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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的伤痕

[db:作者] 2025-08-12 20:09 5hhhhh 6090 ℃

公寓楼并排倒塌,显露出混凝土中的钢筋结构与断裂的电线。初升的太阳被风雪蒙上阴影,而后落在地上,变作混杂骸骨与枯枝的垃圾堆。乌鸦啄食着其中残存的血肉,低温与霜冻成为了自然对动物的馈赠,只不过尚在折磨已然苟延残喘的人类。

这个国度,曾凝聚在一同相互依偎前进的集体,如今崩坏成为了十五块碎片。人类不曾享受过生为个体的自由,却提前承担了本应由集体负责的痛苦。战乱与饥荒,伴随着日渐寒冷的季节,几乎宣告了秩序的崩溃与文明的消亡。

男人从无梦的睡眠中惊醒。

与其说是惊醒,不如说是身体的本能阻止他永远地睡去。他外露的双手与面颊被冻伤生疮,连刀刃般锋利的寒风都不能为坏死的肌肤带来丝毫感受。裹在身体上的毛毯与碎垫子早已结霜,失却了保温的作用。

但他能呼吸,还能站起身,那么他便还活着。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下去,但至少他还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在这堆废墟中。

已知的庇护所接连毁灭,没有了供电与供暖,密闭的堡垒与地下的暗室不过只是些容纳死缓犯的棺材。纵使能有一方天地的暖气机能继续运作,相互仇恨憎恶的人们也不会容许他侵占已有的资源。

往前的人们为了活着而团结一心,如今也只是为了生存,将凝聚起来的集体撕裂得支离破碎。没有人能够谴责什么,何况他们也没有对世界加以批判的立场。

男人以蹒跚的脚步在废墟群中探索着,试图找到些惊慌撤离的人群遗漏下来的物资:开封了的半盒香烟、没有油的打火机、印着航天火箭的宣传单与卡在指骨上的银戒指。比起填补已感受不到饥饿的空腹,还是这些“破烂”能让他觉得些许慰籍。

他将纸烟裹着的内容物放入嘴中嚼了嚼,首先是辛辣与苦涩的味道,随后便在呕吐感上涌前把它们尽数吐出。这种意味不明的行为,至少还能让自己有一些活着的实感。在磨蹭到正午,雪下得小了些后,他便继续漫无目的地朝着来时相反的方向游荡。

“……咳,咳咳。”

过冷的空气让他的肺有些难受,喉咙也在发痒。煎熬了这么多日,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想要温暖、想要饱腹、想要同伴、想要爱,或许是其中的某一个,或许什么都不是。在这种境遇之下,“绝望”一词的质朴含义才能体现出来。

风雪从咆哮的模样变作平静的呼吸,不再砸落埋葬土地的雪块,这单纯的天寒地冻反倒还让人能够忍受。他终于看清了周围的地貌,越过成为废铁的车辆与遮断的路灯,能见到几栋外观上尚且完好无损的公寓楼。男人想着兴许能在里面找到些没腐烂的食物,再不济……兴许眼下也称不上有什么“再不济”的事情了。

男人将目光从积雪堆积的屋顶移至楼底的大门,然后……于门框旁目睹到的场景上停滞。

狼首的人形,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挂在金属护栏上的冰棱,月色的绒毛与雪几乎融为一体。如若不是那身过时的衣裳中有着墨黑的吊带裙与缎带贝雷帽,恐怕男人会直接忽视掉这异常生物。

贝雷帽将狼人的一只耳朵盖住,而暴露在外的另一只则不时抖动着,与所有的犬科动物都相似。兴许是身上厚重的皮毛发挥作用,让那身全然无法抵御严寒的服饰起到本来的装扮作用。与男人的狼狈截然不同,它悠然惬意的姿态,如同是并不需要担忧生存问题的世外之物。

有一瞬间,男人恍惚地不去考虑面前的生物是否是自己的幻觉,仅被那份美丽的姿态折服了意志。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狼人已经转身向建筑的内部跑去,阴影打落在它身上,而后消失不见。

“喂,等等!”

男人用太久未发声而变得沙哑的音色喊着,朝阴影中消去的银芒追去。

废墟内部是典型的公寓楼设计,这种火柴盒形状的建筑每一栋都曾经容纳上百人。灰暗的水泥走廊中,每扇门后都是不同的家庭,各自有着不共通的悲喜。

建筑的结构留存比男人预想得要完整不少,但或许他现在也逐渐忘记“正常”的楼房应当是什么模样的了。运输自来水的管道布满锈迹却依旧连通,而应急照明灯中甚至能窥见尚未熄灭的昏黄微光。这几乎是男人长途跋涉以来,唯一可堪是能够欺瞒自己文明尚未灭绝的地方。

“哦,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不会跟着进来呢。”

在男人深陷眼前亦真亦幻的安宁时,从某扇门后传来的话音令他浑身一颤。狼人从隔间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不速之客的姿态。它的动作有些俏皮,年纪与行为都像是十几岁的青少年,让男人想起前些年学校还未关闭时在里面念书的高中女孩。它的手——或许该称之为爪——握着一部崭新的相机,镜头倒映着楼道与正中的男人。“看起来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我想,你大概会想喝上一点热茶?”

而男人把眼前的异象权当是自己临死之前的幻觉,也只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何况他的嘴唇早已冻僵,就算有千百个问题也无法在此时开口诉说。

他跟着狼人来到一间客厅,里面的布置陈旧,却也不至于到破旧的地步。炉子上正烧着温热的茶水,绒布沙发上则放着尚未织完的十字绣。

狼人把落地灯打开,而后顺势坐在盆景旁边的摇椅上,微笑示意着男人随便坐。而男人只是久久盯着那绿意盎然的叶背。

……他有多久没见过鲜活的植物了?

“嗯——你真的不想坐一会吗?这里的沙发可是很柔软的!”

狼人的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神来,看见对方的手爪早已放下相机,正把玩着一座带天使雕像的八音盒,断断续续的铃声从机械装置的内部传出。

等待男人局促地坐下时,狼人又跑去一边倒水端给男人。玻璃杯中的液体有些许清洁剂的气味,让人有些想呕吐,但蒸腾的热气却又令男人依依不舍。

“呃,总之谢谢你的水……但我现在不是很渴。”

他双手环握住水杯,热度让他皲裂的手有些刺痛,枯槁的面色在温馨且温暖的环境中稍许缓和。但他还是深感困惑。狼人的存在对他而言依旧如同童话里的奇幻故事,即便它正坐在男人面前呼吸与说话,他仍感觉不到真切。“我更想问问你的……情况?”

“啊,对了。是自我介绍吧,我完全忘了这回事了!”

狼人的话语很紧促,似乎是不想给男人插话的间隙。它被绒毛覆盖的身躯似是隔绝了寒冷,吻部柔和的弧度仿出人类的微笑,与被霜冻迫害至冷酷绝望的生灵格格不入。“我的名字是铃兰,是我的家人为我取的。”

纯粹无瑕的洁白,狼人的毛色与姿态的确称得上这花卉的名称。男人如此想着的同时,尽力在脑海中勾勒出在严寒前见过的植株。而在这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狼人提及的另一件事情。“你说家人……你的家人也住在这里吗?”

“噢,是的。不过他们现在不在这里,所以只有我来接待你啦。”

铃兰普通地回答着疑惑,而男人敏锐地察觉到这不是个适合深入探究的问题——至少他觉得没有直截了当询问的必要。在他想要换一个话题试探的时候,铃兰随即笑道:“你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能不能跟我讲讲你的事情?”

“……不,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

该讲述些什么?自己从学院毕业后本以为能参与建筑设计或是航天技术的工作,却被一纸当地的征兵令打得期望落空?还是与家人一路向尚且温暖富足的地区逃亡,却被强盗与风雪劫掠得一干二净,乃至连他们仅剩下的生命都无法留住?

这条道路上见证的只有痛苦,也许以后会有慰籍,但也只可能存于未来,而非过往。男人对昔日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躯体刻印着的事物是苦难与寒冷。至于这些,至于每一个此时活着或是死去的人类都心知肚明的悲剧,他实在没有向对方诉说的兴趣。

“啊,那也没关系。那你想看看我的收藏吗?”铃兰并没有在意男人遮掩的态度,转而去说起别的事情。它的思维与话语都相当跳跃,带着一种颇为神经质的激情。“我拍了好——多好多的照片,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吧。”

铃兰将水杯随手一放,兴冲冲地出了房门。男人则是留恋地瞥了眼角落的盆栽,随即跟上前去。他把这当做消磨时间的行为,或许他如今也不过是在消磨余生。他看着眼前连走带跳的狼人,目光被对方的尾巴吸引过去,随着摇晃的狼尾而动。

“我们到了~”

“到了…哪?”

男人茫然地抬起头,望见敞开的电梯门。内里的白炽灯时亮时暗,表盘显示的数字被打乱,根据特定的间隔变动,但无论如何只会出现意义不明的乱码。角落处,可以清晰地看见破损的钢铁与暴露在外的电线。

而铃兰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在电梯间中央邀请着男人进入。它的狼耳在隐约的灯光下,宛如轻柔的纱帘摇曳不止,遮掩着在这之后若隐若现的不祥。“怎么了?快进来吧。还有好一段距离呢,要坐电梯才能到。”

“……我还挺惊讶这里的电力还能维持电梯运作的。”

他说不出口自己真正诧异的地方,况且他感觉说清楚的结果跟径直走进去没什么两样,大抵面前狼人的目的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他有些想就这么转身离开……

然后他发觉,就算他不进去,他也迟早会死在外面的霜雪当中。既然如此,那或许也无所谓。这么想着,他踏出一步,想办法不去注意铃兰面上灿烂到有些可疑的微笑。

男人局促不安地将自己挤到角落,但也不至于到会一脚踩入坑洞的地步。至于铃兰,它没有按下任何一个按钮,只是哼着歌等待电梯门缓慢沉重地挪动、合闭。狭窄的空间,让男人联想到了困兽的囚笼。

“那么,我们出发吧!”

建筑听到狼人的嗓音,犹如它的知性与感官被唤醒,自主实施了主人的命令,让电梯向下方更深处沉落。比人间温暖许多的炼狱正静候着男人,它张开血盆大口,吞食疲惫的生命,展现出终局来临的慈悲。

当然,上述绝大部分的内容都不过是男人夸张过的幻想。一分钟后,展现在门后的景色虽称不上相当正常,但也还算作可谓平常:爬山虎和藤蔓从石灰的裂隙中生长蔓延,残破的日光灯间歇地闪烁,带来怪异却温和的氛围。

天花板上滴落的水露积水成潭,在走廊一脚汇聚成为池塘。清澈见底的池面上,摇曳着淡紫色的睡莲,半开的花蕊中伸出血红触须,妖冶可怖。

“你喜欢这里吗?”

铃兰突然向着身后的男人问道,而在对方还在思考该怎么答复的时候,它已经先一步踏进了前面的隔间。一堵墙的墙面完全由彩色玻璃镶嵌而成,光芒穿透其中,洒落在积灰老旧的地板上。

而狼人只是回首,一言不发。男人恍惚间望见澄澈的碧空,铃兰伫立在水天相接的湖泊上,却映不出任何倒影。像是悠久的梦,与未知的现实于此地交错,从琉璃的镜片映射出某个世界的未来。

“喂……不要发呆啦。来看看吧,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清脆的嗓音将失神的男人唤回,他凝眸于此地,除却晃得花眼的虹彩,也有不少称得上是值得在意的东西。木桌上放满了书籍与照片,每一张的图像都是坍塌的废墟,倒塌的砖块攀附上冰棱;每一张都印着男人司空见惯的光景,惨淡的回忆在血液中隐隐作痛。

唯独被裱装起来的,不被任何尘埃沾染的相片与众不同。

铃兰位于中央的位置,而几个穿着实验服的人类分散坐在沙发上,像是一张家庭的合照。狼人的脸上,正露出比天真更深邃的微笑,那意味着更进一步的欢乐,也就是所谓“幸福”。

“他们是我的家人……嗯,虽然他们没有这么称呼过我,但是他们都对我很好。”

似乎是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在何处,铃兰在他身后补充道。“但是,人类还是太弱小了。他们挺不过这样的寒冷……至少现在其他的研究点里,也有我的同族在陆续从研究仓里出来吧。”

“不过,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明知自己无法生存下去,却选择创造一种新的物种,让他们记住自己的文明与知识……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死后还能被谁记住,多少还能有些欣慰吧。”

男人已经有些麻木,此刻不论狼人说出何等惊天动地的事实,对于一个末路之人而言也不过是稀松平常。“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不依靠在一起就无法活下去,然而靠的太近却又会厌恶彼此。”

“嗯……我也不是太懂这些啦。但是一个人的话,的确会很孤单。等雪再大一些,这里的物资用完之后,我也要出门找一个同伴!”

铃兰为难地努了努嘴,生计与苦难一类的事情,似乎与它完全不相干,它只是单纯地想着每一个孩子都会有的幻想。“在那之前,你想要留下来吗?外面现在冰天雪地,就算出去你也活不久吧……你可以留在这里哦。”

大抵铃兰也多少私藏了些许对“同伴”的期待,向着男人笑道。而男人只是思考着,在那些研究员去世之后,它一人在此度过了多少悠久的时光。

但最后,男人还是摇了摇头。

“我还是……想要见见其他还活着的人类,如果还有的话。毕竟现在我也知道了你是什么……”

男人迫使自己不去在意铃兰迅速变得失望与沮丧的表情,吞下卡在喉咙里的腥甜唾沫。

“我还想,再去看看那些,还暂时未被大雪吞没的……人类留下的景象,就像是你拍下的照片。”

“但是那些东西都已经……”

铃兰没有说出后半句话,毕竟他们都对内容心知肚明。它的表情有些挣扎,手爪紧紧攥住衣裙。“除了我的家人们,你是第一个不会对我感到害怕的人了……我还以为你不害怕我……”

“……嗯,不害怕。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东西。但是,只是在这里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

男人半蹲下身子,直视铃兰几乎要哭出来的脸,平静到有些令人悚然。“你也说过,人类是没有彼此就活不下去的生物……但听你的话,你还有其他的同族,你还能找到他们,一起活下去。

“你要找的人不是我,只是如此。而我的结局……至少在它到来之前,我还想再去看看曾经见过的那些风景。”

“……就算你会很痛苦地死在风雪里?”

“那也是我自己做下的决定。”

“……我还是不明白。但是……至少谢谢你愿意跟我聊了这么久。”

风景无一例外地坍塌,崩溃。即便用相机将他们的面容拍下,照片也总有褪色泛黄到无法辨认的一天。

在记忆亦同支离破碎后,被雪掩盖的大地伤痕,也将被永世遗忘。

——————————

男人最后死在结冰的湖面上。他被强盗的子弹射中,从淤泥上摔倒后,就再也没能站起身来。

低温让他的面庞没能拥有丝毫血色,而伤口泄漏的血液也很快凝结成铁锈般的污秽。男人在他死前经历了超乎想象的苦痛与折磨,最终在挣扎中咽气,与他每一个同胞并无二致。

不知名的狼人在他的身上放下一顶贝雷帽,或许很快连带着尸首一起会被白雪淹没,悄无声息,静谧至极。

或许某天,在万物复苏迎来消融后,伤痕会得以暴露在世界的面前。过往的记忆再次复苏,消逝的生命找到承接的载体。

假以时日,圣洁的铃兰花将垂怜渴求团聚的死者,将伤痕累累的心加以抚慰,为灭亡的文明唱响安魂曲。

而现在,只有真实的痛苦等待着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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