寨至多还有五千人,其中一方不过千余人。”赵镇边目光灼灼:“大军出击,一战可破!”

  闻言众人皆是明白,赵镇边想要出兵。

  原本北凉军兵力就只有凉王城守军四成,而今这兵力之比更是到了仅仅一成的地步,如此优势下,不给这群趾高气扬的家伙点颜色瞧瞧,世人都要耻笑赵王府胆小如鼠了!

  以如今对方兵力,凉王城留两万老兵领着新募之兵守城绝对高枕无忧,赵家能出三万兵马出城,倘若直攻一方,解决已经萌生退意的千余人简直就像踩碎蚂蚁一样简单。若是同时攻向四方,定荒侯那面或许有些麻烦,但其他三面皆可大胜,打得定荒侯手折足断,颜面尽失!

  念及此,不少人目光亦是灼热不已,这可是扬名立万,一雪前耻的大好时机!

  “倘若定荒侯只是假退兵,实则引我等上钩呢?”一名谋士谨慎开口:“北凉军虽然确实撤走一万五千人,但难料是不是做个样子,走到一半便悄然返回藏于营中,斥候不可能皆顾皆明……不消有两万人,若此时定荒侯手下还有一万人,便棘手得多。”

  “此言有理,定荒侯绝非等闲,我等当小心为上!”另一名参加过北凉城之战的将军开口,面带戚戚。

  一时间又是唇枪舌剑,主张出城与不出城的都有,赵镇边深吸一口气,望向自己两个弟弟。

  “你们觉得如何?”

  “小弟以为,谨慎为上。”赵渊沉声开口,定荒侯要退就退吧,他不想多事。

  “我以为……”赵英目光闪烁,望着谋士们争辩拿不出主意。

  这一日,凉王城终未出兵。

  “我等被那黄毛丫头耍了,错失良机!”赵镇边的怒吼在翌日响起。

  就在他们犹豫是否出兵之际,北凉军竟已悄然合流将四方兵马合于城北,这下可没有软柿子捏了。

  围城已解,但赵王府众人都高兴不起来,北凉军合兵无疑是心虚的证明,他们昨日本该出兵。

  “依在下看,这未必不是好事。”沉闷之际,一名山羊须的谋士含笑开口:“如今定荒侯回防已成定局,城外北凉军尚有五千人,若真撤军,定会引我军追击令定荒侯难以返回北凉,因此定荒侯或许会兵行险着。”

  “你是说……”赵镇边眼中耀起光芒。

  “定荒侯会继续撤军,本人亲自镇守于此,直至仅剩数百方便撤退的轻骑,甚至只留她一人断后。”谋士抚须:“我们不妨顺其自然,但最后不可遂她之意。”

  “在北凉军兵力最少时果断出击!”赵镇边一拍桌案满脸兴奋:“定荒侯可擒!”

  统率大军的定荒侯不可阻挡,孤身一人的凌月清无所忌惮。

  因此赵家最希望对上的是率领少量兵马的镇北龙骑将,此时她将顾虑麾下,无法轻易突围。

  那时便是打败天下第一将的最佳时机!

  “还请三位殿下等候良机,以定荒侯之傲,定会留给我等雪耻时机。”谋士再度进言,众王子颔首同意。

  此后,便是等待与试探的时间。

  每隔二三日,城北北凉军营皆可见兵出营,十数日后,赵王府断定时机成熟。

  “这些天斥候探得北凉军足足撤出万余人,但也窥见他们悄然回营。”首位的赵镇边冷哼一声:“凌月清果然摆起了瞒天过海与空城计,各位先生推断,如今营中实际不到两千人,甚至可能不足千人。”

  “刚探得北凉军又有撤军迹象,或许将是最后一次撤军。”赵镇边身旁,黑衣武者沉声提醒。

  赵镇边起身,灰黑战袍猎猎。

  “该出兵了,此战务必重振我赵王府声威,我兄弟三人各领一路兵马,谁能擒得定荒侯凌月清,即赵王位!”

  “茗儿……”望着凤纹玉佩的赵渊缓缓抬头,起身之际眼神已是格外坚定。

  “定为父王报仇!”赵英则歃血举酒,一身质朴铁甲,难掩少年英雄。

  “定为先王雪耻复仇!”群臣众将亦肃然开口。

  话虽如此,众人皆知生擒凌月清很难。

  便是通玄强者都有从十万大军中突围的能耐,更何况踏破千年玄关的旷世将仙。

  北凉城外能将其擒获,是因为人质在手凌月清不肯逃,还占了正午烈阳、己方中军等天时地利,又折了不知多少猛将骁兵才将那无甲无兵的少女拿下。

  但就算无法擒获,将这位天下无双的名将杀得败退,已是足够赵家扭转颓势,重振军心,击退凌月清者也便将继位赵王。

  到那时候,新任赵王会骄傲地向天下宣布——凉州终究是赵家的凉州,统辖北凉的定荒侯终究是赵王的臣妾。纵凌月清无双于天下,赵家依旧是她的克星!

  监牢之中,烛光摇曳。

  陶天佑出身寒门,同许多书生一般苦读十年圣贤书,不图功名,只为上报国家光耀门楣。却不想大玄朝早已千疮百孔,他在考场挥就佳篇踌躇满志,本以为可籍此中第牧民一方,不曾想却遭奸宦勒索。他既无钱财更不愿与这等小人同流合污,是以名落孙山愤然离去,如此反复心灰意冷,终是借酒浇愁流浪四方。至凉州时,他于北冰湖畔嗟然长叹,有自尽之意,恰为游猎的赵王所闻。赵王见其熏面愁容眉宇间却有天地之广,便与之攀谈,二人一见如故,从凉州气象谈到天下大势,竟是从日上三竿聊到月落星沉,赵王见陶天佑颇有治军之才,便邀为从军司马,许以拜相前程。自此陶天佑为赵王府效命,肝脑涂地亦无寸悔。

  如今虽是入狱,陶天佑依旧囚服整洁,一人住的牢房宽敞干净,一日三餐也算可口,牢头走过也会冲他问个好,不只因他权位不低,平日声名也是颇佳,便是狱中牢头也有所听闻。

  只是衣冠虽净,书生却是蓬头垢面,倒不是他心灰意冷,但既然坐了大牢总得邋遢点,不然怎算是坐了牢呢?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如此默念,陶天佑并没有闲着,而是反复思考着他为赵王所出的众多计略得失。

  他为人轻狂,行事稳健,少有奇谋诡计,胜在堂堂正正。回想起来,他为先王出的主意大多都是对的,少数错了也无伤痛痒,唯有一件事,令他难辨对错。

  ——兵发北凉城。

  这一计是先王身死,赵王府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也不能完全算作他的计谋,赵王本人便有此意。

  若不攻打北凉城将会如何?赵王或许还活着,凌月清或许也不会突破,北凉城依旧是赵王府的眼中钉却非生死大敌。

  陶天佑皱眉思考,北凉城不能不打,背后有此强敌赵王府无法安心经略。但北凉城该如何取下?笼络?联姻?祸水东引?

  只怕定荒侯都不吃这一套。

  思虑间,陶天佑忽听见门外交谈之声。

  “听说那定荒侯撤军了,各位王子调集兵马,打算将她生擒活捉!”

  “听说先王捉住那位定荒侯时可是犒赏三军了,不知几位王子有没有这么大方……唉,就算犒赏三军也赏不到我们。”

  听得此言,陶天佑双眼中猛地耀起精芒,他扭头望向铁窗之外,月黑风高。

  文人色变,急打牢门冲狱卒大喝。

  “快!你们快禀报大王子赵镇边殿下!”

  “追击实万险之举,纵必要一决雌雄,也绝不可与凌月清夜战!”

  “两年前,凌月清就是在月黑大雪之夜,刺鲜奴单于于十万军中啊!”

  说到这里,陶天佑面惶心颤。

  就连先王,也要约凌月清在正午至阳之时决战啊!

  众狱卒闻声回头,皆是吓了一跳。

  却见那蓬头垢面的先生并不是摇晃铁门或以手掌拍击,而是拼命般直接将拳头砸在上面以求巨响,一时竟已血肉模糊!

  如此发愤,那人的话由不得他们不听,只是听说要将这等话传给王子殿下,众人相视皆是犹豫。

  他陶天佑自己就是因言获罪,如今又说这种不详的话,倘真替他传话惹怒了王子,陶天佑自己身份尊贵或许还能无事,替他跑腿的帮凶可得掉了脑袋!

  也不能说他们不忠于赵王府,但他们也不是愿为赵家随意献出性命的死忠,不然早成了王子们亲卫,何至在此当狱卒。

  陶天佑见惯炎凉,如今一看岂不知狱卒所想,一股悲怆骤生双目通红。

  “殿下,天佑当不负冰湖之誓!”

  而后,他朗声大喝。

  “今夜万不可出兵,速报与殿下,我陶天佑以命相保,诸君莫忧!”

  说罢陶天佑挺身便撞,血脑涂墙!

  “陶天佑死了?”听得亲信禀报,赵镇边神色微变。

  过了这么多天,他的怒气早已散了七七八八,他也承认陶天佑当初劝谏得是,若不安守等待,岂会有今日战机?

  他本打算若此战得胜,他登为赵王,便将这深谋远虑的先生释出,碍于前事加官且缓,私下却可多赐金银。

  不曾想,那铁嘴铜牙的文士竟奋着一股慷慨之气撞死在狱中,只为劝自己不要出兵?

  以死相谏,容不得他不多想。的确,如今天色已晚,与身怀玄阴真气的凌月清交战极为不利,但若过了这一夜,凌月清或许便已率军全身而退。

  三万人,还拿不下千人?天下岂能有如此荒谬之事?若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还谈何为父复仇?

  最关键的是,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赵镇边回顾身后已然整装待发的三军将士,对左右沉声吩咐。

  “陶先生忠肝义胆之士,厚葬之。”

  说罢,他抬起头望那夜黑如墨穹高云深,此乃无月之夜。

  他也并非只凭一腔血勇,他不会犯鲜奴单于的错误与凌月清正面交锋,此次出征他们兄弟三人皆着普通衣甲藏于军中,在这深深黑夜中,不曾见过他们面目的凌月清焉能冲阵斩将?

  若不能直取敌首,绝世强者的威慑便大大减少了!

  凌月清么……今夜,便在你擅长的夜战粉碎你的骄傲!

  锵然一声,赵镇边拔剑高举,厉喝出声。

  “儿郎们随我出战,擒定荒侯!”

  伴着山呼之声,凉王城大军分三路杀出,浩浩荡荡地朝北凉军营寨杀去!

  数里之地,须臾而至,大敌当前,北凉军营寨却毫无动静。

  隐藏在军中的三名王子皆皱起眉毛,便有火箭漫天流星而落,营寨转瞬化为火海。

  “她已经跑了,追!”等了片刻也不见那尊杀神从火海中杀出,大军终于伴着怒吼声杀向远方。

  ……

  漆黑的匹练划过,火光尽熄。

  几道身影伴着长枪的收割落马,宣告这近百精骑追兵全军覆没。

  “走。”黑发少女淡然吩咐,略微停滞的骑兵再度疾驰如风。

  区区百人即便均是精锐,对威震天下的定荒侯而言也不过小菜一碟,更何况她还率领着千名绝对精锐,杀光敌人轻而易举。

  麻烦的是,这些追兵也自知绝不可能伤到定荒侯也绝难击杀北凉精骑,因此他们的进攻统统朝着坐骑而去,用一条人命换一条马腿都在所不惜。

  这等死士进攻几次后,哪怕北凉军占了实力优势,胯下马匹也多少带了伤。

  凌月清得承认,赵王府眼下使出了对他们而言最实用的战术。

  大军想追上轻骑兵很难,但凉王城中不乏精锐轻骑,令他们不惜代价追上拖住北凉军后,大军自可追上合围令敌人无处可逃!

  论行军速度,北凉精骑自也冠绝天下,这支曾随凌月清封枭阴山的亲卫更是擅长夜战的特殊兵种,经过训练的特种战马能不借火光在黑夜疾行,按理说不会比任何人慢。无奈北凉军的目的是回到北凉城,赵王军的目的则是不惜代价追击。后者连命都不要了,自是不怕跑废马匹的急行军,需要保存战斗能力的北凉骑兵自没法比。

  “如此下去,我们定会被追上!”疾驰之间,副将对凌月清肃然开口:“届时将军无需挂虑我等,正好趁此机会直取敌首!”

  “正是,敢追将军,赵家小儿自寻死路!”一众亲兵慷慨激昂,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凌月清的武力何等恐怖,尤其是在如此深夜!

  他们中的许多人犹记得两年前鲜奴王庭的血战,那一夜单于喋血,枭阴山哭!

  他们相信,凌月清绝对能率他们将赵王军杀得丢盔卸甲,至多不过他们战死千人而已。

  凌月清忽然勒马:“停!”

  众亲兵顿时警惕却不见敌情,却见凌月清调转马头对着深黑夜色凝望许久,而后从背后取下长弓,面无表情地缓缓拉开。

  众亲兵皆瞪大双眼,他们都知道此弓便是传世神器星陨龙弓,自得到此弓后,将军还是第一次在战场上将其拉开。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夜视能力出众的亲兵们却见黑发少女莲臂舒展将他们合力都抬不动的长弓拉作满月,未有辉光龙吟之声,紫眸却有杀机浮现。

  亲兵们既是激动也是不解。

  难不成将军要如上次那样,摧枯拉朽一箭破军?

  可分明听不到一点动静,凉王城的大军应该还远啊?难不成这次将军已不止是能射千丈,能更射到数十里外了?

  在属下们不解目光中,凌月清却只是举弓朝天,连射三箭。

  箭入乌云,隐没不见。

  “难道将军在射雕射雁?”众人更是不解,凌月清刚刚那三箭连抛射都算不上,是朝正上方射去的,若不是射天上飞鸟,难道是等箭掉下来射到自己吗?

  还是说,这是某种誓师仪式?

  “走。”凌月清并未解释什么,只是清冷利落再度命令,将士听令,再度飞驰而去。

  ……

  “死士曾在此处追上定荒侯?仔细搜寻线索痕迹!”领着左路大军望见一地尸体,赵渊示意属下暂缓进军,并下马打量起为赵家献出生命的死士遗体。

  死状凄惨,遍体漆黑,那是被定荒侯至阴之气入体的下场,纵然她绝没有使出全力,一点力量余波就足以令寻常武者万劫不复。

  为死者阖上双眼后赵渊深吸一口气,越是行军,他越觉不安,心中忐忑难停。

  “殿下,停止行军会慢于其他两位殿下……”亲信附耳提醒,赵渊却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略为紧张地张望左右,这山腹谷地倒很适合瓮中捉鳖:“无妨,可有什么发现?”

  一名亲信举起火把,沉声开口。

  “殿下,那边树上似有刻字。”

  闻言,赵渊浑身汗毛倒竖,悚然大惊。

  树上刻字?刻的难道是“赵渊死于此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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